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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吃什麼?不該吃什麼?


  那麼,我們應該做到什麼程度為止呢?將我們的飲食習慣做大幅度改變已經無可迴避。但我們除了植物食品中什麼都不該再吃嗎?我們的界線在哪裡?

  劃一條明確的界線是頗為困難的事。我可以提一些建議,但讀者會發現我在這部分的看法沒有本書其它部分那般明確。何處劃一道界線,你必須自己做,而你劃的界線可能和我的界線不完全相同。但這不是最重要的。我們不用把界線劃得很清楚就能分辨誰是禿子誰不是禿子。重點在基本因素。

  我想任何把本書讀到這一頁的讀者都已同意,我們有道德義務不買工廠化農場所生產的肉類和其它動物性食品。這是最清楚的一條分界線,任何有能力站到自己狹隘立場以外的人都可以看出這是一條絕對的最低限度。

  讓我們看看這條最低底線的涵義是什麼。它意味著,除非我們明確知道想買的雞肉、火雞肉、兔子肉、豬肉、小牛肉、牛肉和蛋類的出處,我們就不要買。目前,羊還較少集約飼養的;

  但恐怕也好景不長。你吃的肉是否來自飼養場或其它囚禁場所,或來自砍伐了雨林來牧養的草地,可能依你身在何地而有所不同。也可能你吃的肉不是來自工廠化農場,但是,你如果不是住在偏遠地帶,這種可能性不大,而且不容易查證。大部分屠夫是不大知道動物是如何飼養的。有些情況是,傳統飼養法已經完全被市場掃除了,以致你幾乎不可能買到在戶外自由放牧的動物之肉——雞肉便是如此。至於小牛肉,根本就不可能用人道的方法生產。即使被形容為「有機」的肉類,也不過是沒有喂以一般劑量的抗生素、荷爾蒙或其它藥物而已;這對那不能在戶外自由走動的動物已是小小的安慰了。至於蛋,在許多國家則仍可買到「放山雞」的雞蛋,美國大部分地方則極難找到。

  一旦你不再吃雞肉、豬肉、小牛肉、牛肉和工廠化農場生產的蛋類,下一步就是拒絕吃任何被屠宰的鳥類和哺乳類。這只是另外的一小步,因為現在我們所吃到的鳥類和哺乳類已經極少不是集約式飼養法飼養的了。富於變化的素食其實是很令人滿意的,但沒有吃過的人卻會以為吃素是一種重大的犧牲。對這種想法我可以說:「試試看!」買一本好的素食烹飪書,你會發現吃素根本算不得是犧牲。之所以再加這樣一小步,是因為我們知道,為區區的一些口味而屠殺其它動物是不對的;是因為我們知道,動物即使並非集約飼養,它們也遭受著前一章所描述的種種其它痛苦。

  到了這一步,有更難的問題會出現。在動物的進化階梯上,我們不吃的限度到什麼地方為止?魚可以吃嗎?蝦呢?牡蠣呢?要回答這些問題,我們必須記得我們關懷其它生命的中心主旨。

  如我在第一章所說,我們對其它生命的關懷唯一合法的止境是我們在此境之外已很難確定那些生物是否有「權益」可言。以嚴格的、實際的意義來說,一個生命只要能感受苦樂,就有權益。如果一個生命會「痛苦」,我們在道德上就沒有正當的理由可以忽視其痛苦。或把其痛苦跟其它生命的痛苦不平等視之。此說反過來也是正確的,即如果一個個體不能感覺痛苦和快樂,則我們就可(在吃的時候)不計算在內。

  要劃清此線,問題在於我們如何確定一個生命是否能感到苦樂。在我以前討論非人類動物是否會感到痛苦時,我曾提過兩種指標:其一是那生命的行為,看它是否會扭縮、會叫、會有逃避痛苦來源的企圖等等;其二是其神經組織是否與人類的相似。當我們沿著進化階梯向下走,我們會發現,由這兩個指標都可看出,感覺痛的機能逐漸降低。鳥類和哺乳類感覺痛的能力是無可置疑的。爬蟲類和魚類的神經系統在某些重要方面不同於哺乳類,但中樞神經通道則與哺乳類有共同的基本結構,對於痛覺的反應也和哺乳類大部分相同。有許多種類甚至有發聲系統,只不過人類的耳朵聽不見。比如,魚會發出振動聲,會發出不同的「呼聲」,是研究人員可以辨別的,包括「警戒」和「情況嚴重」。魚從水中捉出,在網裡或在地上翻跳一直至死,也顯示了痛苦。有些很斯文的人能夠整個下午坐在水旁,任由已經捉上岸來的魚在其身旁蹦跳至死,並引為樂事,只是因為魚不能發出我們可以聽得出來的哭喊淒叫。

  1976年,英國皇家防止虐待動物協會成立一個獨立小組,以調查打獵與釣魚。小組主席為著名的動物學家梅德維勳爵,其成員則系該協會以外之專家。該小組詳細研究魚類是否會感到痛苦,結論是,證據顯示十分清楚,魚類在痛感上和其它脊椎動物同樣強烈。

  關懷痛苦甚於關懷屠殺的人可能會問:設若魚「會」感覺痛苦,則在一般的漁業中,它們「真正」感受的痛苦又是什麼呢?我們可能以為魚和鳥類與哺乳類的遭遇不一樣,因為人並不養魚來吃,而只是捕魚來吃。事實不然,因為魚類的養殖業正在大肆興起,其情況十分相似於工廠化農場的養牛業。開始時是養殖淡水魚,如鱒魚,然後挪威人發明了在海中用籠子養鮭魚,而現在,好些國家已經採用此法養殖許多其它海魚了。被人養殖的魚類遭遇許多困厄,諸如過於擁擠,回游的本能被阻,被「處理」時的難過等等,這些已經存在的魚類養殖問題到現在連調查都還未有人做過。但魚類即使未被養殖,一般商業撈捕也使魚的死亡比雞更為痛苦,更為綿長,因為都是撈上岸來,任它們慢慢死去。由於魚鰓只能從水中吸取氧氣而不能從空氣中吸取,因此離開水的魚不能呼吸。你在超級市場中買到的魚可能是因窒息而慢慢憋死的。如果是深海魚,被拖回漁船撈到岸上,則可能是因失壓而痛苦死亡。

  如果魚是撈捕的而非養殖的,則一般反對集約式飼養的理由就用不到漁業上。對海裡的魚,我們無需喂以大豆或穀類。然而,現在的密集式海洋漁業有其特有的生態問題,那就是我們已經快把魚類趕盡殺絕了。最近一些年,魚獲量急驟下降。幾種原先豐富的魚類,如北歐鯡魚、加洲沙丁、新英格蘭黑線鱈現在已經少見,就商業的利益說,可以說是已經絕跡了。

  現代的漁船隊伍用細目網鉅細無遺地拖行於漁場,把行經之處一網打盡。而那些並非他們所要的魚類——漁業界稱之為「垃圾」——則可能佔據捕獲量的一半。這一半的屍體,他們就丟往船外。由於拖網漁船在原先未受干擾的海底拖過巨大的漁網,因此傷害了海床上脆弱的生態。這樣的捕撈法也像其它動物食品製造業一樣,是浪費石化燃料的方法,其所消費的資源比生產的還多。而且,金槍魚漁船的網每年還會網住上千隻的海豚,使它們在水中溺死。過度撈捕除了破壞海洋生態之外,對人類也有惡果。全球各地沿海小漁村現在都發現傳統的食物來源和經濟來源枯竭了。從愛爾蘭西岸的社區到緬甸與馬來西亞的漁村,遭遇都是一樣。發達國家的漁業已經使反分配更雪上加霜——使窮人的財富流向富人,而非富人的財富流向窮人。

  所以,為了魚也為了人,我們應當不再吃魚。當然,雖仍吃魚但已決定不吃肉的人,已經又在物種歧視的路上走了一大步;但那既不吃肉又不吃魚的人走得更遠。

  除魚以外,人類常吃的海洋動物是否也有感受痛苦的能力?我們是否就不那般確定?甲穀類——大鰲蝦(龍蝦)、螃蟹、對蝦(明蝦)、蝦——和人類的神經系統很不相同。但牛津大學的動物學家、英國皇家學會的會員約翰·貝克博士曾說,它們的感覺器官非常發達,神經系統複雜,神經細胞與人類的很像,對某些刺激的反應既快速又強烈。貝克博士因此相信龍蝦也會感覺到痛。他也確信一般殺龍蝦的方法——丟進開水中——會讓龍蝦至少痛苦兩分鐘。他也試驗了一些其它據稱比較人道的辦法,例如放在冷水中,慢慢加熱,或放在淡水中直到龍蝦不再動彈,但他發現這兩種方法都只不過加長了掙扎的時間,也就是顯然增加了痛苦。

  如果甲穀類會感受痛苦,則它們承受的痛苦便可能很大,因為不只是被殺的方法導致痛苦,而且在運輸上和在市場上讓它們維持不死的辦法都讓它們痛苦。為了讓它們的肉鮮活,往往活活地把它們一個壓在一個上面。所以,即使對它們感覺痛苦的能力有多大容有置疑的空間,但它們會遭受許多的折磨,這是殆無可疑的;加以我們並不是非得吃它們不可,所以,我們還是寧可相信它們會感覺痛苦而以不吃它們為是。

  牡蠣、蛤、貽貝、扇貝等等都是軟體動物,而軟體動物一般說來是非常簡單的生物。(有一例外:章魚是軟體動物,但甚發達,很可能比其它他軟體動物遠親更有感知能力。)像牡蠣這類的生物,很多人懷疑它是否有感受痛苦的能力。在本書的第一版,我曾建議,設若要劃一分界線,則在蝦與牡蠣之間可以是得當之處。也就因此,我雖在其它方面已成為素食者,有時我還是會吃牡蠣、扇貝和其它軟體動物。但我既不能確定它們有感覺痛苦的能力,也同時不能確定沒有;如果它們有,則我吃一餐有軟體動物的飯就要造成許多生命的痛苦;再者我不吃軟體動物是件易事,所以,我現在認為最好是不吃了。

  就以我們平常吃的動物而言,這已講到進化階梯的最下級了,基本上,剩下可吃的便都是素食。然而,傳統的素食卻包括一些動物性食品,如蛋和牛奶。有些人會在這個關節責怪素食者,說他們不徹底。因為,他們說,英文的「素食者」(vegetarian)這個名稱其字源和「植物、蔬菜」(vegetable)的字源相同,因此素食者只應吃植物性食物。這種批評,純從用詞的來源來說,是不夠正確的。英文的「素食者」一詞1847年因「英格蘭素食協會」的成立而開始常用。由於該協會的規章允許會員吃蛋類與奶製品,所以「素食者」一詞可以用在也吃這類食品的人身上。由於這個既成事實,有些既不吃魚又不吃肉也不吃蛋類與奶製品食物的人就自稱為「嚴格素食者」(vegans)。不過,如何稱謂不是重點。我們所當追問的是食用這些食品在道德上應不應當。這其實是一個真正該問的問題。因為,完全不吃動物性食品在營養上沒有問題。這一點,知道的人並不很多,不過許多人都知道素食者比較長壽,也比較健康。關於營養,我稍後在本章會談得更詳細些,在這裡,這樣說已經足夠:不吃蛋類,不吃奶製品,我們的營養沒有問題。但我們是否有理由非不吃不可呢?

  我們已經說過,現代工廠化農場的雞蛋生產是殘忍的生產方式之一,以最可能低廉的成本來迫使母雞生產最多的蛋。我們有十足的理由抵制這樣的雞蛋生產,正如抵制集約式豬肉或雞肉生產一樣。但是,設若可以購得自由放牧的農場中生產的蛋,我們又可不可以吃呢?在這種情況下,道德上的反對理由便很少。如果母雞有舒適的窩,又可自由在草地上吃草吃蟲,則會過得自在,而把她生的蛋拿走,她又似乎不在意。主要反對的理由是為生蛋而養雞,小公雞在剛剛孵出時就被殺死,而母雞也在產蛋量下降以後被殺。所以,問題還是在母雞愉快的生活(加上為人生蛋)是否足以平衡這個系統中的屠殺。各人的回答端視各人對屠殺的看法而定,這跟造成動物痛苦是不同的問題。本書最後一章關於此點的一些相關哲學問題,會再提出討論。就以此處所說的理由而言,總的說來,我並不反對吃自由農場所生產的雞蛋。

  牛奶和乳酪等等奶製品又是不同的問題。在第三章我們說過,牛奶的生產在好些方面對奶牛和她們的孩子都是痛苦的:奶牛必須年年懷孕結果是小牛必須與母牛分離;許多農場對牛的囚禁程度越來越嚴重;為了產奶量增加,飼以非常豐富的飼料並用人工大量繁殖,因而造成身心負擔;現在則加上天天注射生長激素。

  原則上,不吃奶製品是沒有問題的。其實,亞洲與非洲的許多地方,人一生唯一的奶類食品是嬰兒期的母乳。這些地區的許多成年人缺乏消化牛奶中乳糖的能力,因此吃了牛奶會拉肚子。中國人和日本人久來就用大豆製作我們用牛奶製作的食品。西方國家現在也常見豆漿了,而豆腐冰淇淋(註:應是「大豆卵磷脂冰淇淋」)也甚受歡迎,因為可以減少脂肪與膽固醇。大豆甚至還可製成奶酪、醬類和優酪乳。

  所以,嚴格素食者說我們不該用奶製品是對的。他們身體力行地證明了我們完全不用剝削動物而營養良好。不過我們也必須承認,在當前的物種歧視社會中,要嚴格依道德行事並不容易。比較可行的辦法是一步步改變你的飲食習慣,讓你能夠覺得適應。原則上雖然我們可以完全不用奶製品,但在西方社會要想一下子切斷肉類與奶製品確實比只斷除肉類困難。因為,奶製品幾乎觸目皆是;只有在你開始察看食品的成份表時你才會發出原來那麼多東西中都含有牛奶。即使想買一客馬鈴薯三明治都變成了問題,因為上面可能塗了奶油,而人造黃油中又可能加入奶清或脫脂奶粉。如果你捨棄了動物肉和格子籠雞蛋卻以大量的奶酪彌補,則動物並不能因此受益。下列幾點雖非理想,倒也不失為合理而可行的辦法:

  ·用植物食品替代肉類。

  ·如果能購得自由農場所生產的雞蛋(放山雞的雞蛋)就用以取代工廠化農場的雞蛋;若不能購得,則捨棄雞蛋。

  ·用豆漿、豆腐或其它植物食品替代奶和奶酪,但也不必拒吃一切含有牛奶成份的食品。

  斷然從食物中消除所有物種歧視的產品極為困難。能夠用前述幾點方法的人,對反動物剝削運動已做了明確而公開的參與。動物解放運動的當務之急是盡量說服更多的人,使他們參與這項運動,以便使抵制更為普遍,更受注意,更為有效。立即終止一切對動物的剝削,立意是可貴的,但如果操之過急,如果讓人以為不斷除奶製品則斷除肉類否則便沒意義,則曾使人遲疑,一步都不採取,因而使動物剝削全無改善。

  非物種歧視者常會問自己該吃什麼、不該吃什麼,前面的話至少做了部分回答。如在本節開頭所說,我的這些說法都僅是建議。許多真誠的反物種歧視者,相互之間在這些細節上也不盡相同。只要基本原則一致,細節上的不同無害於共同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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