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不知不覺之中,少年時代拘謹和有稜角的個性,變成青年時代所特有的那種自信了。好幾個月中,發生著乍看起來難以覺察的這種變化,可是,有朝一日,雙親終於驚奇地發現,他們的孩子完全長成了大人。黑猩猩也是這樣的。
這是1966年酷熱的夏天。我在觀察老瑪林娜一家,突然明白了,不久前還是少年的別彼已經發育成熟,變成漂亮的公黑猩猩了。他有一身美麗的閃爍著光澤的毛,和強壯發達的筋肉。當他手握粗短的木棒,捅著土蜂窩的入口時,我不由地欣賞起他的動作來了。他和兩隻母黑猩猩——老瑪林娜和他的妹妹米芙,並肩站著。這三隻黑猩猩,對土蜂震耳的嗡嗡聲置若罔聞;只有年幼的密爾林獨自爬到樹上,從安全的地點注視著正以驚人的膽量在搗毀著蜂巢的親屬。
於是,別彼擱下木棒,走到母親的身前。瑪林娜把手伸進巢內,並從裡面取出沾滿了蜜的噴香的蜂房。別彼立即掰下一塊,和母親在一起大嚼起來。米芙沒撈著參加這場盛筵,她緊挨著母親和哥哥,一眼不眨地眼巴巴看著香甜的蜜是怎麼被吃得精光的。
大約十五分鐘後,別彼慢步離開了被搗毀的蜂巢。瑪林娜在臨走前仔細地察看了各個角落,看看裡面是否還剩有蜂蜜;當她確信到處已經空空如也時,就急忙追趕兒子去了。終於輪到米芙走近蜂巢了,她一次又一次地把手伸進洞裡,並舔淨手指上帶蜜汁的泥土。然後她慢慢跟上母親和哥哥。小傢伙密爾林敏捷地在樹叢中蹦來蹦去,追上了自己的一家,和他們走到一起去了。
到處都是遮天蔽日的濃蔭。米芙爬到高處,嚼起蔓膝的葉子來。別彼和瑪林娜彼此捋著身上的毛。密爾林爬到它們頭頂正上方的樹枝上,不時用手或腳去碰觸哥哥。後來她掉了下來,正巧落到別彼的肩上,拉著他的手,央求他一起玩耍。別彼一邊繼續捋著母親身上的毛,一邊懶洋洋地給小黑猩猩搔癢。受寵的密爾林拽住別彼的毛,硬是一直站在他背上,而最後擠到了哥哥和母親中間。
偶爾觀察到這番情景的人,很可能誤認為,這群黑猩猩是屬於由父母和兩個孩子構成的一個典型家庭。的確,如果不是對猿猴作過長年觀察,並且確實知道別彼是瑪林娜的兒子的話,那末我們也很容易犯同樣的錯誤。黑猩猩的家庭,僅由母親和孩子(全部,或者其中某幾個)組成。父親對自己後代的命運毫無牽連。實際上,根本沒法知道,某個幼仔的父親是誰。公黑猩猩對家庭不負任何責任,這是黑猩猩群落與人類社會的一個重要區別。他們常常聯合成群,共同移動,共同在樹上進食,共同翻搜體毛等。
然而,我們從未見到過黑猩猩之間發生同性戀愛。雖然,當極度激動時,一隻雄性會緊挨著另一隻雄性,甚至爬到他身上,或摟住其腰,或彼此擦身子,但未見過象交配的動作。這種行為,即使只作表面的觀察,與同性戀愛也毫無共同之處,只不過是表現了和同類身體接觸的要求而已。激動不安的猿猴,總是力求和對方進行身體上的接觸。如果挨著一隻母黑猩猩,激動的公黑猩猩也可能去碰一下雌性的外生殖器,以求平靜。
黑猩猩在兩性關係上的特點,是極為紊亂的亂婚。可是,這並不意味著雌性允許所有求愛的雄性與之接觸。有一隻叫吉濟的年輕母黑猩猩。比菲菲年齡略大,她對求愛行為粗暴的公黑猩猩哈姆弗裡,每每懷有很大的敵意。在性皮發生腫脹的那些天,吉濟允許所有的雄性與她接近,唯獨哈姆弗裡是例外。每當哈姆弗裡一走近,她就豎起毛,聳起肩,帶著叫聲逃入叢林。公黑猩猩依舊在她後面追趕,可是幾乎總是以失敗告終。不過,大約兩年後,吉濟改變了對忠實於她的傾慕者的態度,並且開始對他格外優待了。
然而,菲菲見到哈姆弗裡雖也逃跑,卻不像吉濟那麼驚惶不安;一旦哈姆弗裡走近向她求愛,她就平靜地走開。有一回,我們目睹了迥非尋常的一幕:菲菲繞著一棵樹在跑,前後竟達十五次之多,為的是擺脫哈姆弗裡的追逐。哈姆弗裡本來可以毫不費力地追上她,然而他並沒有這麼做,反而大為發火,走到一邊。扔出一塊挺大的石頭,同時雙腳在地上跺得發響,然後不聲不響地走開了。別的母黑猩猩也以類似的方式,躲避某些公黑猩猩的追逐。
有時,公黑猩猩簡直是強迫母黑猩猩跟著他們走——大多數母黑猩猩正是這樣地闖入我們營地來的。除非是公黑猩猩不願再盯住了,否則母黑猩猩是很難擺脫死纏住不放的夥伴的。有一次,我和雨果遇見簡-比正從山上走下來;在他後面,只見一隻已近老年的母黑猩猩和她三歲的幼仔一邊向我
們斜視,一邊悄悄地溜了進來。她以前從未到過我們的營地,所以我們急忙躲進了帳篷。只見這隻母黑猩猩挺不情願地向營地走來,不時停下步子,四處張望著。簡-比回頭看時,突然瞧不見她了。就立即直立起來,抓住一棵小樹使勁搖晃,直到母黑猩猩尖叫著從灌木叢中走出來為止。她急急忙忙地走到他近旁,擺出順從和俯首聽命的神態,碰了一下他的脅部。她的幼仔這時爬到一棵樹上,從那裡觀察著正在發生的一切。
簡-比和他的「女伴」已經挨近我們的營地了,可是一見我們的帳篷,母黑猩猩又害怕起來,停下不走了。看到她的主人望著另一邊,她就想溜走。她的行徑沒有逃脫簡-比的眼睛,他就立即追上了她,跳到她的背上,用腳踩打她。母黑猩猩大聲嚷著,掙開對方的束縛跑到了一邊,可是幾乎又馬上回轉身走近簡-比,以順從的姿態向他俯下身子。公黑猩猩這時寬宏大量地伸出手來,碰了一下她的頭部,於是這一對又重新朝前走。可是剛走幾米,母黑猩猩又停下來了,簡-比便搖動小樹再次威嚇她。最後,在發怒的「主人」面前,她越來越恐懼不安,一直跟在簡-比後面,終於走近了我們的飼食站。當看到簡-比允許母黑猩猩從自己手裡取走一部分香蕉時,我們頗覺震驚;因為平常他是不准自己一群中的其它成員碰一碰他吃的東西的。
可是要知道,這隻母黑猩猩並不處於能招引公黑猩猩興趣的狀態,這點是最令人驚異的。我們曾見到,簡-比有整整三天時間怎樣強拽著母黑猩猩到營地來。到第四天再見到他時,就不帶著她了。大約兩周之後,我偶然碰見這隻母黑猩猩。她的性皮正在紅腫,同時還跟隨著一群傾慕者。可是,看來簡-比對她並無多大興趣。
利基和華爾澤先生,比其它公黑猩猩更頻繁地迫使母黑猩猩跟隨他們。特別是膽小的奧爾莉的遭遇——一會兒是利基,一會兒是華爾澤恐嚇她;然而這些又往往不是發生在她性皮紅腫的日子。
利基常常強迫菲菲跟著她。年輕的母黑猩猩顯然挺不樂意地跟在這隻老年公黑猩猩後面。有時,菲菲從他嚴密的監護下悄悄溜脫——瞅準有利時機,當利基的注意力落在別個身上時,她就閃電般地奔向一邊。等到利基狂怒時她才回來。
有一段時間,利基常去找母黑猩猩,一時讓這個,一時讓另一個陪著他。這一天特別使我難忘……利基放過了眼前的一位受害者,坐在營地裡吃起香蕉來。這時菲菲出現了。利基立即忘掉了香蕉,站起身,毛髮聳立,並搖晃起樹枝來。菲菲會意地接受了他的求愛,在兩者交配之後彼此翻搜著體毛。突然利基見到了奧爾莉,他立刻躍起,向著對方這一邊搖晃樹枝,同時身上的毛重新豎立。當奧爾莉急忙走近他時,利基很快翻搜著她身上的毛;而菲菲這時則以極為冷漠的神態,不慌不忙地走開了。然而公黑猩猩見此情景,毛又重新聳起;菲菲轉過身來,以順從的姿態低聲尖叫了一陣。後來,利基試圖讓兩隻母黑猩猩都跟著他。只見從他雙眼射出凶狠的光,叫嚷著;一會兒在這隻母黑猩猩頭上,一會兒在另一隻母黑猩猩頭上搖晃著樹枝。可是不論是奧爾莉或者菲菲,都不樂意跟隨他。
這樣,直到利基的怒氣消了,方告罷休。雖然菲菲馴順地走近這老年的公黑猩猩,他還是撲向她並將她壓倒在地。奧爾莉還未等遭到同樣的厄運,就急忙不聲不響地躲進了灌木叢中。當利基向菲菲攻擊以後,還沒有喘息過來,發現奧爾莉不在了。他向山坡上奔去,想找到她的去向。然後,他跑向林中草地的另一頭,在灌木叢中繼續搜尋著。菲菲伏在地上,不停地尖聲叫著。當見到公黑猩猩不再注意她時,就閃電似地逃逸了。利基怒氣大發,久久不能平靜下來;大約過了一刻鐘,身上的毛才松垂下來,並重新回過來吃那頓中斷已久了的飯。
至於體格魁梧的公黑猩猩魯道爾夫和年老的芙洛之間的相互關係,前面已經談到過,完全是屬於另一種性質的。魯道爾夫對待芙洛,從未表現出象利基或其它雄性在對待他們所選中的雌性時的那種侵略性。魯道爾夫總是跟隨芙洛之後,當老年的母黑猩猩感到有什麼委屈或傷心時,也正是在他的身邊尋得慰藉和支持。此外,當芙洛的發情期過去以後,魯道爾夫還繼續呆在她和她們一家的身邊約兩星期之久。
如果設想黑猩猩具有別種樣子的生理素質,那是徒勞無益的。事實終歸是事實:即母黑猩猩如果沒有懷孕和給幼仔哺乳時,則每個月經週期內,有七至十天允許公黑猩猩接近自己。上了年紀的母黑猩猩,性活動性有時延續五年才衰竭。除此以外,進化還賦予母黑猩猩以極為不方便的特徵。我在這裡指的是性皮膨腫這一點。我不止一次有機會看到,當母黑猩猩性皮腫得像枕頭時,給動物惹來了多少苦惱和折磨。母黑猩猩一次又一次地坐到樹枝上或硬石頭上,千方百計想尋找一個舒適的位置。為什麼大自然給了母黑猩猩這樣的特徵呢?乍一看來,要回答這個問題似乎並不困難。
有一回,我坐在戈利亞和白鬍子大衛的身旁,他們正安靜地彼此捋著毛。突然,戈利亞高仰起頭顱,舉目向遠方的某個方向凝視著,很快地大衛也向同一方向注視。我沒隨身帶來望遠鏡,可是透過對面山坡上那一片呈黃綠色的樹木,可以清晰地看見一切。只見到好像粉色的大花似東西,十分耀眼。剎那間,兩隻公黑猩猩從原地滑了下來,隱人茂密的灌木叢中了。我沒跟過去,因為反正趕不上他們。可是我見到,戈利亞和大衛縱身上了樹,在母黑猩猩面前揮搖起樹枝來,並且和母黑猩猩進行了交配。
當母黑猩猩性皮發生紅腫時,在相當遠的距離之外都十分醒目;它無疑地可作為獨特的標記,向公黑猩猩傳送關於自身狀態(即她已作好交配的準備)的信號。正如我在前面談到過的,在成員組成不恆定的黑猩猩群落中,公黑猩猩常常離開母黑猩猩單獨出沒,因此這一類醒目的標誌,對於確定母黑猩猩的所在,無疑起著很重要的作用。這種重要作用還由於下述原因而更為加強,即在性活動上,遠非所有的母黑猩猩都像菲菲那麼活躍;她們中有許多個體,如奧爾莉,在性皮紅腫時,相反地竭力遠避公黑猩猩而躲藏起來。
像上面所作的解釋,雖說似乎是充分可信的,然而事實上卻遠為複雜得多。假如,母黑猩猩的這種標記是用來在一定距離內吸引公黑猩猩注意的話,那末,為什麼母狒狒和其它雌性的低等猿猴總是和自己那一群一起移動,從不和雄性分離,卻也有同樣的標記呢?為什麼生活在難以穿越的熱帶密林裡,並以更為分散的小群活動的猩猩,其雌性的這種標誌卻反而不發育呢?因此,關於性皮紅腫的原因,目前還無法得出統一的解釋。
年輕的母黑猩猩,即使在她們帶幼仔時,她們的月經來潮,也比上了年紀的有規律得多。例如,芙洛和奧爾莉在生下最近一胎幼仔——弗林特和吉爾卡——之後,性皮有整整五年不發生紅腫。在懷孕的頭幾個月,性皮也未見紅腫。相反,密利莎和其它年輕母黑猩猩,在懷孕八個月期間,不僅有四、五個月保持了正常的月經週期,而且分娩後僅過了一年左右性皮就重又發生紅腫。正是主要在年輕的母黑猩猩身上,我們常可看到他們和公黑猩猩較為持久的相互愛戀的情景。
費岡眷戀布琦約有半年之久。當然,這並非說費岡對於其它發情的母黑猩猩無動於衷,可是在布琦發情時期,費岡就總是纏著她。他們走進叢林,再也不來拜訪營地;因為如果去營地,布琦無疑會遇到其它的求愛者。有一天,碰巧在樹林裡遇上了他們,我決定仔細觀察這一對黑猩猩的活動。我們所在的位置離營地約半公里。費岡和布琦在樹林裡走了不大一會兒,然後爬上一棵樹,開始彼此細心地翻搜身上的毛。不久下了樹,又繼續緩步前行。天黑之前,他們吃點無花果提提精神,又選了一棵合適的樹搭起兩個緊挨著的巢,就躺下睡覺了。翌晨,在一次交配(這是在此次觀察期間我所看到的僅有的一次)之後,他們進早餐,又繼續在森林裡漫遊。
過了六天,布琦在營地出現了。她紅腫的性皮起了皺,並已失寵。費岡在她之後半小時也來到營地。我屢次發覺,他們總是舉行「旅行結婚」後單個地回來——好像不希望有誰見到他們曾在一起呆過似的。當然,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他們之中的一個在營地露面,說明布琦已不再引起公黑猩猩的興趣;他們已彼此在森林裡單獨活動了。
不幸的是,布琦在十歲那年死了,我們也就無從瞭解她和費岡間的關係本來可能的進程。布琦死後,公黑猩猩就眷戀於密利莎。年幼的戈勃林尾隨在他們的後面,一起在密林裡徘徊,搭起相挨著的巢,彼此捋毛。有趣的是,法賓也格外偏愛密利莎,以至使密利莎和戈勃林時而和這一個兄弟,時而和另一個兄弟一起度過大部分時光。
雖然在這類相互關係中,可能會窺見人類的眷戀和愛情的萌芽;但是如果把黑猩猩之間的那種「感情」,和人類的愛情所獨具的高級表現——那種溫柔,盡力保衛心愛的人,相互理解和精神上的和諧一致——即使作某種程度上的比擬,那也是難以想像的。母黑猩猩至多能指望的是--伴以威嚇的短暫的求偶誇耀行為,持續僅約半分鐘的交配;間或有一段時間的相互捋毛。至於蘊含著秘密,能賜給雙方以無限幸福的那種富於浪漫色彩的愛情,則是我們的黑猩猩所未曾領略過的。
當我剛開始研究猿猴的行為時,有一個問題使我頗感興趣,這就是:公黑猩猩和母黑猩猩同睡在一個巢裡嗎?我記得有一次,一隻年輕的母黑猩猩已經搭起了巢,並且安頓得很舒適了,又突然從巢裡跳了出來,攀向高處,去窺視馬克-格利戈爾先生的巢。老年公黑猩猩坐著,熱心地為客人整飾了一番。也就過了大約五分鐘,他對此事已感到厭倦,就轉身睡下了;而年輕的母黑猩猩也下到自己的巢裡。
這時天色已暗,月亮很快就將鑽出雲層。我急忙走回營地。而在路上我便決定,過一會我要轉回去,在挨近黑猩猩的地方過一個夜。我迅速吃完晚餐,在日記本上記述了觀察結果,就離開了營地。這時已將近晚十一時。圓月投下清涼明淨的光輝,照耀著四周的山谷。我急忙爬上山頂,決定煮一壺咖啡,以度過面臨的這不眠之夜。頓時,快活的火苗在乾枝間跳躍,茶炊正歡唱起動人的小曲。煮完了咖啡,我坐到石階上。橫臥在我前方的谷地,沐浴著清輝。濃密的樹叢和幽靜的湖面上,映射出銀光。不知從哪裡傳來了狒狒的叫聲,不久又歸於寂靜。森林像一堵漆黑的圍牆,一直向我逼近;這時彷彿可以聽見,豹在密林裡悄悄走過,水牛咂咂有聲地大口嚼著多汁的樹葉。可是,這一切不過是我的幻覺而已。
動人而美麗的夜色呵!我悠閒地、怡然自得地唱起咖啡來。月明如晝,天幕上只顯出幾顆閃亮的巨星。銀色的雲,緊貼著山頂徐徐瓢向下邊的谷地。這片夜色彷彿是為愛情而特意安排的。登上黃昏時刻曾進行觀察的那個地方,我證實了,兩隻動物還照原先那樣睡在不同的巢內。馬克-格利戈爾先生仰臥著;而母黑猩猩則側臥著,身子蜷縮成一團。
清早四點時,月亮隱入了湖對岸的山頂背後。隨著銀色月光的消逝,黑夜就像漆黑的圓環,封閉住我的周圍。時而這裡,時而那裡,可以聽到嚇人的沙沙聲和樹枝格吱格吱的斷裂聲。過了約一小時,谷地裡傳來了狒狒的高聲嗥叫;然後,黑猩猩狂怒的「哇哇」吼聲和厲聲嘯叫也匯合進來了。我已經感覺到豹在林間悄悄地走過,就把毯子包得更緊了。夜失去了她那羅曼諦克的美。
這時,黎明開始降臨,一切物體開始重現往常的輪廓。當天色全亮時,我又一次證實了,兩隻黑猩猩睡在不同的巢內。六點十五分時,老年公黑猩猩翻了個身坐下,迅速跳出自己那個巢,往下跳進了母黑猩猩的巢中。大概是她正在酣睡,無意中躍起,並發出刺耳的尖叫,從巢中跳出。馬克-格利戈爾先生跟著追了上去,邊走邊狂亂地揮舞著樹枝。逐漸地她的叫聲變得越來越低,直至最後消逝在密林深處。夜間插曲的這一不甚浪漫的尾聲說明,馬克-格利戈爾那天早晨還是在思念著母黑猩猩。
過了幾年以後,我觀察了密利莎和費岡作伴的一次旅行。天已黑了,密利莎在搭著夜間睡的巢,而費岡從他坐著的樹枝上下來,一邊嘴裡嚼著什麼東西,一邊走近她。稠密的樹葉使我無法窺見正在發生的一切,但我沒聽到黑猩猩築巢時應有的喧鬧和折斷樹枝的聲音。清早,猿猴早已離開了樹,我細心地向枝叢中查看,卻只找到一個巢:這個巢正是傍晚時分密利莎搭的那一個。這是否說明,費岡、密利莎和年幼的戈勃林是在一個巢裡過夜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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