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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揮利他精神


  本書的核心,在於一項主張:僅僅以某些生物所屬的物種為根據,對它們有所歧視,乃是一種偏見,其不道德無可辯解,一如以種族為根據的歧視乃是不道德與無可辯解的。我提出這項主張的時候,並不只是在空口斷言,也不願意只把它當作個人觀點的陳述,別人可以自行決定是否要接受。相反,我為這個主張提供了論證和分析,訴諸理性而非感情或情緒。我選擇這個作法,不是因為我不曉得仁慈的感情以及對於其他生物的尊重情愫有多重要,而是因為理性更為普遍、更有說服的力量。許多人,純粹由於能夠把對於其他人的同情關懷延伸到所有的有感生物,業已在自己的生活裡泯除了物種歧視。儘管對於這種人我有最大的敬意,我仍不認為僅靠訴諸同情與善心,便能夠說服大多數人物種歧視是錯的。即使就其他人類成員而言,大家擅於將同情心局限在自己的民族或者自己種族的程度還不夠驚人嗎?可是幾乎所有的人,至少在名義上,都願意聽從理性。不錯,還是有人不忌妄談道德上的主觀主義,表示一切道德無分高下;可是追問他們,是否認為希特勒的道德或者奴隸販子的道德與史懷哲的道德或者金恩博士的道德無分高下,他們會承認,畢竟某些道德是比另外一些道德高明的。

  因此,本書從頭到尾,我一貫仰仗理性的論證。除非你能推翻本書的核心論證,屆此你應該承認物種歧視是錯的;這表示如果你認真看待道德這回事,你便應該從自己的生活裡泯除物種歧視的作法,並且對其他領域裡的物種主義作法進行反對。不然的話,除非你甘願承認自己偽善,你也沒有資格去批評種族主義或者性別歧視。

  整體而言,在論證我們應該仁慈對待動物的時候,我避免援引對動物殘忍會導致對人也殘忍的說法。仁慈對待人和仁慈對待動物或許確實總是一起出現;可是無論這個說法是否為真,像阿奎那以及康德所主張的我們為何應該仁慈對待動物的理由,乃是徹頭徹尾的物種歧視。我們應該考慮動物的利益,原因在於它們自有其利益,因為將它們排除到道德考慮的範圍之外是無法辯解的;令這種考慮繫於對動物仁慈可以給人類帶來什麼有利後果,無異於承認動物(對人)的利益本身,無足以作為受到考慮的基礎。

  基於同樣的理由,素食是否要比肉食更為健康的問題,我也避免去作深入的討論。許多證據,吃素食確實較為健康,不過我所要求於本書的,只是證明素食者至少會與肉食者一樣健康。假如要求超過於此,我們就不免會給人一個印象說,萬一又有研究顯示,從健康的觀點來說飲食中包含肉類有其道理,那麼成為素食者的主張理由就全盤崩潰了。可是從動物解放的立場來說,只要我們自己的健康存活不至於受到影響,我們便應該不要令動物過著痛苦的生活。

  我相信,動物解放的主張在邏輯上嚴密緊湊、無法推翻;但是要在實際中打倒物種主義,卻是極為艱巨的工作。我們已經知道,物種歧視有其歷史根源,牢固扎根在西方社會的意識深處。我們見到,一旦消除了物種歧視的制度性作法,會威脅到大規模農產企業公司的既得利益以及研究人員和獸醫的專業組織的既得利益。必要時,這些企業和組織會不惜投入千百萬美元捍衛它們的利益,大量廣告會湧現在公眾眼前,極力否認對動物殘忍之指控。此外,公眾本身也有——或者認為自己有——利益寄托在養殖、屠宰動物以供食用的物種主義作法中,並不願意終止這套作法;結果,只要有人出面保證至少在這一方面沒有殘虐可言,大家會情願置信。我們也說過,大家甚至於不諱接受錯誤的推理,例如本章中所指的那些;其實,這些錯誤的推理若不是有助於沖淡人們中意的飲食裡的血腥氣息,人們是根本不屑於顧的。

  面對這些古老的偏見、強大的既得利益、根深蒂固的習慣,動物解放運動有任何希望嗎?除了理性與道德,它還有什麼憑仗?坦白說,10年以前,憑信心認定理性與道德終將得勝,別無具體的根據可以指望它的論證能夠奏效。不過從那時開始,在支持者的人數方面、在公開能見度方面以及最重要的在為動物爭取到的福利方面,動物解放運動都有了驚人的成長。

  10年以前,解放運動在絕大多數人的眼裡乃是郎中賣藥,具有真正一套解放哲學的成員也是微不足道的。今天,「倫理對待動物人士」有25萬名會員,強力反對用窄欄關小牛的」人道農業會」也有45000名會員。「跨物種無限公司」原先只是一個在賓州中部有一間辦公室的小團體,現在已經成為全國性的團體,在紐約市、新澤西、費城、芝加哥均有分部。「廢止五成致死率劑量測試及德萊賽眼部刺激測試聯盟」聯合了許多動物權利和動物福利團體,成員總數高達數百萬人。1988年,動物解放運動取得了象徵公共認可的標記:《新聞週刊》敬重地對它寫了一篇封面故事。

  在討論個別主題的時候,我們提到過為動物爭取到的某些相關的改善;這些值得在此加以綜覽。這些成果包括了英國禁止使用小牛窄欄、瑞士和荷蘭漸進地廢止格子籠以及瑞典更為全面的立法,廢除小牛窄欄、格子籠、孕豬窄欄以及一切禁止動物自由活動的設施。不准牲口在暖和的季節到草原上吃草,在瑞典的法律上也將成為非法。全球反對皮毛貿易的運動,已經大為降低皮毛的銷售量,特別是在歐洲。在英國,一家主要的連鎖百貨公司「佛萊澤號「(The House of Fraser)一度是反對皮毛運動的主要目標。1989年12月,這家公司宣佈將關閉它60家分店裡59家的皮毛專櫃,只保留知名的倫敦哈羅公司裡的專櫃。

  在美國,動物養殖場方面尚乏善可陳,不過已有一些惡名昭彰的實驗計劃被迫中止。第一場勝利發生在1977年,美國自然史博物館接受了司皮拉(Henry Spira)所領導的運動的要求,將一系列無意義的實驗(對貓加以傷殘,以探討這對貓的性生活有何影響)停止。

  1981年,位於馬里蘭州銀泉市由陶柏(Edward Taub)主持的行為研究所裡17隻猴子的駭人狀況,遭動物解放運動人士帕切寇(Alex Pacheco)揭發。國家衛生院中止了陶柏的經費補助,陶柏本人也成為美國第一個被判定虐待動物罪的人——不過這項定罪後來由於法律技術理由遭推翻:因為獲得聯邦稅金補助的動物實驗者,無須受制於州的反虐待法律。

  托這個案子之助,前面提到的「倫理對待動物人士」,雖然當時還是個稚嫩的團體,反而取得了全國知名度。1984年,這個組織又領導運動,要求中止金納瑞利(Dr。

  Thomas Gennarelli)在賓州大學對猴子進行的頭部傷害。實驗者自己拍攝的錄像帶,虐待動物的情景歷歷在目,此錄像帶被「動物解放陣線」在一次夜襲中竊出,造成群情大嘩,引發了這場運動。金納瑞利的研究經費終於遭撤銷。1988年,在「跨物種無限公司」發起的包圍行動延續幾個月之後,康乃爾大學的一位研究人員終於放棄了對貓進行巴比妥酸鹽上癮的實驗,其研究經費原來高達53萬美金。在同一時期,意大利的流行用品連鎖店班尼頓(Benetton)在遭受「倫理對待動物人士」協同動物解放分子在7個國家發動的國際運動之後,宣佈它不再用動物對新的化妝品和沐浴用品進行實驗。美國的化妝品製造商諾賽爾(Noxell)並沒有遭到這種運動的攻擊;它主動決定放棄用兔子做德萊賽實驗,改用組織培養基測試產品對人類眼睛是否會造成傷害。從諾賽爾的決定可以見微知著,在「廢止五成致死率測試及德萊賽眼部刺激測試聯盟」的倡導與持續督促之下,主要的化妝品、衛浴用品、藥品製造商紛紛另闢蹊徑,業已蔚為主流。1989年,多年的艱辛努力終於見到成果,雅芳(Avon)、露華濃(Revlon)、法柏姬(Faberge)、玫琳凱(Mary Kay)、安麗(Amway)、伊莉莎白雅頓(Elizabeth Arden)、蜜司佛陀(Max Fac tor)、克莉絲汀迪奧(Christian Dior)以及數家小公司均宣佈,它們均終止或者至少暫停一切動物實驗。同一年,負責歐洲共同體十國安全測試的歐體委員會宣佈,將承認五成致死率測試和德萊賽測試之外的方法,並鼓勵所有「經濟合作發展組織」的國家(其中包括美國與日本)致力於開發新的共通安全測試方法。在澳大利亞人口最多、動物實驗最頻繁的維多利亞邦和新南威爾士邦,政府已明令禁止五成致死率實驗和德萊賽測試。

  在美國,反對高中進行解剖實驗的壓力也在形成氣候。在一位加州中學生葛萊翰(Jennifer Graham)——她同時堅持成績不可以因她出諸高良知的反抗而受到影響——的頑強抵抗之下,「加州學生權利清單」在1988年通過立法,賦予加州的初中與高中學生拒絕從事解剖而不受懲罰的權利。在新澤西州、麻州、緬因州、夏威夷以及其它數州,也正在提出同樣的法案。

  隨著我們的運動日益受到矚目與支持,人們自發而起地行動也已蔚為強勁的潮流。搖滾樂手協助傳播動物解放運動的主張。影星、模特兒以及服裝設計師承諾不使用皮毛。美體小鋪(B ody Shop)連鎖店風靡國際,結果無虐待動物成分的化妝品既風行又容易找到。素食餐廳愈來愈多,連一般餐館也跟進供應素食餐點。這一切,都讓新人更容易加入,與老同志共同在一已的日常生活中盡力限制對動物的殘酷虐待。

  可是雖然如此,我們仍然要強調,動物解放運動比起任何其它的解放運動,都更需要人類發揮利他的精神。動物自身沒有能力要求自己的解放,沒有能力用投票、示威或者抵制的手段反抗自己的處境。人類才有力量繼續壓迫其他物種——或者直到永遠或則直到人類把這個星球弄到其他物種無法生存的地步。我們是應該延續人類的暴政,證明道德若是與自身利益衝突就毫無意義?還是我們應該當得起挑戰,縱使並沒有反抗者起義或者恐怖分子脅迫我們,卻只因為我們承認了人類的立場在道德上無以辯解,遂願意結束我們對於人類轄下其他物種的無情迫害,從而證明我們仍然有真正的利他能力?

  我們如何答覆這個問題,取決於我們每一個個人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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