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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城堡

--原載《死亡醫院》,希望出版社1999年1月出版
 


(一)


  命運真會開玩笑,填報升學志願時,不知什麼鬼使神差,我竟填了考古專業。或許因為「考古」二字令我感到有些神秘?

  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吧:我不學考古怎麼會遇見他?我至今仍記得,在少女時代,我就成了男孩子迷戀、女孩子妒忌的對象,經常惹麻煩。在大學裡,我更成了那些最引人注目的女生之一。可是,我只覺得那些男孩子們幼稚得好玩,從未動過心。大學畢業後,我被分配到地質勘探隊。

  第一天上班,我提前了整整40分鐘,滿以為是第一個到的,說不定辦公室的門還鎖著呢?可是,我錯了,辦公室的門敞開著,一個男人背對著門坐在一把椅子上。

  我在門口站住,向屋裡張望,那男人在看報紙。他身材勻稱,穿一身洗得退了色的牛仔裝,滿頭烏黑濃密的卷髮,亂蓬蓬的。我正猶豫著,是否進去。那男人沒抬頭,也沒轉身,突然問:「你是新來的?」我吃了一驚,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

  他撂下報紙,站起來,轉過身,用那雙濃眉毛下的大眼睛看著我。我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也賭氣地瞪起眼睛看他:他個子很高,寬肩膀,臉色黑裡透紅,滿臉絡腮鬍子,讓人看不準他的年齡。開始,我覺得他足有四五十歲,很快,我又覺得他或許不到30歲。那雙讓我心跳不已的眼睛,終於把我逼視得低下了頭。

  他大概滿意了,用圓潤的男中音說:「真胡鬧!怎麼會是你?……」我吃驚地抬起頭,問:「你認識我?我怎麼……」他擺一下手,笑起來說:「不,我不認識你——我的意思是,他們怎麼會派你這樣的女孩子來?」我反問道:「你覺得我不適合?」他沒作回答。但是,從眼神裡我看懂了他的意思。我生氣地說:「你還不認識我,怎麼知道適合不適合!……」

  後來,我才知道,他就是我們隊長——於天朗,從第一次見面,我就再也忘不掉他。


(二)


  他對我比對任何人都冷淡,這次我差點被他氣瘋——

  前些天,有人說,荒漠裡發現了「魔鬼城」,甚至說,不論什麼人,到那附近就要失蹤。開始,誰都以為那不過是海市蜃樓。後來,我們的更夫張大爺的兒子突然失蹤,這才讓我們感到極其震驚。張大爺的兒子小黑子愣頭愣腦的,他同他的一幫小哥兒們,根本不信「魔鬼城」的傳說。一天早晨,他們7個小伙子不聽別人的勸阻,偷偷跑到荒漠探險去了。兩個星期之後,5個小伙子丟盔棄甲地跑回來,小黑子同一個夥伴卻失蹤了。

  這5個小伙子到家就全病倒了,發高燒,說胡話,驚恐地喊:「鬼!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那幾天,於隊長整天不說話,皺著眉頭思考問題。不知他在琢磨什麼,我急於知道,但又不敢問他。

  有一天,我聽見我們隊的小胖對陳志沖說:「這幾天於隊長忙啥呢?」

  陳志沖長得很像電視劇《霍元甲》裡的陳真,他又會幾套拳腳,大伙送他個外號叫「陳真」。

  「陳真」的厚嘴唇動了動,剛想說什麼,又閉上嘴,朝四下看了看。見他神秘兮兮的樣子,我下意識地向門後躲了躲。「陳真」見沒人,才壓低聲音對小胖子說:「於隊長這幾天正跑局裡,申請成立『荒漠探險隊』。」「噢,批下來啦?」「於隊長硬磨下來的。」「你聽說探險隊都有誰了嗎?」「別人不知道,反正准有我。」

  就在小胖子他們談話的當天下午,我見於隊長找來小胖子、「陳真」、大老劉、小李子開會。我就知道,一定是成立荒漠探險隊的事。我有意地在於隊長眼前轉悠,可是,他卻視而不見,大聲喊小胖子,讓他去找小林。

  小林是小黑子的朋友,這次從荒漠回來的5個小伙子之一。只有他病得輕,已經痊癒了。小胖子說,他不知道小林家住在哪兒。

  我生氣地想:「你明知道我能找到小林,卻偏叫小胖子去。我看你還怎麼辦?」於隊長就像知道我正在想什麼。他皺一下眉,很不情願地說:「葉恬恬,你去找小林……」我不理他,賭氣地說:「小林不是咱們隊的,人家幹嘛聽你調遣!」他瞪起眼睛,眉毛揚了揚,氣沖沖地說:「你只要說明是我找他,別管來不來。」

  我強忍住眼淚,低聲下氣地說:「我,我知道你要成立『荒漠探險隊』,求求你,讓我也參加……」他眉毛高高揚起,眼睛瞪得圓圓的,似乎被我的話嚇住了,半天才說出一句:「什麼?你?……」


(三)


  你們一定猜得到,「荒漠探險隊」沒要我。他們出發那天,我躲在宿舍裡,用大被蒙上頭,哭得昏天黑地。

  哭夠了,冷靜下來,我開始想該怎麼辦。長到這麼大,我還沒被人如此蔑視過。尤其讓我傷心的是,這個蔑視我的人竟是他!

  對,我隨後去攆上他們,尾隨著不讓他們發現,等過幾天,離家太遠時,他們就不能趕我回來了。

  於是,我偷偷收拾了兩個背包,趁大家午睡的時候,騎上我的小駱駝「拉裡」就出發了。

  「荒漠探險隊」的行進路線我是知道的,可是,追了一下午,也沒看到他們的影子。

  傍晚,圓圓的太陽低低地掛在天空,一望無邊的沙漠,泛起耀眼的金光。我感到從未有過的孤獨、恐懼。我的小駱駝「拉裡」也有些不安,它不時地停下來,東張西望。我見前面有一道高崗,就催著「拉裡」朝那裡走去。

  忽然,我聽見從遠處傳來清脆的駝鈴聲。我急忙登上高風,在落日的餘暉裡,有一列長長的駱駝隊,正向這邊走來。

  看得出,他們是跑買賣的商人,真謝天謝地——我今天晚上不用獨自睡在這可怕的荒漠上了。

  駱駝隊收留了我。帶隊的是一位鬚髮皆白的老漢。他有些沉默寡言。當他聽說我是獨自來到沙漠的,立刻皺起眉頭,用他那雙目光犀利的眼睛,上下打量我。後來,聽我說要找「荒漠探險隊」,眉頭稍有舒展。他甕聲甕氣地問我:「你找他們有急事嗎?」我遲疑地說:「我,我——噢,他們不肯要我,我就偷偷地跟來了……」老漢看見我說話時那不知所措的樣子,只凶狠地說了一句:「真是胡鬧!」

  駱駝隊急急忙忙趕路。天完全黑了,我們來到一片小小的綠洲。這裡生長著許多枝條上帶刺的植物。它們的葉子像針一樣,又細又長。在沙丘下邊的最凹處,還有一汪清水!於是,人和駱駝都朝清水奔去。

  我發現駱駝隊裡有個十一二歲的男孩,他不時好奇地打量我一眼。洗過臉,我渾身清爽許多。在離駱駝隊稍遠的一簇檉柳樹後,我給自己做了個「窩」,剛想舒舒服服地睡下,卻見帶隊的老漢,領著那個男孩子朝我走來。

  來到我面前,老漢毫無表情地說:「這是我孫子,讓他跟你做伴。」男孩子很機靈,爺爺走後,他告訴我,爺爺叫他「梭梭」,我說這名字真奇怪,他指著身邊的一棵小樹說:「這就是梭梭,它能隨沙子的堆高而生長,從來不會被沙子埋掉。」我問他什麼,他都回答得很爽快。我瞭解到。他家住在鐵克力克山下,只念到小學五年級。

  我拿出一口袋糖果給他,隨口問道:「你隨爺爺出來,爸爸媽媽放心嗎?」梭梭半晌沒吭聲,後來他輕輕歎口氣,給我講了一件令我吃驚的事:

  「我9歲那年,有一次爸爸帶駱駝隊去阿克蘇,路上遇見了魔鬼的飛艇,爸爸被抓去。媽媽等爸爸,他卻一直不回來,媽就跟別人結婚了。」

  我忙問他是怎麼知道的,他說:「扎西大叔和我爸爸一起去的,他逃回來了……這件事我爺爺不讓亂說。」他略停一下,又對著我耳朵小聲說:「爺爺說,魔鬼的耳朵可尖了,它不高興讓別人隨便議論……」說著,他就睡著了。

  我卻睡不著。小駱駝「拉裡」也有些不安,後來,我依偎著它總算睡著了。半夜,我夢見荒漠著起大火,萬里沙漠變成一片火海,狂風捲著大火向我撲來,我一下子驚醒。

  我睜開眼睛,覺得四周真的有耀眼的亮光,我一下子驚呆了!只見駱駝隊左前方,距地面十幾米高處,有一個巨大的船形物體徐徐降落。幾乎在同一瞬間,我想起梭梭說過的「魔鬼的飛艇」。這飛艇通體散發著耀眼的橘黃色光,同時,發出一種低沉的嗡嗡聲和強勁的氣流,把地面的沙石吹得四處飛揚。

  人們從沉睡中驚醒,下意識地拉住自己的駱駝,不知所措地看著飛艇。梭梭也醒了,他從羊皮襖裡鑽出腦袋,叫了一聲,剛想站起來,我一把按住他。

  飛艇落到地面,橘黃色的光變成白色,駱駝隊被籠罩在這耀眼的白光裡。我們離駱駝隊稍遠,處在白光的外邊。我不知下一步會發生什麼事,但看得出,凶多吉少。怎麼辦?

  我很快作出決定:先別暴露自己,靜觀其變,並盡可能多記錄一些現場情景。我一邊告訴梭梭看好駱駝,不要出聲,一邊找出照相機,做好拍照準備。

  從飛艇上下來十幾個人,他們都穿著銀灰色的緊身服,戴著銀灰色頭罩。那些人走近駱駝隊,為首那人摘下了頭罩,露出了滿頭烏黑濃密的卷髮,還有那濃眉下的大眼睛……

  是他?怎麼會是他?我睜大眼睛,懷疑我仍在夢中。但是,這一切都是真實的。我渾身像遭到電擊,軟弱得要癱倒。我極力穩住自己,按動快門,留下了那令人不可思議的一幕。

  在我神情恍惚、不知所措的時候,那邊的情況已經發生巨大變化:看來他們雙方談崩了,十幾個穿銀灰色衣服的人都亮出了武器——一種很小的,發著幽幽藍光的手槍。我沒聽到槍聲,駱駝隊的人卻一下子都倒在地上。

  梭梭要奔過去,我急忙按住他,緊緊摟住生怕他掙脫出去。我痛苦地想:他,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要這樣幹?

  接著,那些人把駱駝隊所有的一切,包括人和駱駝,全弄上飛艇。飛艇又發出嗡嗡的響聲,白光暗下去,橘黃色的光亮起來,它一下子升到半空中,在它下面形成一股強勁的龍捲風。我急忙拉住梭梭一起趴到地上。等我從地上抬起頭來,那飛艇已經變成一個亮點,流星似的向西南方向飛去。


(四)


  我和梭梭在這寒冷、黑暗、充滿殺機的荒漠中,痛苦地等待黎明。直到第一線曙光從遙遠的地平線冉冉升起,死寂的荒漠才彷彿有了一線生機。

  我此刻唯一的念頭是:怎麼辦?梭梭瞪著哭紅的眼睛,堅定地說:「我去找爺爺他們!」在那可怕的夜晚,我什麼都想過了。此刻,我安慰梭梭說:「梭梭,沉住氣!我們當然去找你爺爺。不過,光靠咱們兩個可不行!」梭梭應道:「對,咱們先找到『荒漠探險隊』。」

  「還是先到那邊查看一下。」我用手指著駱駝隊待過的地方。那裡現在什麼也沒有了。但我們仍仔細查看著駱駝隊留下的點滴痕跡,連駱駝的糞便我也用樹枝翻了兩下。我說不出為什麼,只是覺得有這種必要。

  梭梭指著一堆怪柳叢。在縱橫交錯的樹枝遮掩下,有一隻軍用書包,書包下壓著一張白紙。梭梭一把提起書包,我揀起下面的白紙,只見紙上用鉛筆歪歪扭扭地寫著:

  快去找荒漠探險人,不要胡來!

   爺爺

  在「不要胡來」幾個字下,還打著加重號,紙都被扎出了洞。梭梭看著爺爺的字條,失聲痛哭。我強忍住眼淚,說:「快看看,書包裡裝的什麼?」梭梭抽抽咽咽地說:「這是我的書包,裡面裝的都是書和本子,爺爺抽空教我學習……」

  看到爺爺的字條,我猶豫起來,我原打算收拾一下東西,就回去匯報。現在,爺爺讓我們去找「荒漠探險隊」,可是,爺爺怎麼會知道,他,就是探險隊的隊長!

  我們把東西收拾好,又勉強吃了點乾糧,太陽已經升起來,新的一天開始了。

  我已拿定主意,去找他!看他如何解釋這一切!儘管我心裡明白,我這樣做,也許正是自投羅網。


(五)


  我同梭梭騎著小駱駝「拉裡」正向前緩緩地行進。突然,發現遠處天邊有幾個蠕動的黑點。

  夜裡的余驚已經深深地印在我心中。此刻,我全身的神經都緊張起來。梭梭仔細看了看遠處,滿有把握地說:「是駱駝隊!」我叮囑道:「不管是什麼人,我們先躲避一下。」

  我們剛在一個大沙丘後躲好,黑點就迅速向我們靠近了。

  我終於看清楚,那是3個騎駱駝的人。他們不斷地舉起望遠鏡,對著我們。梭梭抓住我的手,驚恐地說:「大概又是強盜!他們好像發現我們了……」

  這也正是我此刻的想法。做出這樣的判斷之後,我反而鎮定下來。我把駱駝背上的包裹拿下,只留一個背包,裡面裝上一壺水,一點乾糧,還有我剛拍的那張照片。我邊放好包裹,邊催梭梭說:「你快騎上駱駝回去報信!我留在這裡對付他們。」

  梭梭不肯聽我的話:「不!我留下,你走……」

  我急得喊起來:「你不想救爺爺了?快走!」

  他含著眼淚騎上駱駝,一步三回頭地朝來的方向跑去。

  他們來得好快!我剛送走梭梭回過身來,發現那3個身影已清晰可辨。為首的那個人還在對我擺手。我鎮定自若地猜測那手勢的含義。突然,一種感覺攫住我的心。那身影,那擺手的姿勢,如此熟悉,啊,是他!就是他!

  目睹夜裡那場搶劫之後,他在我的心目中,已經從神的位置上跌落下來。但我心中仍佈滿疑團,那艘飛艇是怎麼回事?它如今飛到哪裡去了?他又騎著駱駝來幹什麼?我滿以為,再見到他,決不會像以前那樣激動不安了,一定能坦然相對。我要把一切都問個水落石出!

  可是……我努力讓自己保持鎮靜,並決心不喊梭梭回來。

  我可沒想到,還沒到我跟前,他就若無其事地喊起來:「怎麼,是你?你來幹什麼?那個跑了的人是誰?」

  咦,他怎麼裝得這麼像?我不回答,故意抬頭望大。小胖子和「陳真」也來到我們跟前。小胖子高興地說:「恬恬!你也來了?」

  「沒想到吧?」我反問一句,又接著說,「這個世界上,讓人想不到的事情簡直太多了!」

  「陳真」馬上贊同地說:「可不是嘛,昨天夜裡,我們怎麼也沒想到,會在宿營地發現一艘發光的飛艇!它在這邊落下又飛走了。今天天一亮,我們就趕過來看看。」

  聽了「陳真」的話,我故意問道:「是嗎?我咋沒看見?」

  在我們對話時,我瞅了瞅於天朗。他一直沉默著,我不知他在打什麼主意。

  小胖子似乎相信了我的話,接著說:「你昨天晚上在哪兒過的夜?那個發光的飛艇好像就落在這附近了……」

  我又瞅一眼於天朗。他卻一直盯著梭梭去的方向。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梭梭正騎著駱駝向我們緩緩走來。我可急壞了,便衝著他大聲喊道:「別回來!快逃走!」

  駱駝停下來,梭梭凝然不動。於天朗轉過頭看我一眼,皺起眉毛,怒氣沖沖地說:「你玩的這是什麼花樣?你讓那孩子上哪兒去?就不怕他一個人出危險?」

  他居然裝得這麼像,我不禁冷笑了一聲。

  這時,「陳真」用雙手攏住嘴,朝梭梭大喊起來:「喂!快回來!你自己去危險……」

  梭梭離我們越來越近,「拉裡」小跑起來。梭梭剛跑到近前,就對「陳真」講起飛艇降落以及抓走爺爺他們的情景。在梭梭講述這些事情的時候,我對他們3人的舉止神情頗為不解。真沒想到,包括於天朗在內,他們個個露出又吃驚又著急的樣子,真不像裝出來的!

  於天朗甚至責問我:「葉恬恬!這些是真的嗎?你剛才為啥不說?」我不假思索地答道:「用我說嗎?你自己更清楚!」

  聽了我這充滿怒氣的回答,他們3個全都莫名其妙地瞪起眼睛,彼此相望。而這時,梭梭才注意起於天朗,他盯住於天朗看了好幾秒鐘,突然跳到我身邊,驚恐地喊道:「是他!就是他!」接著,他又奔過去,一把抓住於天朗的胳膊,狂喊起來:「你把我爺爺抓到哪兒去了?你還我爺爺!」

  梭梭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似乎讓他們極為吃驚,「陳真」拉住梭梭說:「孩子,別著急,慢慢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梭梭早已泣不成聲。我面對「陳真」指著於天朗說:「昨天夜裡——那伙強盜搶劫了我們,領頭的就是他!」

  「陳真」和小胖子盯住我,一個勁地看,接著他倆都笑起來。小胖子嘻嘻哈哈地說:「怪呀,咱們於隊長會『分身法』吧,怎麼會在這邊和那邊同時出現呢?」

  「陳真」說:「顯而易見,這是兩個長得很像的人。生活中常會遇到這種事,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我不吭聲,心中暗想:「笑話,認錯了人?我或許會認錯一萬個人,絕不可能認錯了他!」

  沉默了半天的於天朗問我:「你看清楚了?」我不想回答他,但還是答道:「怎麼?怕冤枉你?空口無憑,我有證據!」說著,我從背包裡掏出那張照片,冷笑一聲說:「你仔細看看吧……」


(六)


  照片非常清晰,每個人看了它都不難認出照片上的人就是我們隊長。我們回到宿營地,又把照片仔細研究一番,然後,誰也不出聲了——大家心照不宣。只有小胖子擺出一副「鐵桿保皇」的架勢,他一再聲明昨天晚上他始終跟隊長在一起,還說不論到哪兒,他都敢出來作證。

  於天朗一直沒出聲。他盯住照片出神,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過了半天,他才說:「我有個孿生的哥哥,在動亂的年月跟我父親一起失蹤了,難道會是他……」

  我驚疑地看著他,他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裡流露出真誠的哀傷。他接著說:「我父親是研究生命科學的,母親是舞蹈演員。20多年前,他們被分送到兩個地方去改造。當時,我們兄弟倆都才8歲,只好由父母各帶一個。」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我發覺他眼睛裡閃著晶瑩的淚花。小胖子問:「後來,你父親沒有信嗎?」於天朗便說了下去:「那年月,父母彼此誰也不知道誰的地址。我15歲那年,母親就去世了。臨終前,她一再囑咐我,一定要找到父親和哥哥的下落。後來,我打聽到,父親是被送到塔里木盆地去了。在那裡的一個牧場,我終於打聽到他的下落:有一回起了大風暴,他放牧的牲畜不見了蹤影,他同哥哥去找牲口就沒再回來。」

  聽完他的故事,誰也不出聲了。一股柔情從我的心底升起,眼淚奪眶而出。這時,「陳真」的一句話打破了沉默:

  「照片上的人似乎比你年輕。」

  聽了他的話,大家再細看照片,都有同感,都說那個人好像只有20多歲。七嘴八舌地說了一陣,毫無結果。最後,還是隊長作了決定:「明天早晨,小胖子負責送葉恬恬和梭梭回去,剩下的人繼續工作。」

  我簡直氣壞了,大喊大叫地說:「我不是誰派來的,所以也不用誰送回去。如果嫌我礙事,從明天起我單獨行動!」結果,大家不歡而散。

  夜晚,我仍同梭梭住在一起。他見我不高興也很少說話。後來,他小聲問我:「如果明天於隊長硬送我們回去,咋辦?」「我們就硬不回去,看誰硬過誰!」

  後來,梭梭睡著了,我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入睡。午夜時分,我突然聽見遠遠傳來熟悉的嗡嗡聲。

  我一骨碌爬起來,鑽出帳篷。荒漠的夜晚那麼寂靜,嗡嗡聲格外清晰。儘管是夏天,我依然冷得渾身發抖。我抬頭向天上看去,滿天的繁星顯得那麼低,彷彿伸手就可以摸到。

  在西南方空中有個橘黃色的發光飛行物,它正是朝這邊飛來。我驚慌失措地去拍打每一頂帳篷,大聲地喊叫:「快起來!他們又來了!」

  那怪物來得真快,人們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它已經來到近前。「太陽能飛艇!」我聽見誰喊了一聲,接著,我的頭好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便失去了知覺。


(七)


  等我醒來,發覺自己睡在一張舒適的床上,身上蓋著柔軟的毛毯。我驚奇地四處張望。這是一個不大的房間,幾乎沒有傢具。在一面空著的牆上有兩扇門,都緊閉著,床頭櫃旁的角落裡,還有一扇很小的門,而且開了一道縫,露出亮光。

  我總覺得這房間很彆扭,看了半天才發現原來這房間沒有窗戶!難道我被綁架了?

  那兩扇閉著的門,我輕輕推了推,一扇推不動,另一扇一推就開了,原來裡面是個很大的壁櫥,靠牆橫七豎八地掛了很多衣服,地上有兩隻箱子和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現在還哪裡顧得上「考古」?我鑽出壁櫥,小心翼翼地把門推上,我坐在床上定了定神,又去推那扇開了一道縫的門。想不到,門那麼小,裡面的房間卻又大又明亮。看得出這是一間實驗室,大大小小的架子上,擺滿各種各樣的瓶瓶罐罐,還有一些我從未見過的儀器。

  我好奇地走進去東瞧西看。在一台高大的儀器後面有輕微的響聲,我躡手躡腳地湊過去,看見一個頭頂微禿的老人正在做實驗。

  他摘下眼鏡,抬頭看了看我,臉上漾起和藹的笑容。他的眉毛花白而又濃密,那眼神使我產生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心裡的恐懼一掃而光,我認為有這樣眼神的人決不會是暴徒。

  老人讓我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他仔細看了我一會兒,笑著說:「嗯,臉色好多了——你這一覺睡得可真香!」我迫不及待地問:「老爺爺,我這是在哪兒?」

  老人撂下手裡的工作,歎口氣說:「咳!我就知道,你準要提這個問題,這可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你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還是先吃點什麼再說吧。」我這時覺得肚子咕咕叫起來,可我堅持要先問個明白:「老爺爺,你先告訴我,這到底是哪兒?還有我們的人嗎?他們在哪兒?我要見他們……」老人搖了搖頭,無可奈何地說:「你跟我來。」

  我們又回到我剛才睡覺的房間。老人推開那扇我剛才沒有推動的門,看見他推得那麼輕鬆,我不禁脫口問道:「剛才我怎麼推不動?」老人笑起來,點著我的鼻子說:「好哇,你把我的家都偵察遍了!」

  這是一間廚房兼餐廳。老人點著爐子,要給我煮麵條,我趕緊說:「老爺爺,我自己來。」老人想了想,說:「人家都喊我教授,你也這樣叫吧。」

  我煮了兩大碗麵。老人端出一隻自己烤制的燒雞,還有一盤涼拌黃瓜。最後,老人又從碗櫥裡端出一筐饅頭,有十幾個。我吃驚地說:「你一個人蒸這麼多饅頭?」他嘿嘿笑起來,說:「這是我兒子蒸的,每天早晚他都同我一起吃飯。現在是中午,只好咱們倆一起吃了。」「你家裡還有什麼人?」「就我們爺倆。不過我兒子快結婚了……」「那樣,你們家裡就多了一口人。」我由衷地為他高興。

  不料,聽了我的話,教授半天沒出聲,後來歎口氣說:「咳,正好相反。兒子結婚後,家裡只剩我自己了。」「怎麼,你兒子不想跟你一起住?」教授的臉上露出無限悲哀,眼睛裡似乎也湧動著淚水。他揮一下手,說:「吃飯吧,不說這些了……」

  吃飯時,我注意到廚房的裡面有一扇小門。趁洗碗的機會,我偷偷推開一看,原來是衛生間。我這才注意到:所有的房間都沒有窗戶!房間裡卻很亮,原來,天花板在發光。

  我故做若無其事地問:「教授,這些房間為啥沒有窗戶?」「要窗戶沒用。」「怎麼會呢?窗戶可以進陽光。」「在這兒,有窗戶也進不來陽光。」「為什麼?」「因為咱們是在地下。」「啊?你說什麼?」

  我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教授憐憫地看我一眼,低下頭說:「這是一座地下城堡!」

  聽了他的話,我似乎有些透不過氣來,有一種被埋葬了的感覺。過了好半晌,我才恢復理智。我抓住他的手,急切地問:「快告訴我,是誰帶我到這兒來的?是你嗎?為什麼?我要走,求求你,讓我出去吧……」

  教授邊搖頭邊歎氣。他輕輕地拍著我的後背,像哄一個不聽話的孩子:「你要聽話,我慢慢地什麼都會告訴你。是我從老闆那裡把你要來的。我覺得你挺可憐,怕老闆像對待別人那樣對你……」

  「你們老闆是誰?他把另外那些人怎麼樣了?」見我露出擔心的樣子,他連忙安慰我:「沒什麼。老闆只是讓他們喪失個人意識,對主人俯首帖耳,聽憑他去調遣。」

  「你們老闆到底是誰?他為什麼這樣做?」

  「我們老闆是個大富翁,他的來龍去脈,時至今日,我也沒完全弄清楚。我們這座地下城堡有個名稱——『生命工程研究所』。像這樣的實驗室有100多個,還有更大的。這些都是我聽說來的。按規定,我們不准到別的實驗室;不准打聽別人的研究項目。」

  「你們研究什麼?」

  「顧名思義——是研究生命的。比如我,專門負責用人體細胞,培養出完整的人體各種器官。」

  「你們的工作很有意義嘛,為什麼非要躲在地下,偷偷摸摸地干?」

  聽我這麼說,教授深深歎口氣,又輕輕搖下頭,悲哀地看著天花板。好一會,他才說:「我剛來時,也這麼想。這些年來,我已經慢慢習慣了。我想,老闆這樣做必有他的理由……」

  話雖如此說,我看得出他根本沒有習慣,只不過有難言的苦衷,或者不願對我這外人說心裡話,我就不再多問。

  整個下午他都沒有工作。

  後來,他對我說:「來熱水了,你洗個澡吧。」我邊往浴缸放水邊問:「教授,你們的能源很充足,是用電嗎?」「是的,是利用太陽能轉換的。」「為什麼不利用地下熱?」「也用一些……」

  我想,反正我暫時出不去,乾脆既來之,則安之,先弄清情況再說。洗完澡,我又睡了一覺。

  睡夢中,我覺得透不過氣。我像被人在這地下城堡裡埋葬了……


(八)


  我原以為既然天花板能發光,房間裡就一定總是明亮的。可是,我從夢中驚醒過來,卻發現房間裡黑古隆咚的,只有床頭上的壁燈閃著昏暗的紅光。

  我坐起來,發現實驗室裡點著燈。我推門進去,那裡沒有人。我又看見實驗室的盡頭有一扇門虛掩著。我剛想走進去,卻聽見門裡傳出男人、女人爭吵的聲音,還有鐵器相撞的廝殺聲。

  我吃驚地站住,進退不得。就在我愣著的時候,門裡又飄出了音樂聲。於是,我長長吁口氣,走過去把門推開。

  這是一個比較大的房間,地上放兩張單人床。傢具只比我那屋裡稍多一點。教授獨自坐在沙發上睡著了,頭歪在一邊。電視機開著,正播放電視劇《雪山飛狐》。

  我腳步輕輕地走過去,悄悄坐在教授身邊。我怕驚醒他,但他還是醒了。他看一眼牆上的掛鐘,說:「都9點多了,他還沒回來……」

  我知道是說他兒子,就趁機問道:「你兒子幹什麼工作?他天天這麼晚回來?」

  「今天,他可能會女朋友去了……」

  他只含糊其辭地回答我後半截問題,對前半截只作沒聽見。我不甘心,又問他:「教授,你兒子也給老闆做事嗎?」

  他似乎沒聽見,站起身來笑著說:「哎呀,你餓了吧?我真糊塗——自己肚子不餓,就以為別人也跟我一樣……」

  我腦子裡裝滿問號,肚子可一點不餓,於是,我硬拉他在沙發上坐下,繼續問他:「你們這裡也能看電視?」「閉路的,光播武打錄像片。」「播新聞嗎?」「不。」「你們能看到報紙嗎?」「看不到。」

  我再一次吃驚地瞪圓眼睛:「你們如何知道地上的事?」「老闆說,我們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別的沒有必要知道。」

  「你也這樣想嗎?」我毫不客氣地問。

  我第一次見他露出不高興的樣子。沉默片刻,他壓低聲音,嚴肅地說:「你要想平安地在這裡住下去,就必須學會,不該看的不看,不該問的不問。」

  「我怎麼知道什麼是不該看、不該問的?」

  「我會告訴你。你是我的助手……」

  「助手?我可不會幹什麼……」

  「沒關係,我會慢慢教你。」

  「我不用你教!」我極力控制自己,不要喊得太響,「你以為我願意常住在這裡嗎?」

  他低下頭,沉默了很久才歎口氣說:「沒有人願意常住在這裡。可是,老闆只派那些做過手術,確實聽他指揮的人出去辦事。我們根本沒有機會出去……」

  聽到「手術」兩個字,我不禁打個冷戰。想到那些抓我們來這裡的人,當然還有於天朗的哥哥——於天明。我又問了一句:「那麼說,抓我們來的那些人,都是做過手術的?」

  他點一下頭說:「你此刻的心情我能理解。不過,為了你的安全,你必須照我的話做——你千萬記住,在實驗室說話、做事一定要多加小心,因為那裡安了監視器。」

  我倒吸一口冷氣,如此說來,我在實驗室的舉動,老闆都一覽無餘了。我不放心地東張西望,壓低聲音問他:「這屋裡也有監視器嗎?」他笑著搖了下頭。

  我還要問他什麼,突然聽見我身後「吱嘎」一聲響,原來那裡的屏風後邊有扇門,只見一個人正從那裡走進來。


(九)


  屋裡只點一盞壁燈,光線昏暗,我沒看清那人的模樣。然而,他那身材、輪廓,那走路的姿勢,都令我心跳不已。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教授站起來,高興地說:「回來了。吃飯了嗎?我們還沒吃,在等你……」

  那人原本沒看到我,聽了這話疑惑地反問:「你們?」教授指著我滿面笑容地說:「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新助手葉恬恬小姐,這是我兒子於天明。」

  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站在我面前的分明是於天朗,教授卻偏說是他的兒子於天明。這個我如此熟悉的人,他投向我的目光為什麼如此陌生?而且充滿好奇和疑問。啊,世上真有如此相像的人?

  他就是於天朗的孿生哥哥——於天明。他就是那天晚上我看見的那個從太陽能飛艇上走下來的強盜頭子。當時,我把他當成了於天朗。現在仔細一看,我發覺,他比於天朗年輕得多。

  我轉過頭去,兩眼望著教授說:「你還有個兒子吧?他叫——於天朗?」

  這父子二人聽了我的話,都目瞪口呆了。過了好一陣,教授一把抓住我的手,急切地問:「你認識他?他在哪兒?他好嗎?」

  我點了點頭,又搖了幾下頭,說:「我當然認識他。但是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我被帶到這兒來之前,還和他在一起……」

  他們迅速地交換一下眼色。於天明說:「這次我沒去……」教授憂愁地說:「我也沒看見他。要不,我當然會認出他……」

  當天晚上,他們都很少說話。吃晚飯時,我偷偷地看於天明幾次,發現他也正在偷著看我。我慌忙低下頭。

  吃完飯,我們回到各自的房間。於天明走到門口站住,猶豫一下,又回過頭看我一眼,然後轉過身,快步地走出去。

  這一夜,我毫無睡意。於天明那一瞥,令我久久難忘。兄弟倆在我的心目中,已經難分彼此。我自怨自艾地想:他們一個已經結婚,一個就要結婚了,我這是何苦呢!

  後來,我似乎睡著了。等我醒來時,天已經大亮。

  早飯後,教授悄悄對我說:「你現在跟我去工作。記住,要認真學,還有監視器!」

  整個上午,我都在實驗室。教授專心地工作,我在他身邊認真地學,有時也幫點小忙。我們幾乎沒說一句話。

  就這樣,我同教授在一起平安地工作了十幾天。我自然一直暗暗留心四周的一切,總想伺機逃離這裡。我格外留心那扇專供他們進出的門,有幾次我偷偷去開,卻怎麼也打不開。

  我故作無心地問教授:「那扇門怎麼打不開?」他很嚴肅地看了我幾眼,說:「門上裝的『指紋鎖』……」

  他想了想,又歎口氣接著說:「唉,我知道,你整天悶在這裡一定很難受;可是,為了你的安全,我不得不這樣做。這些天,為了陪你我也沒有出去,一會兒我帶你去散散步。」他停頓一下,十分嚴厲地說:「你必須答應我,不管看見什麼事都不許說話。」我連忙答應。


(十)


  我原以為出了門準是縱橫交錯的地道,可是,我錯了。

  原來,外面就跟我們的城市一樣,有鱗次櫛比的高樓,有成排的大樹,有盛開的鮮花……所不同的是,在灰濛濛的天空中,有無數顆小太陽,它們雖然不如真正的太陽那樣亮,但是比月亮不知亮多少倍。我這才明白,我們住的地方以及實驗室所以不留窗戶,純粹是為老闆的「保密」所需要。

  我們沿著一條林間小路,向前慢慢走去。橫在我們面前的是長長的公路。我向遠處眺望,看不見路的盡頭。不時有汽車風馳電掣般駛過。

  過了公路是一片樹林。這時,我聽見了嘩嘩的流水聲。我忙東張西望,四處找尋。原來,樹林的深處,是連著「天空」的石崖,一股清泉正從石崖的縫隙中湧出,流入一條人工鑿出的石槽裡。

  我開心得忘了自己身處何地,竟脫掉鞋子把腳伸入冰涼的水中。教授始終一聲不響地看著我。我高興得忘乎所以,竟大喊起來:「真沒想到……」

  可怕的事情發生了:我的聲音那麼大,大得可怕,而且從四面八方都傳來回聲。

  教授愣了一下,趕緊拽住我往回走。剛走到馬路邊,我就看見有十幾個騎摩托的人正等在那裡。他們個個身穿銀灰色的衣服,頭戴銀灰色的頭罩。

  有一個人慢慢地朝我們走來,他機械地摘下頭罩。我簡直驚呆了,他竟會是小胖子!我一把抓住他,驚喜地喊道:「是你?」

  他像不認識我,一本正經地甩開我的手,用低沉的聲音說:「證件!」

  其餘的人不約而同地亮出藍幽幽的武器。

  我目瞪口呆。教授忙從上衣口袋裡抽出一塊金屬牌,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小胖子機械地轉過身去,戴上頭罩。我不想失去這難得的機會,一把扯住他說:「小胖子,我是恬恬!別人呢?他們在哪兒?他們好嗎?」

  小胖子一下轉過身來,用武器對著我。教授趕緊又掏出牌牌,在他面前不停地晃動,小胖子似乎想了想,才收起武器。他們又騎上摩托車無聲地飛馳而去。


(十一)


  回到我的房間,教授沉默著沒有埋怨我。但是我心裡萬分難過:小胖子怎麼了?還有梭梭和別人,他們都怎麼樣了?

  吃過晚飯,我和教授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我不知道演的什麼節目,我的心裡被無數問號塞滿。但是,我終於忍不住,試探地問道:「小胖子怎麼好像不認識我了?」

  教授看我一眼仍不做聲,像在想心事。過了半天,他終於神情黯然地說:「好,我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訴你。我講的時候你別打斷我——」

  我用力地點頭,急切地等著……

  下面就是教授講的他的親身經歷:

  「二十幾年前,我跟天明一起被抓到這裡。原來,老闆對我的身世已瞭如指掌。他同我進行了一番談話。他說:『只要你遵守我們的制度,我就可以為你提供一切方便,讓你繼續搞你的實驗。』」

  「當時,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繼續搞我的實驗。我一直苦於沒有條件做實驗。聽老闆這樣說,我立即滿口答應。於是,他給了我這間實驗室,我們父子就安心地在這裡住下來。」

  「我光顧埋頭工作,很少管天明。直到天明14歲那年,有一天他從外邊回來,倒在床上就睡著了,連晚飯都沒吃。」

  「第二天,我發現他呆頭呆腦的。我問他話也不回答,好像沒聽見或者沒聽懂。他不再纏著我問這問那,也失去了往日的機靈勁。總之,他變得跟我在這裡看到的那些人一樣了。這令我驚恐萬分。於是,我不顧一切地去找老闆。誰知老闆聽了我的話,竟無所謂地笑起來說:『你兒子很聰明,我想派他到外邊去做事,所以給他的大腦做了一點小小的手術。不過,你不用擔心,這對他沒有任何影響,只是讓他更聽我的話。』」

  「老闆的脾氣我很清楚,他做過的事,誰也無法改變。」

  「後來,我仔細觀察研究,終於弄明白:天明的腦子裡,被注入了一種特殊的生物材料,它切斷了個人的思維,接受了指令性的思維。」

  「於是,我下了狠心,經過上百次實驗,終於研究出一種方法,解決了天明腦子裡的受控物質,使他恢復了個人思維能力,不過,我讓他依舊裝作受控的樣子,免得老闆疑心。」

  「不料,幾個月前,老闆的重孫女看中了天明。天明很討厭她,又要裝出受控的樣子,必須同她周旋。最近,她又提出要跟天明結婚。天明很煩惱,我讓他出去執行任務時自己逃跑,他說什麼也不肯,說不能把我自己留在這兒。」

  說到這兒,教授陷入沉思,半天沒有作聲。後來,突然醒悟似的接著說下去:

  「10年前,老闆給了我一項研究任務,課題居然叫做『長生不老術』。長生不老的提法本身就是不科學的,不過人類確實可以延緩衰老。」

  聽他說到這兒,我忍不住問:「喔,你在天明身上做過實驗?」教授點點頭又講下去。

  「對於我的努力,老闆並不滿意,因為他在異想天開,想要自己真的長生不老。」

  「後來,我瞭解到,這座地下城堡是在老闆100週歲生日那天落成的。現在他已經150多歲。他先後從世界各地弄來上百名科學家,為他研究『長生不老術』。儘管他已經知道這是幻想,還固執地不肯放棄。而且隨著他的年齡接近了人自然壽命的極限,他變得越來越不耐煩。」

  「10年前,他命令我研究『長生不老術』時,我就對他講過:別人以前沒有做到的,我以後也無法做到,當然,我這裡指的是,我依然無法去改變大自然的規律。因為人的細胞從胚胎時算起,群體倍增能力約50次。細胞衰老、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人的衰老死亡也是必然的。」

  「聽了我的話,老闆大發雷霆。他怒不可遏地說:『為什麼癌細胞可以不死?可以無限倍增!我要我的細胞也永遠不死。』」

  「在你被捉來的前幾天,老闆又召見我。他哭哭啼啼地對我說:『我有這麼多財富,我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我不想死!你救救我吧!我知道你一定能行!你比別人都強,這10年來,你比他們幾十年做的還要多……』」

  「我對他說:『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但也只是延緩了細胞的衰老,要長生不老是不可能的……』」

  「他立刻大怒,吼叫著說:『如果我死了,就叫地下城堡滅亡,讓你們陪我一起去見上帝!』」

  教授講到這裡,疲倦地閉上眼睛。過了好一會,他才睜開眼睛接著說:

  「自從你來了之後,我發覺天明愛上了你。他心裡很痛苦,很矛盾,他既怕給你惹來殺身之禍,又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所以,他盡量躲避你。」

  我的臉不禁紅了。的確,這些日子他總是回來得很晚,還總是愁眉不展,而且有意避開我,很少同我說話。

  教授的話還沒說完,於天明回來了。我很奇怪,他今天為什麼回來得早一些?教授也用疑問的目光看他,他卻一聲不響地倒在床上。我趕緊回到自己的房間。


(十二)


  第二天中午,教授做了很多菜。我剛想說我們兩個人可吃不了這麼多菜。一回頭,發現於天明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他正站在我的背後,愣愣地看著我。

  想起我剛才那副嘴饞的樣子,真叫人尷尬。

  我很奇怪,吃飯的時候,他們父子倆都無精打采的,還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教授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都準備好了?」

  於天明沒出聲,只點下頭。

  下午,我跟教授照常工作,只是早收工一會。我隨教授來到大房間。他突然回過身一把拉住我,急促地問:「告訴我實話,你愛天明嗎?」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不知如何回答。教授用痛苦而焦灼的眼神盯著我,又說:

  「我們的時間不多,你要毫不隱瞞地告訴我,你到底愛不愛天明?」

  在他的追問下,我終於默默地點下頭,並說道:「可是,這有什麼用?」

  教授盯著我的眼睛看了幾秒鐘,長長吁了一口氣說:「這我就放心了……」

  接著,他把一個很小的金屬盒放到我手裡,小聲對我說:「這是我所有的研究成果,我把它交給你。等你們出去後,把它獻給人類……我也就死而無憾了。」我吃驚地問:「什麼?出去?」

  他剛要對我解釋。門開了,於天明一步邁進來,他把一套銀灰色的衣服,以及一頂銀灰色的頭罩遞給我,急促地說:「快穿戴上!」

  我顧不上問,把衣服穿好。他拽著我朝門外奔去。我只來得及看教授一眼。

  教授正目不轉睛地看我們,臉上掛著我永生難忘的笑容,眼睛噙著晶瑩的淚水。

  我們上了停在門口的汽車,車上除了司機,還有兩個穿銀灰色衣服、戴銀灰色頭罩的人。他們毫無表情地坐著。

  汽車在公路上飛快地行駛,聲音卻很小。過了無數道關卡,於天明只要把灰色金屬牌晃一晃,那些衛士就放行了。

  守城門的衛士戒備森嚴。這次,於天明拿出一塊金黃色的牌子晃了晃,衛士們立刻退到兩邊,城門緩緩打開。

  於天明帶著我和汽車裡另外兩個人向城門走去。出了城門,我們上了幾道曲曲彎彎的樓梯,來到一個寬敞的平台。這裡停著幾艘太陽能飛艇。有一艘已經發動起來,閃著耀眼的白光。

  我們登上飛艇,發現那上邊已經有3個人了。突然,於天明回過身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我身邊的兩個人開了槍,他們一聲不吭全倒下了。

  飛艇上的人摘下頭罩,原來他們是於天朗、小胖子和「陳真」,還有那個我不認識的駕駛員。他們都已經恢復了意識。

  看見他們,我萬分高興。可是,我看了看地上躺著的兩個人,有些難過。於天明看透了我的心思,他笑著對我說:「他們中了麻醉槍……」

  太陽能飛艇起飛了。我的心裡高興得真想唱歌。但是,當我想到教授和梭梭他們還留在地下城堡,心裡既憤怒又憂傷。我在心裡默默地說:「我們一定救你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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