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借銅雀台之會,運用文揚武攻,令滿朝文武懾服,又振奮了赤壁敗北後頹喪的軍心,他此時十分高興,不覺連飲數杯美酒。
他已有了五分酒意,正欲下令侍者取上筆墨,亦來作一首「銅雀台賦」。
不料就在此時,留守荊州樊城的將領派人急赴許都,又趕來漳河畔的銅雀台,向曹操稟報,說劉備不但攻取了荊州重鎮南郡,更攻佔了長江南岸四大重鎮——武陵、長沙、桂陽、零陵。
曹操一聽,不由一陣心慌意亂,連手中的筆亦掉落地上,臉上神色亦一片惶恐。
他身側的心腹謀士程昱見狀,不由奇道:「丞相於百萬軍中,矢箭交攻之下面不改容,但為甚聽聞劉備得荊州數郡即如此驚惶?」
曹操道:「你等有所不知,劉備乃人中之龍也。他生平未有立足之地,猶如龍未得水。如今他得到荊州數郡,乃如龍歸大海,後患無窮矣!我又豈能不感憂慮?」
程昱微笑道:「丞相不必憂慮,我有一計,必令孫、劉二家自相殘殺,丞相則可從中取利。」
曹操一聽,不由心動,忙道:「是何妙計?」
程昱道:「東吳所倚重者,周瑜一人而已,如今丞相可表奏周瑜為南郡太守,程普為江夏太守。周、程二人同為東吳副都督,一旦受封,必與劉備爭奪荊州。孫、劉二家必勢成水火,我則趁其火並之際,各個擊破,則荊州可平、江東可定。
屆時孫權、劉備無勢可恃,還怕兩人不臣服朝廷嗎?」
曹操猶豫道:「我與周瑜有赤壁之仇,若表奏他為南郡太守,不會被周瑜笑我心怯嗎?況且周瑜忠心於孫權,若孫權無奪荊州之心。則周瑜亦無奈也。」
程昱微笑道:「孫權本忌劉備,欲以兵攻之,所慮者乃丞相趁虛進擊江東而已。今封賞周瑜,周瑜欲得荊州之心必熾,亦必極力說服孫權,令其安心,孫權在周瑜的力勸下,又怎會不向劉備決然用兵呢?此乃古時『一桃殺三士』之計也。」
曹操大喜,當下再不猶豫,上表朝廷,奏封周瑜為南郡太守,程普為江夏太守。第二天,又以漢獻帝的名義,派使者赴江東,向東吳宣示朝廷詔命。
東吳方面,周瑜在赤壁之戰大敗曹操,乘勢進攻荊州,卻被諸葛亮妙計先取荊州等數郡,將周瑜氣急攻心,病倒軍中,此時又接合肥方面的孫權告急文書,周瑜無奈,只好到吳都柴桑養病,留下甘寧守巴陵郡,凌統守漢陽郡,又令程普率兵北赴合肥,支援孫權。
此時,孫權正在安徽合肥的城外五十里屯兵,與曹操留守在合肥的大將張遼對峙,孫權與張遼,在合肥交鋒,大小十數戰,雙方未分勝負,孫權久攻合肥難下,唯恐張遼反攻,因此急令荊州江陵戰場的周瑜派兵增援。
不久程普率兵馬趕到,孫權親自出營迎接。接而又報魯肅來到,孫權原坐馬上,聞報即下馬以待,眾將見孫權如此厚待魯肅,均甚感驚異。
魯肅馬到,見孫權立於馬下待接,不由吃了一驚,連忙翻身下馬,向孫權拜揖。
孫權請魯肅上馬,與他並馬而行,孫權向魯肅悄聲笑道:「孤下馬相迎,足顯公之貴了吧?」
不料魯肅斷然說道:「並未足夠。」
孫權奇道:「如此,如何方足以顯示呢?」
魯肅決然說道:「我但見主公威德蓋於四海,遍及中華九州,一統天下,得成帝業,魯肅因此可名留青史,我願才足也。」
孫權一聽,心中欣然,不由撫掌大笑道:「子敬真是我的大忠臣埃」孫權與魯肅、程普等同入帳中,設宴犒軍,一面商議如何攻破合肥之策。
就在此時,合肥方向的張遼,卻派人前來下戰書,指名要與程普決戰。
孫權接戰書,不由怒道:「張遼欺我勝不了他,故指定要與程普決戰!我明日偏不以新軍出擊,誓破合肥曹軍。」當即傳令,於是晚三更出寨,向合肥進發。
孫權統率大軍,乘夜急進,到辰時時分,兵馬行至半途,距合肥尚有二十多里路,忽聞一聲炮響,曹軍正從合肥方向殺到。
孫權自赤壁一戰,大敗曹軍,信心已日增,再不懼怕曹軍的無敵神話了。他見曹軍殺到也不驚惶,下令擺出陣勢,迎戰曹軍。
不一會,只見曹軍陣中馳出一將,指名向孫權挑戰,言語間極為傲慢,似乎欲激怒孫權。
孫權果然大怒,他怒喝一聲,正欲提槍上馬,親自出戰張遼。東吳軍中早有一員犯將急馳而出,一面厲聲大叫道:「張遼休太狂妄!敢欺我軍中無大將嗎?」此人正是東吳猛將太史慈,是孫權身邊的得力親將。
張遼見太史慈驟馬馳至,亦知大史慈的勇猛,親自迎戰,揮刀劈向太史慈,太史慈銀槍一舞,架住張遼的大刀。兩人均感手臂一麻,知遇上旗鼓相當的勁敵,兩人也不敢大意,小心迎戰,眨眼斗了七八十回合,依然難發勝負。
曹軍陣中,大將李典對樂進道:「東吳陣中戴金盔的,便是孫權,若擒得孫權,赤壁八十三萬大軍之仇可報,將軍功高蓋世也。」
樂進一聽,也不打話,猛地一拍戰馬,舞動手中雙刀,從側面馳向東吳軍,猶如一道閃電劃過,令望者心寒。
孫權身邊的護衛大吃一驚,慌忙舞戟迎祝不料樂進手中的雙刀如閃電,鋒利無比,刀鋒落處,立斷兩枝擋架的雙戟,護衛只能以戟身迎擊。
樂進也不戀戰,一擊不成,便即撥馬回走,東吳將宋謙挺槍追擊樂進,被曹軍中的李典窺破,猛射一箭將宋謙射落馬下,宋謙身亡。樂進乘勢回馬,直奔孫權。
此時正與張遼酣戰的太史慈,見孫權勢危,只好退馬回救孫權,不料張遼卻趁勢大刀一揮,曹軍大隊衝殺過來,東吳軍頓時陣勢大亂,四散逃走。
張遼戰馬如電,認準孫權的金盔奔來,孫權甚怒張遼輕視他,不肯再退。眼看張遼的戰馬已近丈之內,孫權勢危之際,突有一員大將從側面殺到,接住張遼大戰。這員大將正是周瑜派來增援孫權的程普。
張遼見程普率軍殺到,知不可久戰,便下今回師,退回合肥去了。
程普護孫權退回大營,孫權見親將宋謙因他而死,不由放聲痛哭,隨軍長史張紘道:「主公自恃盛壯之年,受不住敵方所激,輕視大敵,孤身犯險,才至親將折損,軍心動遙衝鋒陷陣、斬將奪旗,乃偏將的責任,豈宜主師呈勇呢?望主公以此為誡也。」
孫權歎道:「是我輕敵之錯,我當改過。」
說時,太史慈進帳,向孫權道:「主公,未將手下有一人姓戈名定,與張遼的養馬官乃弟兄。戈定的兄弟被張遼責罰,懷恨於心,欲作內應,刺殺張遼。未將已與其約定,待他殺了張遼,即舉火為號。迎未將殺入曹營。未將請兵五千,殺人曹軍,必可報今日敗挫之仇,更可一舉攻破合肥城也。」
孫權痛心宋謙為他而死,急於報仇,一聽便心動了,忙問大史慈道:「戈定現在何處?」
大史慈道:「已混入合肥城中去了!有戈定兄弟二人作內應,我必可一舉破合肥。」
孫權正沉吟間,隨軍的謀臣諸葛亮的兄長諸葛瑾向太史慈道:「戈定不在將軍營中,即將軍難於知道此人之真偽也。
況且張遼多謀善戰,乃曹操手下的首席大將,望將軍慎重,切勿輕敵。」
太史慈因今日一仗斗張遼不勝,心中十分激憤,聞言便不由大叫道:「張遼乃曹操手下首席大將,難道大史慈是主公手下無名小輩麼?我此行誓取張遼人頭來獻,主公快請允准。」
孫權為太史慈的膽氣神勇傾倒,他亦急於報今日受挫之仇,又急於攻陷合肥,以擴大東吳的地盤,他因此不再猶豫,決然的向太史慈道:「太史將軍神勇可嘉,我又豈會不准?我撥給你精騎五千,望你馬到功成。」
太史慈拜辭孫權,即時統領五千精騎,向合肥方向疾馳而去。
史大慈的偏將戈定,此時果然已隻身混入合肥城中。他尋到他在曹軍中的養馬官兄弟,兩人密謀戈定作東吳內應之事,戈定道:「我已與太史將軍商定,他今夜必來接應,你打算如何行事?」
養馬官道:「我這兒距中軍較遠,夜間不便行動,只能在草堆上放起火來,你再去前面叫喊,說有人造反,城中必然大亂,我等即可趁亂刺殺張遼,張遼一死,太史將軍必有重賞也。」
戈定讚道:「此計妙極!城破之日,太史將軍必有重賞也。」
當下兩人密謀準備去了。
張遼自回軍合肥,他下令賞勞三軍,但不許解甲宿營,務必時刻警惕。他的親隨不解道:「今日我軍大獲全勝,斬東吳大將宋謙,將軍為甚如此害怕東吳兵呢?」
張遼肅然說道:「不然,為將之道,不以勝為喜,不以敗為憂,須勝而備,敗而振也,若不然東吳軍料我勝而驕,驕而無備,乘虛攻擊,我如何應戰?因此今夜必須比平日加倍戒備。」
張遼說罷,即毫不猶豫的傳令三軍,加倍嚴密戒備。
到半夜,合肥城中,後營忽然起火,隨即響起一片叫反聲,前來中軍大營告急者,不下數十起。張遼接報,即親率親兵將校數十人,赴城中要道把守。有親將進言道:「叫反聲越來越急,將軍宜速往視察。」
張遼鎮靜果斷說道:「豈會滿城皆反者?此乃作亂這人故意驚嚇我軍心而已!但遇叫反者立斬毋赦。」他隨即下令親兵親將,嚴密巡查。
不一會,大將李典便將戈定及養馬官擒捉,押到張遼面前。張遼間明戈定作內應的細節,手中大刀猛地一揮,立斬戈定兄弟二人。
此時已聽城外鳴鑼擊鼓,喊聲大震,張遼微笑道:「此乃外應的吳兵,太史慈死期至矣。」說罷、張遼下令城內三軍速上馬,準備殺敵。他又將計就計,下令在城門內放一把火,士兵大聲叫反,又打開城門,放下吊橋。
城外大史慈率五千兵馬,前來接應殺敵。此時見城內火光沖天,反聲震耳,城門洞開,吊橋放下,以為戈定的內應必已得手,便毫不猶豫,縱馬挺槍,當先殺入城內。
太史慈方才馳入城門通道,城樓炮響,亂箭疾射而下,大史慈猝不及防,身中數箭,他知中計,只好帶傷死命殺出城外。後面李典、樂進二將率大隊曹軍殺來,將太史慈率領的五千精騎,殺得落花流水,折損大半,五千兵馬,剩下不到一千。
太史慈率一千殘兵,退到城外的營寨,幸虧吳將陸遜、董襲率兵殺出,救了太史慈。李典、樂進見吳軍有接應,亦不戀戰,率軍退回城中。
太史慈由陸遜救起,退回合肥城外五十里的孫權大營。
孫權見太史慈受傷垂危,又折了四千吳兵,心中又驚又痛,無奈下令退兵。
孫權大軍退到半途,太史慈已不治去世,臨死時,太史慈大叫道:「大丈夫生於亂世,本願揮三尺劍而立不世之功,恨大志未酬,我將死矣。」
孫權見太史慈戰死,心中十分悲痛。又見周瑜亦出師不利,己返柴桑養病,心中更感不安。到了此時,孫權才忽然醒悟,赤壁之戰之所以大敗曹軍,根本的原因便是劉備軍與東吳軍結盟,以兩弱抗一強,才有勝利之機。孫、劉兩家一旦互相猜忌,各自為戰,便決非曹軍的對手,結果只能是孫、劉兩家兩敗俱傷而已。
孫權醒悟了這點,亦即終於洞悉了目下的戰略態勢,他自在合肥與張遼一戰無功而退,在頗長的一段時間內,亦不敢輕萌單獨與曹軍或劉備交戰的意念。
此時,天下的大勢雖然三國鼎立之局大致形成,但卻尚未最終確立,呈見出一番奇特局面。
首先是原來最弱的劉備,赤壁大戰後,諸葛亮運用奇謀妙計,趁孫權與曹操雙方仍在爭城奪地,打得不可開交之際,先行奪取了荊州重鎮——南郡(秦,擁有湖北東部及南部之地,郡城即戰國楚都郢城;當時江陵亦包括在南郡之內,而江陵即今湖北江陵縣,與南郡是不同的兩大地方稱謂)。而荊州是西進益州(包括四川、雲南、貴州大部)的扼要門戶,這便為稍後劉備進取益州創造了十分有利的態勢。所謂的劉備借荊州,實際上所借的,只是荊州的北部部分地域而已。
接著,諸葛亮又趁此時戰略上的有利態勢,率關羽、張飛、趙雲等大將,攻佔了荊州南岸的零陵、桂陽、長沙、武陵四郡。至此,漢時的荊州九郡,劉備已然攻取了其中的五郡,初步立穩了腳跟。
其次是孫權的東吳方面,孫權在赤壁大戰後,趁曹操北退之機,由和他周瑜分兵進攻荊州及北面合肥的曹軍領土。
結果是周瑜攻佔了荊州的江陵,程普攻佔了江夏,而孫權自己進攻合肥,卻被張遼擊退,不但無功,反而損兵折將,這令孫權從此不敢輕視曹軍。
另一方面,孫權由於周瑜、程普攻取了長江中上游的江陵郡和江夏郡,長江流域地區基本上已落人東吳的版圖,戰略態勢進可攻、退可守,東吳的形勢比赤壁戰前大大的穩固了。
最後是曹操方面,曹操慘敗於赤壁,威望受損,內患頓生,關中的馬騰等割據勢力反叛曹操的意向日漸熾烈,在此外憂內患之下,曹操在戰略態勢上處一種不利的收縮退守狀態。曹操將戰線退回他原來進攻江東的出發點——樊城、新野一帶,以防範孫權和劉備的北侵。
不過,曹操的實力仍十分雄厚,他消滅北方的袁紹後,中華九州,曹操已據有五州,亦即天下已得五分之二。兵雄糧足,地域廣大,根基十分雄厚,孫權和劉備,任何一方亦無力單獨向曹操進犯。而曹操此時鑒於孫、劉聯盟,亦不敢有任何輕舉妄動。
神州大地上,曹、孫、劉三國形勢,正處於一種不戰不和、互相猜忌、各懷異心的微妙境界。
而曹操依從謀臣程昱之計,表奏朝廷名義上的皇帝漢獻帝,將周瑜封為南郡太守,封程普為江夏太守,便是想要利用周瑜的急功近利之心,挑起周瑜對劉備的仇恨;進一步利用周瑜挑動孫權進攻劉備,奪回荊州南郡及南岸四郡。
曹操的戰略意圖是,只要孫權與劉備互相殘殺,他便可以坐山觀虎鬥,然後出兵再度南侵,將兩敗俱傷的孫權、劉備一舉消滅。
曹操派出的「朝廷使節」,抵達東吳都柴桑,宣示了「朝廷」的詔令,封周瑜為南郡太守,程普為江夏太守。
曹操這一著攻心計十分奏效,對周瑜來說,是一個極大的激勵,因為在前孫權雖己任周瑜為南郡太守,但周瑜實際掌管的,僅是南郡的小部分地區——江陵而已,南郡的其餘大部分城土,地被劉備「惜」去了,因此周瑜十分惱恨劉備,甚至連主張「以和為貴、同意借荊州」的魯肅,周瑜亦恨怨不已,而對孫權來說,由於周瑜的南郡大守地位被「朝廷」承認,邵南郡的大部分地土被劉備「借」去,便難於向周瑜交代了,他被夾於「朝廷」、周瑜、魯肅三者之間,不由十分惱怒。
果然周瑜接「朝廷」的詔命後,不久便在江陵向孫權上書,請求孫權派魯肅去南郡劉備處,討回「借」出的荊州。
孫權接周瑜文書,心中惴惴不安,無奈只好將魯肅召來,責道:「子敬昔日主張借荊州於劉備,如今劉備遲遲不還,你有何見解?」
魯肅無奈道:「當日我與孔明於文書上寫明,待他得了西川便交還荊州。」
孫權不由氣惱道:「他只說取西川,卻遲遲不去動兵攻取,賴在荊州不走,這豈非等老了人嗎?」
魯肅知孫權受周瑜挑動,討還荊州之心日熾,他根本已無話可說,只好道:「既然如此,魯肅便去荊州向劉備索討吧。」
魯肅不敢怠慢,第二天便乘船從吳都柴桑出發,一路西行赴荊州南郡。
魯肅抵達南郡,見城外正建新墳,城內掛起白幡,守城軍士亦披掛守孝,打聽之下,才知原來是劉備的正室甘夫人,因新野、長板坡一役,驚嚇過度,病重剛亡,又知甘夫人貌美如花,劉備至為珍愛。
魯肅見狀,心中忽然一動,便亦未作任何表示。
不一會,劉備和孔明知魯肅來到,親自出府迎接。魯肅見到劉備臉有淚痕,知他必是哀痛甘夫人之逝。但劉備沒提及,魯肅就佯作不知。
劉備和孔明迎魯肅進府,設宴招待,兩人向魯肅頻頻敬酒,十分熱情,但有關荊州之事,劉備和孔明卻絕口不提。魯肅開口不是,不開口又難於向孫權交代,不由十分矛盾,坐立不安。
又過了一會,魯肅到底忍不住了,他把酒杯一擱,道:「劉皇叔!這荊州之事……」不料魯肅剛一開口,劉備便忽然放聲痛哭,哭得天愁地慘,十分哀痛。
魯肅不由怔住了,心想:你就算喪了夫人,也不致如此哀痛啊!他心性忠厚,見劉備如此傷痛,便只好先按下荊州之事不提,改而問道:「劉皇叔何事如此哀痛?」
劉備一聽,卻哭得更傷心了,魯肅無奈,只好慰道:「劉皇叔但有傷心之事,可別悶在心中,說出來或有辦法解決。」
孔明在一旁聽了,便立刻接口道:「子敬有所不知,劉皇叔新喪甘夫人,本來也不算什麼。但甘夫人當日受曹軍追殺,受驚而死,劉皇叔想到自己身為漢室宗親,本該分疆封土,但時運不濟,欲討漢賊,幾番征戰,無功而退,反被曹**入幾乎妻亡子喪的絕境,思想起來,能不悲傷麼?子敬乃忠厚長者,想必定會體諒。」
魯肅果然心性忠厚,眼見劉備有喪妻之痛,又聯想到劉備昔日的奔波悲苦,今日才總算暫時借得荊州容身,此時此刻,他又如何能向劉備開口討還荊州?他萬般尤奈,只好不提荊州之事,反而向劉備好言撫慰。
魯肅也無心再留下飲酒,他推說乍聞劉備夫人仙逝,未及備下禮儀致祭,改日再前來南郡弔喪,便向劉備和孔明告辭走了。
劉備送走魯肅,在返府途中,便忍不住問孔明道:「我依先生之計,用喪妻之痛哭走魯肅,令他暫不提及索討荊州之事。但周瑜智計過人,先生拖延之計必被他識破,他日再來追討,卻又如何應付?」
孔明從容的微笑道:「荊州九郡,非東吳之地,原屬劉表,主公以同室宗親據而取之,有何不可?若東吳敢公然追討,我自有辦法應付。」
劉備道:「既然我據荊州乃合情合理,先生又為甚主張向東吳言借,更簽立借據文書呢?為甚不物歸原主呢?如此豈非可以絕了東吳窺伺之心麼?」
劉備深知自己在這天下競逐爭雄的大勢中,根本無法與佔據天時以及地利的曹操、孫權抗衡,他唯一可以佔取的,便只有人和之略,而這人和之略,卻以仁義為其根本。因此劉備處事便只能事事以仁義待人、忠厚處世為原則。因此,他自然不能理解孔明的謀略。
而孔明施行向東吳借取荊州的大略,源自於他出山時的隆中對。孔明的隆中對主要的策略是聯吳抗曹、立穩根基。
再圖進齲因此,孔明在他的整個拓展大計中,除了他不能控制的事態——例如劉備的態度之外,其餘的戰略行動中,無不以聯吳抗曹為重要的基矗荊州地處南北要衝,亦即兵法上所稱的衢地,歷來便是兵家的必爭之地。曹操、孫權、劉備三家主要軍事力量均極欲據為己有。而對漂泊半生未得居所的劉備來說,荊州猶如是他賴以生存的本命根源,赤壁戰後,孔明助他捷足先登,取得荊州五郡。劉備終於有了賴以生存的地盤,然後他才能作進一步的拓展。若失去這一塊地盤,三國中的蜀國也就根本不會存在。
但東吳卻偏偏要來斬掉劉備這條命根,一再派魯肅前來追討,向劉備施加沉重的外交壓力,劉備自然又驚又氣又惱。
但孔明雖然明知荊州是決計丟失不得的,卻不同意劉備欲行明刀明槍的硬抗之計。因為孔明深知,如果不留有迴旋餘地,而激發東吳用武力解決,自己立足未穩,背後又有細大的曹操虎視眈眈,那劉備的處境便極為凶險了。
一方面是荊州絕不能失去,另一面是東吳非索回不可,又一面是曹操在背後虎視不捨,這三方面的壓力交織在一起,同時又不能與東吳鬧翻,而破壞了聯吳抗曹的戰略大計,這等嚴峻的局面,等閒之輩是應付不了的。
天機大勢的演行,便是如此的玄妙。一方面是三分天下的天機大勢,已演進到三王初立的格局;但另一方面擺在天下人眼前的這一奇格,卻又面臨隨時變幻的微妙局面。
時勢造英雄,還是英雄造時,天機定人謀,還是人謀導天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