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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張力還是親合力?


   ——信息在技術與人性間扮演的角色

  近日,從網上看到一則消息,說前不久,一位叫ViktorYazykov的俄羅斯選手,在參加單人快艇環球比賽過程中,用船上的電子郵件系統,給新英格蘭醫學中心的DanielCarlin醫生發出一封電子郵件,說他的右肘有些不對勁,並描述了症狀。Carlin醫生根據其描述的症狀,判斷他的病是皮下膿腫,並有可能進一步感染而危及生命,於是Carlin醫生用電子郵件給出了13個操作步驟,讓Yazykov自己用船上配備的器械給自己做手術排膿。但由於Yazykov沒告訴他在手術前服用了阿司匹林,結果導致了手術後血流不止,也是Carlin醫生通過電子郵件教他如何止血。Yazykov最終安全抵達了南非的開普敦港。

  幾乎是在同時,在網上看到經濟學家兼哲學家汪丁丁的一篇《「信息」略考及其它》,在談「其它」之前,曾略考「信息」說:「『技術』,已經被胡塞爾以來的思想家們『爛熟於紙』。總之是說『技術』這個東西反人性,亦有悖於希臘人的科學精神的原旨。因為『技術』強調的是對世界的控制,故以萬物為手段。」

  前者,說信息技術在人與人之間的溝通,拯救了生命;後者,說技術被認為是反人性的,技術只不過是以萬物為手段。兩者之間存在著巨大的反差。鑒於技術與人性的關係是長久以來人們爭論的一個焦點,我們不妨探討一下這個問題。

  「知識越多越反動」?

  首先,我認為胡高參塞爾先生們的意見有一個很大的疑點:如果按「技術是反人性的」推斷未來,我們已知,知識經濟是信息經濟的高級階段,信息技術是知識經濟發展的基礎。如果IT(信息技術)也是「反人性的」,那麼知識……(?),怕也好不到哪裡去。如此一來,豈不是「知識越多越反動」了嗎?

  我們先把信息和技術這兩樣東西分開來解析。

  據汪丁丁的考證:「信息」這個詞,源於拉丁文而非希臘文,不過其拉丁文的意思——「賦予形態」,卻與亞里士多德關於「形式與質料」的哲學密切相關。希臘哲學很深刻的一個思想是,邏各斯通過為事物的「質料」賦形而昭顯自己,沒有具體形態的事物是無界定的事物,從而是無從理解的事物。信息在希臘文裡同時意味著「學習」,因為獲得信息也就是學習的過程。海德格爾曾經更進一步闡釋亞里士多德的這一定義,將「賦形」視為人通過具體的生存過程去體驗真理,從而進入「思」。

  研究宗教的吳伯凡先生有另一個解釋,他認為「信息」這個詞來自宗教,最初是指神之信使向人類報知天國的訊息。這種解釋令我想起文藝復興時意大利的一幅名畫《報知》,畫的是一位背上長了兩隻翅膀的傢伙(他們管她叫天使),飛也似地跑到庭上跪下,向主人報知天國的訊息。(有點類似我們傳達紅頭文件。)

  不管哪種解釋,信息本身,頂多是形而上與形而下之間的事,沒有太多「反人性」的語義色彩。它主要的意義,在於顯示事物與事物,人與人之間的溝通。

  技術則不同。一開始,技術問題就與「原罪」問題糾纏到了一起。所謂「原罪」,在我看來,無非是住在蘋果樹園子裡的亞當和夏娃兩口子(大致相當於今天的果農),由於瞭解了蘋果技術,惹得他們的老闆不高興,結果不僅沒把他們寫進《蘋果栽培技術史》加以褒揚,反而寫進了《聖經》進行長達幾千年的「大批判」。

  但我認為人們沒有注意到一個事實,就是對技術的批判,只是到了工業時代後,才尖銳起來。尖銳起來的原因,在於技術有系統地擴大了人類的分工,從而使人與人之間的對立尖銳起來。而在農業時代,雖也有些把技術當作「奇技淫巧」來批判的,但沒有成為主流。人們思維的要點在於,農業社會對「天人合一」型的技術,一直持肯定態度;否定的只是擴大人與人之間張力的技術。《古文觀止》就把「天人合一」技術的故事擺到了開篇。

  說鄭伯克段於焉後,把支持他弟爭權的他娘關在了地牢裡,聲稱不及黃泉,無相見也。後來有個拍馬屁的狗官,看出鄭莊公的悔意來,提出了一個技術Solution(解決方案),說是挖條隧道通往黃泉(實際是他娘的「防空洞」),終使國王太后不失體面地進行了「最高級首腦會晤」,於是「大隧之內,其樂也融融」。從工業家的眼光看,這項技術毫無可取之處,因為它不僅沒提高效率,反而頗有「脫了褲子放屁」的味道。但農業文明根本不是這樣考慮問題,它關注的根本點,全在一個「融」字上。(我們後面可以對比,IT技術也是講融合的。)

  中國古代科技一方面很發達,一方面又沒有發展出工業技術,奧秘就在這裡,這裡存在著一種胡塞爾們無法理解的技術,就是農業時代天人合一的技術。胡塞爾們生活在工業時代,只見過天人對立型的工業技術,因此把一切技術都妄稱為是「反人性」的,不是因為他們無知,而實在是因為他們無法超越他們的時代思考問題。

  結果是時代再往前走一步,胡塞爾們的理論的矛盾就全暴露出來:當信息要求人與人實現融合的時候,出現了與工業技術迥然不同的互聯網技術,這種技術從IP技術融合開始,導致業務融合、產業融合,最後必然是人與人的融合,是人與人對立的揚棄。這是胡塞爾們始料不及的。

  信息與技術結合於人

  新聞事實最能說明信息和技術這兩者是如何依據人的內在要求走到一起來的。

  羅馬教皇約翰·保羅日前在訪問意大利最著名的私立大學LUISS,該校學生送給了他一批計算機作為禮物時,公開承認,計算機改變了整個世界,甚至改變了他的生活。教皇早在幾年前就同意梵蒂岡上網並建立了主頁。有意思的是,直到文藝復興,平民還把「信息」認作是從天上傳到人間的,而如今,連教皇也要通過互聯網傳達信息了。查爾斯王子最近開通了他的網站,只一個禮拜,點擊次數就達到700萬,成為英國最流行的網站之一。據悉,查爾斯王子對於自己網站的成功感到「非常高興」,尤其是來自四面八方的「伊妹兒」的反應更讓他心花怒放。到目前為止,查爾斯網站已收到了7000份電子郵件。查爾斯在原子的世界與唯一的老婆也沒搞好團結,但互聯網卻幫他團結了7000個「伊妹兒」,可見IT在融合人際關係上能量之大。

  我最近才聽說這件事:1997年4月29日,伊拉克納赫吉電腦公司,正式為薩達姆在互聯網上建立了一個網址,並使他有了自己的電子信箱。以作為他六十大壽的壽禮。不過,上網收信和發信,都要在約旦首都安曼進行,由陸路在安曼和巴格達之間傳遞電子郵件。這是因為伊拉克沒有互聯網設施。連人人喊打(不包括中國人)的薩達姆,即使走陸路也要用MAIL與人溝通,你能說技術在這裡與人性是相反的嗎?

  這一周在網上還看到一則新聞:麻省理工學院建立了一個「網上少兒國」。麻省理工學院媒體實驗室的「JuniorSummit」行動日前出成果,一群十多歲的孩子在虛擬空間裡建立了一個名叫Nation1.0的小世界。在Nation1.0的論壇上孩子們可以就技術想法、世界政策發表自己的意見。來自印度、澳大利亞、烏干達等139個國家的約3000名孩子們通過互聯網一起參與了討論。

  再舉下去就是浪費版面了。這些事實已足以說明,網絡技術與貝多芬《歡樂頌》中所說「億萬人民團結在一起」的理想並不矛盾。上至教皇、王子、薩達姆,下至小兒國,他們所賴以聯接的信息技術,哪裡如「胡」說(胡塞爾學說)所云,是「反人性」的?

  信息技術改變人性本身

  在變革時期,有人把工業時代的文化模式照搬到數字時代來做文章,也有人把工業時代的文化模式照搬到數字時代來做秀,所謂「人機大戰」就是一例。

  人機大戰可追溯到1769年,一位叫特克的國際象棋高手向奧地利女王獻上一部下棋機器。這部機器身穿土耳其長袍,坐在棋盤後向人挑戰,俄國的葉卡捷琳娜女王和法國的拿破侖都曾成為它的手下敗將。特克象棋機之所以屢屢取勝,是因為有國際象棋大師躲在機器背後進行操縱。這件事充滿象徵意味,它顯示:人與機器的對立,背後其實是人與人的對立。

  工業時代的技術,之所以看起來顯得像是「反人性」的,並不是因為技術真的有知覺,能夠與人對立,而是因為人與人之間,在社會化的過程中產生矛盾。技術只不過是人進行鬥爭的手段。工業時代技術與信息時代技術的最大不同在於,工業技術擴大分工,信息技術促進融合。這是生產力上的根本對立之處,也是信息文明可以獨立於工業文明的基本所在。生產力方向相反,人的關係才會徹底變革,所以文明變遷才稱得上「革命」。胡塞爾們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所以才把人與人對立的模式照搬到數字化的人機關係上來。信息時代這種促進人與自然生態和平、促進人與人社會和平的融合型生產力,與農業時代天人合一的技術,在類型上是一致的,但發展階段有高低之分。農業時代天人合一技術是以犧牲社會化為代價的;而信息時代融合型技術,則是以降低社會化成本為鮮明特徵的。互聯網從時間和空間這種哲學基本範疇層面上,徹底找到了社會化的捷徑,因此它所實現的生態文明和綠色文明不是回到農業社會,而是螺旋式上升到更高的文明階段。

  IT技術的人文精神表現在,它在保持工業技術擴張人的社會本質的張力的同時,提供了人與人之間更高的親合力。互聯網對人的親合,並不像農業生產力那樣讓人損失社會化張力,同時避免了工業生產力因為張力過度造成的社會斷裂,使人性本身在揚棄以前文明的基礎上得到提升。從這個意義上,我們就能理解,IP技術因為在關鍵處消解了工業時代根本不相容的技術之間的對立,所以它代表了未來方向,是技術面貌出現的人性本身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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