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5點多了,天忽然暗下來,我才發覺天不早了,這可能是一年中白天最短的日子。我要走了,鈴木馱著我穿過大街小巷,進了家門,發現麗亞並沒有回來,我意興闌珊,開了一瓶礦泉水,坐在沙發上喝。她叫我5點鐘趕回來吃飯,她自己卻沒回來。隨她吧,我不由想起紫玲,這般清純的女孩子現在實在太少了,看到她我不免想起「水漉漉」這個詞,都市的女孩天生就沒有這種水意,可是從農村來的,又有幾個還能保持這樣的情味?她們從偏遠的地方趕來,擠進一個陌生、繁華、喧囂、龐雜的地方,幾天內環境巨變,極大的反差使她們頭腦混亂,意志力薄弱,這時候一個低等的城市無賴的誘惑,就可能使一個處女輕易失身。原來我住的地方有一個裁縫鋪,來了一個長辮子的女孩,樣子也是清新,就有好些個叼著捲煙,梳著背頭的男人擠進鋪子去,過不多久,我再見到她的時候,她的變化讓我大吃一驚,她的腰和臀部一樣粗,她的臉上浮出平庸和俗氣,她站在那裡裁衣,一個男人把煙噴在她的臉上,一隻手伸進她後背的衣服裡去,她臉上毫無表倩,還照樣剪衣。這個回憶讓我充滿了恐懼,我害怕紫玲也會出現變化,如果這個山野的水漉漉的女兒也變了形象,那就是這個都市的罪惡,是我們生存的環境發生了惡變。然而老鄭頭說她已經來一了一段日子,還能如此清純,又讓我心裡快慰許多。我想,說不定她能成為抵抗都市罪惡的一個勝利,如果真有這種可能,我情願幫助她,而且對我現在來說,經濟上不會有一點問題。
當我真的在考慮幫助她的計劃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我伸手拉亮了後邊牆上的燈,掛鐘已經是6點12分了。可是麗亞還沒回來,她讓我5點鐘回來的,而她過了一個多小時都不回來。我的疑心又起來了,我站起來,進了臥室,鴨絨被上似有可疑的皺折,我想除了我和麗亞,剛才躺在這裡的會不會還有第三人。我掀被子的動作很猛,心想最好是我的神經過敏。但就在這一瞬間,我聞到了一種熟悉的氣息,熱烘烘的,帶一點腥味,帶一點甜味,還帶一點甘草味,不錯,就是它,精子。不要以為這氣味非常濃郁,一掀開被子就充滿空間,其實不是,它至多像水中的一根髮絲,而我的鼻子非常敏感,尤其是對這特殊的氣味。我的心頓時像浸泡多日的醋蛋一樣,又酸又軟。我知道這絕不可能是我的,它離開器官的時間不會超過四個小時。哈,這方面我可以做一條警犬,如果公安局有涉及精子的案件,我光靠鼻子就一定能提供可靠的情報。
我衝出臥室,抓起電話,打麗亞的手機,連打5遍,都是一個小姐的錄音:「您所打的手機現在已經關機,請稍候再打。」最後我摔掉了話筒,放棄了接通她的希望。我像一條犬,一條巴斯維爾的獵犬?一條無處可以棲身的喪家犬?一條富婆的西施犬?在房子裡亂竄。誰是精子的渲洩者?不會是我,不會是別人,只可能是一個人。我從櫥裡拿出了法國的拿破侖酒和中國的五糧液,最後我還是喝了五糧液。
確實是好酒,它讓我週身發熱,筋骨發酥,嫉恨和情慾一起在體內打旋。當我在股市裡替他們望風,當我在雞鳴寺的一角奏紫玲遐想曲的時候,他們在這裡瘋狂地忘情地渲洩精子。我在擔心別人的命運,可是我自己扮演的角色比誰都可笑。其實我也曾經在同一地方聞到過別人的精子,但是產生的反應絕對沒有今天強烈,這裡的原因我不可能說清。我再一次欣賞了自己,欣賞了我和麗亞和周歡的三角關係。這是一種病態?一種畸型?一種時尚?一種怪胎?我想我是一定要破壞它的,方法是什麼呢?是再次提出結婚,還是從大戶室,從眼下這個金絲窩裡逃出去?我有預感,我知道我最終要作選擇,但是現在我只有迷亂和狂放,我還不具有選擇的自信和勇氣。
我迷迷糊糊睡著了。當我醒來時,麗亞已經進門了,可能是她關防盜門的聲音驚動了我,我搖搖晃晃從沙發扶手上抬起頭。我聽見她說:「你的臉好紅啊,你喝過酒了。」
「你怎麼知道,臉紅一定是喝酒?」
「你噴出的都是酒氣。你吃過飯了嗎,沒有?……餓了吧,我給你燒吃的。」
她表現出少有的溫柔,因為什麼,是為了她剛才和周歡忘情地渲洩精子,想對我有所補償,取得一種心理平衡?她端了一隻碗給我,碗裡是浸在汁水中的梅子。她看我不動手,就用小調羹舀起一個梅子,放進我的嘴裡。她說:「我回來晚了,知道你會生我的氣。可是沒有辦法……」
我瞇著眼睛看她,久久不說話,她也瞇起眼睛:「你怎麼啦,不認識我了?」
我心裡在琢磨她,這就是沒有任何名目和我同居的女人嗎,忍不住問自己,她可愛嗎,答案卻讓我惋惜,一心想錢的女人無法可愛,因為她早把自己交給了錢,就像信徒把自己交給上帝,錢已經支配她的靈魂,滲透她的每一個細胞,和她水乳交融。如果她真的可愛那也是因為錢可愛,股票可愛,而不是她可愛。
麗亞很快洗漱完畢,上床了,把她的精巧的腦袋靠上枕頭,頭轉向了另一邊。她疲倦了,我看得出,她今天曾經盡心地享受情慾,她的精神消耗殆盡,她想很快進入睡夢。可是我卻完全兩樣,我剛喝了酒,我一喝酒就有強烈的作愛願望,而且我剛睡過,得到了充分的休息。我把她的瞼扳過來。
她把舌頭朝我嘴裡伸一下,好似精蜒點水,就收回來,說:「今天我累了,讓我早點休息,明天吧,明天和你好好地樂一樂。」
我強烈地抓住她:「不行,我現在要,就是現在!我一定要。」
她狠狠地推開我,還用指甲抓我的皮肉:「不行,今天我累死了,一點興趣都沒有。」
我帶著殘酷冷笑:「你為什麼會這麼累,今天你幹什麼勞累的事了?」
她似乎有點明白,喊道:「你是白癡嗎,為什麼盡說蠢話?」
語言再沒有意義了,本能和報復成了我體內的兩個原動力,我猛地掀翻她,脫掉她的褻衣,又把她的上衣也脫去。我的力氣大得出奇,連自己都吃驚。我從她的嘴唇開始,沿著下巴、頸脖往下吻,我始終沒有偏離她的身子的中軸線,又對等地吻她的兩邊。她大概確實太疲倦了,由著我來作踐,我看見了她的屁股上的一顆痣,那是我嗎,現在我敢肯定夏堅完全是瞎蒙說上的,同現實沒有一點真實關係。痣是橢圓的,灰褐色的,略略高於皮膚。我突然發了瘋,趴下去,用牙咬住這顆痣。
她慘叫一聲:「你瘋了,你是瘋狗!」
我沒有瘋,我不知道這是幸運還是不幸,如果我瘋了,我還是不知道這是幸運還是不幸,我鬆開了牙。
我緩過氣來了,說:「昨天我說過,要同你結婚。你聽見了,我一定要同你結婚。」我知道逃離的念頭在心中蠢蠢欲動,可是我嘴上卻說要結婚。如果畫在圖紙上,是兩個箭頭相悻的線路圖。
她緩過氣來,厲聲說:「少廢話,你知道周歡同我談什麼事?」
「我怎麼會知道?」
「他炒外匯期貨虧了,就是昨天晚上虧的,一夜虧了300萬,非常慘,他要我把股市上的錢調給他。」
我目瞪口呆,這個聲音醇厚的英雄也會輸到這個地步!一分鐘內我沒有任何感覺,我完全被震呆了,無論是幸災樂禍,還是恐懼驚駭,什麼感覺都沒有。後來我說:「是真的?」
「真的。」
「你答應他嗎?」
「我沒答應,我要用這筆錢來炒股,我不能把資金交給他。」她搖一下頭,又搖一下頭。
「那他不會善罷甘休的。」我在床單上移動著兩條腿。
「你說得不錯。起先他還是同我商量,後來他吼起來,把一個水瓶砸在地上,嚇得別人全都逃開。」
我把腦袋墊在一個絲絨的軟墊上,局勢的變化超出我的想像。我在琢磨麗亞離開證券公司的行蹤,我猜她不是直接到太陽泳池,而是先回家,周歡在附近等著她,兩人在金絲窩裡宣洩了精子之後,坐周歡的寶馬離開,再去太陽泳池。「你告訴我,你們是先上床,還是他先說要你的錢?」
「他後來才對我說,他炒期貨慘敗。」她不太情願地坦白,隨即下令:「關燈!」
所有的燈都滅了。我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睛。果然不出我所料,精子是手段,是陰謀。到節骨眼了,他先用這個作武器攻打麗亞,然後再提到金錢。這個對手多麼的狡猾、強壯,我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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