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小於換一個工作了,她可以自由地進出大樓,上到三樓了,先是給療養員們送茶水,送點心,後來因為她是衛生學校畢業的,就擔任專職保健醫生了。療養員有80多人,擔任保健醫生的還有一個姓寧的男醫生,總共5個人,但工作依然十分緊張。每個療養員的胸口都戴一個黑褐色的小圓盤,跟大徽章差不多大,它的作用可不小,他們就靠這個圓盤,用儀器遙測,隨時瞭解療養員的身體狀況,一分鐘心跳多少次,呼吸和血壓各多少次,每隔一個小時就須測量一次,必須準確地記錄下來,一點都馬虎不得。
股市的行情真是火爆,有一天開盤,陽線就跳起上升,一直到下午都直挺挺的,沒有一點回落。療養員都興奮起來,小於看見一個姓柴的老婦人頭戴一項紅帽子,臉也紅得和桃花一樣艷麗,還站起來,揮動兩條手臂,就像指揮大家唱大合唱,這時小於通過儀器,發現她的心跳已到145下了,血壓也上升到180。情況不妙,同時儀器測到百分之七十對療養員心跳已經到130下,而血壓也普遍上升。這時有人一邊拍手一邊笑,有人扭起身子,跳接近桑巴一般的扭屁股的舞蹈,還有一個老頭乾脆放開嗓子,唱的是京劇《捉放曹》。交易所裡比正月十五的夫子廟前還要熱鬧。小於和寧醫生但讓他門安靜下來,但毫無效果,剛按住這個,那邊一個卻又冒出來了,不知怎麼辦好。
一人高大的身子出現在他們的背後,是院長,他的眼光非常嚴厲,對負責屏幕的老李說:「為什麼上升沒有節制?」老李慌忙辯解,但好一會都沒解釋清楚。院長不聽他了,對寧醫生說:「採取2號方案。」寧醫生這才想起,連忙抱出一個大瓶,倒出許多白色的藥片,分給小於,兩個人快步來到療養員的身邊,每人分發3顆,看著他們吃下去,還要張開嘴來檢查,確信嘴裡沒有了才放心。
與此同時紅線不上行了,開始平穩地橫行,小於看柴老太的心跳也漸漸慢下來,降到115下了,其他的人也都在往下降。院長就站在小於的背後,她感到脊背發緊,一點都不能懈怠,她發現周圍工作人員的神色都不對,就跟出了事故一樣。她聽到院長又對老李說了話,老李忙點頭應諾,跑開去,一會股票就開始下降了,很快就下降了10個點。小於一看不好,老太的心跳又快了,一分鐘130下了。她叫一聲不好。院長也看見了,朝老李揮手,股指就又慢慢升上去了。小於再看,老太的心跳已經緩下來了。
這一天就平安地過去了,可是小於的心中起了極大的疑惑,這股市是怎麼回事,難道它不是由買賣決定,而是由院長操縱的?這太不可思議了。莫非這是一種醫療的方法,讓療養員同時得到精神上的快慰?原來當初不讓她進來就是為了這個啊,她似乎明白了,她為自己的發現而興奮,又有點害怕,覺得這地方蒙著一層神秘的色彩。
股市天天拉陽線,已經到5000點了,療養員們個個精神振奮,一些進來時哭哭笑笑,精神不正常的人現在都正常了,柴老太居然還織起毛線,織了一頂同她頭上一樣的紅帽子,一定要戴在小於的頭上,她起先執意不肯,卻見院長投來首肯的目光,這才無奈地戴上頭。一些原來有慢性病的人,現在都神色好起來,收市以後,他們到大樓外的場地上,打羽毛球、排球,種花澆水,跟活潑潑的健康人一個樣。但也不能整天拉陽線,一直拉到天上去呀,已經5000點,還能一路升到l萬點?院長對這個問題想得很透,作了充分的準備。
按照院長的指示,小於和寧醫士深入到療養員中去,一個個和他們掏心裡話。柴老太正坐在椅子上曬太陽,看見小於走來,驚喜地叫道:「啊,你戴這個紅帽子多美啊,就跟我年輕時一模一樣,我認你做個乾女兒吧。」
小於並不情願,但想到身負的任務,便也喜歡地說:「好啊,那我就天天戴你送我的紅帽子。」
老太很快轉了話題,談到連日上漲的股票。小於婉轉地說:「乾媽,你算算看,我們股票已經漲了一個月了,說不定也會下走哩。」老太的眼睛立時瞪大,鼻子裡的氣也粗起來:「不可能!怎麼會呢,股票就是應該向上的,我們是新生的市場,不應該往下。」小於說:「海水漲潮還要退潮呢,雖然可能有小回潮,但總的趨勢是往上啊。」可是老太仍然固執地說:「我不要它跌,它一跌我就頭皮發麻。」小於不急,還是天天找她聊天,讓她盡量有思想準備。與此同時,餐廳給療養員送飯菜,已經拌進了白色的藥片。
那一天終於到了,股指下調了,大廳裡瀰漫著悲哀的情緒,竟然有人放聲大哭。小於及時來到柴老太跟前,俯下身子,不斷地說:「沒關係的,會上去的,下過是個小曲折,頂住了就好。」老太臉上的桃花暈早沒有了,成了一片發日,她不敢看大屏幕,可是又忍不住了,一會兒埋下眼,一會兒又偷偷抬頭看,好像是在看一部恐怖電影,她緊緊握住小於的手,6個小時的交易時間小於都讓她這麼握著。每當股指上翹時,小於就給她打氣,股指跌下來,她悄悄用身子把老太的視線遮掉。
幾乎每個工作人員都有自己的安撫對象,於醫生照看的是一個胖漢,交易廳中的情景可歌可泣。到了晚上小於還陪在柴老太的床前。
第二天開始,股市又走高了,調整結束了,療養員們重新迎來了艷陽天,小於知道他們又可以過一個月的安穩日子了。柴老太臉上桃花色又有了,她高興地對別人說:「我的乾女兒說得對,是個小曲折,你看今天走得多好,還會更好!」
小於聽了淺淺地一笑,她覺得這種遊戲雖然費口舌,但也蠻好玩,她也知道這是騙人,但騙的是療養員,是工作的需要。她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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