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簾妖夢 卷七、天長地久有時盡 一三九、殷殷父囑
    “爹……”木芫清躊躇了許久,這聲“爹”終於艱難地喚出了口。

    寒聖眸子發亮,一臉欣喜地凝神聽她說話。

    “爹,我娘她……”木芫清猶豫了一下,問道,“我娘她的名字中,可是也嵌著個清字?”

    “不錯。你娘她閨名喚作溫清,我便稱她做清兒。”寒聖含笑點頭應道,絲毫不掩飾心中的甜蜜之情。末了一愣,挑眉問道,“怎麼?你外公竟沒告訴你,我和你娘的名字麼?”話剛出口,又頓悟道,“噢,是了,他是要我親口告訴給你聽。”

    “我娘她,原來是叫做溫清的。”木芫清低聲重復道。剎那間她耳邊仿佛有幾千幾萬個聲音在同時吵鬧著爭執著,嚷嚷地什麼也聽不清。旋即,這幾千幾萬個聲音又漸漸淡弱了下去,只剩下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在她耳邊不斷嚶嚀私語,雖不響亮,卻足以振聾發聵:

    “你被魔尊收養,是在魔殤宮裡長大的?

    “姓木名芫清,魔尊親自命名的?”

    “想不到,躲來躲去,還是躲不過魔殤宮。”

    “孩子,該來的總是要來,躲是躲不掉了。”

    “桃兒,姨娘……”木芫清終於回憶起了那個聲音的主人,登時只覺一股油然而生的冷氣,順著她的脊梁柱一路攀爬到了腦後,驚得她出了一身的冷汗,一張小臉也變得煞白煞白。

    “茹兒?你怎麼了?”寒聖見愛女臉色生異,忙關切地問道。

    木芫清還沉浸在大夢初醒後的恐懼當中,沒有聽到寒聖的呼喚,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兩抖,眼看著就要倒下。

    “茹兒!”寒聖愛女心切,一急之下也忘了自己的腿疾,身子一挺一把擎住木芫清的肩膀,一拉一送之間已經將驚魂不定的她穩穩地按坐在自己身前。

    寒聖這一系列的動作都在電光火花之間完成。出手快捷似閃電,順暢如流水。即使腿上有疾行動不便,但只這一手,當年九尾天魔狐單挑七條妖狼族戰士,大戰四方豪傑的英姿便可見一斑。

    只是他終究已非完人,待頓身停下時,腿上傳來地撕心裂肺般的疼痛還是令他地眉頭皺上了一皺,嘴角抽了兩抽,終於將溢到嘴邊的呻吟強行壓了下去。

    “茹兒?你……”寒聖手中鉗著木芫清的手腕,凝眉疑道,“你可知道。你的體內,為何會有兩股……”

    “會有兩股氣息相互糾結排斥是麼?”木芫清已經從震驚之中恢復了過來,雖然心有余悸。她卻不願說出來告訴給寒聖。

    聽到寒聖追問她氣息之事,無所謂地笑了笑,答道,“這事兒已經有好幾個人跟我提起過了,我早已知道。其實從前不是兩股氣息在糾結,而是三股,兩股稍強些力量相生相和,第三股力道以柔克剛,牽制地前兩股力量完全使不出來。好在桃兒姨娘已經用樹妖之源將我體內樹妖族的力量解放了出來。只是日前我才將樹妖之源渡給了外公,所以那解脫出來的樹妖族的妖力。已經不甚明了了吧。這也沒什麼打緊的,反正我也不會什麼功夫,妖力多還是少,對我來說,也沒什麼分別。”

    寒聖卻好像並沒有專心聽她解釋。只將兩根修長的手指搭在木芫清的手腕上,皺著眉頭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過了良久,方才長歎一句:“我本該猜到地,以他的個性,定不會輕易就放手的。只是他不肯放過我也就罷了。沒想到。竟連什麼都不知道地你,他也不願放過。唉。他沒傷及你的性命留你到現在,想來也是顧念了我們昔日的交情。從前我欠他的,如今他欠我的,一來一去一筆勾銷,倒也不必怨也不必憤。”語氣說不出的蒼涼無奈,似乎其中包含了許許多多說不清道不明的前塵往事。

    “爹,你口中所說的他,究竟是誰?”木芫清好奇地問道,盡管她已經接受了自己居然是大名鼎鼎,也是她一心崇拜的傳奇人物九尾天魔狐寒聖的女兒這個令人大跌眼鏡地事實,但是讓她對著這張酷似寒洛的臉龐喚上一聲“爹”,多多少少還有些別扭,“那個他,跟爹你,究竟是什麼關系?什麼欠來欠去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已經是過眼雲煙的前塵往事,又何必再去計較明了呢?爹能在走之前親眼看到你平安無事已經很高興了。就是見到了你娘,也能對她有所交待了。”寒聖嘴邊勾起一絲淡淡的笑容,抬手愛憐地撫了撫木芫清地臉龐,感慨道,“這世上最難以琢磨的就是時間了。你離開我時還是個只會哇哇大哭的娃娃,一轉眼竟已經這麼大了,出落得越發像你娘了,很好,你長得像你娘,這很好,我很高興。”

    頓了頓,又說道:“你體內還剩下的兩股糾結不清的力道,桃兒她不識得倒也情有可原。因為兩股力道中地一股,正是源自於我身上地妖狐族的妖力。爹地腿腳雖然不方便,可是當年的功力還有些,可以助你引導著體內的妖力自行脫出牽制,來,你盤腿坐好,不要妄動。”

    木芫清依言盤腿坐在寒聖身前,屏聲靜氣閉目凝神。

    只覺背上一沉,旋即一股溫和綿長的力道從她背後延綿不斷的湧了進來,在她體內緩緩地繞了一周後,聚在小腹下三指處微微有些發熱,旋即這股熱力又向著四肢百骸緩緩散去,在幾個關節口處沖了一沖,頓時通體上下只覺說不出的暢快受用,整個人都有些沉沉昏昏的瞌睡感,只覺這麼多年來都沒有這麼安心踏實過。

    過了許久,木芫清感覺到後背上湧來的力道漸漸弱了下去,卻並沒有停下來,依然一絲一點地湧入她的體內。她心想許是快完了,等不及想要轉過身去好好看看、謝謝爹爹。

    她心裡想著,身隨意動,一直僵著的後背不由地扭了一扭。

    甫一動。便傳來身後寒聖低沉暗啞的一生低喝:“茹兒,休要亂動。”話雖不多。語氣卻很是不容分辯的威嚴。

    木芫清一吐舌頭,趕緊重新定下身來做好。心想難怪寒洛老是掛著一副冷冰冰的臭臉,好像每個人都欠了他錢不還似的,原來這萬年冰山臉是妖狐族地傳統啊。而且爹的冰力,可比寒洛還要厲害上幾分,也不知道當年娘是用怎樣一顆熱情似火地芳心,終於融化掉爹的萬年冰心的?

    又過了一會兒,才聽得身後寒聖略帶疲憊地吩咐道:“好了,你轉過來吧。”

    木芫清這才敢轉過去望向寒聖。

    也不知是因為替她引導妖力太耗神了還是怎的,此時的寒聖比著剛才似乎一下子滄桑了許多。眼中的疲色不加任何掩飾地流露出來,一頭雪白的長發也失去了光彩,整個人看上去顯得憔悴不堪之極。

    “爹。你……不會有事吧?”木芫清擔心地問道。怎麼轉眼之間爹就跟剛才判若兩人了?

    “我沒事。”寒聖不在意地搖了搖頭,望著木芫清的目光中充滿了愛憐欣慰之情,“我只是許久不曾運功,略微有些生疏疲憊罷了,不打緊的。茹兒,你再坐近些,讓爹好好看看你,爹有話跟你說。”

    “爹……”木芫清挪了挪身子,又坐近了些。

    “茹兒,你既是樹妖族人。也是我妖狐族的後人。”寒聖望了眼身邊石棺中地溫清,嘴角溢出一絲向往的笑容,對著木芫清說道,“雖是如此,私心裡。我卻不願你背負起振興一族的重任,像爹當年一樣,被一個沉重地枷鎖圈套著,身不由己。茹兒,爹希望你能自在地選擇你的生活。快快樂樂地和自己心愛的人生活在一起。自由自在,不用去管什麼樹妖族妖狐族。不用去管什麼青龍宮魔殤宮,不用去管什麼妖界人界,只是天地間一個普通又幸福的女孩子。我想你娘她,也是這麼想的吧。所以,不要被所謂的宿命使命牽絆住,跟著自己的心走就好。”

    “爹,你這是……”木芫清心中隱隱有些不安,爹忽然沒來由地諄諄叮囑這麼一番話,怎麼有些,有些交待後事的感覺?

    然而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初來妖界恁事不懂的黃毛丫頭了,嘴張了張了還是將縈繞在心頭的話壓了下去,嘴一抿強自笑勸道:“爹你這是說哪裡話?咱們一家人過了三百年才算是終於聚在一起了,從此後該是女兒承歡膝下,一家人共享天倫之樂地好日子了。爹要是想回妖狐族,咱們就回妖狐族住著,閒來無事了就過來瞧瞧外公他老人家。要是不想回妖狐族了,那女兒就陪著您和外公一起住在浮山。這裡風景宜人四季如春,正是難得的好地方。咱們把從前的事都忘了,也不管它外面鬧得如何得天翻地覆,就在這裡好好過日子就是。”

    寒聖聽了只是一笑,並沒有再順著這個話題說下去,而是問道:“茹兒,我聽你的話音,似乎是識得洛兒的。我記得我離開族中地時候,洛兒他還是個滿地亂爬的小狐狸,一晃眼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也不知他現在是個什麼光景?可也是個俊朗逸群的模樣?

    “爹,寒洛他也跟我一道來了浮山。你要想他立馬就可以見到。我這就給你叫去,你等著,等著啊,我這就給你叫去!”木芫清連說帶爬地從地上起來,發足向洞外奔去,似乎在跟時間在爭搶著什麼似的,一刻也不想耽誤。

    卻沒來得及聽到身後寒聖的呼喚:“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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