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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僥倖脫險


  若是夜裡下雨,第二天早晨黑猩猩便休息。這一夜,雨下得特別厲害。我滿意的是,小黑猩猩普赫睡進了自己築的巢裡。蒂娜也築了一個巢,很簡陋,它也躺下了。威廉卻直挺挺地躺在一根樹枝上。過了一會兒,聽到普赫用手拍打周圍的樹枝,沒完沒了地拍打著。開頭,我不明白是什麼事,後來普赫和威廉都使勁亂動;它們搖晃樹枝,眼睛盯著猴麵包樹幹上的一個窟窿。蒂娜似乎亦受到影響,但並沒和它們一起亂動。我突然看見普赫猛打自己的腦袋,兩個夥伴尖叫著從樹上滾下來,同時不停地拍打著。它們慌忙朝我跑來。這時我才明白,憤怒的野蜂正追趕它們。普赫跳到我的懷裡,威廉像箭一般,嗖地從我前面掠過。幾乎在同一瞬間,我的肩頭和脖子也挨蟄了。我向小茅屋跑去,只聽到頭上一片嗡嗡之聲。當我摘下門上的掛鎖時,又挨了三下蟄。

  門終於開了,我帶著普赫噌地鑽進了蚊帳。普赫的毛裡還有幾隻已死的或半死不活的野蜂,可它還在發瘋似地拍打。另有好幾隻野蜂在英勇地攻擊蚊帳,想追上「敵人」。當肯定自己躲進了安全處所時,我開始檢查被蟄的地方。普赫被這場風波搞得驚魂不定,還是像瘋子似的,不停地搔這摸那。我幫它拔去身上的毒刺,儘管它剛才一再搔抓,並未把刺去掉;我也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身上紅腫處的毒刺拔除了。

  驚慌一過去,普赫就輕鬆了,開始在被子裡和枕頭上翻來滾去。我又坐下,仔細地查看被蜇的地方,感到一陣陣劇痛。沒過一小時,我就冒險出去了,應該說,普赫已不耐煩再呆在蚊帳裡了。於良要我去洗個澡,洗洗頭,否則留在身上的氣味,還會招惹其他野蜂來蟄。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但已不願再冒險。我躡手躡腳地向河邊走去。普赫看到我這麼驚慌,嚇壞了,但我無法向它隱瞞。在路上我們碰到威廉,大家一起向河邊走去。蒂娜不知去向。威廉的額上被蟄了三下,左眼全腫啦。以後每當聽到一點象野蜂的聲音,我就馬上停住,普赫使跳到我的背上,或者抱住我的大腿。我用同樣的方式使威廉也知道有所警惕。

  到了河邊,我立即跳入水裡,開始擦身子。我的脖子被蟄得又硬又腫,還陣陣隱痛。我遞給它們一塊肥皂,讓它們洗掉那股野蜂氣味,以防萬一。

  不久,蒂娜失蹤了整整一個星期。威廉心煩意亂,到處找它,但又不敢獨自遠離營地。它又幹起那些荒唐事來了,但蒂娜既然不在,我對它就沒有那麼多耐心了。兩個夥伴發明了一個玩藝兒,並覺得很好玩:它們擰下吉普車輪胎氣門上

  的帽益,用最長的指頭按在上面,把氣放掉。我若是追它們,它們就繞著汽車轉,我怎麼也趕不上。即使我順利地快

  要追上了,它們就從車底下鑽到另一邊去。由於它們個子矮,所以能從汽車下斜著眼監視我。假如它們認為在幾秒鐘之內我趕不到,它們就會把輪胎的氣放光。於是,大家就可以聽到「嗤」的一聲長嘯。

  我拿著一根長竹竿,手裡抓一把小石子,這樣來對付它們就比較好辦了。我可輕而易舉地從車底下用這些東西打著它們。中間若沒有吉普車隔著,我就更容易追趕它們了。最後,我不得不用鐵絲纏住氣門,再貼上一層膠布。原想它們可能會用另一種辦法來破壞,但它們似乎比我更快地感到厭煩了,或者是我的預防措施使它們束手無策了。

  蒂娜回來了,我高興極了。但是24小時後,我幾乎希望它能趕快離開。威廉立即搖身一變,從雖然有點討厭但卻還馴順的年輕黑猩猩,變成了一個暴徒,真的,太狂了。第二天,它像醉漢似的大搖大擺地回來。早晨,它又想把帳篷翻轉過來,在棚頂上散步,這樣帳篷很快就會被破壞。我捉住它,喝了聲「住手」,同時狠狠給它一個耳光。它表現得很不服氣,回敬我一拳。它翻著觔斗,越過場地,然後一縱而起,衝向廚房的桌子。它小跑著逃過桌子時,信手拉走了蓋在桌面上的漆苫布。它跑了幾米遠停住了,氣喘吁吁地坐在桌布中間,來了個後滾翻。最後,它放縱地大笑,把自己裹在苫布裡。

  為了防止桌下的火熄滅和保持旅行箱的乾燥,苫布是必不可缺的,當然不能讓它撕壞。我大步流星地走過去,表情很堅決,若是往常,它會坐下來聽任處置。但是,這一次它沒有這樣做,而是繼續大笑,在地上滾來滾去。我向威廉走去時,蒂娜正在谷地邊上。我吹了聲口哨,叫它服從命令,它毫無反應。我心裡嘀咕,它是真醉了還是吸毒了。我抓住它的肩膀,拿出我在蒂娜面前能表現出的最大勇氣使勁搖它。「威廉,你怎麼啦?」它茫然地看著我,推開我的手,又來一個後滾翻。它總扯著苫布的一角,而我把其他部分攏在一起,用力拉著。威廉扯住不放,並且撿起一塊石頭,我愣住了。從那漫不經心的態度和無精打采的動作看,它不像要冒犯人的樣子。但如果我繼續狠拽下去,它馬上會把石頭向我擲過來。從離開阿布科後,我就想到它會選擇時機同我決一雌雄。到目前為止,我一直是強者。現在威廉已8歲,它完全有能力不再呆板地承認我在營地裡的權威地位。

  我不怕威廉因為我認識它已經很久,對它瞭如指掌;但我不願在這種場合即在蒂娜的鼻子底下和它發生衝突,實際上我是怕蒂娜。蒂娜膀闊腰圓,力大勁足,而且有一對可怕的獠牙,尤其是我對它的本領不知底細。我慢慢地掏出手槍,這一下它上當了:它丟掉石塊,努力向後翻滾,離開了苫布。

  我和於良花了半個小時,用鐵絲把苫布重新固定在桌子上。幹完活,我看見威廉朝小茅屋走去。門沒有上鎖。它開了門,「砰」的一聲關上了。當時,我們聽到一聲不祥的斷裂聲。門板大概在鉸鏈處裂開了。「威廉,住手!否則我要揍你的!」我喝道。

  蒂娜來回悠蕩,威廉坐著;毛髮半豎,眼睛死死盯住我。我大步向它走去,心裡在考慮:蒂娜在附近,我要避開它有意的挑釁,同時決不能丟面子。我把門鎖上。威廉爬起來,朝我腳上給了一拳。這一次,我很難不作反應,決不能容忍這樣無禮的挑釁。它轉身想抱我的腳脖子,企圖用老一套辦法把我摔倒。這太過分了,我狠狠踢了它一腳。當它也向我踢來時,我一把抓住了它的大腿。它尖叫起來。威廉那股傲慢勁頭頓時煙消雲散了。我走近它,卡住它的下巴,「現在,你不跟我胡鬧了吧,畜生?」它乖乖地聽著,而的後賭氣地朝峽谷走去了。蒂娜用憤怒的目光看著我,由於棚屋擋著,剛才的場面它幾乎啥也沒看見,因此我還保持著權威。很清楚,萬一威廉使我害怕或者把我嚇唬住,我再不能留在營地了。普赫跟著同伴走了,整個白天它們都未露面。我呆了幾小時,想觀察它們的動靜,然後回營地來了。晚上,威廉回來時親熱地向我打招呼。它還是那麼愛鬧,不過不像早晨那樣無禮,也不再持那種挑釁態度了。

  大約在這時,我給布朗貝爾寫了信。他仍然決定把尤拉和卡梅倫送給我,看看它們能否重返原野生活。我還清清楚楚地記得通過獸籠的鐵柵欄看我的兩張蒼白的小臉;尤拉深沉和文靜的目光,卡梅倫與布朗貝爾博士和看守人玩時的那種歡樂樣子和模仿性的動作。我想像著它們已經到達這裡,並和普赫、威廉、蒂娜一起在茅屋後面的籐蘿中,在營地附近的河谷裡,或者一起在峽谷邊緣的樹上吃東西。普赫和威廉也許是在出生後母親才被捕獲的,它們可能還記得自己的母親和自然環境,但它們卻在一個更加複雜的環境中長大。對威廉和普赫來說,為了適應現在的這種生活,阿布料是個理想的地方;尤拉和卡梅倫到這兒會有什麼反應,若是在一個它們完全陌生的環境中生活,它們能不能獲得必須的生活經驗。雖然我對此毫無把握,但從另一方面看,普赫和威廉既然容易地適應了營地生活,我想尤拉和卡梅倫至少是有可能的。有個有利條件:它們可以和這三隻黑猩猩一道學習,等它們將來到達時,這三隻黑猩猩的生活經驗一定比現在更豐富得多。我也一樣,到那時我將更有經驗,更能把它們引向正路。我寫了一封長信,提到普赫和威廉重返大自然的過程看來很順利;我急於把尤拉和卡梅倫接來。

  兩天來,普赫一直沒離開蒂娜和威廉。峽谷裡有許多果子熟了,這使蒂娜不至於離營地太遠,而威廉和普赫可以整天和它呆在一起。我從高處用望遠鏡觀察它們,盡可能少干預它們的生活。第二天晚上,普赫坐在一棵樹的高處,全神貫注地瞧著蒂娜築巢。幾分鐘後,它下到樹的低處,很快聽到了折斷樹枝的聲音。它正在築自己的巢,或者在修補蒂娜或威廉築的舊巢。我從坐的地方看不見它,但不敢走近,擔心它見到我又轉回營地。威廉看見了普赫利蒂娜在峽谷裡築巢,然而當我宣佈睡覺時,它還是爬上了平台。平台上已經沒有樹葉,但這並未使它為難。

  一天晚飯後,威廉來廚房轉了一下。它早就吃過了,當它明白已沒有什麼可吃時,就走到峽谷邊上坐下,最後消失在樹蔭中。我聽到它築巢的聲音,感到某種滿足。三隻黑猩猩都唾在營地以外的峽谷裡,這還是第一次。

  大清早,威廉拉扯茅屋門上的柵欄,把我鬧醒了。我起來給它拿奶,當然也沒忘記普赫。普赫一喝完奶,就匆忙去找蒂娜,看到這,我是多麼驚奇。而且,前一天的整個下午它都不在營地。威廉倒並不著急,因為蒂娜不在發情期。它坐在不遠處,看著我洗漱,乘我放下牙刷時,它把牙刷偷跑了。威廉在營地邊緣停了幾分鐘,刷牙學得維妙維肖。它把牙膏全吞下去,而把牙刷放在一塊石頭上,到峽谷找兩個夥伴去了。

  我拿上望遠鏡,出去找它們,谷底沒有它們,我一直下到寬闊的河谷,沿河走了一公里多,也沒找到一點它們路過的跡象。或許普赫與蒂娜在一起呆了兩天後,獲得了過去沒有的那種信心,跟著蒂娜走遠了。我察看著河谷的上游,快中午時,決定返回營地等它們。

  正在這時,從高地的另一邊,遠遠傳來一陣可怕的嘶叫。我馬上停步細聽,神經高度緊張。這是普赫的叫聲,即使在千萬種叫聲中,我也能分辨出來。我趕快跑向高地,後面跟著於良。我發現威廉從遠處向我跑來;它已經跑過了一排樹木,正在高地邊的岩石間向前飛奔。這地方幾乎是光禿的,最後它隱入草叢中。威廉看見我,跳到我的懷裡。我把它留給於良,便朝蒂娜在蕩鞦韆的那棵孤零零的櫻桃樹跑去。我在樹枝間失望地尋找普赫,它不在這兒。那麼在哪兒呢?為什麼那樣嘶叫?再往上去,狒狒在高地邊的樹林中尖聲嚎叫。

  到底出了什麼事,我好像有點明白了。我感到心裡在翻騰,喘不過氣來。普赫以前看見狒狒時,曾追著它們到了高地,普赫當時勇氣旺盛,意記了這是草木不生的開闊地。頭天夜裡,我們曾聽到一隻獅子吼叫。這隻獅子可能就躺在樹林的某處,普赫大概成了它口中的獵物。

  蒂娜在樹上蕩來蕩去,最後從樹上下來,爬到高地頂上。它停下來,看看我,又往前走。在慌亂中,我認為它是讓我跟它走。它一直走到一個邊緣陡峭的寬闊的盆地邊上。蒂娜猛地衝進盆地,很快消失在高草叢裡。我跟著跑過去,但眨眼間就看不見它了。我在草叢中奔跑著,優慮使我忘了一切。威廉隨在我後面。我在好幾條小溪附近發現了蹤跡,甚至還見到一些黑猩猩的腳印,但腳印太大,可能是蒂娜的,肯定不是普赫的。我不停地喊普赫的名字,喊得嗓子都啞了,跑得胸口直疼痛。喊叫固然使我難受,但更壞的是憂慮在一分鐘一分鐘地增長。我也許再也看不見普赫了,它可能已經死了。

  我全身的肌肉都在顫抖,當我再次向上爬到高地時,感到衣服全貼在肉上了。我唯一的希望是,在我疲憊不堪尋找的過程中,於良可能已找到了普赫。我開始奔跑。但很快看見於良獨自一人,垂頭喪氣地走向營地。我們已經尋找三個鐘頭了。我走到第一次看見蒂娜的那棵樹前,踉踉蹌蹌,完全失望了。威廉緊緊跟著我。快到營地時,它超過了我,躲到樹蔭下;蔭影雖然不太大,但很涼快。它手扶岩石,坐下看了看高地的另一邊。它臉上冒著汗珠,在陽光照射下顯出無數小小的光斑。看來,威廉又熱又累,不過模樣還輕鬆。

  我仔細察看地面,想找找有沒有血跡。我覺得頭腦空虛,非常難受;普赫驚恐的叫聲,似乎還在我的耳際迴盪。聲音來自有陽光照射的高地另一邊,可是太晚了。我用手曾抱著一根櫻桃樹枝,全身全壓在上面,以一種我從未有過的虔誠祈禱著。這時,一隻獅子吼叫了一聲,好像是在回答我。這種不祥的驚醒人的吼叫在遠處消失了。

  威廉,只有威廉,現在是我身旁唯一的倖存者。我的計劃垮了。我想馬上把威廉帶回家,讓別人照顧它。至於尤拉和卡梅倫,我將讓它們在籠子裡安全度過一生。現在,我所希望的就是死,我不願意再肩負這麼重大的責任了。

  威廉已意識到我無法控制抽噎,但它大概不理解我為什麼要哭。它遞給我一些小石子,又遞給我一根小樹枝,然後撫摸著我的背,就像我經常對待它那樣。最後,威廉邁開大步,朝營地走去。我勉勉強強站起來,跟著它走了。

  於良站在營地邊上,使勁向我打手勢。我用襯衫下擺擦擦臉,全神貫注地細看他。他手裡抱著個東西。我的心開始砰砰跳起來。我拿起望遠鏡,啊,真是喜出望外,普赫在那兒,正等著我哩!我飛跑過去。在我到達時,於良把普赫放到地上。普赫立即向我跑來。我又抱住它了,看到矮子普赫佈滿皺紋的小臉了,這簡直是奇跡!我仔細地看看它有沒有受傷。一切都很好,就是大腿上擦傷點皮。一路上,我把它緊緊地抱在懷裡。於良點亮火,為每個準備了一大杯茶。威廉還要了第二杯。於良對我說,他當時回到河邊。在走向回營地的路上時,聽見後面發出呻吟般的哼聲。普赫正跑著追上來。不過,我仍然不明白,普赫當時為什麼那樣嘶叫,我們到處找它時,它又在哪裡呢?

  晚上,蒂娜返回營地,它表現得特別友好:每當我從它前面走過,它就喘著氣向我伸出手來。普赫在我身邊安安靜靜地呆了好長時間,到了築巢的時間,它已完全恢復過來了。普赫爬到小茅屋正後面蒂娜的一個舊巢裡,順手扯了些樹葉,細心地鋪好,躺下睡了。相反,威廉很使我失望,它僅僅滿足於爬到空無一物的平台上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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