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古人類學家周國興教授
宗春啟
１原載《科技日報》1995年7月21日。
世界上有野人嗎？由於日前有一支考察隊，去神農架尋找野人，所以這個問題就又被提了出來。聽說北京自然博物館的周國興教授是古人類學家，他曾經在1977年參加過大規模野人考察活動，在野人問題上他是全國最有發言權的，為此記者採訪了他。
記者：周教授，聽說野人問題在國際上被有些學者視為偽科學，就像所謂尼斯湖怪、所謂天外來客和所謂金字塔之謎、百慕大三角之謎一樣？
周教授：我不同意這個說法。我認為野人之謎仍然是個待解之謎。目前國際上有個「潛動物學會」，成立於1982年，有7個國家的科學家參加，我是這個學會的發起人之一。潛動物學，跟古生物學是姊妹學科，它的使命是尋找古代殘留下來的動物，分辨其真偽，判明其是否存在，搞清楚那些似是而非的生物。這完全是一門真正的科學。但不排除極少數人有弄虛作假的行為，那不是主流。
記者：聽說野人是個世界之謎。北美有「大腳怪」之謎，喜瑪拉雅山有「雪人」之謎，我國有「野人」之謎，前蘇聯的山區也有發現過「雪人」和「阿爾瑪斯人」的報告。
周：是的。「大腳怪」最早是印第安人發現的，印第安語叫「沙斯誇支」。「大腳怪」的傳說在印第安人中間有幾百年了，在北美洲發現的大腳印有上千個，有的上面還有（足庶）紋和趾紋。當然，不能排除其中有些是偽造的，但說所有腳印都是人假造的，似乎也不可能。（說到這裡，周教授給記者拿出幾個石膏翻制的大腳印，最大的有40厘米長，按照這個比例，這個大腳動物至少有三四米高。周教授指著其中的（足庶）紋讓記者看）
記者：如此說來，世界上確實有野人存在了？
周：要證明某種動物的存在，必須拿出證據來。這些腳印還不能作為野人存在的證據。古代文學作品中的文字，甚至一些地方志中的記載，也不足為憑。1977年我們在神農架考察的時候有些人就質問我們：為什麼不相信貧下中農？其實無論誰說看見了野人也沒有用，我們需要的是科學的證據。那證據不能是一個孤立的腳印或幾根什麼毛髮。
記者：那麼您對野人的存在與否持什麼觀點呢？
周：首先應給所謂「野人」下個定義。既然是人，它必須具有人類的某些特徵，比如直立行走，有自己的語言，會使用和製造生產工具等。而且，它不應該也不可能是孤零零的幾個個體，而應該是個群體。從理論上說，野人是人類發展過程中，停留在某個階段上的群體，但又不是指那些落後的少數民族。這個意義上的野人，我認為是不存在的。如果講是存在某種未知動物、甚至是人形動物的話，那存在的可能性只有5％，95％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我的這個判斷跟一個美國科學家不謀而合。
記者：如果說野人基本上是不存在的，那為什麼又有那麼多的關於野人的傳說呢？
周：這裡的情況也不完全相同。比如，導致1977年大規模科學考察神農架的原因，是當地有好幾個幹部同時發現野人的報告，於是中科院、湖北省委和武漢軍區聯合組織了一支考察隊，進入了神農架地區。這支考察隊由110人組成，配備了武器和軍犬，在深山裡活動了10個月，但沒有發現野人。結論是什麼呢？首先說，關於發現野人的報告不是捕風捉影，一個可能是已知的動物，人們沒有看清，比如熊，或者是猴子；一個可能是形體比較大的短尾猴，這種猴黃山還有；還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不排除古代殘存下來、改變了習性的動物。
記者：前不久首都一家大報說，1993年又有人在神農架發現了三個「野人」，而且言之鑿鑿，稱絕不是熊，也不是猴子……
周：我也聽說這件事了，而我找到其中某位當事人瞭解後，發現和報紙上登的大相逕庭！我跟你說，報紙上報道假消息，不是一次兩次了，尤其關於這類「發現」。原因是多方面的，有時是記者外行，有時是記者聽信了傳說。而有些傳說是不準確的。明明發現的是熊，傳成了野人。有的是誤認，50年代，浙江九龍山打死了一個「野人」，有人剁下了它的手和腳，我一看，是猴子的。河南送來了「野人」的腳，我們一看，是熊掌。我一聽到有關打死野人的報告，先問有尾巴沒有？有，不用看了，是猴子！湖北送來了供鑒定的毛髮，紅色的，說是「野人」的，我一看，是人發染的！日前我到廣西的元寶山地區，聽當地苗族同胞反映，去年和前年，都有人發現了「野人」。據發現者的描述，如果這種動物真的存在的話，倒有點像是猩猩。有些傳說帶有強烈的文化色彩，如廣西苗族的《野人歌》，唱的是100多年前，一個瀑布前有個雌性野人在梳頭（我認為可能是在喝水），被人打死在水裡了，雄性野人在水邊又哭又叫。苗族同胞將此事編成了歌來傳唱。此外，在當地一泉水井邊，樹立著一塊碑，碑上還刻著「野人」的形象，我看了，很像是猴子。他們在《野人歌》裡所唱的野人，很可能也是猴子。
記者：那麼您認為可能存在的5％具體是指什麼呢？
周：一個可能是人類社會中，由於某些特殊原因而流落社會之外的個體，如已經發現過的狼孩、猴孩、熊孩之類；一個可能是改變了原來習性的、殘存下來的某些古代動物，譬如巨猿。50年代，我們曾經在廣西柳城發現了三個巨猿的下頜骨，按照比例，我復原出來一個巨猿頭顱的模型，喏，就是它——
記者：（這時記者才注意到那個比51cm彩電還要大的巨猿頭）周教授，既然您認為野人基本是不存在的，那麼您是否認為，這次赴神農架考察完全是不必要的呢？
周：對這次考察神農架我是支持的。只要進行考察，總是會有收穫的。而且通過野人考察，可以激發人們的環保意識，來保護珍稀動物所生存的自然環境。我也希望他們在野人考察方面有所發現。人類的探索精神永遠是值得推崇的。而且我希望野人之謎永遠不要破解，人們是需要「謎」存在的，它可以激發青少年對大自然、對科學的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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