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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空中均勢的喪失

 

1934—1935年


  德國的捷徑——1933年10月25日東富勒姆的選舉——1934年2月7日的辯論——鮑德溫先生對空中均勢的保證——工黨對擴充空軍提議進行不信任投票——自由黨的反對——1934年11月28日我提出正式警告——鮑德溫先生的矛盾——1935年3月希特勒宣稱德國已取得空中均勢——麥克唐納先生的驚慌——5月22日鮑德溫先生承認錯誤——工黨和自由黨的態度——空軍部的看法——菲利普·坎利夫—利斯特爵士繼倫敦德裡勳爵任空軍大臣。

  德國參謀部不相信德國的陸軍能在1943年以前重新建立起來,規模超過法國而又具備相應的兵工廠和武器配備。德國的海軍,除了潛水艇以外,也不可能在十二年或十五年內恢復舊觀,並且在重建海軍時,不免與其他的戰備計劃發生劇烈的競爭。然而,由於未成熟的文明不幸發明了內燃機和飛行技術,一種可供各國進行戰爭之用的新武器突然出現了,它可以很快地改變各國戰爭實力的對比。一個頭等大國,假使在人類不斷積累的知識中和在科學的進步中有自己的一份,那麼,它只需四五年的努力經營,就能夠建立一支強大的、也許是所向無敵的空軍。這個期限當然還可以由於事先有所準備和有所考慮而得以縮短。
  德國空軍的重建,和陸軍的情形一樣,經過了長期的和謹慎的秘密準備。早在1923年,賽克特就作出決定,未來的德國空軍必須是德國戰爭機器的一部分。在當時,他暫時還滿足於在「沒有空軍」的陸軍內部建立一個外人不易察覺的、至少在最初幾年內不被察覺的周詳而完備的空軍骨架。在各種軍事力量中,空軍的實力是最難估量的,或者甚至是最難以確切的語言來說明的。在任何時候,民用航空的工廠和訓練場所的軍事價值和重要性究竟有多大,也是不容易加以判斷的,更不用說加以精確說明了。掩飾、偽裝和躲避條約的機會和辦法是很多的。空軍,也只有空軍,才可以使希特勒有採取捷徑的可能,使之在第一步獲得均勢,第二步在這一重要軍備方面超過法英兩國。但英國和法國該怎麼辦呢?
  1933年秋,顯而易見,英國在裁軍方面所下的功夫,不論它怎麼告誡,也不論自己如何以身作則,都不會有成功的希望。工黨和自由黨的和平主義,並不因為德國退出國際聯盟這個重大事件而有所改變。兩黨繼續以和平的名義堅持英國裁軍,對持不同意見的人,一概稱之為「戰爭販子」和「恐怖販子」。看來他們的感情得到並不瞭解當前事態的人們的支持。在10月25日東富勒姆的補缺選舉中,和平主義情緒的潮流使工黨增加了近九千票,而保守黨卻減少了一萬票以上,勝利的當選人威爾莫特先生在投票後說:「英國人民要求……英國政府立即提出普遍裁軍的政策,從而給全世界作出榜樣。」那時的工黨領袖蘭斯伯裡說,所有的國家都必須「把軍備裁減到德國的水平,作為全面裁軍的第一步」。這次的選舉,給鮑德溫先生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在三年後一篇值得注意的演說中還提起它。在11月,德國國會舉行選舉,競選者非經希特勒認可一概不得參加,納粹分子獲得了百分之九十五的票數。
  和平的熱望鼓動著對情況不瞭解或有錯誤瞭解的大多數英國人,並且對那些敢於採取不同路線的政黨或政治家似乎具有很大的壓力,在政治上幾乎有被消滅的危險。如果忘記了這一點,那就不能對英國當時的政策作出正確的評論,但這當然不能為那些沒有負起責任的政治領袖們辯解。政黨或政治家,與其禍國,還不如下野好些。而且,在我們的歷史上,從來沒有任何政府在要求議會和人民採取必要防務措施時遭到拒絕的記載。對膽小的麥克唐納—鮑德溫政府施行威嚇,使他們走入歧途的那些人,至少是不應該說話的。
  1934年3月的軍事預算,總數僅為兩千萬鎊,包括成立四個新的空軍中隊,即把第一線的空軍實力從八百五十架飛機增加到八百九十架飛機所需的費用。第一年的財政開支為十三萬鎊。
  關於這一層,我說:
  大家承認我們的空軍實力僅佔第五位——如果算得上個地位的話。與我們最鄰近的法國比起來,實力僅及其一半。德國正在很快地武裝起來,沒有誰打算去阻止它。這似乎是十分明白的事。沒有人提議進行一次防禦性戰爭以阻止德國破壞凡爾賽和約。它決定武裝起來,也正在武裝起來;而且已經在武裝起來。我不知道詳細的情形,但事實很明顯,這些天賦很高的人,以他們的科學和他們的工廠——加上他們所說的「航空運動」——有可能在極短的時間之內,以極大的速率建立起一支既能進攻,也能防守,可以用於一切目的的最強大的空軍。
  我深恐有一天,威脅到不列顛帝國心臟的手段會落入德國目前的當權者的手中。我們將會落到一種可悲的境地,使每一個珍惜行動自由和獨立的人感到十分難過,同時也使從事日常工作、愛好和平的廣大群眾遭受極大的危險。我深怕有那麼的一天,而且也許為期不遠了。也許只有一年,或者也許十八個月。現在至少還沒有到來,但願沒有到來,我希望和祈求如此;但事實上已為期不遠了。現在我們還來得及採取必要的措施,而這是我們所需要的。我們需要取得空中均勢的措施。任何一個國家,只要它在世界上起著我們所起的和我們希望要起的作用,就不應該處在任由別國訛詐的地位……
  勝利者和戰敗者之間的怨恨,一點也沒有消除。富於侵略性的國家主義精神,不論在歐洲和在全世界,從來沒有像今天那麼猖獗。洛迦諾會議的日子早已消逝,那時我們對歐洲大家庭的和解曾抱著熱烈的希望……
  我要求鮑德溫先生採取行動,因為他是掌握實際權力的人。他有這個權力,也有責任。鮑德溫先生在答覆中說:
  如果我們為了達成協議所作出的努力未能收效,如果在我上面所提出的那些問題上,不能取得這種平等地位,那麼本國任何一屆政府,特別是聯合政府即本屆政府,將保證我國在空軍方面的實力威力,再也不會比任何其攻擊力量可以達我國海岸的國家有所遜色。
  這是一個極其莊嚴和明確的保證,當時如果採取大規模的積極行動,那麼可以肯定,這個保證現在就已經實現了。

         ※        ※         ※

  雖然德國還沒有公開破壞和約中禁止它成立空軍的條款,但民用航空和滑翔運動的巨大發展,已使它可以很快就把早已成立的秘密和非法的空軍加以擴充和加強。希特勒對共產主義和布爾什維主義的喧嚷的指責,並不妨礙德國偷偷地把武器運給俄國。在另一方面,1927年以來,有不少德國航空駕駛員是由蘇聯按軍事的目的給予訓練的。兩國間的關係有過許多波折,但根據1932年英國駐柏林大使的報告,德國陸軍與紅軍有著密切的技術聯繫。正像意大利的法西斯獨裁者一上台就首先同蘇聯簽訂貿易協定一樣,現在的納粹德國同幅員廣闊的蘇維埃國家之間的關係,看來也沒有因為公開的意識形態上的爭論而有所損害。

         ※        ※         ※

  儘管如此,在1934年7月20日,政府為了加強皇家空軍的實力,還是提出過一些為時已晚而又不夠充實的提案,要在五年內擴充四十一個中隊或大約八百二十架飛機。可是在這個時候,工黨在自由黨的支持下,在下院對這些提案提議進行不信任投票。
  這個動議對擴充空軍表示遺憾:
  英王陛下政府既非由於承擔了新的國際義務,也非考慮到國家的安全,竟然採取擴軍政策,這必定損害國際裁軍的前景,並將鼓舞危險而浪費的軍備競賽的復活。
  艾德禮先生為了支持反對黨拒絕接受加強空軍實力的措施,以反對黨的名義說,「我們否認有擴充空軍軍備的必要……我們否認皇家空軍的擴充將有利於世界和平這個前提,我們也反對空中均勢的要求。」自由黨擁護這個不信任的動議,雖然他們寧願要他們自己的提案,動議內容如下:
  本院鑒於世界各國又有進行軍備競賽的趨勢,深為憂慮;
  事實證明,軍備競賽總是戰爭的先兆。除非裁軍會議已告失敗,除非有確切的理由,本院對我國擴充軍備將不予以通過;
  至於提議在空軍軍備上的二千萬鎊額外開支,因不符合這些條件,本院拒絕同意。
  自由黨領袖塞繆爾爵士在發言中說:「德國的情形怎麼樣呢?就我們所看到或聽到的,並無跡象表明我們現有的空軍實力不足以應付目前從這方面來的威脅。」
  只要我們記住這是兩個政黨的負責人在深思熟慮之後所說的話,那就可以看出我國的危險是何等嚴重了。這還是處在醞釀的時期,那時如果我們作出最大的努力,我們也許還會保有將能保證我們獨立行動的空軍實力。如果英國和法國在數量上都和德國保持均勢,則英法兩國聯合起來,其實力就比德國強一倍,而我們或者不損一兵一卒,就可以把希特勒的暴力事業剷除於其萌芽狀態之中。時機錯過了,一切都遲了。我們雖然不能懷疑工黨和自由黨的領導人的誠意。但他們是完全錯誤的,他們要在歷史面前擔當他們所應負的責任。奇怪的是,工黨在以後的幾年中,竟然不斷聲稱自己具有優越的預見性,而對他們的反對黨,則責之以未能為國家的安全做好準備。

         ※        ※         ※

  這一次,我有了方便的條件,以政府辯護者的身份來敦促重整軍備了。保守黨以超乎尋常的友善態度來聽我發言。
  人們也許會認為,由於英王陛下政府的性質以及政府中主要閣員的一貫態度,定可使反對黨以相當的信任和重視來考慮增強國防的要求。我認為這樣的一個心裡成天想著和平的政府是前所未有的。我們的首相,在大戰時曾以極端的做法和極大的勇氣來證明他的信念,證明他為了他所堅信的和平主義事業會作出多麼大的犧牲。1在公眾心裡,一想起樞密院長就想起祈禱時常常說的「賜給我們時代以和平」這句話。
  人們大概早就認為:如果這些大臣們站出來說,他們之所以要求把保證公眾安全的現有軍備作稍微的擴充,是因為他們感到這是他們的職責,那就會說服反對黨,也會被認為是時局危險的一個證明,而政府是想法保護我們,使我們免遭危難的。
   
  1指麥克唐納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曾因反戰被捕入獄。——譯者
   
  請看政府所提出的辯解吧!它所提出的提案,其措詞之溫和,恐怕沒有別的人能夠做到的。自從這個題目第一次提出討論以來,他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有著謙遜的特色。他們說,我們自己就可以看出這個提案的要求是多麼小。他們向我們保證:只要日內瓦裁軍會議有成效,這個提案就可以隨時停止。我們還得到這樣的保證:我們正在採取的步驟,雖然在一些淺見的人看來,只與國防的觀念相聯繫,但實際上它只與集體安全的偉大原則相聯繫。
  但是,所有這些辯解與緩和的做法,反對黨總是以極其輕率的態度給頂回去。他們對這些撫慰他們的努力的唯一答覆,就是今晚就要表決的不信任議案。在我看來,在這個題目上,值得同某些輿論進行調和的時期已快結束了。我們面前出現一種建立輿論專政的企圖,如果這種專政能夠持久,就會嚴重損害國家的穩定和安全。我們是富裕的,又是容易被掠奪的,沒有一個國家像我們那麼易受攻擊,也沒有一個國家像我國那麼善於回敬掠奪者……·在·我·們·的·宏·偉·首·都,·世·界·最·大·的·攻·擊·目·標,·就·像·捆·縛·著·一·頭·肥·大·而·珍·貴·的·母·牛·來·引·誘·猛·獸。我們現在所處的境地,是過去從來沒有遇到過的,也是現在其他國家沒有遇到的。
  讓我們牢記這一點:我們的軟弱不僅害了我們自己,也連累歐洲的穩定。
  然後,我進一步論證:德國已經獲得接近同英國相等的空中均勢。
  我首先要指出,德國違背和約,建立空軍,其實力已達現今我國國防空軍的三分之二。這就是我向政府提出供其考慮的第一點說明。第二,德國正在迅速擴充那支空軍,所用的經費不僅包括預算中列出的巨額數字,而且包括公眾的捐款——往往是強迫性的捐款——這是在德國各地正在實行而且早些時候就已經實行的了。到1935年底,即使政府這個提案付諸實行,德國空軍也將在數量上和效率上和我們的國防空軍幾乎相等。
  第三點說明是:如果德國繼續擴充空軍,而我們繼續實行我們的計劃,那麼,到1936年的某個時候,德國在空中的實力肯定而且紮實地會比英國強大。第四,這是令人焦慮的一點:他們一旦在這方面領先,我們也許就永遠追不上他們。
  如果我這些話是無可否認的話,那麼,下院各方面人士的憂慮,就情有可原了;這不僅是因為德國空軍的物質力量,而且我必須說,還因為現時德國獨裁製度所具有的性質。·如·果·政·府·在·今·後·幾·年·中·的·某·一·天,·不·得·不·承·認·德·國·空·軍·比·我·們·強·大,·那·時,·他·們·就·得·負·責,·我·認·為·理·應·負·責,·因·為·他·們·沒·有·為·國·家·負·起·主·要·的·責·任。
  我在結尾中說:
  反對黨同我們大多數人一樣,對德國納粹政府的所作所為,都一向毫不客氣地暢所欲言。但誰的批評都沒有工黨或坐在我對面的那一派自由黨的批評來得嚴厲。他們的各大報紙,現在為了共同的目的而聯合起來,就責難的嚴厲而論,是最突出的。德國的當權者對這些批評極其憤恨。如果我們要我們的友國裁軍,我們就會沒有盟國了;我們要冒犯強大的國家,但我們又完全忽略自己的防務。這是一種悲慘的和危險的形勢。事實上,他們是用他們一貫推行的方法,用要求我們投他們的票的辦法,力圖使我們置身於可怕而危險的境地。假使今晚我們投票反對他們,我們就有希望發現一條對國家的安全來說要比他們引導我們去遵循的更為美好的大道。
  工黨的不信任議案,當然因絕大多數的反對而被否決。我完全相信,如果把這些問題經適當的準備拿來向全國呼籲,則國家安全所必需的措施也會獲得全國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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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講這段時期的事情,就必須記述我們從安全到死亡邊緣這段漫長的路途中的一些里程碑。回想起來,我們享有的時間之長,使我不勝驚訝。在1933年,或者在1934年,英國很可能建立起強大的空軍實力,足以對希特勒的野心給予必要的約束,甚至可能使德國的軍事將領對希特勒的狂暴行為有所抑制。在我們面臨異乎尋常的考驗之前,還有整整五年多的時間。即使在那時,如果我們以合理的審慎和飽滿的精力來行事,這次異乎尋常的考驗也許不至於來臨。英國和法國,憑借優越的空軍,可以穩妥地發動國際聯盟出面干預,而所有其他歐洲國家也可能團結起來作他們的後盾。國際聯盟本來可以第一次成為一個有權威的機構。
  1934年11月28日,英國議會舉行冬季會議。我代表幾個朋友,1提議在答辯詞上作一些修正,說「我們的國防實力,尤其是空軍實力,不夠充實,不足以保證陛下忠實臣民的和平、安全和自由」。在議會裡,座無虛席,大家都很想聽我發言。我申述種種理由,以強調我們和全世界所遇到的嚴重危險,然後我進而講到確切的事實。
   
  1修正案署名者為丘吉爾先生、霍恩爵士、艾默裡先生、格斯特上尉、溫特頓勳爵和布思比先生。
   
  第一,我斷言現在德國已有了一支空軍——這就是說,戰鬥飛機中隊,具備必要的地勤部隊,有受過訓練的人員和物資等必要儲備,只要一聲令下,便可集合而成為公開的、完整的空軍中隊,而且這支非法的空軍很快就和我們的空軍實力相等了。第二,在今後的一年內,如果德國執行他現有的計劃,不必加快步伐,而我們也按目前的基礎,執行我們的計劃,不減慢速度,並實行本年7月向議會宣佈的擴充計劃,那麼,到了明年今天,德國的空軍至少就和我們相等,也許還要比我們強些。第三,以同樣的基礎,這就是說,雙方都照目前的辦法來推行現有的計劃,則再有一年,即從現在起再過二年,到1936年年底,德國空軍將超過我們約百分之五十,到1937年它幾乎就會增加到我們的一倍。所有這些,正如我剛才說的,都是在德國不加快速度,而我們也不減慢速度這個假定之下來說的。
  緊接著,鮑德溫先生針對這個問題,根據他的空軍部顧問所提供的資料,對我作直接的反駁:
  說德國很快就和我們有同等實力,這不是事實。我曾指出德國的數字,是全部的而非第一線戰鬥力的數字,我也提出了我們第一線的數字,並說明只是第一線的數字,在其後面,我們可以使用的後備力量還要大得相當多;即使以德國空軍實力與英國立即可以在歐洲使用的皇家空軍實力相比,也是如此。德國現在正在積極地製造軍用飛機,但它的真正實力還不到我們今天在歐洲的實力的百分之五十。至於講到今後一年的情形,如果德國執行他現有的空軍計劃,不加快步伐,而我們照目前核准的速率,並繼續實行本年7月向議會宣佈的擴充計劃,那麼,·德·國·的·空·軍·實·力,·決·不·會·和·我·們·相·等,·或·比·我·們·更·強,·照·我·們·的·估·計,·我·們·單·在·歐·洲·就·將·超·過·他·們·近·百·分·之·五·十。我不能預料兩年以後的情形。丘吉爾先生說到1937年可能發生的情形。我所能做到的調查研究,使我相信他的數字是相當誇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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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事實上的首相這番透徹的保證,使大部分驚惶的人大為安心,也使許多批評者啞口無言。聽到我的確切說明已被無可非議的權威所否認,人人都感到很欣慰。但這完全不能使我信服。我認為鮑德溫先生的顧問們並沒有把真相告訴他;不管怎樣,他並不知道真實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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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季的幾個月就這樣地過去了,直到第二年春天,我才有機會提出這個問題。我詳盡而明確地通知他。
  丘吉爾先生致鮑德溫先生       1935年3月17日
  我建議在星期二討論空軍預算時,把去年11月的問題重新提出討論,我將盡力之所及分析一下你所提出的關於在各個時期英國與德國的國防空軍實力的數字,即當時的,現在的,以及日曆年度和財政年度的1935年年底等等日期的數字。我認為,德國的空軍實力已經同我們相等,也可能超過。
  我還認為,如果我們實行所制定的新計劃,到1935年底或1936年初,德國的實力將比我們超過百分之五十。你將看到,這同你在去年11月所說的話剛剛相反,你說那時我們將比德國超過百分之五十。當然我將提到你在1934年所作的保證,即「我國的地位再也不會比任何其攻擊力量可達我國海岸的國家有所遜色」,我將根據我所能得到的情報,說明這個保證並沒有兌現,而且很快就會得到事實的證明。
  我想,如果我像上次那樣,事先讓你知道我將採取的大致的路線,這也許對你有所方便。我認為,如果有一個代表政府的發言人能夠證明我的看法與事實相反,那我就再高興也沒有了。
  空軍預算在3月19日提交下院。我再次申述去年11月我所說的話,再一次直接向鮑德溫先生的保證提出挑戰。空軍部次官作了充滿自信的答覆。到3月底,外交大臣和艾登先生赴德國訪問希特勒先生,在一次重要的談話中,希特勒親自告訴他們,德國空軍的實力已經和英國相等。這次談話已記錄在案。政府於4月3日將事實公佈。5月初,首相在自己的機關報《新聞通訊》刊登了一篇文章,強調德國重整軍備的危險,其措詞和我在1932年以來所常常採用的極為相似。他用「埋伏」這一個發人深省的詞,這必定是出於他內心的焦慮。我們的確已陷入伏兵之中。麥克唐納先生親自領導這次辯論。他提到德國宣佈要建立一支超出凡爾賽和約規定的海軍並違背和約建造潛水艇,然後他談到空中形勢:
  在去年11月的辯論中,曾根據當時對德國空軍實力的估計而提出預算,樞密院長曾代表政府提出保證,不管德國將來建立怎麼樣的空軍,我們在任何情況下不會處於劣勢。如果不是如此,那我們就會置身於一種不能忍受的境地,這是本政府和空軍部所充分瞭解的。下院在4月3日獲知,在三月底外交大臣和掌璽大臣訪問柏林時,德國總理說,德國空軍已達到和英國實力相等的地位。這一句話,就空軍實力而論,不管作何解釋,無疑地表明了德國空軍的發展早已遠遠超過我們上年在本院中所能提出的估計了。這是一個嚴重的事實,政府和空軍部已立即注意到這個事實。
  輪到我發言時,我說:
  即使到了現在,我們還沒有採取與我們的需要相適應的措施。政府已提議擴軍。政府必須面對當前的風暴,必將遭到各種不公正的攻擊。他們的動機將被曲解;他們將被誹謗和被稱為戰爭販子;國內許多強有力的、人數眾多和聲音極端響亮的勢力,將群起對他們進行各式各樣的攻擊。但他們無論如何總是要罵的。為什麼不能力爭那些能給我們以安全的東西呢?我們為什麼不堅決主張空軍的費用必須充足呢?這樣,英王陛下政府不管將會受到如何嚴峻的譴責,如何叫囂的濫罵,至少可以有一個滿意的結果——他們可以感到他們已盡了應盡的主要責任。
  雖然下院在座各人都極端注意傾聽我的發言,但我卻有一種絕望的感覺。我在國家生死存亡的問題上有著深信不疑的看法,但我又不能使議會和全國人民重視我的警告,我提出的證據又不能使他們信服並從而採取行動,這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事情。我接著說:
  我承認言語不能盡我之意。我想起1708年聖約翰大臣曾故意洩露政府機密。他向下院透露,阿爾曼扎戰役的失敗早在一年前的夏季就已成定局了,因為經下院投票通過派出作戰的英國部隊二萬九千人,實際上開到西班牙的只有八千人。
  一個月後,政府證實了這個消息。據記載,當時在下院有半小時之久沒有一個議員想發言,或者對這個令人震驚的宣佈有所評論。但那次事件與現在我們要應付的局勢比起來,真是小巫見大巫。它只是一次政策上的挫折。在那次戰爭中,在西班牙所能發生的事情並不至於對英國有致命的危險……
  今晚本院在外交政策上存在著範圍廣泛的一致。我們必須同法國、意大利以及其他渴望保持和平的大國和小國協同行動。一切明顯符合這個要求的政府,只要它願意接受國際聯盟的權威和制裁,我覺得也不應該拒絕與之合作。這一種政策並不是打算關閉修訂和約的大門,而在於取得一種安全感,並在研究那個問題〔修訂和約〕之前,使一切通情達理的國家為了自衛而團結起來。在這個集體安全的莊嚴結合之中,我們必須建立起各種防衛力量,與我們的友邦聯合起來,共同行動,使我們可以過著安靜太平的生活,使我們從可悲的錯誤估計中醒悟過來。我們現在就是這些錯誤估計的受騙者,如果我們不及時注意這個警告,也許有一天會成為它的犧牲品。
  這時在我的記憶中,記起一位不知名的作家為火車失事而寫的幾句詩。這是我從前在一本《笨拙》漫畫雜誌上讀到的;我在八九歲在布賴頓上學時,很愛看這份畫冊。
  是誰掌管這轟隆隆的火車?
  轉軸嘎嘎地響,掛鉤拉得緊緊,
  以瘋狂的速度,逼近了道口的轉轍;
  但睏倦已使司機的耳朵失靈,
  信號的閃耀只徒然地穿過夜色,
  因為是死神啊,它在掌管這轟隆隆的列車。
  不過我在發言中可沒有念這幾句詩。
  直到5月22日,鮑德溫先生才作了他的有名的自我檢討。此處我不得不援引原文:
  首先談一下去年11月我提出德國飛機數字這件事。自從那時以來,我一直沒有獲得使我懷疑這些數字有錯誤的任何情報。我相信在那時候這些數字是正確的。·我·的·錯·誤·在·於·對·未·來·的·估·計。·在·這·一·點·上,·我·是·完·全·錯·了。·我·們·在·那·個·問·題·上·完·全·受·騙·了……
  在此我願重申,我認為我們現在還沒有理由對我們現在正在做的事情感到驚慌失措。但我要根據對局勢的認識慎重聲明,如果政府不採取我們現在所採取的堅決步驟,我就不會再有片刻留在政府裡。我認為在此應該說明的只是,目前對空軍部的大量的報紙上和口頭上的批評,說他們好像對建軍計劃的不完備,沒有以更快的速度進行以及其他等等都負有責任。我只想在這裡複述一遍:不管什麼責任,我們都十分願意接受批評,·這·不·是·某·一·個·大·臣·的·個·人·責·任;·這·是·整·個·政·府·的·責·任,·我·們·政·府·內·所·有·的·人·都·要·負·責,·我·們·全·都·有·該·受·責·備·的·地·方。
  當時我希望這個聳人聽聞的自我檢討會成為一件決定性的事件,至少會使議會成立一個由各黨代表所組成的委員會,對這些事實和我們的安全進行調查,提出報告。可是下院卻作出不同的反應。至於工黨和自由黨反對派,因為他們在九個月前對政府所採取的最溫和的擴充空軍的步驟曾提出或支持過一項不信任決議案,現在態度消極、不明朗。他們正在展望未來的大選,準備以反對「保守黨擴軍政策」為號召。工黨或自由黨的發言人對鮑德溫先生的披露和承認錯誤都缺乏準備,他們也沒有打算改動他們的演說詞,以適應這件重大的插曲。艾德禮先生說:
  我們作為一個政黨,並不支持單方面裁軍……我們贊成通過國際聯盟來謀求集體安全。我們反對用武力來推行政策。
  我們贊成裁減軍備和共同安全……我們已經說明,我國必須準備對集體安全作出自己的貢獻。我們的政策不是以擴充軍備,而是以裁減軍備來尋求安全的。我們的目標是裁減軍備,並由此而完全取消一切國家的軍備,建立一支在國際聯盟領導下的國際警察。
  至少當這個宏偉的政策一時不能實現或者在實現以前會發生什麼事情,他卻沒有說明。他不同意國防問題白皮書中所說的,參照美國的情況,我國有擴充海軍的必要,參照俄國、日本、美國的空軍情況,我國有擴充空軍的必要等語。
  「那些都是過時的議論,與集體安全體制格格不入。」他承認德國重整軍備已有咄咄逼人之勢,但「要抵制任何一個國家的武裝力量,不是單靠我國或法國的力量,而是要靠國際聯盟一切忠實的會員國的聯合力量。我們必須使侵略者明白,如果他膽敢向全世界挑戰,他將遇到的,不是幾個國家各自為政的軍隊,而是齊心合力的世界大軍。」唯一的出路,就是把各國的空軍集中在國際聯盟的手中;各國的空軍必須聯合起來,並使之成為一個實體。當時,他和他的政黨投票反對政府所提出的措施。
  辛克萊爵士代表自由黨要求政府召集「一個新的經濟會議,使德國不僅置身於國際政治友好的氣氛之中,並且使它能夠在文化事業和提高兩國人民生活標準上同我們積極合作……請政府提出詳盡而明確的議案,以廢除空軍和加強民航管理。如果提案被拒絕,則責任之所歸就必須有明白而恰當的確定」。
  不過(他說),雖然我們應大力進行裁軍,這是政府的主要目標;但在另一方面,一個非國際聯盟會員國的國家,具有最強大的陸軍和也許是西歐最強大的空軍,而且其擴張係數又比任何別國的空軍都大,這種形勢……也是不可容忍的。
  ……如果有了明白的證據,證明有採取國防措施的必要時,自由黨自必加以擁護……因此,增強國防勢必與我們對集體安全體制所承擔的義務相牴觸的說法,我是不能表示贊同的。
  他進而詳細談到「借他人的死亡從中謀取私利的問題」,並引用了教育大臣哈利法克斯勳爵新近發表的一篇演說中的一句話:「英國人民總是認為戰爭武器的製造是一件極其嚴肅和極其重要的事情,不能交給不向國家那麼負責的人來辦。」
  辛克萊爵士認為空軍軍備的迅速擴充,應交給國家工廠進行;
  至於擴充空軍一事,他說確有此必要。
  私營軍火工廠的存在,長期以來就是自由黨和工黨人士心目中的令人厭惡的怪物,而且是一個很適合於用來進行譁眾取寵的演說題目。在目前,認為單靠國營工廠就可以完成公認有其必要的空軍擴充計劃,那當然是荒謬的。國內大部分私營工廠,正迫切需要立刻改裝,以加強我們現有的製造能力。在反對派領袖的演說中,沒有片言隻字談到他們也承認的當前危局或我們現在所知道的更為嚴重的、潛伏的事實。
  政府的多數人看來已為鮑德溫先生的坦率的發言所感動。他佔有各種情報資料,卻在他負有責任的重大問題上出錯;但因他能坦率地承認錯誤和承擔責難,因而被認為已贖回他的罪責了。由於這位大臣毫不含糊地承認錯誤,掀起了一種異常的熱情浪潮。的確,許多保守黨議員,由於我使他們所信任的領袖處於困境而遷怒於我。他只憑他天生的剛毅和誠實,使自己擺脫困境,但可惜沒有使他的祖國擺脫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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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倫敦德裡勳爵是我的親戚,又是我童年時的朋友。他是拿破侖時代著名的卡斯爾雷1的直系後裔,是一個有著無限忠誠和愛國心的人。自聯合政府成立以來,他就出任空軍大臣。在這時期內,前面所提及的重大變化影響到我國的事務,而空軍部也變成國家最重要的部門之一。在緊縮和裁軍的幾年內,他和空軍部曾竭力從一位嚴峻而專斷的財政大臣那裡爭取到維持原有的、並爭取盡可能多的經費。在1934年夏季,內閣採納了增設四十一個空軍中隊的計劃,他們為之歡欣鼓舞。但英國政治,卻是一熱一冷,瞬息更替。外交大臣從柏林返國,整個內閣因希特勒宣稱德國空軍實力與英國相等而不勝震驚和無限憂慮。根據普遍承認的新形勢,鮑德溫先生必須承當他去年11月反駁我當時所說的話。內閣完全沒想到我們的空軍已被超過,照例又反過來用查究的眼光來看待有關的部和該部的首長。
   
  1即第二代倫敦德裡伯爵,1812—1822年任英國外交大臣及下院議長,曾參加全歐反抗拿破侖。——譯者
   
  空軍部不知道有一筆新的財產留給他們。財政部的束縛已被打破了。他們只要開口要求,就可以得到較多的經費,但他們不這樣做,卻對希特勒之宣佈空軍均勢大不以為然。空軍部的發言人倫敦德裡甚至相信這樣的話:「當西蒙與艾登赴柏林時,德國只有一個可供作戰的空軍中隊。從他們的訓練編製中,得知他們希望在那個月底組成十五至二十個中隊。」1
   
  1倫敦德裡:《命運的翅膀》,1943年,第128頁。
   
  所有這些都是專門用語的問題。因為沒有統一的標準,對空軍加以分類,自然就極為困難。什麼叫「第一線的空軍」,什麼叫「可供作戰的單位」,也解釋不一。空軍部現在要他們的首長對他們過去的行為提出了精心推敲的辯護,結果同現在的確已警覺起來的政府和公眾氣味大不相投。空軍部的專家和官員曾把數字和預測告訴了鮑德溫先生,這就是他在11月用以答覆我的根據。他們希望他為這些數字和預測進行辯護;但這在實際政治上已無必要。毫無疑問,當時空軍部的這些專家和官員們自己被矇騙了,因而也使他們的首長上了當。一支至少和我們旗鼓相當的、長期掩蔽起來的強大空軍,終於在德國公開跳出來了。
  倫敦德裡幾年來總是要求更多的經費,突然間一下子竟變成沒有提出充分的要求,這對他來說,恰如他書中所說的,是一件奇特而痛苦的事情。但除此之外,他的政治觀點也使他不能再擔當部長的職位了,況且這時空軍部又是我國事務的關鍵所在,甚至超乎一般問題之上。此外,人人都可以看出,在這種時勢中,空軍部長應為下院議員。因此在是年年底,在麥克唐納先生辭去首相之職時,當時的殖民地事務大臣菲利普·坎利夫—利斯特爵士便被任命為空軍部長,作為大力擴充空軍實力的新政策的一部分。倫敦德裡勳爵勉強改任掌璽大臣兼上議院院長;但在大選之後,鮑德溫先生把他這兩項職位都免去了。他在空軍部任內的重大成就,就是主持了著名的「旋風」式和「噴火」式戰鬥機的設計和製造。這兩種飛機的原型,分別在1935年11月和1936年3月試飛。
  倫敦德裡在他的辯解中沒有提到這件事,其實他大可以提出來,況且他所受的責難,有許多還不是他的過錯。新任空軍大臣在有利的空氣和新的潮流的鼓舞下,下令立即大量製造這兩種戰鬥機,還儲備了適當的數量。坎利夫—利斯特比起他的前任來,是一位權勢大得多的政治人物,有更好的機會和一個更振奮人心的任務。他運用非常強大的力量來推進我們的空軍政策,加強空軍的管理組織,他親自努力工作以補回1932年到1934年期間內閣所失去的時間。但他也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他在1935年11月離開下院,成為上院議員,這就使他改任空軍大臣的一個理由給取消了。這個錯誤在幾年後終於使他去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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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頭等大禍降臨到我們頭上來了。希特勒已獲得和英國空軍實力平等的地位。此後他只要用全速來發展他的工廠和訓練學校,就不僅可以保持他在空中的領先地位,而且還可以不斷改進。從此以後,未知的、威力莫測的空襲威脅籠罩著倫敦,並成為我們作出決定時的一個確切的和非考慮不可的因素。而且,我們絕對沒有迎頭趕上的希望,或者至少我們這個政府是絕不去趕上的。英國皇家空軍效率之高,應歸功於政府和空軍部。然而,空中均勢的保證,已無可挽回地成為泡影了。誠然,德國空軍其後的發展也沒有保持它在取得均勢那個時期的速率。德國人為了一躍而取得這種優勢,並在外交上支持和運用這種優勢,確實盡了最大的努力。這就為希特勒接二連三地進行侵略打下了基礎。希特勒早已做好計劃要進行一連串的侵略活動,現在就快要見諸行動了。在以後的四年中,英國政府曾作出相當大的努力,就空軍的質量而言,我們無疑佔有優先的地位,但就數量而言,我們從此就沒有趕上去。戰事爆發後,發現我們在數量上僅及德國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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