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如正看得入神,沉入遐思,這怪老頭到底是誰?他的身世怎樣?
「你是誰?」怪老頭突然醒來,瞪著眼問。
「世伯,我叫夢如。」
「夢如是誰?你怎麼進來的?」他渾然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我是來送創業計劃書的。」夢如從手袋裡掏出一疊文件。「計劃書?我已經有很多了。」怪老頭隨手往屏風那邊一指,夢如望過去,那裡堆著兩摞各種計劃書,疊得有一米來高,紙張已經泛黃,上面落滿灰塵。夢如一看暗暗叫苦,這怪老頭收集了這麼多計劃書,卻把它當垃圾丟在一邊,究竟玩的啥把戲?
「世伯,你在報上登的散財計劃廣告……」夢如試探地問道。
「哈哈……那是我跟年輕人開個玩笑,很悶,讓他們寫點東西給我看。」
糟透了,忙了一宿,所謂的「散財計劃」卻原來是怪老頭的惡作劇。
「小姐,你不覺得有趣嗎?」怪老頭狡黠地問,接著他歪著頭說:
「我是給他們一個夢,有夢就有幻想,有幻想就有明天。」
「嗯,嗯。」夢如一面點著頭一面想,這怪老頭祖上一定是富貴之家,看這幢紫廬和屋內的陳設,家底一定殷實豐厚。既然來了,她仍要伺機推銷她的方案。
怪老頭似乎窺見夢如的心思,自報起家門來:「我的祖上是光緒年間的進士,官拜翰林編修,父輩是古董商,到了我,便成了二世祖,把祖上留下的家產差不多敗光了。剩下的就是這些破爛的勞什子。」他指了指屋內的陳設。
怪老頭一番話,無異給夢如兜頭潑了一盆冷水。既然他早已千金散盡,家財告罄,也就沒有必要對他白費唇舌。
夢如打算起身告辭:「世伯,很高興見到你,後會有期。」
「怎麼?你要走啦?」
「是的,我該走了。」
「再坐一會吧,」怪老頭居然挽留她:「小姐,你是二十年來第一位走進紫廬的客人,我們算是有緣啊!」
「嗯,我們確實有緣,世伯,希望有機會再來探望你。」夢如從座椅上站起來。
「坐嘛,坐嘛,」怪老頭再度邀坐。「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我是猜出來的。」
「哦?聰明,不簡單,」怪老頭捋著稀疏的山羊鬍子,對夢如表示讚賞。「我出個謎,如果你能猜中,老朽將盡力幫你。」
「恐怕我猜不出來。」
「試試不妨。」
「好,試試看,請出題。」
怪老頭見夢如應承,顯得十分興奮。他說:「這是一個典故,也是一個謎語。」他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濃茶,潤了潤喉,用儒雅的言辭,講出一則含著謎語的故事——
相傳唐朝德宗年間,廣西柳州有一位仕途坎坷、困厄抑鬱之士。某日戴笠、持竿、攜簍,去到城郊柳溪,意欲垂釣溪魚遣情,釣一些清風柳影,以抒胸中積悶。
但,這一天晴空碧波,萬里無雲,只見一泓清水,兩岸垂柳,水澄澄而平靜,柳垂垂而不搖。士子於半失望中,便在一處兩株柳樹間停了腳步,將斗笠掛上左側柳枝,然後居中坐下,把魚簍繫在左腳堤岸邊,先小憩一陣。但見鳥跳枝頭,魚戲水底,感身心怡然舒泰。這時,堤岸上走來一位僧人,清高絕俗,法相莊嚴。士子起立相迎。
敘述到這裡,怪老頭停頓了一下,提醒道:「小姐,聽真了,謎面出來了。」接著往下說——
士子向高僧問道:「大師雅興不淺,敢問法號如何稱呼?」
高僧看了看溪水答道:「貧僧的名號叫做『魚戲枝頭鳥踏浪』。請問施主大名。」
士子不禁暗忿:「好一個老和尚,我這挺有禮貌,你卻跟我打謎,若不還以顏色,豈不被他小覷?」士子向溪裡一指,對高僧說:「在下就叫做『人樹立岸影沉水』。」
怪老頭敘述完了,拿俏皮的眼光望著夢如:「這位士子和那位和尚究竟是誰呢?」
夢如沉思了一會,搖了搖頭:「我猜不來。」
「再想一想,別這麼快放棄。」怪老頭鼓勵道,顯得很有耐性。
「和尚說『魚戲枝頭鳥踏浪』,魚躍上枝頭,鳥跑到水裡……」夢如喃喃自語,咀嚼著隱語的含意:「這不是說水很清嗎?」
「對,對,」怪老頭大聲附和著。
「水澄清才能觀看到倒映在水裡的情景,魚戲柳枝影,像上了樹梢;鳥踏浪跳躍,像跑進水裡,和尚的名號……不會是叫『澄觀』吧?」
「對,你猜中了,猜中了!正是叫澄觀。」怪老頭高興得手舞足蹈,渾濁的眼眸放光:「這和尚是唐朝的高僧,華嚴宗第四祖『澄觀』大師。這個謎語經歷一千多年,至今猜中的人沒有幾個,竟被你一猜即中,了不起,了不起!」
「哇!」夢如驚訝地尖叫,從座椅上彈起來,欣喜雀躍。不過,當看到怪老頭正望著她得意忘形的神情,便故作謙虛地掩飾道:「世伯,其實我並不知道唐朝有個大師叫澄觀,我只是瞎貓逮著死耗子——碰巧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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