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睛了一天,偏偏晚上又下起了傾盆大雨,故事會只好在廊廡下舉行。
小紅說:「原始共產主義社會沒有私有制,沒有剝削,整天吃魚、吃肉,搞點發明創造,多好啊!」
東火立刻加上一句:「簡直是黃金時代呀!」
「啊,不,不!」黃爺爺連忙搖頭說,「從來沒有過什麼黃金時代,原始人是完全被生存的困難壓迫著,在與大自然的鬥爭中,生活艱苦極了,平均壽命也很短促,甚至隨時都有死亡的可能。另外,由於生產力很低,所以人們必須聯合起來,結成集體,共同勞動。勞動產品也就歸大家所有,平均分配,每人得一點點。」
「是嗎?」小紅把辮子一甩說,「怎麼我聽了前面的故事,覺得他們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都挺好呢?」
這時候,方冰用右手拇指頂了頂眼鏡橫樑說:「那是黃爺爺挑選出來的原始人的戰鬥勝利故事啊!這樣才能提高我們的勇氣,鼓舞我們的鬥志。如果把原始人類史寫得淒淒慘慘、悲悲切切的,那對我們有什麼教育意義呢——至於黃金時代,只有到了階級消滅、全人類都自覺地改造自己和改造世界的共產主義時代,才是人類的黃金時代哩!當然,那時候,也還是有矛盾,要革命的。」「對,」黃爺爺點點頭說,「徹底的唯物主義者總是樂觀、積極、無所畏懼的——今天我可要講個唯心主義發生的故事哩!」
山洞外面,下著傾盆大雨。
在山洞角落裡,看護著阿渾的阿誇和巫爺忽然爭吵起來。
原來,阿誇把娃母採集回來的草藥搗碎以後,正要敷到阿渾的傷口上去,可是巫爺不讓他敷,說:「敷那個沒有用!」
巫爺把從兮爺那裡拿來的紅鐵石研成粉末,抓了一撮,調上雨水,做成了「藥膏」,要敷到阿渾的傷口上去。
他有他的理由。他對阿誇說:「阿渾是流血太多了。血是紅的。阿渾的臉上一點紅色都沒有了,連嘴唇都白了,所以應該給他敷上這紅鐵石藥膏。」
阿誇說不過他,只好抬出娃母來說:「這草藥是娃母讓敷的呀!」
一聽是娃母讓敷的,巫爺也就不敢反對了。最後只好採取了一個調和折衷的辦法,把紅鐵石藥膏和草藥拌在一起,給阿渾敷上了。
阿渾迷迷糊糊地躺在那裡,嘴裡不斷地說著胡話:「打呀,使勁地打呀!」
巫爺說:「聽,那是他的『魂』跑出去打大象去了。只要把他的『魂』招回來,他就會好。」
於是巫爺就坐在他身旁,哼哼唧唧地念了起來,大約是叫阿渾的「魂」快回來——像已經打死了,這裡有象肉吃哩。
阿澤似乎安靜了一會兒。
可是,沒過多久,他忽然又喊起「姥姥」來了。
巫爺又說:「那是死去的姥姥的『魂』來看他了。」
於是,他又換了一種腔調,哇喇哇喇地念起來,彷彿在歡迎姥姥,請她幫個忙,趕快把阿渾治好。
阿渾似乎又安靜下來了。
這時候,巫爺摸了摸阿渾身上,有點涼了。他大吃一驚,連忙叫:「把火堆搬過來!火是紅的、熱的,他需要火!」
天黑了,雨還是嘩嘩地下個不停。
山洞角落裡,搬過來的火堆在燃燒著,人們也都進到山洞深處來了,大家圍著火堆坐著。
熊熊的火光,照著躺在山洞角落裡的阿渾,照著一旁看護的阿誇和巫爺,也照著圍坐在火堆周圍的人們。
兮爺和小遂把一根根樹枝添進火裡去。火燒得很旺,大家都覺得有點熱了,可是阿澤的身體卻在不斷地涼下去。
娃母忽然發言了,大家都靜靜地聽著。
娃母難過地說:「阿渾,我的好孩子,這次回來,雖說還有點糊塗,有時也有點懶——前些天我還說了他——可是這次在獵象中他表現得很勇敢……」
兮爺打斷娃母的話說:「叫他不要站到象前面去,他偏去!」
「可大象的眼睛是他戳瞎的。」阿誇稱讚說。
「那他自己不也受了重傷了麼!」兮爺有點不滿地說。
「受傷倒沒什麼,」巫爺說,「主要是他被大象嚇得『魂』不附體了。」
「什麼『魂』啊!」小累不滿地說。
「什麼東西都有『魂』。」巫爺沒有聽出小累是不滿,還以為是請教他呢,就得意地解釋起來,「比如說,我睡著了,『魂』就跑出去了,摘野果子呀,打兔子呀!有時還看見死了的姥姥,這就是她的『魂』回來了。」有些年紀大的聽著都不住地點頭,認為巫爺講得有道理。可是姑娘和小伙子們卻不信這一套。
小巢首先反駁他說:「你睡著後摘的野果、打的兔子在哪裡呢?」
巫爺先是一愣,隨後才慢慢地說:「那也只是它們的『魂』啊!」
阿垂不相信巫爺的鬼話,提出了一連串的問題:「我們做的石器、骨器也有『魂』嗎?在沒有做成之前,這『魂』又在哪裡呢?小鳥從蛋裡出來,這『魂』是新附上去的呢?還是原來就在蛋裡呢?小孩生下來以前,這『魂』又在哪裡呢?」
巫爺這下可真愣住了,張口結舌,想了半天也回答不上來,只是搖頭晃腦哼哼唧唧地念著一些大家聽不懂的話。
小伙子和姑娘們看他這個樣子,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巫爺還很生氣。
忽然小淘向娃母提出了個問題:「我是哪裡來的呢?」
「你呀!」娃母笑了笑說,「有一次我到河邊去抓魚,沒有抓著,抓了一把泥,我就捏呀捏呀,先捏個腦袋,又捏個身子,還捏了手和腳,做成了個小泥人。我吹了一口氣,小泥人眼睛張開了,嘴巴動了,『啊拱——啊啃』地說話了——這就是你呀,這就是我們的小淘呀!不信,你用手搓搓身上,還能搓出泥卷呢。」
娃母的這番話把大家逗笑了,小淘聽了也很滿意。
「喲、喲——哎!」
躺在角落裡的阿渾,叫了一聲,動彈了一下,就昏過去了。
天亮了,山洞外面還在下著毛毛細雨。
阿渾終於死了。
按照兮爺的意見,把他的屍體抬出去,扔給野獸吃掉算了。
小淘卻認為,不如留著給大家吃。
可是巫爺卻說不行。他說:「阿渾的『魂』出去了,他的身體還在這裡,要是有一天,他的『魂』回來了,可身體已經給吃了,『魂』就沒有地方住了。」所以,他主張:「要把阿渾埋在儲藏洞裡,還要給他留點吃的,用的東西也放在他身邊。這樣,他的『魂』一回來,就有吃的、用的,他就能活過來了。」
他這些話,倒也博得一些人相信,特別是年紀大的。
娃母雖然不完全相信他的鬼話,但看到有許多人相信,就沒有反對。她還讓巫爺負責埋葬工作。
巫爺指揮阿誇他們,在儲藏洞裡挖了一個坑,把阿渾的屍體放在坑裡。然後他右手拿著一個小小的火把,左手拿著一大把紅鐵石粉末,將粉末穿過火焰,灑在屍體的周圍,口中唸唸有詞:
火呀,鐵呀;紅呀,熱呀。
魂呵來呀,來歇歇呀!
來摘果呀,來打獵呀!
吃魚肉呀,喝象血呀……
如此這般地搗了一陣鬼以後,他停了下來,讓大家拿些吃的、用的放到阿渾屍體旁邊去。
娃母號啕痛哭,給阿渾送了一條魚;兮爺也泣不成聲,給阿渾送了一塊象肉;其他人也都含著滿眶熱淚,一個跟一個地,有的給阿渾送上一把石刀,有的給阿渾送上一個石鑽。
阿垂和小遂、小累、小巢他們沒有送吃的,也沒有送用的。他們花了半天工夫,做了一串石珠子的項鏈,掛在阿渾的脖子上,以寄托對死者的哀思。
這串項鏈是由十來顆小石珠子組成的,每顆石珠子只有草魚眼睛那麼大。石珠做得非常精緻。他們挑了一些晶瑩的小石子,先把每顆兩面磨平,再在中間鑽一個洞,塗上紅鐵石粉,然後用細繩穿起來。
阿垂、小遂、小累、小巢他們做石珠子的時候,除用了「鑽」的技術以外,還用了新創造的「磨」的技術。不過這一點只有他們幾個人知道,旁的人當時都沒有怎麼注意。
聽完了故事,東大學著方冰的神氣發起議論來:「這故事很有意思。說明了人類隨著生產力的發展,在意識形態上也有了進步。」
「怎麼是進步呢?」小紅把小辮一甩,立刻反駁,「不是出現了唯心主義嗎?」
「唯物主義是在同唯心主義的鬥爭中發展起來的啊,否則,唯物主義不是永遠停留在樸素階段麼?」東大說完,看了看方冰。
「是啊,」方冰說,「根據當時的歷史條件,人們還不能完全解釋宇宙,特別是像生死這樣的問題,於是只能憑想像,把自然形象化。例如,看見大象流血後死去,人死了面色蒼白、週身冰涼,就以為赤鐵礦粉末可以賦予死者以血色、溫暖和活力。又如,那時人們也做夢,就以為人、甚至萬物有『靈魂』獨立存在等等。這是原始人生產力低下的必然結果,對嗎,黃爺爺?」
黃爺爺笑著說:「你們講得很好,是這樣的。革命導師列寧曾經說過,沒有力量同大自然搏鬥的原始人,必然『產生對上帝、魔鬼、奇跡等的信仰』。靈魂觀念雖然荒唐,卻又以歪曲的形式反映了原始人對自身的一種探求,這是人類對自身認識史上一段不可避免的曲折。然而,在階級社會裡,反動的統治階級為了統治和壓迫勞動人民,就利用這些唯心主義的東西,進一步宣傳神鬼迷信,宣揚宗教來愚弄人民。隨著科學的發展、歷史的前進,這些唯心主義的東西逐漸受到唯物主義的批判。但是,只有在社會主義革命中,以辯證唯物主義為武器,才有可能徹底批判唯心主義,最終破除神鬼、宗教等迷信。」
「對啦,」小紅同意了,她說,「上次我到農村親戚家,有的人還說些神啊、鬼啊的事呢。可見要實現四個現代化,就必須普及科學,破除迷信,提高整個中華民族的科學文化水平。」
忽然,在他們的頭頂上空,響起「哇」的一聲叫喊,嚇得小紅怪叫起來。大家忙抬頭看,原來是只夜遊的鳥。
東大瞪了小紅一眼,說:「哼,還要破除迷信哩,連鳥叫都害怕!」
「這可不一樣,」小紅辯解說,「這可不是迷信,這是突然襲擊,這是出其不意,這是突如其來,這是……」說著說著,「撲哧」一聲,小紅自己先笑了,惹得大家也都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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