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進入一九二二年二月,這一個月一開始,就發生了一些不尋常的事情。
二日,唐介圃在廣西桂林的臨時大本營下令北伐,以李烈鈞為參謀長,胡漢民為文官長,朱培武為滇軍總司令,彭程萬為贛軍總司令,谷正倫為黔軍總司令。兵分兩路;李烈鈞率滇、黔、贛各軍為第一路進攻贛南和鄂東;許崇清率本部粵軍為第二路聯合湘軍,出湖南,直攻武漢。
三日,虹口道場的現任館主宮本恆靜正式向精武體育會下了跳戰書,宮本的師傅船越文夫曾經在十二年前敗在了霍元甲的手中,然後,日本人介紹了一個叫秋野的醫生治療霍元甲的咳血症,結果,並沒有把霍元甲治好,反而加速了病情,致使霍元甲英年早逝。
日本人因為失敗了,所以心懷不滿,故而下毒,毒死了霍元甲霍師傅,這樣的說法,曾經在上海非常有市場,即便是現在,大多數唐國人也是如此認為的。
現在的精武體育會,會長是霍元甲的兒子霍東閣,教頭中有不少大名鼎鼎的人物,其中有鷹爪門宗師陳子正,七星螳螂門宗師羅光玉,形意拳宗師曾夏光,以及吳氏太極拳創立人吳鑒泉。
然而,精武體育會中最出名的人物不是上面那些人,而是當霍元甲死的時候,才年僅十歲的親傳小弟子的陳真,近年,陳真在擂台賽中,曾經多次擊敗羅剎國的大力士,和英吉利的拳王,在滬上也算小有名氣。
所以,相比於南方政府北伐的消息來,上海人對發生在眼前的第二件事情,無疑要更為關注一些。
除此之外,還發生了一些外人並不知道的事情。
四日上午,戴季陶出了巡捕房的大門,一輛等在外面的黃包車拉走了他。
四日下午,一些面生的身著短打衣衫的漢子進入了十六鋪,他們並沒有鬧事,而是在十六鋪的各個茶館閒坐,或喝茶打混,或神情專注地聽說書人講古。
也是在這一天,在西江路四十七號那棟非常漂亮的白色小洋樓後,盛著下午溫煦的陽光的小花園裡,許文強躺在一張躺椅上,閉目養神。
這裡就是馮程程所說的那個暫時沒有人住的屋子,許文強原本想在聯繫上馬永貞之後,就從這裡搬出去的,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他卻沒向馮程程提出來,馮程程也沒有逐他出門的打算,即便是在他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的現在。
許文強身體稍微好了一些後,做了幾件事情。
先是委託馮程程發了一封電報去廣州辜兆明處,用暗語簡單地把上海發生的事情給他做了匯報。沒多久,他就收到了回電,在電報後署名的不僅有辜兆明的名字,還有大總統的門生,時任北伐軍大本營作戰科科長的陳自立。電報的內容是讓他暫時負責民黨在上海的地下工作,過些時間,辜兆明和王德華將帶著鐵血青年團的一些骨幹北上,配合他的工作,並且在上海建立起新的青年團基地。
隨後,他直接向陳自立發了一個電報,電報裡指出對北伐的擔憂,在電報中隱晦地指出,北伐軍的內部不穩,那個負責在後方支援的陳玉明應該靠不住,希望陳自立能向大總統反映,最好在北伐之前先把後方安定下來。
說實話,許文強知道自己這樣做有些冒險,有點越權的嫌疑,但是,自從陸光庭死了之後,他在民黨就不再有靠山了,雖然暫時負責上海的地下工作,好像位高權重,其實,還不是棋子一顆,要想往上爬,他必須抓住一個黨內的核心人物。陳自立在黨內的資格當然比不上陸光庭,但他是一個實力派,前途似錦,大總統的門生,青年革命家,作戰勇猛,黨務嫻熟,更別說在他手裡,還有一顆暗棋,也就是許文強身屬的鐵血青年團。這樣一個人,如果能夠依靠他生存,同時得到他的賞識,進入黨的權力核心並不是一個白日夢。況且,他還隱隱覺得,這個人和在夢中學到的那段歷史中的某個倒霉的失敗者是不是有些相像,雖然一個是江蘇人,一個卻是浙江人。
在生死之間轉了個圈回來之後,許文強對這個世界真正有了自己的認識,首先,這是現實,同時,它又與夢中那個世界曾經的一段歷史有著許多相似之處。按照在那個世界看過的一些玄幻小說的說法,這應該是與那個世界平行的一個時空,所以,大致的事件和人物都一樣,同時,又有許多關鍵的人物改變了。歷史也許會按照那個時空的發展軌跡發展,但,也極有可能向另一條路拐去,特別是在出現了有著那個時空的大量記憶的自己之後。甚至,之所以自己在黃粱一夢之後,莫名其妙地得到了另一個時空的人生的所有記憶,或許,就是為了讓自己改變這個世界,讓它不再像那個世界的發展軌跡發展。
也許,自己就是古人所說的那種天命所歸的人吧?這很荒謬,但許文強無法阻止自己這樣想,特別是在這一次死裡逃生之後,即便是在那最危急的時刻,他都沒有自己就要死了的感覺!
雖然,夢裡的那個時空發生的歷史事件,不一定會在這個時空一模一樣地上演,但是,有許多事情在發生之前都有著相同的預兆,所以,有些事情同樣會在這個世界發生,即便,可能會有一些小小的改變,比如人物不對,時間不對。因此,所謂的預知能力並不可能十全十美地降臨在許文強身上,但是,要說,有誰對這個世界發展的方向比他還看得還准,那也是不可能的!
這樣的能力,如果善用的話,對自己的幫助是不可估量的!許文強深深地認識到了這一點,雖然,他對這個時期的歷史不是很精通,但,無論如何,一般的大事件,他還是非常清楚的,就像這一次唐介圃北伐一樣,通過他在廣東呆的那段時間對民黨內部的觀察,通過他對陳玉明這個人的瞭解,通過前次未開始就已失敗的北伐陳玉明在其中的表現,他感覺,像那個時空這一時期發生的廣東督軍陳炯明叛變事件,在這個時空也極有可能在這個與他只有一字之差的人身上發生。
所以,他在發給陳自立的電報中指出了這一點,認為要想北伐成功,後方必須安定,而要想後方安定,陳玉明這個人則必須先處理掉!
為什麼,許文強要冒這個險呢?向陳自立陳述一個民黨高層,手掌兵權的大人物有問題,這是因為,他想知道自己有沒有猜錯,這個陳自立和那個時空的那個失敗者是同一類的人。再說,即便猜錯了,也沒有什麼,兩陳之間不和,這幾乎是盡人皆知的事情了,即便他不會贊成自己的說法,也不會對自己有什麼壞印象的。
果然,沒多久,許文強就收到了陳自立的回電,電報中隻字不提他在電報中說的那些內容,而是以勉勵的口氣,希望許文強好好努力,盡力在上海幹出一番成績來,為民族的解放和振興事業做出自己的貢獻!
許文強是個聰明人,很輕易地從電報中讀出了陳自立的意思,也就是說,在那個人的眼中,自己是一個能員,是個值得信任的人材。
暫時來說,能達到這個地步就不錯了,所以,許文強沒想繼續拉近和陳自立的關係,在他看來,當務之急是鞏固自己在上海的勢力,在經濟和情報兩塊牢牢印上自己的痕跡。因為有著比這個世界所有的人開闊的眼光,他知道,他究竟需要什麼才能改變這個世界,而在具體的時間段裡,他所能做的具體的事情又是什麼!
現在,許文強必須要做幾件事情,他已經制定了具體的計劃了,今天就是執行第一步計劃的日子。
雖然,身體還沒有完全好過來,但是,這件事情不可能交給別人去做,他必須親自出馬。
馮程程幾乎每天都要過來看他,陪他說說話,兩人現在就像認識了許久的好朋友一般,幾乎無話不談,所謂的無話不談,那是指馮程程,而許文強,對於自己所做的事情,卻隻字不提。
即便如此,馮程程也沒有追問過他,她本就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女孩,非常清楚,有些事情她不需要瞭解。
馮程程一般是上午來這裡,所以,許文強決定了下午出門,不然,要是被馮程程知道他在傷還沒完全好的情況下就出門,雖然,不至於阻止他,但,他不希望看見在她的眼波中流露出擔憂的神色。
許文強掏出懷表,看了看,現在是下午一點五十分,還有一會,馬永貞和戴春風就要來這裡接他。其實,他不是很想這兩個人走在一起,如有可能的話,他甚至希望他們根本就不認識,這樣,他對這兩人的掌控就要容易許多,可惜,因為自己受了傷,他只好讓兩人見了面,還好,這兩人的性格不是很合得來,他不用擔心兩人能成為知心朋友。
有腳步聲響起,向這邊走來,許文強坐起身,鐵頭光光的腦袋在陽光下亮晃晃的,人沒有靠近,他就開始嚷道。
「許先生,小馬哥和那個姓戴的來了,他們在客廳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