殊顏 正文 章二十七 趕早
    從瀟湘館去往之硯書坊果然有條捷徑,只是道路不太平整,車攆行在上面略有些顛簸。

    攆子外,水莪和翠袖都在抱怨著這條路太過陡峭,水清忙著安慰,說走這裡保準四姑娘聽學不會遲了,又吩咐車伕保持速度的同時且穩些,這一來二去,吱吱喳喳倒也熱鬧。

    攆子裡,對坐的兩人卻一言不發,表情各異。祁淵一張臉寒的幾乎可以結出冰來,瞪住眼前的許書顏,一動也未動一下。許書顏卻側著頭眼神不知投在了哪出,不敢與其對望,也不出聲,無論對方的眼神有多犀利,心想視作無物便好,千萬不能自亂了陣腳。

    其實書顏打心眼兒並不想得罪這位祁家二爺,奈何三番四次偏巧讓兩人對上了,雖然明白就算是裝也要裝的溫溫柔柔,大大方方才好,可事實總與願違。就像昨夜在宮裡不小心傷了他,又從燕官嘴裡知道了那庸王的癖好,可這一切本來與自己也無關,卻忍不住還是說出了口,還告訴了畫樓公子,憑白給自身添了麻煩。

    「四姑娘,到了!」

    攆外的水清大聲一喚,許書顏隨之心下一鬆,不等翠袖和水莪來扶,已經自顧撩開了簾子,就等馬駒停住便下去。

    盯住許書顏逃似的背影,祁淵鼻端悶哼一聲,冷冷道:「跑得過和尚跑不過廟,爺身上的傷,還有手臂上的牙齒印兒都給你記著的,早晚要還了去。」

    祁淵這話音雖然不大,卻正好一字一句灌入了許書顏的耳際。心知自己理虧,不過蹙了蹙眉,一言不發地便下了攆子。

    「咦,她怎麼比我們還先到?」

    從祁家錦上園出發的攆子竟然此時才緩緩駛入了之硯書坊外的小巷,車伕剛剛才吆喝著馬駒停下,祁玉冷、陳杏兒、姚文繡、柳若彤在丫鬟們的攙扶下落了地。姚文繡說話素來直,心性兒也小,見許書顏竟已經立在了之硯書坊的門口,便指著那六駒大車,嚷嚷道:「那六駒大攆可也是祁家的麼?」

    陳杏兒望了一眼,面色略顯得有些奇怪,聲音似乎有些不悅,淡淡道:「那是二爺的攆子,平時不怎麼回園子上,你才不識得罷了。」

    「是二爺地車攆?怎麼專門送了她來?」姚文繡還想問上兩句。遠遠又「轱轆轱轆」駛入一乘車攆。一幡透綠錦旗飄著。繡著「上錦」二字。一看便知是經雲拓寺而來地祁玉悠。

    在雲拓寺休養了兩日。祁玉悠氣色倒是不錯。一襲廣袖百褶幅裙顯得身姿綽約。下攆時群角隨風微微揚起。很是出挑。一旁朱嬤嬤小心地攙扶著。像是對待什麼珍兒寶兒似地。

    「二哥?」

    看到祁淵地車攆竟停在之硯書坊門口。祁玉悠也顯得同樣驚訝。提了裙擺兩三步上前去。一手先是攬住了許書顏。衝她笑了笑算是打過招呼。一手示意水清扯開簾子。「您怎麼親自來了?」瞧著攆內斜倚地祁淵胸口處還纏了白布帶子。驚訝地又問:「你受傷了?怎麼還……」

    「沒事兒。四妹妹出門有些晚了。我怕她遲了陳嬤嬤地授課就不好了。這才順帶送她一路。」祁淵看到親妹子。臉色變得柔和了不少。也並未拆穿自己身上地傷是拜許書顏所賜。「不早了。你們進去吧。我也得走了。」說完沖祁玉悠笑著揚揚手。這才示意水清驅馬啟程。

    聽著「咯登咯登」地馬蹄聲漸行漸遠。許書顏捏住地心眼子終於放了下去。原本生怕祁淵當著祁玉悠和那兩個表姑娘若和自己鬧起來。那又豈是一個「慘」字了得。她不過是個投奔祁家地米蟲一個。竟敢弄傷了當家地二爺。就算是有宮裡地三姑奶奶撐腰。恐怕也討不了這群姑娘們地喜歡了。

    「四姑娘什麼時候和二爺搭上了,他可從來不和我們這些表姑娘來往的,就算是杏兒姐這樣的標誌人物也不過是碰個冷釘子罷了……」姚文繡似乎很是嫉妒,臉色有些不悅,話說到一半般卻被陳杏兒扯了一下,這才收住了口。

    「這是什麼地方?」一直都一言不發的祁玉冷竟開了口,上前一步,杏眼瞪了下姚文繡:「要呱噪回你的梅子林去!」

    姚文繡不敢頂撞祁玉冷,回頭才發現陳杏兒的臉色變的一陣青來又一陣白,一甩手丟開了自己,提了群角就進入書坊的大門,步子匆匆的,好像是惱了自己胡亂開腔。柳若彤見狀,叫了聲「杏兒姐姐」,也跟著進去了。

    其實,這中間還有一番緣故要表。

    當初祁淵那樣反感投奔而來的許書顏,除了誤會她深夜來水閣色誘畫樓公子之外,著實是因為有陳杏兒這「珠玉」在前。

    陳杏兒初來錦上園時,剛好二八年華,本來就姿色上佳,嫩得能掐出水來。可她不該仗著生得貌美便對祁淵起了心思,有事無事就會送上繡了詩句的小錦帕亦或是裝了香料的繡囊過來水閣。只是那會兒祁淵還常住在園子裡,自從有了這個春心萌動的大膽「表妹」,回園子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了,後來乾脆帶了個瀟湘館的妓子一路更隨,當著陳杏兒的面做了場「風流公子戲美人」的好戲,這才讓黃杏兒和一干躲在暗處芳心相許的表姑娘們明白,自己在祁淵心目中的位置,說的好聽不過是他的表妹,說的難聽,人家連自己姓甚名誰都沒記住,哪裡會對你動心呢。

    也罷,自此錦上園的姑娘們也規矩了些,至少不會像以前那樣,個個都對祁家二少爺「懷春」了。

    「書顏,我們也進去吧,陳嬤嬤素來嚴苛,若是遲了,怕是又得被打板子了。」祁玉悠和祁玉冷頷首點頭算是打過招呼,雖然是姊妹關係,卻不甚親熱的樣子,反而挽了許書顏相攜而入。

    也是點了點頭與祁玉冷交換眼神,許書顏經不住祁玉悠催促,又聽得她那樣形容陳嬤嬤,不由得手上一緊:「打板子?陳嬤嬤竟也會打小姐們的板子麼?」

    「怎麼不會!」一旁悄悄跟著的姚文繡插了話:「陳嬤嬤從小在祁家長大,本來也是家生丫頭,隨著太奶奶進宮後,伺候過一個皇后娘娘,兩個貴妃娘娘,現如今也是三姑奶奶身邊的人呢。只是因為年紀大了,又閒不下來,三姑奶奶這才許了她到繡房做教習師傅,一來打發時間,二來搜尋些民間姑娘們上好的繡品送入宮裡給那些妃子娘娘們用著耍。」

    朱嬤嬤卻聳了聳肉鼻,眼中像是嫉妒又像是不屑,匆匆和諸位姑娘福了個禮又回到攆子上,眾人想來她是一身肉顫子怕熱,躲太陽去罷了。

    許書顏想起姚文繡最後那句話,心裡擱下了念頭,裝作隨口問道:「閨閣之物,不是要嚴防外傳麼?」

    「只要不是落在男子手裡,那有什麼?」姚文繡搖搖頭,不屑許書顏的不懂「行情」,又嘮叨道:「再說了,宮裡的娘娘們多尊貴的主兒啊,能看得上我們的繡品,不知道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呢。回家,若是那些小姐的官家爹爹們知曉了,還會四處傳揚,說自家女兒得了宮裡娘娘的青睞,連帶以後尋的親家也會高上一個坎兒的……」

    後面姚文繡還在碎碎的說著什麼,許書顏已經聽得不太入耳了,只是尋思著這上個女紅課竟也能幫著自己尋得個好人家,便起了心思,一定要好好表現表現,若是被陳嬤嬤看中,至少宮裡的三姑奶奶也會知道自己的本事,留個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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