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髓的進化以及其它種種因素,使得人類能夠使用和製造工具,從事邏輯思維,進行意識交流,並產生了語言;正是由於這些,作為生物物種之一的人類,獲得了非凡的成功。人類和黑猩猩腦髓構造上的相似,是說明兩者生物學上近似的一個最令人驚奇的例證。黑猩猩具有簡單思維的能力,在一切現存的哺乳動物中,和人最為接近。現代黑猩猩的腦髓。和那些進化為人類的原始猿類的腦髓,是沒有多大區別的。
直到不久以前,人們認為,能夠製造工具乃是人類區別於其它生物的主要標誌。當然,正像曾經指出的那樣,黑猩猩製造工具是並沒有什麼預定計劃的。可是要知道,史前時代的人類在手持石器之前,就能熟練地使用草莖和棍棒;很難說,在修整這些草莖和棍棒時,他們就已經有了什麼預定的計劃。
在大多數人的概念中,工具是和人緊密聯繫著的,所以最集中地注意那些能將物體作為工具使用的動物。然而必須懂得,這種能力本身並不足以證明動物具有某種高等的智力素質。燕雀會用仙人掌的刺或細樹枝,從樹洞裡啄出蟲子。可是,這種鳥在智力上,並不比用自己的長嘴從樹洞裡啄出蟲子的現代啄木鳥更發達些。
只有當動物發揮自己的能力,為達到各種不同目的而使用某些物體的時候;只有當動物能夠出自自身地使用某些物體以解決完全新的任務——不使用工具,這些任務是解決不了的——的時候;向使用和製造工具這一步的轉變,才成為進化過程的重要標誌。
在貢貝禁獵區我們曾觀察到,黑猩猩是怎樣地使用工具以達到各種目的的。它們使用草莖和細根釣蟲子,並且在必要時加以修整和改變。當嘴唇夠不到水時,它們利用葉子來吸取,而且還一再預先咀嚼葉子,以增強其吸水能力。有一次我看到成年公黑猩猩怎樣用這種「海綿」去清理狒狒腦顱的內面。我屢次見到,黑猩猩怎樣用一把葉子擦拭身上的毛,除去身上的髒物,或者用葉子敷貼瘡傷。有時,黑猩猩還用木棒把土蜂窩的入口捅得更大些。
黑猩猩在不得已時,常常會完全獨立地使用物體作為工具,以解決各種各樣的任務。伏爾福岡克·考列爾的實驗表明,猿猴利用木棒試圖打開箱子的門閂,或者從土中挖出植物的塊莖。它們用一團葉子或麥稈來清理身上的毛,用石塊為自身搔癢,並且用同我們的黑猩猩在釣白蟻時大體相同的技術,把一根麥稈伸進螞蟻的通道。據考列爾的觀察,黑猩猩在發生敵對性衝突時,就會使用石塊和木棍。有時,它們為了尋開心,把麵包扔到曹欄外去招引雞,然後出其不意地用尖木棍刺殺它。
在實驗條件下曾進行了大量試驗,以搞清黑猩猩是否能夠製造工具。結果表明,猿類能把幾隻箱子疊在一起,並且爬到箱子頂上去夠著掛在天花板下的食餌。猿類可以把一團彎曲的鐵絲弄直;或者把幾根管子接起來,然後再用這樣弄成的棍棒,去夠著放在獸欄外的食餌。但是,從來還沒有發現過,黑猩猩能用一種工具去製造出另一種工具。有人曾經十分細心地作過長期的研究,結果表明,即使給予示範和訓練,黑猩猩也不能用石製的手斧從硬木塊上砍下木片,然後用木片從狹窄的管子裡取出食餌。假如木頭比較軟,猿類就能輕易地用牙齒啃下木片來,可是它卻沒有一次試圖用手斧去解決這一任務;雖然實驗人員不止一次向它示範應該怎麼做。但是,在對黑猩猩製造工具方面的能力限度作出最後結論之前,還必須進行相當大量的動物實驗。要知道,關於人類智力狀況的概念,我們也不是根據一個人就得出的。比方說,有些人具有數學才能,而另一些人則並不如此。
分析野生黑猩猩的活動,並與實驗條件下黑猩猩如何解決某些任務進行比較,可以得出結論:隨著時間推移,動物將會發展比較複雜的工具文化。要知道,歸根結底,原始人類在成千上萬年的長時期裡,沿用著自己的原始石器,而沒有絲毫實質性改變。後來突然出現了新的、更為完善的石器類型,它在各個大陸得到了廣泛傳播。很可能,新文化的創造者是富有天才的、卓越的個人;而同部族的人們則通過訓練和倣傚,迅速掌握了這種新技術。
倘若黑猩猩在野生條件下能繼續生存下去,那末它們運用工具的活動就會沿著全新的途徑得到發展。儘管黑猩猩使用物體的能力是生來就有的,然而,據我們觀察,它們的幼仔完全模仿著成年黑猩猩,才逐漸學會正確地使用物體。這方面有一個例子是很有說服力的:有一回,一隻患了腹瀉的年輕母黑猩猩,摘下一把葉子擦拭臀部,她那兩歲的幼仔細心地瞅著媽媽,立即兩次重複做了這同樣的動作。自然,實際上她這樣做是毫無必要的。
對於我和其他許多學者來說,無疑地對這樣一個事實感興趣,即在黑猩猩與人的行為之間,可以發覺許多相似之處。使我們經常感到驚訝的是,這種相像不僅限於個別的手勢和姿勢,而且甚至包括整個的情節。
當黑猩猩由於某種原因而感到驚訝時,它總是力圖接觸或擁抱旁邊的同類,這很像一位多愁善感的少女,當在電影銀幕上看到驚險場面,就會抓住鄰座伴侶的手那樣。不論是人或黑猩猩,都需要尋求身體上的接觸。當遇到危急時,焦急不安的黑猩猩,一經觸摸別個就迅速平靜下來了。有一次,白鬍子大衛看到鏡子中自己的像而驚嚇起來,他轉向和他並肩站著的三歲的菲菲,並用手抓住了她。看樣子,即或和如此幼小的個體的接觸,也使他迅速恢復了自信:他開始平靜下來,因受驚而張大了嘴的臉部,又恢復了常態。
黑猩猩和人通過接觸同類的身體而感到撫慰,看來,這是由於嬰兒自出生起就習慣於偎依母親的身體,在母親的懷抱中尋求保護,以擺脫危險。成長以後,兒童較趨於獨立,如果在情緒激動的時刻,母親不在身邊,它就會跑近並接觸任何近傍的同類。然而,只要一有可能,幼兒便力求投入母親的懷抱以尋求撫慰。有一回,馬伊克威嚇地走近費岡,後者當時是八歲。小傢伙大聲喊叫著,伸手向前,奔向母親;雖然這樣一來他就得從鄰近坐著的一群黑猩猩面前走過。芙洛把兒子擁入懷抱,急急地撫摸著他。費岡頓時變得安靜了,停止了叫喊。人也是這樣,即使童年早已逝去,仍然和母親共同分擔著悲喜;當然,只有當他們之間仍然保持著感情上的聯繫時,才是如此。
我們經常見到,有一些黑猩猩總是竭力向等級地位比自己高的獻慇勤。例如,密利莎只要一見到成年公黑猩猩從身旁走過,就立刻跑過去,並用手碰碰他的頭或背。假如公黑猩猩轉身朝著她。密利莎就神經質地呲牙咧嘴。很明顯,當比較厲害的同類在場時。密利莎就有些神經質,因此她通過接觸對方的身體以求平靜。如果公黑猩猩也以接觸相應答,她就會更快地平靜下來。
我們每個人都遇到過象密利莎那樣的人:他們竭力想使對方產生良好印象,叩拍交談的對方,常常慇勤地露出笑容。一般來說,這樣的人由於某種原因,不太相信自己;並且在與別人交際時常常顯得尷尬。在這種場合下,笑容是一種特有的掩飾;人們企圖以此掩蓋自己的困惑,而實質上他和呲牙咧嘴,表現出俯首聽命與畏懼的黑猩猩,並無多大區別。
黑猩猩在見到大批香蕉時。無法掩飾自己的快樂。就彼此親吻和進行擁抱。人呢,也恰恰常以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狂喜:小孩見到好吃的東西或新的玩具,就快活地奔向母親;成年人也是這樣,特別是那些比較易動感情的人,聽到了好消息,就彼此擁抱和拍打肩膀。我們大家都很熟悉那種難以形容的、無法控制的幸福感;當這種感情充溢於你的整個心胸時,就將驅使你叫喊,跳躍,甚至興奮得熱淚盈眶。如果猿類經歷某種類似的事情時,它們要通過和同類的援助性的身體接觸而求得撫慰,那就絲毫不足為奇了。
我在本書的有關章節中已談過,動物在遭到來自等級地位較高的黑猩猩的欺負後,它怎樣地跟在凌辱者的身後尖聲嗥叫,伏在地上,或者伸出手來。實質上黑猩猩是在期待給它以撫慰性的接觸,央求給它以這類施捨。大多數情況下,只有當較強的同類給予受害者以應答性的接觸以後,「大哭」才會停歇。我們多次觀察到,當費岡沒有得到所期待的撫慰時,怎樣喧鬧地歇斯底里大發作;他在地上蹦跳,開始慟哭,由於自己的叫喊而幾乎發了呆一樣。可是,一旦成年公黑猩猩走近他的身邊,撫摸起他時,費岡就立即平靜下來了。難道這種情景不會使你聯想起,一個剛犯了過錯而受到母親處罰的孩子,老是跟在母親後面,哭哭啼啼地抓住媽的衣裙,一直到他媽可憐起他來,疼愛地拉住他的手時,這才安靜下來的場面嗎?家裡倆口子吵嘴之後,夫妻用接吻和相互擁抱求得和解;而在某些氏族,握手則標誌著重歸和好。
可是,將猿和人的行為二者直接類比是不正確的;因為在人的行為中,總是包含著為黑猩猩所不瞭解的有關道德的評價,和道義上的責任這類因素。在猿類群落中,懲罰以及攻擊者和受害者隨後的和解,並不取決於攻擊者的行為是否正當。母黑猩猩如果只是由於偶爾在路上和正在激怒逞威的成年公黑猩猩相遇。因而受其攻擊。則她將向其乞求寬恕。這時母黑猩猩的神態,就好像正是她從公黑猩猩的香蕉串裡拿走了一隻香蕉似的惶恐不安。
如果仔細研究一下撫慰性動作的動機,可以發現,黑猩猩和人在行為和心理方面有著重大區別。人類能夠出於無私的動機而去做某件事:我們會對遭到不幸的人寄予真正的同情,竭力去安慰他,為其分憂。而黑猩猩是不大可能具有類似的情感的。即使是具有親緣關係的同一猿猴家庭的成員,在他們自己的相互關係中,利他主義的原則也從來不起主導作用。
然而,在猿猴與人的行為方面,畢竟還可以看出某種相似的地方。我們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體驗,即當你見到受了委屈而痛哭的人,會感到悵惆;縱然是偶爾目擊,也會感到難堪。我們都會想方設法去安慰哀哭者,這並非由於我們同情他——因為我們不知他為何要掉淚——倒不如說是因為他的痛哭,使我們的情緒給攪亂了。十分可能,當一個攻擊者見到嚇得發抖的順從的動物。和它那受委屈地哽咽欲哭的樣子時所受到的影響。也恰恰與此相似。只要撫慰等級上較低的夥伴——黑猩猩用最簡單的方式接近它並且碰它一下——引起情緒激動的根源也就可以消除了。
當我們談到黑猩猩相互交往中,習慣性很深地需要身體上的接觸時,就不能不提到它們彼此捋毛的活動,以及這種活動在行為演進過程中所起到的溝通感情的作用。對黑猩猩來說,彼此捋毛,是最親切友好、最具撫慰作用的一種身體接觸方式。和母親的親近,對於黑猩猩幼仔來說至關重要。它幼小
時實際上從不與母親分離。長大以後,幼仔很多時間都與同輩作伴,並在嬉戲中獲得它所必需的身體接觸。然而嬉戲逐漸退居次要地位,長大了的幼仔通過相互捋毛,以獲取安撫。起初,它和自己最接近的親屬——母親和兄妹相互捋毛,以後就和猿群中的其它成員相互這樣做。猿群有時整整兩個小時坐在一起,彼此從事著這項活動。年老的馬克-格利戈爾先生為了參加到正在捋毛的公黑猩猩群之中去,竟強拖著癱瘓了的肢體,步行五十餘米,這就清楚地說明了上述捋毛活動在猿類生活中的重要意義。
準備給別個捋毛的黑猩猩,通常是走近對方,正對著站在它前面——或者臉朝著它,稍稍低頭;或者將臀部挪近對方,如同擺出一副順從的姿態。很可能,順從的姿勢本身,以及其它表示俯首聽命的姿態(如低下頭,俯伏於地面),都是由本意是建議對方共同參加捋毛的姿態發展起來的。是否有可能,在老早的時候,等級地位低的動物走近比較厲害的夥伴。就想讓對方用手指捋毛,賜以這種溫和的安撫性接觸呢?假如是這樣的話,那末應答性的接觸應當和捋毛有著某種聯繫。事實上。我們有時看到,對於馴服的動物所表示的手勢和姿勢,等級地位高的動物,就報之以幾下帶有捋毛的意思的快速動作。可能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應答性的捋毛的舉動,成為禮儀式的,即簡單地接觸或拍一下對方。
如果你見到過黑猩猩彼此問候的情景,就會發現,這和人們的舉止驚人地相像。他們向同類欠身,拉住手,擁抱,親吻,或者用手觸碰身體任意一個部位,然而多半是頭部、臉部和外生殖器。公黑猩猩同母黑猩猩或幼仔見面打招呼時,親切地拍一拍對方的下巴。就如同我們所看到的若干個民族致禮時採取的方式一樣。當黑猩猩相互致禮時,幾乎總是能夠根據致禮的方式來確定它們之間的關係。膽怯的奧爾莉向馬伊克問候時,伸出手來,或者向他低俯身體,以這種方式承認他的優勢地位。而馬伊克則可能向膽怯的母黑猩猩報以應答性的接觸,碰一碰她的手或頭部,或者握住她的手,或者撫摸她。
然而當平等的、親近的朋友相遇,特別當它們已有好多天沒有見過面時,致禮方式就完全不同了。戈利亞見到大衛,常常就奔過去和他擁抱,然後他倆用嘴唇親吻對方的臉和脖子。戈利亞和華爾澤見面時,則顯得比較持重,即使他們之間分離很久了也是如此。他們彷彿順便似地彼此輕輕碰碰手。
黑猩猩與人的行為之間這種外表的相似。不僅僅表現在相互致禮的姿態上。同時還表現在,人和黑猩猩童年時都喜愛喧鬧的、快樂的嬉戲,很高興地彼此搔癢。黑猩猩發起進攻時的手勢和姿態,和人們在類似情況下的舉動極為相似。正在發怒的黑猩猩,揮舞著手,頭部略略後仰,緊握拳頭或拿起棍棒撲向敵手。在決鬥中,便可見到黑猩猩扔石頭,毆打,用嘴廝咬,手抓,成把地拔下對方的毛,等等。
實際上,假如我們去研究一下黑猩猩和人所使用的整套交際信號、姿態和手勢,我們就會發現許多驚人的相似點。這些相似證明,或是在這兩個類群中,這些標誌是趨於近似地發展起來的,或是在遠古時二者有著共同的祖先。這個共同祖先通過接吻、擁抱、接觸和拍拍對方等類似方式相互交際。
人和其現存最近的親屬之間的一個基本區別是,黑猩猩不會說話。人們以最大的毅力力圖教會黑猩猩掌握語言,然而都不可免地遭到了失敗。用詞彙進行交流的方式,即語言,是人在進化發展中的一個巨大成就。
然而,黑猩猩無疑地利用各種各樣的叫聲和呼喚聲,交流著各種情報。當看到樹上結著成熟的果實,黑猩猩就大聲嗥叫,通知猿群中所有附近的成員:它發現了食源。全體就立即奔向發現食物的地點。當動物遭到進攻時,它發出受到驚嚇或感到疼痛的號叫,此時母親或朋友就趕去救援。在驚慌或危急的形勢下,黑猩猩發出刺耳的、令人感到陰森可怕的「wuraaa」的號叫聲,它的同類就快步奔向出事地點。打算進入谷地或走近食源的公黑猩猩,會用一系列頻繁的叫嘯,告訴同伴自己在什麼地方。這些叫聲各個個體都不相同,因此,還沒有看到發聲者以前,黑猩猩就能根據聲音準確無誤地判斷,是誰在發出信號。甚至我們也學會了根據聲音去分辨各個個體。顯然,黑猩猩正是利用這類叫嘯,以保持分散著的本群成員之間的聯繫。無疑地,黑猩猩還能根據其它聲音認出自己的同類來:例如,母親最熟悉她的孩子的喊聲。看來,黑猩猩幾乎能分辨出本群中所有成員的聲音。
儘管黑猩猩的叫聲中包含著與其生活極關重要的情報、然而畢竟不能與人類的語言相比擬。借助於詞彙,人類可以表達出抽像思維和概念;構成周密的計劃;知曉他未能直接經歷的那些事件。然而,即使如此,當交談一進入情緒十分激動的時刻,人們還會不由自主地恢復使用富於表情的古老的手勢語——他們鼓動性地拍拍交談者的肩膀,和他熱烈擁抱,或者緊緊地握手。倘若在這種場合我們也使用詞彙的話,那末它們往往已失去自己原有的意義,而其作用和黑猩猩的叫聲相似,僅僅用來表現瞬息間的激情。一遍又一遍地向戀人傾訴:「我愛你,我愛你」。力圖訴說洋溢於心胸的情感。其實,擁抱和接吻已經充分表達了熾熱的激情。當感到驚訝時,我們常常會發出無意義的「啊呀」,「哎唷!」等聲音。當發怒時,就會喊出罵人的詞句和一些無關聯的話。表達強烈感情時使用語言的這類例子,既和文學語言、理智的談話和講演藝術中的相去甚遠,也和黑猩猩的號叫有很大區別。
不久前的研究表明,人可以通過相當複雜的體系和黑猩猩建立交際。兩位美國學者,阿連和彼阿特裡斯·加爾德涅爾利用聾啞人使用的手勢語,訓練年青的雌性黑猩猩。研究者的根據是,既然手勢和姿勢是黑猩猩的交際系統中最重要的部分,那末,訓練它們使用手勢語,將比詞彙語言容易得多。
黑猩猩沃休從幼年起就在人的中間生活。這些人們當猿猴在場時,相互用打手勢進行交際,並且只發出那些和黑猩猩的天然的聲音相近的聲音,例如嬉笑聲、感歎聲,或者模仿沃休本身的聲音。
這一不平常的實驗,獲得了罕見的成功。沃休在五年內學會認得近350個手勢,其中許多手勢不止表示一個詞,而是一組詞的意思。她能正確地應用其中近150個手勢。實驗的組織者,常常責備實驗人員讓猿猴使用了不確切的語言。事實上,某些手勢教給猿猴時稍微改了樣子,在形式上變得更接近於沃休所習慣的手勢。另一些手勢,她自己作了很小的改動。而有趣的是,大部分由她自己改了樣子的手勢,恰好與學用手勢語的聾啞兒童所用手勢一致。換句話說,這是一種「兒童」語言,它總是有別於成年人的語言。長大以後,沃休對其中的許多手勢語作了修正。
我從未見到過沃休,可是我看過演述她的成績的電影。毫不奇怪,使我印象最深的是她發生的一個錯誤。在按一定順序進行的實驗中,從袋子裡依次取出物件,讓她認出這些東西是什麼。沃休相當快地領會了這個任務,並用不同手勢確認了物體。這也可能引起異議——有人會說,馴熟了的狗終究也能掌握物體外形與正確的應答性反應之間的依存關係:見到杯子,它用腳爪碰地面一次;看見鞋子——碰地面兩次,等等。可是當實驗人員從袋子裡一取出刷子時,休體卻用手勢把它認作是梳子了。這是兒童容易發生的典型性錯誤:他們會把皮鞋稱作拖鞋,盤子錯認作碟子,可是他從來也不會把皮鞋錯認作盤子。
據我看,最令人驚奇的是用鏡子作的實驗。沃休從鏡子裡看見自己的像後,被提問道(用手勢語,意思是):「這是誰?」而已經十分熟悉鏡子的黑猩猩,沉著地用信號回答道:「我,沃休。」
黑猩猩存在著原始的自我意識,學者們早就認識了這一點,這可以看作是被科學證明了的事實。當然,在讀者中有不少這樣的人,他們不願相信這一點。人是動物中唯一具有自我意識的這種概念,就像「人是唯一能製造工具的生物」這一命題一樣,都是如此很深蒂固的觀念。就這一命題的本身意義來說,畢竟是沒有什麼可挑剔的。為了盡可能充分地把握黑猩猩和人之間的區別,必須徹底理解兩者之間相似的程度。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對人在生物學上和精神上的獨一無二性作出估價。
人對於自身(「我」〕的理解,和黑猩猩對自身的瞭解是完全不同的。人的認識,不僅限於瞭解自身及其在鏡子中的像的相同性這一步。他力求揭示現實的和宇宙中的各種各樣的謎,為科學而獻身,為了眾人而奔赴遠大的目標,毫不猶豫地犧牲自己的一切;去體驗各種深刻、強烈與無私的感情。人,是創造者和建業者;是我們生存的地球上,能夠創造和評價美的僅有的一種生物。是的,黑猩猩能夠認識鏡子中的自己。可是,難道當猿猴聽到巴赫的教堂合唱曲時,會感動得痛泣嗎?
人類在自身的進化發展中,已經達到了不可估量的高度:他勝過黑猩猩,把後者推到次要的地位。然而,黑猩猩對於理解人類進化方面所具有的意義,無論如何評價也不算過高。是的,人在自己的智力上超過了黑猩猩;然而我們同樣可以說,黑猩猩在許多方面,諸如解決相當困難的任務,運用甚至製造工具以達到各種目的,群落的結構,複雜的交際系統以及產生自我意識等等方面,也超過了其他動物。誰知道,黑猩猩再經過幾百萬年的長時期,會變成什麼樣子呢?不過,這就需要讓它作為一個生物物種,而繼續生存和保存下去。而且,不是別個,正是我們人類,應當擔負起保護自己最接近的親屬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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