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顏 正文 章二十八 繡房
    上女紅課的繡房與丹青院一個動一個西,兩兩相隔了幾座樓院和小花園,並無路徑相通,惹得水莪一邊走一邊瞧著相反的方向,掩不住面上流動的春心萌萌。

    幸而水莪是跟在姑娘們後面,祁玉悠並未看到她的樣子。因為自己也和水莪一般無二,心思裡裝著丹青院裡的那個人,只是面上要矜持許多,口中和許書顏、姚文繡等人有一句沒一句搭著話,眼神偶爾飄向丹青院那個方向罷了。

    許書顏倒是心如明鏡,雖然不明白身為祁家嫡三姑娘的祁玉悠為何會看上一介書生,卻也知道她的心思和自己並無干係,多說無益。只是放著一個水莪在身邊,第一次見面祁玉悠就有些不滿她,如今連帶心中之人也是同一個,怕是以後會出些什麼問題也說不定

    「小姐們快些,陳嬤嬤就來了。」

    繡房是個半大的小院子,東西廂連通一氣,一排雕花長椅想來是給小姐們休息用的。正中有個偌大的講堂,擺了十來盞繡架,此時門邊立了個小繡娘,約莫十二三歲的年紀,一身鵝黃的小衫,兩個高高的羊角髻,看著就招人喜歡。此時她一邊敲著手中的銅鈴,一邊口中脆生生地催促個不停。

    進了講堂,祁玉悠領著許書顏挨著自己落座在首排,想來是怕遇到上次同秦如月爭位之事,祁家早派了人來打招呼,在臨著祁家姑娘們的地方給專程擺了個位,既不奪了別人的,也不落了在後面,兩全其美。

    丫鬟們給小姐放下繡籃便立在一旁,倒和丹青院的規矩有些不一樣,因為繡籃中傢伙拾兒不少,有丫頭在,不但可以幫忙小姐們遞送工具,還能扯扯絲線,拿拿繡樣什麼的,因此專程還給擺了個小坐在繡架邊上。

    因為只能坐一人,水莪讓翠袖留下,自個兒主動出去了。立在外面和其他丫鬟們見大門一閉,張嘴就開始嘰嘰喳喳,小聲地交換各家府裡的八卦,水莪卻說著說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飄向另外一頭。

    「陳嬤嬤到——」

    小繡娘見人來的已經俱齊了,便扯開嗓子喊了出來。隨著話音落下,西廂角落的一扇小排門開了,渡步而出一個年約四旬的婦人。

    許書顏一看便知她著的是宮裡的宮女服,只是頭梳得有些不一樣,低低在腦後綰了個垂髻,別了三根象牙雕花樣兒的排簪在一側,素淨的模樣很是柔和,倒也和她們口中所言那個嚴苛嬤嬤有些對不上號。

    邁著小碎步。陳嬤嬤步履很是優雅。下巴也微微挑著。遠遠看去不想是宮裡地婢子。倒像是個主子地感覺。也難怪。人家伺候了一位皇后。兩位貴妃。即便身為宮婢。想來也是一等一地。如今回到祁家地書坊做教習師父。勉強也算得上是半個主子了吧。

    環視了一圈下坐眾人。陳嬤嬤將眼神落在了許書顏地身上。抿了唇略笑著:「四姑娘。祁貴妃早派人來說了。讓老生一定好好教您呢。今日且盼著。看您功課如何。」

    「受教了。」許書顏大方地點了點頭。卻也不再多言。

    其餘小姐見陳嬤嬤和顏悅色。言談間還提及祁貴妃對許書顏地照顧。心中各自都有了計較。

    清了清嗓。陳嬤嬤又對著眾人朗聲道:「前日裡老生得了貴妃娘娘地旨意。下月宮裡會宴請朝中官家貴婦。咱們這裡若是誰地繡品能得了娘娘們地青眼。則可做陪。今日開始。各人認真繡個荷包出來。三次聽學後交給老生帶入宮裡。有沒有機會參加宮裡夜宴。就看你們自家本事了。」

    此話一出。猶如驚雷入水。適才還一個個規規矩矩。老老實實地小姐們都炸開了鍋。紛紛交頭接耳起來。平素裡繡品上乘地小姐們臉上頗有欣喜之色。就盼著三次聽學過了就坐著官轎進宮作陪。繡功差些地小姐們也沒灰心。只盼了這三日聽學能讓自己地技藝突飛猛進。好有個機會在宮裡娘娘們面前露臉。

    「為什麼她們都……」許書顏話還沒問完,坐在身後的姚文繡已經顧不得欣喜,低聲解釋了起來:「要知道,宮裡每月都會舉行如此一般的夜宴,朝中一等二等的誥命夫人們都會收到邀約前去赴宴。那些誥命夫人多為官家嫡妻或者老夫人什麼的,身份顯赫自不必說,誰家沒個寶貝少爺呢。要是讓她們看中了,多半機會能嫁入豪門做少奶奶呢。」

    「憑你的手藝,怕是還沾不了邊吧。」祁玉悠耐著性子聽完,卻流露出一絲不屑。

    「三姑娘可是好的呢,宮裡有姑奶奶鋪路,遲早是要入宮享富貴的。」姚文繡扁了扁嘴,話音雖小些了,卻含著不滿:「我們這樣的表姑娘,雖說遲早要嫁人,可到底能嫁的怎麼樣卻也是個未知的。如今有機會和官家貴婦們拉拉關係,若是被一兩個看上了,娶回家做兒媳婦兒,總歸也比在梅子林乾瞪眼兒的好。」

    「你臊不臊!」後面坐著一隻沒開口說話的祁玉冷突地冒出這一句:「雖說許了你給京城小吏,可趙公子的父親乃是從一品的工部侍郎,以後前途自是不可限量。你若不滿意,回頭我給大姑娘說去,就說你嫌棄了不想嫁,換了杏兒或者若彤許給他們家,以後便沒你的份做官家少奶奶了。」

    「冷姑娘,妹子這不是多嘴說上兩句閒話給四姑娘聽罷了,您怎麼當真了呢。」姚文繡被祁玉冷一叱,立馬蔫了下去,埋頭整理繡籃子,不再嚼舌。

    「玉冷妹妹,你還在怨我吧。」說話間祁玉悠回頭望著祁玉冷,表情有些異樣。

    「並非人人都像你,不願意入宮享福的。」祁玉冷倒是一副不怒不喜的樣子,正應了她的閨名,整個人都清清冷冷的,看起來倒和祁淵很是相同:「比之自己的將來隨意被許配了人家,入宮,或許要來的輕鬆許多吧。至少能憑著自己的努力,以後也就沒人看輕自己了。」

    「隨妹妹你怎麼想,即便是我讓了你,身為庶出,怕是難得入宮的。」說到祁玉悠的痛處,她也沒了好臉色給祁玉冷,故意說了這兩句話,見對方氣焰已挫,便也回頭不再理會。

    這三人的對話聽在許書顏耳裡,倒也讓她弄明白了一些祁家姑娘們之間的心事兒。顯然,身為庶出的祁玉冷羨慕祁玉悠可以入宮,而祁玉悠又特別抗拒入宮為妃伺候皇上,兩人一個巴心不得,一個棄如敝帚,自然互相看對方不過眼,說話間氣氛尷尬。

    不過許書顏的心思也理順了不少,眼見又有機會入宮,還能見著那些平素裡深居大宅的誥命夫人們,這樣好的機會自然是不容錯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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