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和食物增加的比率是不同的——這兩種不同的增加比率所帶來的必然結果——由此而使社會下層階級的生活境況經常發生擺動——這種擺動為何不像預期的那麼明顯一本書基本論點所依據的三個命題——根據這三個命題來考察人類迄今所經歷的各種不同狀態。
我在第一章說過,人口若不受到抑制,會按幾何比率增加,而人類所需的生活資料則是按算術比率增加的。
讓我們來考察一下這一觀點是否正確。
我想,大家都會承認,迄今為止,還沒有哪個國家(至少就有記載的國家來說)的風俗如此淳樸,生活資料如此充裕,以致早婚可以不受任何抑制——下層階級不必為此擔心家用不足,上層階級也不必為此擔心生活水平下降。因此,在我們所知道的無論哪一個國家,人口增殖力從未完全自由地發揮過作用。
無論有沒有婚姻法,在天性與道德的驅使下,男人似乎總是傾向於及早愛上一個女子。即使擇偶不成功而有重新選擇的自由,這種自由只要不是毫無限制而極其不道德的,就不會對人口產生影響。況且在我們現在假設的社會中,人們幾乎不知道罪惡為何物。
所以,如果在一個國家裡,人人享有平等權利,道德風氣良好,風俗淳樸,生活資料非常充足,無人為家人的生活擔憂,人口增殖力可以不受抑制地發揮作用,那麼,該國人口的增長速度就會大大超過迄今已知的人口增長速度。
同歐洲任何近代國家相比,美國的生活資料一直比較充裕,風俗較為淳樸,從而對早婚的抑制也較少。我們發現,該國的人口每25年翻一番。
這種增長率雖說還未達到最高的人口增殖力,卻是實際觀察到的結果,因而我將把它看作一條規則,即人口若不受到抑制,將會每25年增加一倍,或者說將以幾何比率增加。
現在讓我們觀察一下地球的任何一部分,比如這個島國,看看它所提供的生活資料能以什麼比率增加。我們且先觀察該島國在現耕作狀態下的情形。
如果我假定,通過實施盡可能好的政策,通過開墾更多的土地,通過大規模鼓勵農業,這個島國的產量可以在第一個25年裡增加一倍,那麼我想,這便是所能作的最樂觀的假設了。
在第二個25年,決不能假設產量會增加到原來的四倍,我們對土地性質的全部瞭解,不允許我們作這樣的假設。我們所能想像的最大增加幅度,是第二個25年的增加額或許會與原產量相等。這無疑與實際情況相去甚遠,但我們且把這看作是一條規則,也就是假定,通過作出巨大努力,本島國每25年可以按最初的產量增加其總產量。即便是最富於激情的思辨家,也不能想像有比這更大的增加額了。以這樣的幅度增長,要不了幾百年,就會把這島國的每一畝土地耕種得像菜園一樣。
可是這種增加比率顯然是算術比率。
所以,完全可以說,生活資料是按算術比率增加的。現在讓我們把這種增加比率所帶來的結果放在一起來看一看。
據計算,我國的人口約為700萬。我們假設現有產量剛好能養活這麼多人口。在第一個25年,人口將增加到1400萬,食物也將增加一倍,生活資料與人口的增加相等。在第二個25年,人口增加到2800萬,而生活資料僅能養活2100萬人口。在第三個25年,人口將增加到5600萬,而生活資料只能養活一半人口。在第一個100年結束時,人口將增加到11200萬,而生活資料只能養活3500萬人口,剩下的7700萬人口將得不到任何生活資料。
若有大量人口從一國移居國外,則可以肯定,該國發生了某種不幸的事情。因為,除非原居住國使人實在不能安居樂業,或移住國有可能給人帶來巨大好處,否則,很少有人會離棄他們的家族、親戚、朋友和戰士,去異國他鄉走居。
為了使我們的論點更具普遍性,較少受移居現象的影響,讓我們來考察整個世界而不是一個地區的情況。假設人口增長所受到的抑制已被完全消除。假設地球為人類提供的生活資料每25年增加一定數量,增加額等於目前整個世界的產量。這一假設無異於承認土地的生產力是絕對無限的,而且這種增長率要遠遠大於我們所能想像的人類努力使生活資料能夠達到的增長率。
設世界人口為任一數目,比如說十億,則人口將按1、2、4、8、16、32、64、128、256、512這樣的比率增加,而生活資料將按1、2、3、4、5、6、7、8、9、10這樣的比率增加。225年後,人口與生活資料之比將為512比10,300年後,人口與生活資料之比將為4096比13,兩千年後,兩者的差距將大得幾乎無法加以計算,儘管到那時產量已增至極高的水平。
若不對土地的產量施加任何限制,則土地產量會不斷增加,超過人們所能指出的任何數量;然而人口增殖力仍然佔據著優勢,要使人口的增長與生活資料的增長保持平衡,只能依靠強有力的自然法則不斷發揮作用,抑制較強大的人口增殖力。
下面我們就來考察這種抑制所起的作用。
就植物和動物來說,情況很簡單。它們受強大的本能驅使而繁衍自己的物種,這種本能不受理性的妨礙,或者說不會因為擔心其後代的生活而受到妨礙。因此,由於不受妨礙,繁殖力便得以充分發揮,隨後其所造成的過分結果又因空間與營養的缺乏而受到抑制,這在動物和植物中是共同的;而在動物中還要受到相互殘食的抑制。
這種抑制對人類所起的作用則較為複雜。人受同樣強大的本能驅使而繁衍自己的種族,但理性卻出面加以干預,向他提出這樣的問題,即若無力供養子女,是否可以不生育。在平等狀態下,問題也許就是這麼簡單。但在目前的社會狀態下,人們還會考慮另外一些問題。若生育孩子,生活地位是否會降低?生活是否會遇到比現在更多的困難?是否要更賣力地幹活?若家庭人口很多,盡最大努力能否養活他們?是否會眼看著子女受凍挨餓而自己又無能為力?是否會陷於不能自食其力的貧困境地而不得不依靠他人施捨過活?
據認為,在所有文明國家,正是這些考慮會阻止而且也確實阻止了許許多多人遵從及早愛上一個女子的自然命令。這種限制即使不是絕對會、也幾乎必然會產生罪惡。不過,在所有社會,甚至在最放縱邪惡的社會,合乎道德地愛慕一個女子的傾向總是十分強烈,以致人口會不斷增加。人口的不斷增加使社會下層階級陷於貧困,使他們的境況永遠也得不到明顯的改善。
假設某個國家的生產資料,剛好足以使該國居民過安樂生活。在即使是最放縱邪惡的社會中也可見到的增加人口的不斷努力,會使人口的增加超過生活資料的增加。因此,以前養活700萬人口的食物,現在必須在750萬或800萬人口之間分配。結果,窮人的生活必然大大惡化。許多窮人必然陷於極為悲慘的境地。由於勞動者的人數也多於市場所能提供的工作機會,勞動的價格必然趨於下降,與此同時食物的價格則趨於上升。所以,勞動者要掙得和以前同樣多的工資,就得更賣力地工作。在這種艱苦時期,結婚會受到嚴重阻礙,養家餬口也難上加難,以致人口處於停滯狀態。在此期間,勞動價格低廉,勞動者人數充裕,勞動者不得不更勤勉地工作,這些會鼓勵耕作者向土地投入更多的勞動,鼓勵他們開墾新土地,對已耕種的土地施用更多的肥料,進行更全面的改良,直到生活資料和人口恢復最初的比例。此時勞動者的境況會有所好轉,人口所受到的抑制會有所放鬆。勞動者生活境況的惡化與好轉,就是這樣週而復始地重演的。
這種擺動不會被膚淺的觀察者注意到,而且即便是眼光最為銳利的觀察家也很難估計出這種擺動的週期。然而,凡是善於思考而又深入研究過這一問題的人都不懷疑,在所有古老的國家,確實存在這樣的擺動,儘管由於相反因素的作用,擺動的幅度要比我的描述小得多,不規則得多。
這種擺動之所以不像預期的那麼明顯,之所以不那麼容易被經驗所證實,原因很多。
一個主要原因是,我們所掌握的人類歷史,僅僅是關於上層階級的歷史,而上面所說的那種擺動卻主要發生在另一部分人身上。關於這些人的風俗習慣,幾乎沒有可靠的記載。要令人滿意地記錄下一個民族在一段時期內的這方面的歷史,需要善於觀察的人花費一生很長一段時間,作不間斷的細緻觀察與研究。研究內容包括:成年人數與結婚人數具有什麼樣的比例;限制結婚會使邪惡的風氣盛行到什麼程度;社會上最貧窮的階級與生活較優裕的階級相比較,具有怎樣的兒童死亡率;勞動的實際價格是如何變動的;在某一時期的不同時間,社會下層階級的安樂與幸福會發生怎樣可以觀察到的變化。
這樣一部歷史非常有助於說明經常性的抑制是如何影響人口的,並有可能證明上述那種擺動的存在,儘管由於有許多因素起干擾作用,擺動的節奏也許是不規則的。這些因素包括:某些製造業興起或衰落,農業企業精神增強或減弱,年成好或壞,爆發戰爭,流行時疫,實施濟貧法;發明出減少勞動的方法而勞動市場卻並未相應擴大,特別是勞動的名義價格與實際價格發生差異,這種差異也許比任何其他因素更容易掩蓋勞動者生活境況的變動。
勞動的名義價格很少普遍下降,可是我們經常看到,當食物的名義價格逐漸上升時,勞動的名義價格卻往往保持不變。這實際上就使勞動的價格降低了,在此期間,社會下層階級的生活境況必然趨於惡化。但勞動價格的實際降低,卻使農場主和資本家愈來愈富。資本的增加使他們可以僱用更多的人手。所以工作機會增多,勞動價格因而會上升。但是,在所有社會中,勞動市場上都或多或少地缺少自由(這要麼是教區法造成的,要麼是富人容易聯合而窮人不容易聯合這一更普遍的因素造成的),這會阻止勞動價格上升,使其下降趨勢保持較長時間;也許一直要等到荒年,要求提高勞動價格的呼聲太高時,才不得不提高勞動價格。
勞動價格上升的真正原因就這樣被掩蓋了。富人們以為,他們提高勞動價格乃是在荒年對窮人表示的同情和給予的恩惠。一旦年成轉好,他們便競相抱怨勞動價格未回落,儘管他們只需稍微想一想,就會明白,若不是他們聯合起來壓低勞動價格,勞動價格本來早就會上升的。
但是,雖說富人通過不正當的聯合常常可以延長窮人受苦的時間,可是卻沒有哪一種社會形態能在不平等的國度避免大部分人經常陷於貧困,或能在平等的國度避免所有的人經常陷於貧困。
這一觀點的真實性所依據的理論,在我看來是不言自明的,所以我覺得無法否認該理論的任何組成部分。
人口沒有生活資料便無法增加這一命題是極其明瞭的,無需再加以任何說明。
只要有生活資料,人口便會增加,所有民族的歷史已充分證明了這一點。
佔優勢的人口增殖力若不產生貧困與罪惡便不會受到抑制,人們在人生經驗中已飽嘗了貧困和罪惡這兩顆苦果,而且產生這兩顆苦果的物質原因似乎仍在起作用,這些都為上述命題提供了令人信服的證據。
但是,為了更充分地證實這三個命題的正確性,讓我們考察一下人類迄今所經歷的各種不同狀態。我想,只需粗略地加以考察,便足以使我們相信,這些命題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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