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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中美洲文明和安第斯文明(1428-1519年)


  在15世紀,中美洲社會與安第斯社會在政治上幾乎同時被一個包含該社會版圖大部分的帝國所囊括。在每一個場合,建立帝國的工作都是由一個來到當地時間相對較遲的民族完成的;這個民族後來才將其政治統治擴大到最初的地域之外。阿茲特克人(別稱墨西哥人)從北部沙漠來到了墨西哥谷;印加人起源何處現已不為人所知,但考古學證據顯示他們並不是最早佔據庫斯科的人。據我們所知,阿茲特克人是中美洲世界第一批征服者,他們在此創造了一個幾乎覆蓋全境的帝國。在安第斯世界,假如查文和蒂亞瓦納科風格的建築、視覺藝術及文化的其他物質載體的廣泛傳播,伴隨著地理上與這兩個安第斯文化的先前階段並存的政治統一,那麼印加帝國就可能具有光驅者。不過考古學並未提供說明這種政治狀況的證據。

  以圖拉為首都的托爾托克帝國於12世紀的崩潰,為阿茲特克人在15世紀建立帝國提供了機會。早在公元600年左右特奧蒂瓦坎城毀滅之際,墨西哥高原南端的湖區就開始成為容納解體的文明社會難民的收容所。在托爾托克帝國崩潰之後,湖區接受了另一批大量湧入的難民;但北方的蠻族劫掠者接踵而至。結果到13世紀中期,湖區出現了許多政治上獨立的城邦共同體,這些共同體具有混合的民族成份和多樣化的義化。它們彼此之間的主要聯繫是納瓦語,這種語言起源於北方的蠻族,到13世紀已成為墨西哥流域大多數居民的語言。

  阿茲特克人是一支四處遊蕩的蠻族,他們闖入湖區的時候該地已經為穩定的城邦共同體所佔據。與後「古典」時期的中美洲居民一樣,阿茲特克人極度喜好戰爭和非戰爭的人祭犧牲。他們是不受歡迎的闖入者,在14世紀下半期他們最終定居在特斯科科湖西南灣一些無人居住的小島上。

  阿茲特克人改造了這一新的惡劣環境,使之適於人居住。他們清除了茂密的水草,在捆紮結實的木筏上堆上土壤,再覆蓋一層湖底的淤泥,使之成為既容易耕種又肥沃多產的糧田。在物質匱乏的壓力下,阿茲特克人成了熟練的農學家和城鎮規劃師。結果他們也成了將商業與軍事情報工作結合在一起的長途跋涉的商人。阿茲特克人採納了中美洲人精確的曆法體系,他們將自己祖先的宗教與當地前輩的宗教結合起來,創造了一種象印度教那樣複雜的諸神體系和宗教儀式。同印度教徒一樣,阿茲特克人也認為時間是一個個前後相繼的時代,每一時代都包含了許多年。他們還創造了一種由表意符號和雙關音素構成的文字,它比傳統的中美洲雕刻文字更為方便靈巧;阿茲特克人還創作了一些反映內心世界的優美詩歌。但自始至終阿茲特克人都醉心於人祭犧牲和戰爭:他們用令人恐怖的方式將活生生的犧牲者的心挑出來,認為戰爭是捕獲為其宗教所需的大量獻祭用的犧牲者的必要手段。人祭犧牲的必然結果是形成吃人肉的習俗。

  征服中美洲的西班牙人看到人祭的場景時十分恐懼。(自公元前206年迦太基迦南人的統治結束之後,這種儀式在西班牙便不再流行,儘管西班牙人在戰爭中仍然繼續屠殺自己的同胞,並且處死宗教異端。)西班牙人證明了自己的誠意:他們迫使自己在中美洲最早的同盟者停止使用人祭,不惜冒疏遠他們的危險。在大西洋彼岸的戰爭中,基督徒和穆斯林也像中美洲人一樣渴望捕獲戰俘,但他們奪取戰俘的目的不是為了向神祇提供犧牲,而是要賺取贖金充實自己的腰包。在中美洲捕獲戰俘的動機並非出於經濟利益,它源於這樣一個信仰,即如果不用人的心臟持續不斷地供奉神祇,那麼這些神祇就會喪失自己保存現有宇宙的能力。

  貪婪使得西歐基督教的好戰者更人道地對待戰俘。但是同樣的貪婪也驅使他們為得到關於隱藏寶藏的情報而嚴刑拷打阿茲特克和印加人戰俘。西方基督教徒16世紀在新世界、以及在此之前於1204年劫掠君士坦丁堡的行動中已表現出極大的貪婪。這種貪婪到20世紀70年代隨著他們的技術發展而同步增長,使他們得以放縱自己無休無止的慾望。到70年代他們的自我放縱使生物圈受到無法居住的威脅:他們污染它,耗淨它不可替代的自然資源。西方人實際上是採用一切惡劣的手段使人類陷入中美洲人曾經擔憂的災難。在中美洲人看來,西班牙人對人祭犧牲的否決是赤裸裸地濫用強權。既應該通過西方基督教徒的眼光,也應該通過中美洲人的眼光看待中美洲人和他們的西方基督教征服者之間的爭端。

  阿茲特克人是通過充任帝國的建立者、阿茲卡波察爾科城邦統治者的僱傭軍而獲得軍事和政治力量的。阿茲卡波察爾科城邦於1230年被來自特奧蒂瓦坎難民的後裔、蠻族特帕內克人所佔領。1428年,兩個阿茲特克人島上城邦之一的特諾奇蒂特蘭的阿茲特克人侵佔了他們曾作為僱傭軍幫助建立起來的位於湖區的特帕內克帝國。這一行動的幕後策劃者是特拉卡勒爾,他曾擔任特諾奇蒂特蘭連續3位統治者的政治顧問。(特諾奇蒂特蘭的阿茲特克統治者與阿拉伯倭馬亞哈里發一樣,其正式稱呼不是「國王」而是「諮議會主席」。)特拉卡勒爾的第一步行動是吞併了特諾奇蒂特蘭的另一個阿茲特克人城邦和北方近鄰特拉特洛爾科。同時,他還與兩個當地城邦特斯科科湖東岸的阿科盧安人國家特斯科科和湖西岸的特拉科潘結成了同盟。

  在特諾奇蒂特蘭霸權之下的力量集中,使得阿茲特克人能夠建立起一個帝國。到1519年,即科爾特斯登陸的那一年,該帝國已經橫貫中美洲,地域擴大到東西海岸,控制了特萬特佩克地峽的大西洋一端和太平洋一端;而且在地峽以東,該帝國還包括了延伸到今天墨西哥和危地馬拉邊界以西的太平洋沿岸。

  這個阿茲特克-阿科盧安帝國極其廣闊,但它並非無所不包。湖區東部的城邦國家特拉斯卡拉在政治上雖不是阿茲特克-阿科盧安同盟的對手,但特拉卡勒爾故意讓其保持政治獨立,安排這兩個力量懸殊的對手舉行定期的「花季戰爭」,在這種戰爭中雙方的目的都是捕獲雙方維持人祭犧牲所需的戰俘。帝國境內還有其他一些飛地,帝國同盟曾試圖征服這些飛地,但沒有成功。阿茲特克-阿科盧安帝國最顯著的軍事失利是未能征服其西部鄰居塔拉斯科人,後者與阿茲特克人一樣也擁有青銅武器。

  那些淪入阿茲特克-阿科盧安統治之下的民族的處境十分艱難。控制這些被征服民族的方法,部分是在他們的居住區設立永久性要塞,而更多地是採用恐怖手段。在強迫之下,這些民族不得不交納沉重的貢賦,它包括用於人祭的男孩和女孩、食物、紡織品、寶石、金銀以及其他珍貴的物品。組成帝國的城邦國家——無論是占統治地位的少數派,還是被統治的多數派,都具有完善的國內社會和政治法規,但帝國的行政機構卻很原始:走鄉串戶的阿茲台克商人兼任情報官員,帝國政府在被征服地區的主要代表是稅務官。

  大約在1428年,中美洲的阿茲特克帝國創立10年之後,印加人開始把自己的統治擴大到安第斯世界。在庫斯科的第八位印加人統治者華通·圖帕克之前(通常被稱為維拉科查——這一名稱原是稱呼印加人造物神的,華通·圖帕克用來借稱自己),庫斯科僅僅是安第斯高地許多本地國家之一。維拉科查向東南方擴展其版圖,而當地其他國家也同時向外擴張。在庫斯科西部,昌卡人征服了印加人的近鄰和同宗克丘亞人。大約在1438年,昌卡人進攻庫斯科;維拉科查和他們繼承者退到了偏遠地區,但維拉科查的另外兩個兒子庫西·尤潘基(亦名帕查庫提)和羅卡在奮不顧身的巷戰中保衛了庫斯科,使其免於陷落。

  在贏得這場關鍵性的勝利之後,帕查庫提獲取了印加王位,開始對外征服,他不僅吞併了戰敗的昌卡人的領土,而且還吞併了安第斯世界其餘部分。他的副手最初是其弟卡帕克·尤潘基,從1460年起改為帕查庫提自己的兒子和繼承人托帕·印加·尤潘基(1471-1493年在位)。

  印加帝國的創立者們最初征服和吞併了高地的其他部分,東南達到高原上的的喀喀湖盆地,西北達到今天厄瓜多爾的首都基多。從高地出發,托帕·印加又進入厄瓜多爾海岸,向一些海島派出海上遠征軍,侵入和征服了3個沿海國家中最靠北面、面積最大、人口最多的奇穆,並且越過了奇穆未設防的北部邊界。奇穆的抵抗與厄瓜多爾高地上卡尼亞爾人和基多人的抵抗相比更為微弱,奇穆以南的這兩個沿海國家大概在奇穆投降後不久就屈服了。

  大約在1471年托帕·印加的父親退位,托帕·印加成了皇帝。在此之後,他曾經派兵遠征安第斯山大西洋一邊熱帶森林中的民族,但並未獲得成功。的的喀喀湖一帶高原上被征服民族的一次反叛,使得托帕·印加回過頭來征服了這些民族,並進一步征服了今天的玻利維亞、阿根廷西北部高地以及今天智利的全部,向南達到馬烏萊河北岸。托帕的兒子和繼承人提圖·庫西·瓦爾帕(瓦依納·卡帕克,約1493-1525/1527年在位)征服了北厄瓜多爾高地,但該地的抵抗十分激烈,以至這位皇帝不得不留在這一偏遠的交戰地區治理著自己龐大的帝國。他生前再也沒有返回庫斯科,儘管庫斯科不僅是印加帝國的政治中心和首都,而且也是帝國的交通樞紐。

  印加帝國的面積要超過阿茲特克帝國,但人口規模可能並未相應地超過阿茲特克帝國,因為它的許多領土並沒有人居住。在面積上,印加帝國與第一波斯帝國、中華帝國和羅馬帝國相當。但是印加人沒有有輪子的運載工具,儘管他們比阿茲特克人的裝備要好一些,有一種運物牲口美洲駝,但美洲駝的最大載重量與馱馬比起來要少許多。印加人不像阿茲特克人那樣已經有了文字符號。他們只有繩結語:結繩記事。這些結繩符號顏色不同,繩結環繞的次數也不相同;這些差別具有不同的意義,但只有專家才能理解這些意義;專家的本領是通過口授掌握的,並且通過口授將自己的知識傳授給繼承人。繩結語並不是不解自明的,而一種文字則對任何掌握了一種書寫符號體系的人來說,它的意思都是相同的。但就是憑著這種不完善的記憶方法,印加人仍然盡可能仔細地管理著自己龐大帝國的人口和資源。

  儘管地形十分困難,印加人的運輸手段都很好。高原上有高高的山口和深深的峽谷。沿著海岸,可灌溉的河流平原彼此之間都被廣闊的沙漠相隔。用籐類植物製成的繩索吊橋連接著跨越峽谷的道路。在道路的沿途間或還有一座座備有生活設施的旅舍。商旅的驛馬運送著旅客和貨物。帝國的形狀呈狹長的帶狀。有兩條平行的大道,一條穿越高原——那簡直是一個工程奇跡,即使它只能算是一條小道。第二條大道與海岸線平行。在從高原流向大海的河網地帶還有連接其他路段的叉路。

  為了得到額外的行政官員和軍官,印加帝國授於被友好合併的外族中的貴族成員以印加人的地位,從而擴大了印加統治階級。印加軍隊則招募被征服的敵人入伍,比如徵召尚武好鬥的昌卡人和卡尼亞爾人。控制被吞併地區的方法是大規模地遷移人口。大量的順民被遷移到心懷不滿的被征服民族之中,並且將後者的一部分放逐到效忠帝國的居民聚居地區。但在這樣做的同時,又要設法使這些移民與他們原來的社團保持聯繫,並且將他們安置在氣候與其故鄉大致相同的地區。(在安第斯世界高原和沿海平原氣候差異相當大。)維持帝國統一更為有效的措施,是將被征服民族的本地神祇永久性地安頓在庫斯科,由他們本民族的祭司照看這些神祇,在被兼併地區建立供奉印加太陽神的神廟。

  印加帝國向被征服居民徵收的貢賦似乎比阿茲特克帝國要輕;但是就同在印加帝國和奧斯曼帝國一樣,貢賦還包括兒童和物品。被征服部落酋長的兒子被帶到庫斯科與印加貴族的兒子一同接受教育。作為貢品而強制徵召的少女一部分被分配給印加皇帝和達官貴人做妻子,一部分被分配給女修道院式的實行獨身制度的機構。這些類似佛教尼姑和基督教修女的婦女有時被作為犧牲,但是在印加帝國並沒有成為常規的大規模的人祭犧牲,而在這一時期人祭犧牲在中美洲已成為慣例,並且成為所有被阿茲特克人徵召的納貢兒童的命運。接受印加教育的非印加貴族的兒子相當於同時代奧斯曼帝國的徵募少年,而奧斯曼的領餉騎兵則相當於印加帝國應募當兵的奴隸亞納科納人。

  克丘亞語是印加人和克丘亞人的母語。在印加帝國建立之後,克丘亞語成為帝國多語種居民的混合語。的的喀喀湖周圍高原居民所使用的艾馬拉語成為帝國東南部的第二種混合語。

  帝國的這些語言和帝國的人口政策及帝國的道路成為強有力的紐帶。儘管如此,用如此簡單的物質手段將如此廣大的地區和人口統一在一起確實是一種奇跡。托帕·印加已將帝國擴張到對印加帝國的創立者來說邏輯上可行的極限。瓦依納·卡帕克過度擴張了他所繼承的帝國。結果,當瓦依納·卡帕克過早去世之後,北方的軍隊與帝國行政首都庫斯科城的印加貴族之間就爆發了一場內戰。前者支持皇帝的私生子阿塔瓦爾帕,後者支持瓦依納·卡帕克的合法兒子瓦斯卡爾。北方軍隊經過多年的艱苦戰爭最終獲得勝利。它佔領了庫斯科,俘虜了瓦斯卡爾。就在這一時刻,皮薩羅第三次在南美洲太平洋沿岸登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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