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李若龍囊空如洗，卻在策劃著一個需要耗資上億元的企業，而下個月的房租，甚至下一頓飯都成問題……
李若龍猛吸了一口煙，輕輕地吐出，胸中的翳氣似乎也隨著淡淡的煙霧裊裊地飄散。可惜，可惜他沒有機會與方氏交談。他想，只要方氏肯給他十幾分鐘，傾聽他的解說，他就有把握鼓起如簧之舌說動他，令方氏接納他的異想天開的方案。只可惜方氏並不給他這個機會。
夜已央，月色如水，頭頂上夜航的飛機隆隆地掠過……天台上一片漆黑，只有李若龍夾在指間的煙頭，亮著一點星紅……
李若龍設在油麻地一○四號德盛大廈四樓的公司，與其說是他的寫字樓，毋寧說只是一張寫字檯。這裡開設著一家小型的貿易公司，由於生意清淡，為了減輕皮費，老闆將寫字樓切割租出。李若龍以一千港元的月租租用了大堂的一張寫字檯。
油麻地是中小型公司的聚集地，德盛大廈面臨九龍最長的大街彌敦道，白日裡，大街上車水馬龍，塵囂鼎沸。這裡的建築物多為舊樓，密密匝匝，十分擁擠，人口密度居全港之冠。路上行人摩肩接踵，如過江之鯽。行人道上，各種招牌橫逸豎插，疊床架屋。但交通倒十分方便。大廈的對面就是地鐵出口，門口附近即是巴士站。
李若龍的寫字檯，也就是他的公司，出了電梯，進門往左拐彎第一張便是。八百多平方英尺的地方，開設了五家公司，除了業主老闆的公司有一間木間房外，大堂的四家公司都是分租戶，經營的生意各自不同，平日裡，登門洽談生意的客戶進進出出，人聲嘈雜，像個菜市場。
李若龍翻閱著當天的報紙，他瀏覽了要聞版和經濟版後，便專注地細閱分類廣告版，在上面披沙揀金，尋找著各種機會的蛛絲馬跡。這天，他閱讀到一則廣告，這則廣告雖然很不起眼，只有四寸見方，而且內容看來頗為荒誕不經，像是惡作劇，但李若龍卻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般，不禁喜出望外。這則廣告指甲般大小的標題是——「散財計劃」。內文寫道：鄙人年逾古稀，膝下無嗣，孑然一身，孤獨鰥夫，行將就木。願將平生積蓄，千金散盡，以助有志青年創業，今生積得陰德，惟望來世回報一簞一食足矣。有意者請致電2573545石先生洽。計劃一旦獲准，自會有人聯絡。
香港地真的無奇不有，李若龍雖覺得這則廣告荒誕，但他眼下如遇溺者，一根稻草也會抓住不放。於是，他立即打電話給這個古怪的老頭。電話響了許久，才有人接聽，話筒裡傳來的聲音，讓李若龍嚇了一大跳，那麼低沉、那麼瘖啞，像鬼域裡幽靈的獨白，透著森森的寒氣。
「你是誰？」
「我叫李若龍。」
「找我幹嘛？」
「我看到您刊登在報紙上的廣告，想拜訪您老人家。」
「不行——」「我有一個創業計劃想向您老人家討教。」
「寄到九龍郵政信箱0054號。」說完這句話，「嗒」一聲電話就掛斷了。
李若龍心想，不論這個「散財計劃」是真是假，他受好奇心驅使，都想見識一下這個古怪的老頭。對於迫切籌措創業資金的他而言，至少存在著一線希望。
眼下要做的是，必須查到怪老頭的住址。根據電話號碼猜度，首兩位數是代表區號，應是九龍塘區。偌大的九龍塘，上哪兒去找呢？李若龍決定去碰碰運氣。
李若龍想，這個老頭深居簡出，避世獨處，對陌生男性，總懷有恐懼戒備的抗拒心理，對女性，會少一些提防、戒心。李若龍決定男扮女裝，以一位嬌俏嫵媚的女士面目夜訪怪老頭。
李若龍淡妝濃抹，悉心打扮成一位明艷照人的大家閨秀，他給自己的變身取名為李夢如。入夜，李夢如出現在九龍塘區。這裡是高尚住宅區，豪門巨宅、高級別墅疏疏落落地掩映在綠樹濃陰之中。高牆大院，重門深鎖，街道上行人稀少，靜謐得令人感到不安。只有不甘寂寞的月季、夾竹桃，爬過鏤花的鐵欄柵，探頭到牆外。月色朦朧，暗香浮動，偶爾有「流鶯」——高級妓女的身影閃現街角路邊。
李夢如已經在這個區裡轉悠半天了。她幾乎挨家挨戶地摸索，猜測著怪老頭可能的住宅。她穿街過巷，停停走走，獨自一個人逛蕩著，好幾次被人當作「流鶯」，不時有喝得醉醺醺、腳步踉蹌的尋芳客過來撩「她」，有的顯然剛從夜總會出來，膀子上還挽著從夜總會「買鐘」出來的舞孃，見到「她」仍過來邀她到別墅開房。
李夢如踩著地上斑駁的樹影，憑借微弱的燈光，辨別著宅名院號。她想，怪老頭一定是出身在世家門第，他的住宅應該是比較傳統，比較古舊，甚至有些破落凋蔽。她嘗試摁過幾家門鐘，但都錯了。有時被狗吠，有時被看門的聽差喝斥。有一戶看門的狼犬特別兇猛，看到她狂吠不止，甚至直立起來，欲竄越門柵撲向她。李夢如急忙閃避，不小心扭斷了一隻高跟鞋的後跟。李夢如只好脫下那只斷跟的鞋子，拎在手上，一拐一瘸地繼續在橫街小巷中摸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