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陽暉推著輪椅,向從身邊經過的病友和藹地頷首問候。推了一段路,他俯下身子,在雨荷的耳邊低聲地說:「雨荷,我特意來告訴你今天法庭聆訊的結果,法官宣佈,我們這個案子無限期推延。你感到失望嗎?我在等你完全醒來,我們再拗過手瓜好嗎?」
雨荷一點反應也沒有,方陽暉好像在對著一塊石頭說話。「你千萬別變成植物人啊,那樣我就太寂寞了。」
戶外活動的規定時間到了,護士微笑著走過來。「方先生,今天散步就到此為止,我們得回病房了。」「謝謝你對我太太的照顧。」方陽暉說。「不用謝,這是我們的職責。」他目送護士推著行屍走肉般的雨荷向病房走去。他想,雨荷這樣活著應該比死更痛苦。
過了一段時間,方陽暉向院方提出,他要把雨荷接回家中休養。主治醫生不同意,方陽暉直接找院長反映。院長說:「方先生,主治醫生認為,你太太腦顱中的積血雖然已經清除,她的記憶有可能恢復,在醫院留醫便於觀察護理,有利她的康復。」
「院長,」方陽暉未語已經哽咽:「多年來,我忙於生意,對太太疏於照顧,而且您也知道,我們夫妻因此曾產生誤會以至紛爭。這次,她車禍受傷,跟我對她的疏忽有很大的關係,如果我多些時間陪她,如果那天我在她身邊……我,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今天她病成這樣,就請你們給我一個機會,讓我來照顧她,讓我對她作出些少補償,否則我將一生一世不得安樂,我將不會寬恕自己,我……我……」
院長大為感動,不禁眼眶潮紅,他拿下眼鏡抹了抹,說:「方先生,你不必過於自責。這樣吧,我們就把她交給你,讓你帶回去照顧。我們醫院方面將派出醫生,每兩天就到府上診視一次,你看如何?」「謝謝,謝謝院長滿足我的不情之請。」
雨荷被方陽暉從醫院接回了家中。方家花園的客廳,雨荷坐在輪椅上。女傭阿彩熬了一碗雨荷平時最愛吃的皮蛋瘦肉粥端上來,正要喂雨荷吃。「拿來!」方陽暉沉著臉命令道。阿彩把粥遞給方陽暉,退到一旁。方陽暉一面餵著雨荷喝粥,一面在她耳邊說:「我曾經對你說過,我會把你留在這個大屋裡,會讓你有一碗飯吃,現在,我做到了,你喝吧,喝吧!」
方陽暉一調羹一調羹往雨荷嘴裡灌粥,雨荷滿嘴是粥,無法下嚥。
稀粥灌進口中,又流了出來,鼻孔、下顎,漿了一片粥糊,粥水淌得滿身都是。但她只是木然地坐著,方陽暉拚命地把調羹往她嘴裡塞。阿彩看到這種情形偷偷地流下了眼淚。
方陽暉並不住在家裡,他仍然住在海濱別墅。現在雨荷變得癡癡呆呆,他樂得逍遙自在,少了一份顧忌,更加放蕩不羈。他在別墅裡又收藏了一個漂亮女子,風流快活。
可憐的雨荷,卻雖生猶死。她像一件破損的傢具,每天早上,由阿彩從樓上搬到樓下,晚上,再由樓下搬到樓上。吃喝拉撒,全由阿彩服侍。方陽暉偶爾回來一趟,就糟躓她、挖苦她一頓,好像她是逗樂的玩具。醫院的醫生倒跑得很勤,定時換藥,悉心診治。
有一天晚上,阿彩上樓察看,突然發現床上空空如也,不見了雨荷,嚇得阿彩冷汗直冒,正當她慌亂地滿屋尋找,卻赫然瞥見雨荷從浴室走出來,阿彩驚得差點「啊」出聲來。雨荷把指頭豎在嘴邊,示意她勿作聲,隨手遞給阿彩一張字條,上面寫著:我有危險,切勿讓人知道。
阿彩驚喜地流著淚,使勁地點著頭。
當李若龍獲悉方陽暉已從醫院把雨荷接走後,他不能再到醫院探望雨荷了。他眼下能做的是明查暗訪,搜集方陽暉買兇殺妻的人證物證,殺手大鬍子已經死了,還有誰是知情人?方陽暉不可能直接找到大鬍子,那麼他是通過什麼渠道?中介入是誰?
再周密的謀劃也有破綻,他一定要找出破綻來,一定要讓方陽暉受到應有的懲罰。
這天,他到黑道人物經常出沒的旺角廟街閒逛,憑直覺判斷對方可能是幫會中人的地痞,他就上前搭訕,向他們打聽大鬍子的底細。他比劃著大鬍子的外貌,向他們查詢。但連問了五、六個人,得到的回答都是搖頭。難道這個大鬍子是個現代「虯髯客」?他不信,他要繼續查訪下去。
他在人流如織的廟街一直逛到店舖打烊,才拖著疲乏的步履轉出彌敦道。剛走出路口,一輛車子急駛而來,從車廂裡跳出兩個人,他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一隻黑布袋已從他頭上罩了下來。接著他的腹部挨了重重一拳,後腦勺被猛擊一肘,立時昏厥過去,之後他被搡進車廂,車子一溜煙急馳而去。
整個擄人的過程只有三分鐘,卻偏偏被王薇撞見了。當時,王薇駕車經過彌敦道,正好在路口遇到紅燈,停車等候綠燈訊號,卻不期然看到李若龍走出橫街,被兩名大漢綁架。她立即駕車緊隨。她原想停車報警,但抬頭一看,賊車已拐上高速公路,車子根本無法停下。路面上,車輛一部跟著一部,像川流不息的河水奔騰著。王薇緊盯著前面的賊車,眼睛眨也不眨,她怕一不留神,賊車就會在她眼皮底下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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