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明珠廣場,邢景不知該朝哪裡走。呆呆地站在了大門門的台階上。只覺四肢發軟,只想找個地方躺下來,永遠地躺下來,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想……
一輛出租車,按例停在了她的面前。她毫不思索地開門跨了進去。
「到哪兒?」見聽不到吩咐,司機忍不住打問,「小姐,到哪兒?」
「哦,聚雅花苑。」她信口吐出了這一聲,突然一怔,怎麼回家了?「啊,」她省悟似的又發出這一聲。已經啟動並向左拐彎的出租車司機,連忙轉過頭朝她看了一眼,目光中注滿了疑惑與詢問。於是,另一個念頭就把她的後悔揩試掉了:這會兒去見老闆,怎麼回答?先回家冷靜地想一想再說吧!於是將一頭濃黑的短髮往靠背上頹然一擱,「走吧,聚雅花苑。」
這是新建的多層公寓小區,離明珠廣場不很遠,不到一刻鐘便到了。她上了樓,撲進了屬於她一個人的這個小套間,把自己連同背包一起擲在床上,哇的一聲.終於將鬱積在心舉的一切的一切,傾瀉在一陣痛哭之中。
她哭她失去的燦爛前程,還有一個即將到手又煙消雲散的溫馨家庭,哭她的人生遭遇……
「邢景,你說,我們的一,是奇數,還是偶數?」夜深人靜,他送她到她家附近的那棵夾竹桃邊,聞著夾竹桃花的幽香,聽著風吹夾竹桃葉子沙沙的聲響,用滾燙的雙唇吻了吻她的前額,總是輕輕地這樣發問。
「是奇數!」她總是這樣回答,雙手勾著這位數學教研室同事的脖子,凝視著,目光裡,始終帶著幾分調皮。
「哦,還是奇數。永遠的奇數,殘酷的奇數!」他失望地說。
「你說,我們倆,奇數和偶數有什麼區別?」
「當然是有的。」他憂心忡忡地說,「我每晚都做一個相同的夢,噩夢,睜眼看著你從我的身邊飛走了,就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永遠地飛走了!」
「你是說我到日本去,就會永遠離開你了嗎?」
他點了點頭。
「不會的,絕對不會的!」她說,「我說過,我只是去見見世面。都說那邊很好。要是真的,好得能讓我們下決心拋棄這兒穩能到手的前程,我們就在那達成為了永遠相連的偶數;要不,我便會回來的。到那時候,我們成為偶數也不晚。你說是嗎?」
要求她結婚以後再出國的願望,再一次破碎了。但他還是點了點頭,點得是這般無可奈何。她深深地愛著他,除了他的能幹、英俊,就是他對她這種曲意的順從。她相信等待著他倆的,必然是無窮無盡的幸福,又何必計較眼前的朝朝暮暮?
然而,命運彷彿注定這只是他倆美麗的心願。在那個世界第一大都市,銀座的繁華,澀谷的高雅,淺草的標緻,都不屬於她。她報的是築波大學,可惜語言沒有通過。她只好進了中國人開辦的語言學校,沉重的學費使她不堪負擔。她出國的經費是向親友借的,也可以說是她們兩家親友資助的,為此兩人謙讓過一番,最後商定由她作為先導。豈料東京高得無法承受的生活費,加上這筆債務,把她的夢逐漸壓碎。在那個「同文同種」的異域,舉目無親的她,能夠求助的是與她在同一命運線上奮鬥的年輕人。可她卻處處遭到一些同胞的警惕、抵制、防備甚至嘲弄。開始她納悶,不久便明白了。那些來自浙江、廣東、福建以及京津的年輕人當中,流傳著這樣幾句概括同胞素質的順口溜:「北京太傻里傻氣的在紐約開飯店,上海人鬼頭鬼腦地在東京賺大錢」。據說,在那兒上海人的賺錢之道沒有什麼正規戰術,也講不上什麼章法,有利就撈,有小利撈小利,有大利就擠大利。還美其名曰:這是土八路的戰術。有一次,在地鐵中,碰到一位北京姑娘,說起上海人,竟感慨地說,猶太人是世界上最精明的,可是猶太人與上海人比,那是小巫見大巫了,上海人肯定比猶太人還要猶太人。「不,不是這樣的!你們有偏見!」她總是這樣為上海人辯護,也為自己辯護。她內心深處,期待的是上海鄉親的幫助。到高田馬場、池袋北口等勞務市場去碰運氣,她也總在上海人當中打轉。一次,兩次,三次……不幸的是,本來就體弱的她,身心交瘁而病倒了。東京那麼昂貴的醫藥費讓她望而生畏,本想挺一挺的,可高燒不退,只得進醫院檢查。竟是急性腎炎。不能不住院治療了。可住院費實在不是她能負擔的,沒有痊癒她就離開了。為此,她欠下了一大筆債務,而病情卻從急性變成了慢性!她不敢將實情告訴上海的親人,含淚搬出了原來的住所,租借了來日華人最低檔的棲身場所。那兒哪算住房啊,僅僅是一個棺材似的舖位,價格卻不菲。她希望,在這裡忍受最艱難的歲月,等賺到了向親友借的那筆款子,就回國去。因體質虛弱,適合的工作越發難以找到了,只能繼續向人借貸。無力償還的現實,堵住了所有熟悉人的門口,她只能轉向了新的「鄰居」,一位同樣來自上海的姓鐵的姑娘。鐵姑娘很有同情心,雖然自身日子並不好過,但也能竭其所有。債台越築越高,回上海的目標也越來越渺茫。那天她又向鐵姑娘開口了,她照樣獲得了幫助。然而,這次鐵姑娘卻要給她介紹一份工作,說是服務性的。從她的經驗判斷,這是一般女性都避之不及的。可小鐵說,你的體質差,只需引導引導客人就可以了,只是收入低一點而已。她相信了,點了頭。
沒有想到,就這一步,她走進了魔鬼之門。
她受聘的是一家日本娛樂場,老闆是由韓國人歸化的日本人。她以為真如鐵小姐所說,在污濁中能保持自己的清白之身,沒有想到是「招待」的服務時間是在夜晚。第一個夜晚,她就被醉醺醺的一位客人奪走了貞操!她發了狂,想離開,這時候,才知道,鐵小姐所做也是這一行!她去找這位鐵石心腸的高鄰,問她為什麼要如此坑她,誰知鐵小姐一番振振有辭的說教,卻讓她啞口無言。鐵小姐的確出於一片幫助同胞的好心腸,然而,借給她的太多了,只能操同樣的職業,她才能把所欠的歸還。她恨不得宰了這個姓鐵的女人,然而,一瞭解鐵小姐的身世,她震驚了。鐵小姐也是國內一所名牌大學的高材生,抱著多少憧憬來這裡的!面對「同是天涯淪落入」的鐵姑娘,她無言以對。憑什麼要這位素昧平生的同胞,以女人最難以承受的屈辱,來無償地支持你維護自身的尊嚴和清白呢?要麼接受這一事實;要麼保持所剩餘的這一點兒所謂尊嚴,暗地裡,卻永遠承受著這位鐵姑娘的詛咒……
幾個夜晚失眠之後,她決定含垢忍辱地呆下來,積下錢,還清債務就永遠地離開。可是……
不不不,不去回想那場噩夢了。當她做出這個決定的那一瞬間,便無望再擁有他了。她對自己的未來就都想妥了。是她按約請他到東京,辦妥手續,並為他安頓好了一切,便準備帶著對自己過於單純的悔恨和無法補贖的生活教訓,告別這個世界的。無奈命運不讓她去天國,一位來去無蹤的老人,點化了她,叫她獨自回到了上海。受了點化的她,可以不去天國,卻無法回到原來那個生活環境。對知道她生活歷程的親朋故友,她怕;對知道她有過出洋淘金的經歷,拿她當富婆的一般熟人,同樣怕。於是獨自一人,在這兒買下了一居室悄悄住下,以期與過去隔絕,與世隔絕……
可與世隔絕,談何容易!到底是一個女人,富有青春活力的女人,每當夜深人靜,每當頭疼腦熱,每當節日、假日,總有一陣陣冷意襲擊著那位老人對她的點化,誘惑她到以往那些生活鏡頭中去尋找溫暖。漫長的未來的溫飽,也使她不敢放眼前瞻。買了居室,治好了病以後,存款所剩並不多,有心閒居,也經不起在家過這種剝竹筍一般越剝越細的日子!終於在一個偶然機會,她進了這所職業學校,成了張瑞玉的同事。她變得十分隨和,但與人交往,難免不談到以往,她就是怕談以往。於是她陷進了又一個新的矛盾中:我真不該到這裡來!我應該去的,是那種沒有人來問起你過去的封閉世界。偌大個世界,偌大個上海,這種地方是應該有的。正在她愁眉不展,暗中想跳槽的時候,張瑞玉卻熱情地請她「到證券公司去看看」。原來,她們利用學校靠近海發證券公司的「地理優勢」,瞞著領導,經常到股市裡來撈點油鹽醬醋錢。她知道在這種時刻,不隨和,就得承擔著「告密者」的風險。於是跟著來了。到了這裡,她忽然發覺,這正是她尋找的地方!如果有一套本領,能夠在這片天地裡周旋自如,只需坐在一個小間裡,面對一架電腦,買進賣出,不僅能讓自己那筆用血淚換來的不多的存款保值或增值,而且能夠不與人接觸!
她自然知道,風險,是證券市場的隱形伴侶,若想在這片天地裡游刃有餘,必須採取謹慎小心步步為營的辦法。所以她雖然開了戶,投入卻很少。見張瑞玉她們的資金一般都是二萬三萬,她也存進了三萬。她打算多向有識之士討教,過一段學生意的日子以後,再放開來做。
是的,三萬,不多,卻是用她的血與淚凝成的經驗投入的。入市不多久,有位老先生不經意間的一句話,為她定了調。那是一位有著一頭銀絲,卻很有風度的老人,神態悠閒得活像個旁觀者。一連數天都見到他。記不清是為了什麼和他搭上嘴的,就像在東京池袋北口碰運氣那樣,反正是作為一般瞭解行情的隨意攀談。他說炒股是個風險很大的遊戲,他的原則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差不多天天來,可一年中只抓取一兩次機遇。也就是說,每年只做一兩次買賣,可每次必贏,而且,贏利起碼是翻一番的。從三年前一萬元起步,至今已經有二十多萬了。他說得似乎有些偏激:沒有站在一進冷眼旁觀的心理素質,千萬別進股市!
老者的話,張瑞玉她們都聽到了。「哇,一年只逮一兩隻兔子!」大家無不從心眼裡同意,連說「是是是」。可當天,她們就聽從一位朋友的消息,買進了一隻股票,結果給套牢了,割了好大一塊肉才逃出局。獨有她沒有動,沒有虧損。她越發相信老先生所言不謬。緊接著,張瑞玉又聽從另外一條來自某莊家的消息買進了,她還是淡淡地一笑,說「好好,我就買。」她依然沒有買,繼續站在一邊看。任憑大戶如曾經海他們送來這個信息,或者哪位老資格炒手善意地給她們捧上另一個發財的機會,她都認真地聽,淡淡地笑著道謝,輕輕點著頭稱是,然而,任憑張瑞玉她們做多做空,是賺是虧,她卻一直站在旁邊看,而且有越來越不願入市的淡漠,直到她匆匆離開這裡並將資金全部提走。
她在這兒,凝神觀注,卻使不讓她進天國的那位老人的點化昇華了,她意識到自己已經從「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到了「見山只是山,見水只是水」了。她透過股票,看到了芸芸眾生相,看到了茫茫大海的性格,看到了整個世界的內蘊!那一次曾經海推薦她們買一隻股票。她照樣沒買。這只股票當天就上漲,連天漲。張瑞玉她們興奮了,「漲了,又漲了,三檔了!」可是,過了一個星期,「啊呀,跌了……拋嗎?……不,那麼高的價位我都沒有拋?哪能在這時候拋?……呀,還在跌!……不,反正,沒有跌進我的本錢,急著拋做什麼?」「不行,逼近血本了!快拋!……」結果,張瑞玉和沒有買進的她一樣,一分也沒有賺到。如是者再三。下一次接受教訓,早拋了,卻繼續漲了,懊悔得眼發直;於是再下一次又不願拋了,結果把上次賺的全虧了……。面對液晶屏,凝視著朋友介紹的某只股票,聽著身邊的喜怒哀樂,往往弄不明白,股票就是她,她就是股票;那股票就像是所有的人,一忽兒膨脹,一忽縮小,一忽兒是紅的,一忽兒變成綠的或者是白的……啊啊,她總是無法分清,是人,是股,是我,是她,只覺得自己走進了這個世界。這是受點化以後從來沒有感覺到的。她彷彿頓悟到了什麼,是很難表達的什麼,只覺得虛而靜,靜而遠,遠而闊,闊而深,深闊無窮,涵蓋天宇,包容萬物……
聽到曾經海突然栽倒的消息,她心裡劇烈震動了一下,這種感受愈益深了。
真不該跟張瑞玉她們再來「看」。她知道這個曾經海對她懷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她卻沒有料到會遭受到那個女人的突然攻擊。真如晴天霹靂,曾經海證券賬號的密碼,會向她索取!淡泊、平和、安詳,幽深,曠遠,突然間在她的眼間消失了:「怪不?曾經海賬號的密碼,怎麼問我?」
「裝什麼一本正經?」那個珠光寶氣的女人冷笑著,「誰不知道你的底牌?你看中的,就是我老公的錢!」
天驟然間塌了,大地一片昏暗!「底牌」,我的「底牌」,就是瞄著男人口袋裡的錢!天哪!她無法再張口了,哇一聲哭了起來,轉身就往交易大廳外狂奔。從此,她再也沒有見到張瑞玉,她永遠地離開了那個學校。事後想到那個場景,想到都茗的那句指責,她便情不白禁地問:為什麼?為什麼她會對我這樣野蠻?為什麼她會對我如此瞭解?是曾經海……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與她曾經所受的人生委屈相比,這又算得了什麼?只望以後不要再見到他,更不要見到她!
然而,命運,就是這樣難以違抗!
都說時間是最好的清洗劑,可是,時間只清洗了她對他的怨恨,卻洗不了對他的美好記憶。在飛天股份有限公司生活了幾個月後。在那個相對封閉的環境裡,在獨自回家鎖進這間居室靜坐修持中,曾經海多次闖進她的心田。或朦朦朧朧,若隱若現,或清晰靈動,音容如昨。反正,總是不召自來,驅之不去。除了永遠對不起的那個「他」,她所見的男人太多了,但留在記憶中的,偏只有這個曾經海。曾經海對自己的感情,是顯而易見的,正像地皮包拉鏈上那條小金魚,他強行要走,卻把它作為她的一件信物似的,始終帶在身邊。從這種小事中可以看出,他絕不是那種如今混跡於江湖的大腕大款人物,只拿她當作一朵待價而沽的野花,調調情而已,而是尊重與愛憐。至於,怎麼會讓自己妻子當眾演出那一幕……
每當觸及這個問題,她就強行關上了思想的閘門:「都過去了,都過上了!你忘了,要『見一切法,不著一切法』,讓自己的心像一面鏡子一樣『無相』!」重新去尋找在液晶屏前「看」到、「悟」到的那個無法用言語表達的世界……
但她怎麼也想不到會在這樣的環境中與曾經海重逢,而且在這樣的背景下與他再打交道!如果說她是為了執行老闆的命令,勉強地重新去叩他那扇門的話,在明珠廣場的幾句交談,卻使那腔不敢正視的怨恨消解了,他「為了你」,而把那個女人從自己生活中,永遠地清除了!
多麼珍貴的「為了你」啊!
然而,她害怕。在感情二字面前,她沒有了以往,所以也就不應該有未來!還是這樣離開吧,遠遠地、永遠地離開他!
可是能離開嗎?遠離他,也就是要遠離飛天股份有限公司啊!
割愛就割愛吧,如今的上海,憑我這份資格與能力,有什麼地方不能找到一隻滿意的飯碗?縱然找不到,也可以回到曾經有過的那個封閉的天地裡去吧,反正我已「看」到「悟」到了一個世界。
她看了一眼掛鐘,十點剛過。她翻身坐起,伸手從床頭櫃上抓過電話,給常無忌撥號。
常無忌不無責怪地問:「啊,你在哪兒?你怎麼叫曾先生找我呢?」
她茫然:「哪位曾先生?」
常無忌說:「就是我請你去找的那位曾經海先生呀!快來吧,他剛到,正在會客室等著。還是你出面和地聯繫!」說罷便掛斷了電話。
經辦這種差使,常無忌是絕對不能出面的。情況會變成這樣,她有點不知所措了。這時提出來離去,事情就複雜了,無異於辦事不當自己炒自己魷魚,那影響要多糟就有多糟。她站起身,在房內轉起了圈子。窗外成群新建的多層公寓,淺灰色的幕牆,一圈圈裝飾豪華的陽台欄杆,精心培育的林木和草坪……這使她不覺想起了東京六本木的景象,那是離開東京的前夜,逗留在東京最高檔地區內一個不為「他」所知的朋友家裡,等待離境。那是第一次逃避,把初戀的記憶永遠丟下,回國來,對自己、對他命運所做的第一次強行矯正。給了她初吻的那個男人,也是這樣在她為他所選擇的新居裡等候著她,等待著她改變主意,和他一起留下來,或者一起回國來,同甘共苦。可是,她怕,怕他得知她離去以後發生的一切。權衡再三,終於決定獨自吞嚥這一杯人生苦酒。可是,春去秋來,歲月給的只是悔恨,只是永無休止的逃避……如今,被逼到了面臨著人生似曾相識的又一次抉擇,也是一次矯正機會,強令她去抓取……
這個男人.值得你抓取嗎?
她回答不上來。既無法點頭,也無法搖頭。她說不清為什麼。或許正是憑著他在她心中的地位,才能在昨晚那亂嘈嘈的「醉鄉酒家」發現他,才毅然代他買單然後悉心安置他,而此刻,才又會如此使她焦躁,使她害怕!……
她曾經抽煙,然而回國以後就不再抽了。她尋求的是與世隔絕的真空生活,除了和張瑞玉她們去股市看行情,勉強跟她們到酒家去應酬幾次而外,她從不訪友,也從不請人來家做客,所以也從來不備它。此刻她卻想到了它,想出去買一包,讓煙來幫她消解一下心中的鬱悶和煩躁。她走到門口,卻又折了回來。她決定先請他離開那個公司會客室,無論如何,那不是他倆說話的地方,至少得讓她想想清楚以後,才決定需不需要再見面。
通過飛天股份有限公司的總機,把她的電話轉到了會客室。
「曾先生,」她無法克制自己的痛苦,「你何必這樣纏著我呢?」
「很抱歉,」曾經海語調平靜了許多,真誠地說,「我……」
「在電話裡不必多說了,」她打斷他說,「我們見面再說吧。」
「什麼時候?」
「抱歉,這一刻不行。另外安排一個時間,好不好?」
「為什麼?」他很固執。
「我……」她竭力將聲調放柔和,並讓應付的味道淡化,「事情……,太突然……我需要想一想。」
「好吧,」他的口吻也緩和了,「你說,什麼時候,什麼地方?」
對他這種急不可待,她又害怕了:「讓我想一想再告訴你好嗎?」
這是一個身在股市,卻始終站在一邊看的女人,不逼一下,是永遠不會下決心的。這念頭,驅使曾經海不能不專橫一下了,就說:「好吧,讓你想半天。今晚六點半,還是在明珠廣場門口,我等你。」便把電話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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