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至於成為歷史爭論的問題——希特勒的下一個目標——「對捷克斯洛伐克並無惡意」——勃魯姆先生的保證——1938年3月我訪問巴黎——達拉第先生繼勃魯姆先生任總理——英意協定——同蘇台德領袖談話——德國將領的疑懼和抗爭——蘇聯與捷克斯洛伐克的關係——斯大林與貝奈斯——俄國國內的陰謀和清洗——達拉第6月12日的聲明——希特勒對凱爾特的諾言——維德曼上尉赴倫敦的使命——8月27日我在塞頓·布瓦向選民發表演說——8月31日我給哈利法克斯勳爵的信——蘇聯大使到恰特韋爾莊園來訪問我——我給外交部的報告——9月7日《泰晤士報》社論——博內先生的問題和英國的答覆——希特勒在紐倫堡的危機演說。
有幾年,關於英法兩國在慕尼黑事件中的做法究竟明智還是愚蠢,似乎要成為一個長期爭論的歷史問題,然而,根據戰後從德國方面得來的資料,尤其是從紐倫堡審判中得到的材料,卻顯出未必是這樣。爭論中的兩個主要問題是:第一,如果英法採取堅決行動,是否能使希特勒讓步,或引起推翻希特勒的軍事政變?第二,從慕尼黑事件到戰爭爆發這一段時期內,西方大國的地位與德國比起來,是否比1938年9月慕尼黑危機時有所改善還是更壞?
關於在慕尼黑危機中以犧牲捷克斯洛伐克而告結束的事件,已經有過許多的著作,而且今後還會有人加以論述。這裡只想提出幾個主要事件,並說明這些事件之間的相互關係。
這些都是無法避免的事實,因為希特勒決心要把所有的日耳曼人結合為一個大德意志帝國並向東擴張,而他又深信法英兩國的領導人因酷愛和平和未能重整軍備所以都不想打仗。
他對捷克斯洛伐克採用慣用的伎倆。蘇台德的日耳曼人確有不滿情緒,但被他盡量加以擴大和利用。1938年2月20日,希特勒在國會發表演說,第一次公開攻擊捷克斯洛伐克。他說:「有一千萬以上的日耳曼人生活在同我們邊境相鄰的兩個國家裡」,德國有責任去保護這些日耳曼同胞,應該為他們爭取「一般的自由,包括人身的、政治的和思想的自由」。
德國政府公開表示關心奧地利和捷克斯洛伐克境內的日耳曼人的地位,這同德國在歐洲展開政治攻勢的秘密計劃是密切相關的。納粹德國的政府公開宣佈的目的有二:把所有在國外的日耳曼少數民族並入德國版圖之內,然後向東方擴張其生存空間。至於德國政策中比較不那麼公開的目的,則是屬於軍事性質的。摧毀捷克斯洛伐克,使它不至於在打起仗時成為蘇聯的空軍基地,也不能成為英法兩國在軍事上的補充力量。德國參謀部早在1937年6月即已奉希特勒的命令忙於草擬入侵和摧毀捷克斯洛伐克的計劃了。
有一個草案這樣寫道:
德國武裝部隊進行突然襲擊的目的,就是要在戰爭開始和戰爭期間消滅捷克斯洛伐克對我軍在西線作戰的後方所存在的威脅,並且使俄國空軍不能利用捷克斯洛伐克的大部分空軍基地。1
1《紐倫堡文件》,第二編,第4頁
西方民主國家竟然接受了德國對奧地利的征服,這就鼓勵了希特勒加緊推行對捷克斯洛伐克的計劃。事實上,在軍事上控制奧地利領土,是進攻波希米亞堡壘所不可缺少的準備工作。當侵略奧地利正在緊張進行的時候,希特勒坐在汽車裡對哈爾德將軍說:「這樣一來,捷克人可不方便了。」哈爾德立即明白了希特勒這句話的意思。這使他看到了前景。這也向他表明了希特勒的意圖,但同時也表明如所看到的,希特勒對軍事的無知。他說:「德國軍隊要從南面向捷克進攻實際上是不可能的。經過林茨的那條單軌鐵道,會完全暴露出來,因而進行突然襲擊完全是不可能的。」但希特勒的主要的政治戰略觀念是對的。德國本土的「西牆」正在加強,雖距完工為時尚遠,但已足使法國軍隊引起在松姆和帕森達勒的恐怖回憶。希特勒確信無論法國和英國都是不願意打仗的。
在德國軍隊向奧地利進軍的那一天,柏林的法國大使向巴黎報告,說戈林曾對駐柏林的捷克公使提出莊嚴保證,說德國「對捷克斯洛伐克並無惡意」。3月14日,法國總理勃魯姆先生對駐巴黎的捷克公使提出莊嚴聲明,說法國將毫無保留地履行對捷克斯洛伐克的義務。這些外交上的保證並不能掩蓋殘酷的現實。大陸上整個戰略形勢已經改變了。德國人的議論話題和大軍現在已可以直接指向捷克斯洛伐克的西部邊境了。在這些邊區裡,居民屬於日耳曼種族,他們有一個愛藉故生端的、活躍的日耳曼國家主義黨,一發生糾紛,他們就是一支第五縱隊。
3月底,我去巴黎同法國領導人進行探索性的談話。政府對我恢復同法國的接觸表示贊同。我住在我們的大使館裡,先後會晤許多法國重要人物,包括法國總理勃魯姆、弗朗丹、甘默林將軍,保羅·雷諾、皮埃爾·科特、赫裡歐、路易·馬蘭和其他一些人。有一次,我對勃魯姆說:「德國的野戰榴彈炮,在射程方面,當然也在打擊力方面,據說都比你們法國改裝過的七十五公分口徑的重炮好。」他答道:「關於法國的炮兵的情況,難道我要你來告訴我嗎?」我說:「當然不是,但請你問問你們的技術專科學校,最近給他們舉行過一次關於新式七十五公分炮的火力比較的展覽,但完全沒有使他們信服。」他立即改變了態度,顯得溫和而友好。雷諾對我說:
「我們很瞭解,英國是不會實行徵兵的。那麼你們為什麼不組織一支機械化軍隊呢?如果你們有六個裝甲師,你們就會有一支強大的大陸性軍隊了。」或是意思是如此的話。當時好像有一位名叫戴高樂的上校曾寫過一本受到許多批評的書,書中說明現代裝甲車輛的攻擊力。
大使和我同弗朗丹三人共進午餐,吃了很久。我在1936年曾見過他,現在他的態度完全改變了。那時他負有責任,態度激動;現在他沒有擔任官職,就比較冷靜和穩定了。他深信法國除了和德國妥協之外,就沒有別的希望了。我們爭論了兩個小時之久。甘默林也來看我,他對當時法國陸軍的力量很有信心,但當我問到他們的炮兵時,他就不大愉快了,因為他對這一方面非常內行。他在法國的政治制度範圍內,總是盡力而為。但是當時法國國內政治不斷動盪不安,勃魯姆內閣不久也將倒台,這就分散了法國政府對歐洲舞台出現的危險的注意力。因此更有必要對於一旦出現全面危機時兩國所應共同承擔的和相互承擔的義務加以明確的規定,以免產生誤會。4月10日,法國政府改組,由達拉第繼任總理,博內任外交部長。這兩個人將在其後的生死存亡的關鍵歲月中擔負法國政策的責任。
為了阻止德國進一步發動侵略,英國政府根據張伯倫先生的決定,在地中海方面謀求同意大利取得和解。這樣做就會加強法國的地位,並且使英法兩國可以集中力量來應付中歐的事情。由於艾登下台,墨索里尼已得到一定的滿足,他覺得自己的討價還價的地位比以前更為有利了,所以他不拒絕英國這種登門認錯的表示。1938年4月16日,英意兩國簽訂了一個協定。這個協定,實質上是英國讓意大利在阿比西尼亞和西班牙自由行動,以此來回報意大利對中歐表示難以估計的善意。外交部對這一項交易表示懷疑。張伯倫先生的傳記作者告訴我們,張伯倫在一封私人信件中寫道:「你真該看看外交部給我的草案;這真是使北極熊也得凍死的。」1
1法伊林,前引書,第350頁。
我同外交部一樣,對這種做法也有所懷疑:
丘吉爾先生致艾登先生 1938年4月18日
意大利協定當然是墨索里尼的徹底勝利。他在地中海設防來對付我們,他征服阿比西尼亞,他在西班牙橫行霸道,現在卻獲得我們的真誠接受。條約中規定我們非經「事前磋商」不得在塞浦路斯設防,這一點是極其有害的。至於其餘部分,在我看來,也只不過是拼湊幾句補白罷了。
然而我又認為,要直率地反對這個協定,那還得慎重考慮。這已是既成事實了,並已被稱為走向和平的一步。這個協定無疑地可以使地中海的火星不至於燃點起歐洲大火災。
法國為了不致和英國各行其事,自必如法炮製,以求自衛。最後,還有這樣一個可能:墨索里尼可能為了他自己的利益而阻止德國干預多瑙河盆地。
在我作出決定之前,我希望先知道你的看法和意圖。我以為英意協定只是第一步;而第二步就是企圖同德國搞一個類乎更冠冕堂皇的協定,一方面用以撫慰英國人民,同時又讓德國的軍事力量不斷增長,使德國的東歐計劃日趨完備。
上星期,張伯倫曾秘密向(保守黨協會)全國聯合會執行委員會說,他「沒有放棄同德國達成同樣協議的希望」。他們對此表示冷淡。
與此同時,我們在空軍方面的進展越來越使人失望……
艾登先生致丘吉爾先生 1938年4月28日
……關於意大利協定,我同意你信中的意見。墨索里尼所給予我們的,只不過是以前曾經答應過而又被他自己破壞的東西。除此之外,只有把軍隊從利比亞撒出這一點是新的,他派到該地的軍隊,其原來的目的,也許純屬擾亂性質。現在顯然正像我以前所預料的一樣,墨索里尼在羅馬會談開始以後,仍在西班牙繼續進行干預。如果這種干預是使佛朗哥取得勝利所必需的話,那麼,要是還有人竟然相信墨索里尼肯停止干預,他可真是個樂觀主義者。
作為一種外交手段來說,這個協定中所規定的內容,實行起來恐怕也困難重重。它要等到意大利離開西班牙之後才能生效。但是幾乎可以肯定,這一點必須要多少個月之後才能辦到,而且重要的並不在於意大利步兵是否留在西班牙,而是在於他們的專家和德國人都堅持有權呆在那裡,這就使將來要確定是否已經撤退十分困難了,但也許有人對這一點並不在乎。
其次是意大利在阿比西尼亞的地位問題。據我所知,那裡的情形不但未見改善,反而有日趨惡化的趨勢。我擔心在這個時候承認意大利的地位,就會大大地損害我們在阿皇幾百萬有色臣民中的威信。
我對於你之認為必須以審慎的態度來對待協定這一層,是完全贊同的。畢竟現在它還不是一個正式協定。如果我發表什麼言論可以被認為更有礙於協定的實現的話,那當然是我的過錯了。這也是我在辭職演說和在利明頓的演說中答應不這樣做的。
據我看來,國際局勢中最令人焦慮的事情,卻在於緊張局勢的暫時緩和,因為這也許會被人用來作為鬆懈國防努力的借口。鑒於時局的嚴重,這種努力實在做得太不夠了……
希特勒正警覺地注視著局勢。對他來說,使意大利在歐洲危機中最後同他站在一起,也是很重要的。4月底,他和參謀長們舉行會議時,就考慮要加緊進行了。墨索里尼希望他可以在阿比西尼亞自由行動。在這一冒險行動中,他雖然已獲得英國政府的默許,但也許最終還需要德國的支持。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就必須接受德國對捷克斯洛伐克所要採取的行動作為交換條件。這個問題必須加以解決,以便在解決捷克問題時意大利能參加德國的一邊。柏林方面當然要研究英法兩國的政治家們的公開言論的。西方兩個大國勸捷克人為了歐洲的和平要有理性,他們這種意圖曾使柏林方面感到滿意。亨萊因領導下的蘇台德納粹黨,現在又提出在這個與德國相鄰的地區實行自治的要求。他們的步驟已在4月24日亨萊因在卡爾斯巴德發表的演說中加以宣佈了。接著,布拉格的英法公使立即往見捷克外交部長,「表示希望捷克政府作最大的努力來解決這個問題」。
5月間,在捷克斯洛伐克的日耳曼人奉命加緊進行煽動。
5月12日,亨萊因訪問倫敦,目的是讓英國政府更詳細地知道他的同胞所受到的迫害。他表示希望見見我。於是我安排第二天在莫佩思大廈和他談話,當時在場的還有阿奇博爾德·辛克萊爵士。由林德曼教授擔任翻譯。
亨萊因所主張的解決辦法,可以概述如下:
在布拉格應該有一個中央議會,主管外交、國防、經濟和交通等事宜。各政黨在議會內均得自由發表意見,政府應按多數決議施政。邊界要塞可以由捷克軍隊駐防,當然他們可以不受妨礙地開到邊區。蘇台德日耳曼人區,可能還有別的少數民族地區,均應實行地方自治;這就是說,他們應有其自己的城鄉參議會和一個區議會;在區議會中,對於在業經明確劃定的界限之內的地區中的有關地方性的事務,都可能提出辯論。關於事實問題,例如邊界的劃定,他願意提交一個不偏不倚的法庭,甚或是由國際聯盟委任的法庭給予解決。各個政黨應自由組織,自由競選;在自治區內,應有公正的法庭。在德語區域中的官吏,如郵政、鐵路和警官,當然應由德語民族的人來擔任。在稅收的總數中,應以適當比例撥給這些地區作為行政費用。
捷克駐倫敦公使馬薩利克在事後獲悉這次會談,他也表示同意這樣的解決辦法。這樣看來,既不妨礙捷克共和國的獨立,又能和平解決公認的種族和少數民族之間的爭執,並不是不可能辦到的,如果德國心懷善意而又守信用的話。但對這個條件,我並不抱什麼幻想。
5月17日,亨萊因同捷克政府就蘇台德問題進行談判。
亨萊因從英國返捷克的途中曾訪問希特勒。當時捷克斯洛伐克的地方選舉即將舉行,德國政府為了這次選舉作準備,進行精心策劃的神經戰。關於德國軍隊向捷克邊境推進的謠言四起。5月20日,英政府要求駐德大使內維爾·亨德森爵士在柏林探問這件事。德國的否認並不能使捷克人安心,他們在5月20至21日晚,下令軍隊作局部動員。
※ ※ ※
在這個時候,研究一下德國的企圖是很有必要的。在若干時候以來,希特勒一直深信不論是法國還是英國都是不會為捷克斯洛伐克而戰的。5月28日,他召集他的主要顧問舉行會議,下令為進攻捷克斯洛伐克做準備。後來他在1939年1月30日在國會演說中公開宣佈這個決定。他說:
看到這個不可容忍的挑釁……我決定把蘇台德—日耳曼問題加以徹底地、一勞永逸地解決。5月28日,我命令:
(1)在10月2日以前做好對這個國家採取軍事行動的準備,(2)立即加速擴大我們在西線的防禦工事。1
1《希特勒演講集》,第二卷,第1571頁。
但他的軍事顧問們並不全都和他一樣信心十足。德國的將軍們不相信法國和英國會對元首的挑戰表示屈服,因為他們考慮到協約國的實力除空軍外仍然比德國強大得多。要擊敗捷克軍隊,突破或包抄波希米亞防線,就必須出動整整三十五個師。德國參謀部的將領告訴希特勒,要考慮到捷克軍隊是有效率的,而且擁有最新式的武器和裝備。「西牆」或稱「齊格菲防線」的防務構築雖然已經築好了野戰工事,但距全部完成還很遠。而在進攻捷克時,德國只能抽出五個正規師和八個後備師來保護西線以防可能動員一百個師的法國軍隊的進攻。將領們聽到要冒這個危險,不禁大吃一驚。而如果能再等幾年,德國軍隊是可以重佔優勢的。雖然由於協約國的和平主義和軟弱性,使德國在實行徵兵、進佔萊茵蘭和強奪奧地利這幾個事件中,證明了希特勒的政治判斷非常正確,但是,德國最高統帥部卻不能相信希特勒的虛張聲勢的恫嚇會獲得第四次成功。那些勝利的大國,在軍事上顯然還佔著優勢,如果他們再一次放棄他們的責任和榮譽,對於他們來說也即是常識和審慎的途徑,那就太不合乎情理了。此外還存在著俄國,它與捷克斯洛伐克同屬斯拉夫種族。在這個時候,它對德國的態度是有很大的威脅性的。
蘇俄與捷克斯洛伐克的國家關係以及與貝奈斯總統個人的關係,都保持著親密團結的友好關係。這一關係的根源一方面是由於種族關係,另一方面也由於最近發生的幾件事。關於這幾件事,這裡有必要略加說明。這是在1944年1月貝奈斯總統到馬拉喀什來看我時告訴我的。1935年,希特勒向他建議,如果捷克斯洛伐克保證在法德戰爭中保持中立,他就保證在任何情況下尊重捷克斯洛伐克的領土完整。當貝奈斯說明他在這樣的情況下有著同法國一致行動的條約義務時,德國大使回答說,不必宣佈廢除條約,只要在戰爭發生時不實行動員或不出動軍隊就可以把條約破壞無遺了。這個小小的共和國,由於它所處的地位,對於這一類的建議也無法表示憤怒。他們對德國害怕到了極點,尤其是考慮到德國隨時可以提出蘇台德日耳曼人的問題,或者對這些日耳曼人加以煽動,就可以使他們陷於極其困難的境地和日益嚴重的危險。
於是他們對這個建議不加批評,也不置可否,擱起不談就是了。此後一年多都沒有再提起這件事。到1936年秋,德國高級軍事方面送交貝奈斯總統一個信件,大意說,要是他願意利用元首的建議,就應迅速行動,因為俄國馬上就會發生重大事情,那時將使他給德國的任何幫忙都變成無足輕重了。
當貝奈斯為了這個令人不安的暗示沉思默想的時候,他發覺蘇聯駐布拉格的大使館正在頻繁地傳遞俄德兩國政府重要人物之間的信件。這就是所謂軍人和共產黨老赤衛隊的叛國陰謀的一部分。他們想推翻斯大林而建立一個以親德政策為基礎的新政權。貝奈斯總統立即把他所能知道的一切情況通知了斯大林。1
1有一些事實證明,貝奈斯的情報先是由蘇聯國家政治保安部通知捷克警方,因為蘇聯國家政治保安部想把這個情報通過一個友好國家,再轉告斯大林,但這並不因此就勾銷了貝奈斯對斯大林的幫助,所以這事關係不大。
接著,蘇俄就進行了無情的、但也許並非不必要的軍事上、政治上的清洗。在1937年1月進行了一連串的審判。檢察官維辛斯基在這些審判中大顯身手。
雖然共產黨老赤衛隊不大可能同軍事將領攜手合作,反過來也是一樣,但他們肯定都極其嫉忌斯大林,因為他們是被斯大林攆出的。因此,按照極權國家的標準,自然最好是同時把他們加以清除。革命時期的老領導人,如季諾維也夫、布哈林等,還有派去倫敦參加英王喬治六世加冕大典的蘇聯代表圖哈切夫斯基元帥以及不少陸軍高級軍官,都被槍斃了。
文官和上尉以上的軍官,被「清算」者總共約有五千人以上。
俄國軍隊以犧牲其軍事效率為代價肅清了親德分子。蘇俄政府顯著地轉向反德傾向。斯大林個人對貝奈斯總統深為感激;
蘇俄政府極其願意幫助他個人和他的受威脅的國家來抵抗納粹危險。希特勒當然對這些事情知之甚詳。但我不知道,英、法兩國的政府是否都很明瞭。在張伯倫先生和英、法兩國的參謀部看來,蘇俄1937年的清黨,主要是俄國軍隊內部的分裂,是由於殘忍的仇恨和報復,把蘇聯弄得四分五裂罷了。這也許是一種極端的看法。一個以恐怖為基礎的政府制度,用無情的手段來確保政權,是很可以鞏固政府的地位的。在這一段敘述中所要表明的顯著事實,就是俄羅斯與捷克斯洛伐克之間,斯大林與貝奈斯之間有著密切的關係。
但是,外界對德國內部的緊張狀態和貝奈斯與斯大林之間的關係,全都不知道。英、法兩國的駐捷克公使也茫無所知。齊格菲防線雖然尚未完成,但仍不失為一個可怕的障礙。
德國陸軍是新建立的,其確實人數和戰鬥力尚難加以精確估計,而且顯然有所誇大。此外還存在著難以估量的對不設防城市進行空襲的危險。最關重要的是,民主國家的人民心中痛恨戰爭。
儘管如此,達拉第在6月12日重申他的前任在3月14日所作的保證,宣稱法國對捷克所承擔的義務「是神聖的、不可規避的」。過去有人認為,十三年前的洛迦諾公約意味著在東歐的洛迦諾公約得以簽訂以前東歐一切問題都是懸而未決的空談;現在由於達拉第發表了這個重要聲明,這種議論也就煙消雲散了。在歷史的前面,法國和捷克在1924年所訂的條約無論在法律上或事實上都毫無疑問地具有完全的效力;
即在多事的1938年時,法國政府歷屆元首都曾一再重申這一點。
但是,在這個問題上,希特勒深信只有他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於是他在6月18日宣佈了向捷克發動進攻的最後命令。在這中間,他曾經一再向那些感到焦慮的將領們保證。
希特勒致凱特爾只有在我堅信法國一定正像我們重占萊茵蘭非軍事區以及進佔奧地利時那樣不會進軍,因而英國也不至於進行干預,我才決定進攻捷克斯洛伐克。1
1《紐倫堡文件》,第二編,第10號。
希特勒為了混淆視聽,派他的隨從副官維德曼上尉到倫敦。哈利法克斯勳爵在7月8日接見這位特使,外表上裝成好像德國大使館也不知其事。他表示:元首因為英國對他的提議沒有作出反應而感到不快。英國政府是否可以讓戈林到倫敦進行更詳細的討論。在某種情況下,德國是會把進攻捷克的行動延緩一年的。幾天以後,張伯倫同德國大使對這種可能性進行探討。在此之前,為了澄清布拉格的局勢,英國首相曾向捷克建議,派遣一個視察員到捷克斯洛伐克,以便促成友好的妥協。英王7月20日巴黎之行,使哈利法克斯有機會和法國政府討論這個建議,經過簡單地交換了意見之後,兩國政府同意進行調解。
1938年7月26日,張伯倫在議會上宣佈派朗西曼勳爵到布拉格,為的是就地促成捷克斯洛伐克政府與亨萊因和平解決。次日,捷克政府發表了國內少數民族問題法案草案,作為談判的根據。同一天,哈利法克斯勳爵在議會上說:「我不相信目前歐洲各國的負責人都想打仗。」8月3日,朗西曼勳爵抵達布拉格,同有關各方進行一系列冗長的和錯綜複雜的談判。不到兩個星期,這些談判終於破裂了,從此局勢就迅速發展起來了。
8月27日,這時已任外交部長的裡賓特洛甫報告說,意大利駐柏林的大使曾去拜會他,大使說他「又接到墨索里尼的書面訓令,請德國及時告訴他可能對捷克採取行動的日期」。墨索里尼要求得到通知,使他「可以在適當的時候在法國邊境採取必要的措施」。
※ ※ ※
8月間,令人憂慮的情況日益嚴重。27日我向我的選區選民說:
我們在這個賽頓·布瓦的古森林裡,光是這個名字就使我們回想起諾曼時代——在此地,以和平守法的英國人的心,實在很難理解在歐洲盛行的凶暴情緒。在這個令人焦慮的月份裡,你們一定在報紙上看到各種報導,一個星期好,一個星期壞,一個星期好一些,一個星期壞一些。但我必須告訴你們,歐洲和世界的整個局勢,正在不斷地走向一個絕不會再拖延下去的頂點。
戰爭當然不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從德國家庭中徵召入伍的龐大軍隊還沒有解散之前,和平的威脅就無法解除。一個並不受別國威脅也不害怕別國的國家,卻將一百五十萬士兵實行戰時編製,這是一個極其嚴重的步驟……在我看來,我也必須坦白告訴你們,把這一大批力量實行戰時編製,就是存心想在極短的時間之內達到某種結果……
政府已派了朗西曼勳爵赴布拉格,我們表示完全贊同。我們希望——真的,我們為他禱告,希望他的調解使命獲得成功。現在看來,捷克斯洛伐克政府也在竭盡全力來調整他們的國內情況,對於任何要求,只要不致使他們的國家陷於分裂,都準備加以接受……可是,更大的和更狂暴的野心卻可能妨礙達成協議。如果是這樣的話,歐洲和文明世界就勢必面對納粹德國的要求,或者要遇到德國納粹黨方面某種突然的狂暴行為,對一個個國發動進攻並加以征服。這樣一種事件,恐怕就不僅是進攻捷克斯洛伐克,而且是破壞全世界的文明和自由的暴行……
不論發生什麼事情,世界各國都應該知道——我們的政府也應該讓他們知道——英國和英帝國,必定能夠發揮他們的作用和盡他們的責任,就像他們在歷史還沒有忘記的那些重大事件中所做的一樣。
在這些日子裡,我同大臣們有一些接觸。我同哈利法克斯勳爵的關係,由於我同政府之間在國防和外交上有著嚴重的政治分歧,自然不免受到影響。我同艾登的想法在主要方面是一致的,但我對於他的繼任者卻不能這樣說了。儘管如此,當我們相遇的時候,我們仍然是朋友,並且是多年的老同事了。有時我也給他寫信。偶爾,他也請我去看他。
丘吉爾先生致哈利法克斯勳爵 1938年8月31日如果貝奈斯作了讓步,而朗西曼也認為這個建議公平合理,但仍然被對方拒絕的話,那麼,在我看來,為了加強制止希特勒暴行的阻力,在本星期之內所能做的只有兩件事,而這兩件事都不至於使你為了可怕的保證承擔責任。
第一,是否可以由英法俄三國提出聯合照會,說明:
(1)他們對和平友好關係的願望;(2)他們對德國的軍事部署深感焦慮;(3)他們一致關心捷克斯洛伐克爭端的和平解決;(4)德國如侵犯捷克斯洛伐克將成為所有這三個國家的重要問題。擬好這個照會之後,應由三國駐美大使把它交給羅斯福過目。我們還應竭力促使羅斯福對這個問題盡可能加以支持。我認為可能他會給希特勒送一封信,強調指出時局的嚴重性,說他認為侵犯捷克斯洛伐克勢必引起世界大戰,因而殷切希望事情得到友好的解決。
依我看來,這種辦法會使德國官方的和平分子有堅持立場的好機會,而希特勒也許可以同羅斯福進行會談而找到下台階。固然,所有這些事情都很難預言,只能當作一些希望罷了。·重·要·的·事·情·是·提·出·一·個·聯·合·照·會。
有可能挽救局勢的第二步,就是調動艦隊,並把後備小艦隊和巡洋艦隊編入現役艦隊。我的意思並不是召集皇家後備艦隊或實行動員,但我認為,可以把五六個小艦隊提高到第一艦隊的規模,還可以利用大約二百艘拖網船作反潛艇之用。採取這些措施和其他一些措施,就可以在海軍港口造成聲勢,作為阻止德國發動戰爭的威懾力;如果一旦發生戰爭,這也是一種及時的戒備,反正只會對我們有利。
我冒昧地希望你對一個以前曾親身經歷這類日子的人提出的這些建議不要見怪。很明顯,行動迅速是至關重要的。
※ ※ ※
9月2日下午,我接到蘇俄大使一封信,說是有一個緊急問題想馬上到恰特韋爾來看我。我同麥斯基大使的私人交誼已有多時了。他也時常同我的兒子倫道夫會面。我接見了這位大使,在略為寒暄之後,他嚴謹詳細地告訴我下面的事。他還沒有說多久,我就感到他之所以和我私人作這次談話,是因為蘇聯政府寧願通過我而不願直接向外交部提出建議,以免可能遭到拒絕。他們顯然希望我把聽到的一切向政府報告。
大使雖沒有這樣說,但他並沒有請我保守秘密,這就可想而知了。我當時就感到事關重要,在轉告政府時得非常小心,避免參加上自己的意見,而且也不能使用可能使我們相互之間引起爭論的語言,以免在哈利法克斯和張伯倫進行考慮時有偏頗的影響。
丘吉爾先生致哈利法克斯勳爵 1938年9月3日我個人從絕對可靠方面得到如下情報。我覺得我有責任向你匯報,雖然不是別人要求我這樣做的。
昨天,即9月2日,法國駐莫斯科代辦(大使正在休假)往訪李維諾夫,以法國政府的名義,問他當捷克斯洛伐克受到德國襲擊時俄國將給予什麼援助,特別是考慮到波蘭和羅馬尼亞可能保持中立所造成的困難。李維諾夫反問法國打算怎樣,他指出法國負有直接的義務,而俄國的義務則是以法國的行動來決定的。法國代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儘管如此,李維諾夫還是對他說:第一,蘇聯決意履行他們的義務。他認識到波蘭和羅馬尼亞的態度所造成的困難,但他認為羅馬尼亞方面的困難是可以克服的。
在最近幾個月來,羅馬尼亞政府的政策對俄國顯然很友好,兩國之間的關係已大為改善。李維諾夫認為,為了克服羅馬尼亞的勉強情緒,最好的辦法是通過國際聯盟。例如,如果國際聯盟決定捷克斯洛伐克是被侵略國,德國是侵略國,這就有可能使羅馬尼亞決定讓俄國的陸軍和空軍過境。
法國代辦指出,國聯行政院或許不能達成一致的決議。李維諾夫答稱,多數票的決議就夠了,同時羅馬尼亞可能在行政院表決時加入多數的一方。李維諾夫因此建議,以出現戰爭危險作為理由,根據第十一條的規定,召集國聯行政院開會,國聯各會員國可在一起進行磋商。他認為時間也許已十分短促,要做就越早越好。後來他又告訴法國代辦說,俄國、法國和捷充斯洛伐克的參謀部應立即舉行會談,研究援助的方法和措施,蘇聯準備參加這種會談。
第四,李維諾夫提起他在3月17日的談話,外交部當然有這次談話的副本。在那次談話中,他主張應由愛好和平的各國就維護和平的最妥善辦法進行商談,也許最好能發表一個包括法、俄、英三大國在內的聯合聲明。他相信美國對這一聲明會在道義上加以支持。他這些話,都是以俄國政府的名義說的,是俄國政府認為阻止戰爭的最好方法。
我要指出,今天的消息似乎表明希特勒的態度比較溫和些,所以我認為除非亨萊因與貝奈斯的談判出現新的破裂(如果出現破裂則過錯不會在捷克斯洛伐克政府一方),英國政府不會考慮採取進一步的行動。如果希特勒確實改變態度,轉而採取和平解決的辦法,我們就不要激怒他。
你當然可以從別的渠道獲悉這些消息,但我認為李維諾夫的話是極端重要的,我不應該置之不理,不向你報告。
我把報告口授寫好以後,立即送給哈利法克斯勳爵。他在9月5日以謹慎的口吻答覆說,他認為現在如根據第十一條規定採取行動,對時局不會有什麼幫助,但他可以把這件事記在心裡。「我認為在現在,正如你所指出的,我們應該根據亨萊因從貝希特斯加登帶回來的報告重新檢討整個局勢。」
他又說,局勢仍然使人十分憂慮。
《泰晤士報》在9月7日的社論中說:
捷克政府已表示願意接受蘇台德人最近的建議,如果現在他們又提出新的要求,那麼唯一可能的結論就是:德國的目的不僅在於為那些在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國中感到不自在的人解除疾苦而已。在那種情況下,捷克斯洛伐克政府值得考慮的是,他們是否應該完全排除為某些方面所贊成的計劃,即割讓某些異族居民居住的並與其同種族的國家接壤的邊緣地區,從而使捷克斯洛伐克成為一個更加單純的國家的計劃。
這當然是意味著把波希米亞要塞防線的全部地帶交出來。雖然英國政府立即聲明《泰晤士報》這篇文章不能代表政府的意見,但國外的輿論,尤其是法國的輿論並不因此安心。就在同一天——9月7日——法國駐倫敦大使往訪哈利法克斯勳爵,代表法國政府請求英國政府闡明英國將採取的立場,如果德國進攻捷克斯洛伐克的話。
當時的法國外交部長博內先生宣稱,他在1938年9月10日曾向我們駐巴黎大使埃裡克·菲普斯爵士提出如下的問題:「明天希特勒也許就要進攻捷克斯洛伐克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法國就立即動員。法國會回頭問問你,『我們要進軍了;你們是不是和我們一同進軍?』英國將如何答覆呢?」
下面是經過內閣同意的答覆。這是由哈利法克斯勳爵在12日交菲普斯爵士轉交法國的:
我當然知道我國政府對這個問題的明白答覆對法國政府來說是多麼重要。但是,正如你向博內指出的,這個問題的本身雖然簡單明白,但決不能同可能會發生這個問題時的情況分隔開來,而在現階段,這樣的情況顯然純屬假定。
此外,在這種事件中,英王陛下政府不可能只關心自己的處境,因為不論它作出什麼決定或採取什麼行動,事實上都使各自治領承擔同樣的義務。各自治領政府當然不願意在情況尚未發生之前由別人代它們作出決定,它們希望自己來作出判斷。
所以,在現階段,我對博內先生的問題所能提出的答覆只是:雖然英國政府決不會讓法國的安全受到威脅,但是他們不能準確地說明,在現時尚難預料的形勢中將採取的未來行動的性質和採取行動的時間。1
1喬治·博內:《從華盛頓到法國外交部》,第360—361頁。
法國政府針對「英國政府決不會讓法國的安全受到威脅」這一點提出問題:如果法國受到威脅時可以得到英國什麼援助。根據博內的記載,倫敦的答覆是兩個沒有摩托化的師,在戰爭開始的六個月內將派出一百五十架飛機。如果博內先生的目的不過是為了找個借口,以便把捷克交由命運支配,那麼,我們應該承認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9月12日同一天,希特勒在紐倫堡黨員大會上發表演說,對捷克人大肆攻擊。第二天,捷克在國內某些地區實施戒嚴令,作為回答。9月14日,他們同亨萊因的談判完全破裂了。15日,這個蘇台德領袖就逃往德國了。
現在已到了危機的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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