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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這是怎麼一回事?

  秋楓兒看著自己的身子平躺在大榻之上,而莫騰正坐在她身旁皺著眉注視著 她。

  自己離魂了嗎?

  秋楓兒舉起自己的手,異外地感到有些沉重,幾時聽聞魂魄也會增胖?

  仔細一瞧,這明明不是她白透到血脈可見的手腕,甚且她身上還穿著一件桃 色衣裳!

  床上緊閉雙眼的人兒是她沒錯,然則這個魂魄卻不像是她的。

  難道果真如那座鼎說的,她而今已不再是原先的樣貌?

  進了房間,見著那座鼎,真耶?非耶?

  她記得鼎激射而出的白光和自己腕上的玉鐲呼應成一氣,將她整個人全包裹 入一圈白色光芒裡。

  門後、壁上無數的飛斧朝著她的腿腹劈來,她彎下身徒勞無功地想避開,身 上的那圈白光卻轟地將那些飛斧全都擊擋在地。

  「你想要我?」孩子似的稚聲問著她。

  「你能和人溝通?」她望向屋內唯一的器物——鼎。

  「是你能和有靈的東西溝通啦。我是靈鼎,唯一有法力修為的鼎喔!」鼎聲 洋溢著得意,咯咯笑了數聲。

  「靈鼎?」

  「我專門搜集魂魄,把魂魄的動力歸我所使,百年之後,我便可幻化為人形。」

  「所以你找上了莫騰?」

  「沒錯,我在他十三歲時遇到他,以鏤鐵的技術和他交換安身之所。莫騰非 常人,他能吸引許多靈體的靠近,而捕捉一些無力反抗的小靈體,有助於我的法 力呢!」

  「莫騰也能和你對話?」

  「不,我施法托夢讓莫騰找到我的。」

  「我該做什麼,才能成為你的主人?」她問。

  「我是靈鼎耶!我的主人由我挑選啦!」鼎哇哇大叫。

  鼎的主人只能由鼎挑選!

  莫騰騙她,只為了讓她心甘情願地留下?

  莫騰,如此孤獨嗎?她習於平靜的心沒有該有的怨恨,只是入神地想。

  「喂,別發楞啊!我們來場比試吧!你若勝了,我便再托夢告訴他,你是我 的新主人。他知道若非是我的主人,一碰到我就要瘋狂的,他不敢把我搶回去的, 你放心好了!要和我比試嗎?」鼎躍躍欲試地說道。

  「好。」她簡單地回答,只想著白芙蓉還等著她拿鼎回去。

  「好簡短的回答喔!你真是個有意思的女子,無怪乎莫騰現在瘋狂地想把這 扇門掀了、拆了。」

  鼎的聲音忽遠忽近,竟像是在門內外來來去去。

  秋楓兒回頭看著門,腳步不自覺地往門口跨了一步,白光卻將她定在原地, 動彈不得。

  「你也對他有情吧!」鼎看著她眼中的動搖,哧哧地竊笑後繼而說道:「我 們的比試就以這個來定出輸贏吧!世人都說女子首重才德,可我偏不以為如此, 你若少了這冰雪容顏,我可不信他還會這樣傾心相對。」

  「你究竟想比試什麼?」她被石板上咚咚咚的敲門聲,給分散了注意力。

  他這樣猛敲著門,不怕公孫鞅從身後突擊嗎?

  「喂!聽我說,聽我說!我說的可和我們的比試大大有關呢!」孩子頑皮的 心性一起,秋楓兒週身的白光被輕輕晃動著。

  「我在聽。」

  「若你換了張容顏、換了個身子,而他依然偏愛你愛到毫無道理可言,或者 他還是認出了你,那我就認輸,乖乖任由你處置!當然啊,你不可以開口向他解 釋你的真正身份。你只要一提到真相,就算輸了喔!還有哪,那避邪紅玉跟著你 的魂,我阻止不了,但是為了不讓他因為你的驅魔力而認出你,我要封住紅玉部 分的力量,讓它只能保住你,保不住他。這樣才公平啊!賭不賭啊,嘻!」

  「我輸了又如何?」她不甚在意地問道。

  「你的魂!我要你的魂!你的魂清白不染,我喜歡哩!」一道輕風,貪心地 摀住她額上的紅菱玉。

  然後呢?

  右肩染滿血的莫騰衝了進來,自己眼前一黯,便是人事不省。

  秋楓兒的目光看向莫騰,並不意外在他身上看到乾涸的血漬——他就這麼由 著血流,只為了守在她身邊?

  她胸口一悶,重重地吸了口氣。

  「你從剛才裝死裝夠了吧!還不滾去打桶水過來!」

  莫騰回過頭,怒眸瞪向她。

  他在罵她?

  秋楓兒微愣了下,一時之間沒法接受這樣的改變,眼眸便凝在他黧黑的面容 上。

  「要我甩你一巴掌才能回神嗎?」莫騰粗聲粗氣對她低吼著,生怕驚動了床 上好不容易退燒入眠的人兒。

  秋楓兒對上他眼中的厭惡,柳眉微擰——他明知道她躺在床上無法動彈呀。

  不對!是他眼中的秋楓兒躺在床榻上!莫非……

  秋楓兒起身快步走到銅鏡邊,鏡聞反照出來的人兒當真不是她!

  那塗抹過胭脂的黛眉、紅唇,及一張她有幾分熟悉的鵝蛋臉……

  是江灩灩!

  身上的香味讓她掩住口鼻,打了個如貓般的輕聲噴嚏,然則她的雙眼卻不曾 離開過銅鏡。

  這事著實匪夷所思哪,她的魂進駐了江灩灩的身子!

  「你從剛才昏睡到現在,我還沒跟你算帳,你還敢跟我裝蒜!聽不懂人話就 滾回老家,少礙著我的眼!」

  莫騰一腔怒氣無處發洩,大跨步上前拎起她的衣領。

  她沉靜的眼凝視著他,沒忘了自己和鼎的約定。

  你認得我嗎?她水澄的眼仰望著他。

  莫騰罵人的話全哽在喉嚨裡,遍佈血絲的黑瞳死瞪著她幽然欲語的眼神。他 的臉頰扭曲著,額上的青筋僨然浮起。

  「搞什麼鬼!別以為學她的表情看人,我就會准你偷懶!」

  莫騰怒聲詛咒著,拖著她的衣領就往門外走。見鬼了,他居然會對著江灩灩 的臉失神,還以為看到了秋楓兒的眼!

  粗壯的手臂擦撞到門板,他僵住身子強忍著痛。

  「你手上有傷,放手。」又尖又銳的聲音一說出口,就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詫異地摀住自己的唇。

  「你怎麼知道我的手受傷?」

  「血。」她指著他染血的衣袖,並沒提起自己在昏倒前曾看到他流血的右臂。

  「滾去提桶水讓我洗把臉!順便把止痛的傷膏拿來!」

  莫騰拽著她衣領,將她和一隻大木桶全都狠狠推到門外。

  秋楓兒點頭,拿起大木桶轉身走入清亮的月光之下。她並不知曉自己沉謐的 背影讓莫騰惡擰起眉,站在門口瞪著她直到她消失在小徑。

  醪鱷鱷

  秋楓兒霉身走到井邊放下大木桶,改拿起一隻以繩繫在井邊的小木桶丟入井 間,重覆著她曾見人做過的汲水動作。

  撲通!木桶沉入了井間,引起層層的水波回音。

  她專注地聽著水波回音在石井間清脆而悠然地揚起,嘴唇倒是揚起了一抹笑 意。

  真好聽的聲音。

  只是……這小木桶怎麼這麼重?

  她咬牙皺眉地把一雙手心磨到紅腫,好不容易才拉起了那個盛滿了水的小木 桶,將之倒入大木桶裡。

  撲通!

  她俯身再丟下小木桶,一樣靜靜地聆聽了一會兒水聲的回音。

  這麼折騰了一段時間,井邊的泥上和她的裙擺全濕了一大片,她才將大木桶 裝了個八成滿。

  原來,生活需要這麼多的努力。她舉起衣袖輕拭去額上的汗珠。

  以往在華胥國及白芙蓉的住所,屋邊就有可以沐浴潔身的清澈溪流,哪知道 提一盆水要花上這些工夫。

  「你還有興致在井邊玩水,爺已經在屋子裡大發脾氣了!」柳絲絲緊張地朝 著她的方向直衝而來。

  秋楓兒抬頭看她,仍不甚習慣有人對她呼來喝去。

  「我馬上去。」秋楓兒彎身用雙手提起水桶,臉先脹成了通紅,不知如何使 力的她冒出一身的汗,舉步維艱地向前移動了兩步。

  「你是怎麼了?這水桶都提了十年了,還拿不動嗎?」柳絲絲用奇怪的眼神 看了她一眼——灩灩看起來不大一樣,太靜、太沉……

  秋楓兒沒回話,一逕專心地提著水桶,施力不當的結果,是每走一步,水桶 裡的水便飛濺出一些。

  「我拿好了,我可不想再被爺的脾氣轟上一回!」柳絲絲輕鬆地提過她手上 的大木桶,快步向前:「還楞著做什麼?還不先到爺房裡伺候著。」

  「他要拿止痛的傷膏。」秋楓兒徐聲說道。

  「他是誰?」柳絲絲愣了一下。

  「莫騰。」

  「你是被秋姑娘的傷口嚇呆了嗎?爺什麼時候准你叫他的名宇!」柳絲絲左 右張望著,確定爺不在周圍後才鬆了口氣。

  「爺。」秋楓兒輕喚了一回,讓自己習慣這樣叫他。

  「別再癡心妄想了,下人就是下人,你還不快去拿傷膏。」

  「傷膏在哪?」

  柳絲絲水桶往地上重重一擺,樸實的臉氣成通紅:

  「別以為自己牙尖舌利一些,就可以飛上枝頭當鳳凰!傷膏在我們房裡的抽 屜裡,你不可能不知道!而你要是有良心一點,就順便把你自己枕頭下的東西也 處理一下,省得惹惱了我,一狀告到爺面前!依爺對秋姑娘的寵愛,你就等著被 送回村

  裡過回那苦日子!」

  秋楓兒垂下眼瞼看著潮濕的裙擺,一時也不知道該回應些什麼——莫騰寵愛 她?真怪的說法。

  柳絲絲瞪了她沒有反應的臉龐一眼,滿臉不高興地轉身離開。

  秋楓兒走到比鄰著石屋而建的小木屋裡,拿了傷膏,也替自個兒換下了桃紅 色的衣裳,穿上一套月牙色的淺色服。

  離開前,她想起柳絲絲的話,順手拿開枕頭——

  一隻用朱紅大字寫了「秋楓兒」名字的稻草人,赫然出現!

  秋楓兒用手指撫著稻草人胸口被戳出的無數大洞,江灩灩對她的敵意這麼深 哪……

  將稻草人扯松成一地的稻草,她手拿著傷膏,以一貫的徐緩步伐走到石屋。

  她才推開門,就被莫騰迎面而來的凶神惡煞表情給駭停在原地。

  「有本事你乾脆明天再把傷膏拿來……」

  莫騰的話沒說完,獰惡的眉眼死瞪著她一身的清淡及一臉的幽靜。他怔愣了 下,一時之間竟以為是秋楓兒站在門口。

  「去把你那身見鬼的衣服換掉!」他低吼,臉色一陣青白。

  秋楓兒依言走回門口,卻聽到他的咆哮再度對著她吼來:

  「把傷膏拿來!」

  她回過身,一聲不吭地把傷膏遞到他手裡。

  莫騰緊盯著她的臉,卻在嫌惡地聞到她臉上的脂粉香氣時,一揮手打落了她 手上的傷膏。

  秋楓兒沒彎身去撿,目光移到床上那個開始頻頻呻吟的「秋楓兒」身上。

  「啊——啊!」

  秋楓兒陡地打了個冷顫。

  莫騰的目光從「江灩灩」的臉上拂過,一個箭步衝到床楊邊。

  「張開眼睛看我!」他扣住「秋楓兒」的肩,悍然地想搖醒她。

  難怪自己遇見他之後,身上肌膚總是青紫不斷,瞧他手臂上債起的肌理就知 道他有多使勁。秋楓兒旁觀著他的激動,心窩乍然一窒。

  以往他總逼得太近,她最多只能瞧得他灼熱的黑眸;而今隔著幾步距離,他 臉上的擔憂全都入了眼,也入了心。

  她不自覺地搗著自己胸口,低歎了口氣,這具身子怎麼也有心悸的毛病啊?

  「啊!」

  床上的「秋楓兒」在他的一番折騰之後,已然醒來。當她渙散的目光終於看 清眼前的一切時,她指著「江灩灩」的臉大叫出聲!

  「你是誰!」江灩灩尖聲逼問著,以為自己撞了鬼。

  秋楓兒不適合高揚的低冷音調,此時竟一再地發出刺耳的尖銳叫聲,不免讓 人覺得有幾分怪異——

  所有人的目光於是全盯著「秋楓兒」瞧。「她……她……」眾人眼中的「秋 楓兒」,把自己縮在床榻的—角。

  「江灩灩哪裡犯到你了?」莫騰回頭看向立於一旁的「江灩灩」,心頭竟莫 名的一動——好熟悉的淡漠神情。

  「她是江灩灩,那我是……」床楊上的江灩灩住了口,轉頭看向柳絲絲,驚 惶失措地尖叫:「拿鏡子給我!」

  莫騰兩道濃眉驀地擰緊,臉上閃過厭惡,他討厭女人的尖叫聲。

  白衣人兒發抖的手接起銅鏡,對映上自己的臉孔——

  「啊!」

  銅鏡從白衣女子的手中滑落,她猛然對上「江濫濫」那雙鏡般明澄的眼。

  江灩灩心思一轉,雖不明白何以二人的魂魄互換,卻清楚地知道這是自個兒 翻身的好機會。

  「我——身上好疼……好痛啊!」江灩灩擰著眉、捧著心,面向莫騰低低呻 吟了起來。

  這叫疼可是真格的!她身上現在無一處不疼。

  「躺好!」莫騰神色緊張地攬過她的腰,將她安置在枕被之間。

  「爺,輕點。」

  江灩灩眼兒一揚,拋去一個媚如絲的眼神。

  莫騰失神地望著她嫵媚的容顏,第一次見到她這般風情,第一次聽到她如此 柔聲喚他!

  莫非,她已心甘情願跟了他?

  「你今日與以往不同……」

  莫騰心中一喜,鋼鐵般的面容也緩成溫和,大掌撫摩著她細滑的臉龐,換得 佳人一個勾魂笑容。

  「爺待我的好,秋兒而今是懂了。」柔弱無骨的女子美顏微低,銳利目光卻 朝著那個穿著月白服色的「江灩灩」拋去一個得意的眼神。

  秋楓兒站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秋楓兒」與他眉目傳情。

  「這是秋姑娘的藥,大夫交代一醒來就得喝的。」柳絲絲遞上了湯藥,但覺 得秋姑娘狐媚的動作像極了江灩灩。

  「我沒有力氣暍。」江灩灩嗲著嗓音說道,知道爺怎麼樣也拒絕不了「秋楓 兒」。

  「我餵你。」

  莫騰坐上床楊邊,一手拿著湯藥,一手小心地避開她肩上的傷,將她細弱的 肩攬靠在他的胸前。

  「好苦。」小嘴一咂,便愛嬌地撇過臉埋入他的胸口——爺的胸膛原來這般 結實哪。

  「苦也得喝。」莫騰指尖勾起她的下顎,粗嗄聲音裡全是憐惜:「這幾天傷 勢重,吃幾口苦便會沒事。我已經叫大夫回去將這些藥材摻入最好的蓮花蜜做成 藥丸,日後吃藥便不苦了。」

  「爺待我真好,可這藥湯真是苦難下嚥哪。」小臉就這麼貼在他的肘臂間, 柔柔磨蹭著。

  莫騰深邃的黑眸因為慾望而越發暗沉,他的大拇指滑過她的唇,她柔軟的舌 尖若有似無地輕舔而過。

  「你們全滾出去!」他粗聲喝道,卻不曾回頭。

  他瞇起眼握住她的下巴,在她漾情的眸光注視下,他大喝了一口藥,低頭覆 住她柔軟的薄唇,矯舌一撥,那苦藥便親密地一口一口被哺喂到她的唇裡。

  秋楓兒的腳步無法移動半分,她訝異地張開了唇,雙眼圓睜地看著眼前的一 切。

  「她」的薄唇怎麼會吐出那種讓人臉紅的嬌吟?半掀的眼神怎麼會是那麼勾 魂的妖艷?

  那不是她!

  秋楓兒輕搖螓首,尋求認同的目光瞬間移到莫騰的臉上——

  他剛毅的線條早已不再詭厲,尤其是在「她」的手臂環上他的頸間時,他的 肢體狂戀似的接近了「她」。

  秋楓兒側過頭,不敢看,也不想再看……

  肩上的輕拍引起她的注意,她才回頭就被柳絲絲硬拉著往門外走去。

  「木已成舟,你就死心吧!」

  塚翅驗

  夜深,人靜。

  莫騰精壯的身子沉入熱水之間,隔著一扇竹製屏風,「秋楓兒」正因為藥效 而沉沉睡著。

  他將僵硬的頸子擱在碩大的木桶邊緣,沒去理會身上傷口浸入熱水所傳來的 刺痛。

  不過是一個晨昏,她的態度卻是天壤之別。

  她的性子做不了假事,她的婉轉嬌柔確確實實都為了他!

  終於得到了她的心哪……男性化的寬唇才揚起一抹笑意,濃眉的緊蹙旋即將 整臉的表情拉回了平素的陰鬱糾結。

  她的改變太詭異!

  發生在石屋裡的事也太玄奇!

  當他一腳踹昏了公孫鞅,衝入西房時,渾身是傷的她已經陷入昏迷。

  他不明白的是,她為何能夠避開刀斧的襲擊?

  在西房的異象讓他心頭隱約地不安,所以方才才忍住了衝動,沒讓自己要了 曲意承歡的她。

  她,不該會曲意承歡的——除非她不是她!

  不可能!莫騰的腦中推開這個匪夷所思的想法。

  或者,她已完全被他所感動!莫騰眼中閃過一抹激動,但內心懷疑的種子既 已萌芽,便無法再除根。

  方纔的深吻及撫觸太過肉慾,完全不似她平素的淡雅漠然。

  但,那細眉盈眸薄唇,的的確確是她哪!

  然則,莫騰犯然從水裡坐直,水珠紛然從他的髮梢滑落結實的肩胛——

  不對,她沒問起鼎,一句話也沒問!

  「爺房裡的熱水全準備好了,你去照料一下爺的傷口吧!記得別再讓爺睡著 了。」

  柳絲絲的聲音從石門外傳來,打斷了莫騰的沉思。

  「我?」「江灩灩」的語調意外地輕靈。

  莫騰臉色一變,專注聆聽著。

  「當然是你,爺房間的那個大沐桶,我可是提了四、五回水才灌滿了,而你 就只記得洗掉你自己一臉的紅紫胭脂,然後便呆呆地站在菊田前發楞!我知道你 是傷心失望過了頭,可你難道不該做點事嗎?」柳絲絲像是教訓不受教的孩子一 般地勸說道。

  江灩灩站在菊田發楞?莫騰想也未想便低喝了一聲:

  「還不進來幫我擦藥!」

  床上的人兒已然陷入熟睡,並不曾因為他這一聲大叫而有任何動靜。

  「馬上進去了。」柳絲絲應了聲。

  「我沒叫你!」他猛地沉下聲,在一刻便聽見了石門被推開的聲音。

  入屋的人兒沒注意到屏風後一雙閃著光的黑眸,兀自徐徐地合上門,纖雅地 回過身。昏黃的燭光灑在她褪去了所有脂粉的素顏上,那幽幽神態是飄然出眾的。

  莫騰心一亂,腦中大膽的揣想讓他的心跳驟亂!

  見她拿起桌上的傷膏,左張右望地顯然是在尋找他,他心中的懷疑更甚——

  江灩灩連他沭浴的地方都忘了嗎?!

  不可能!

  「我在屏風後頭。」他嗄聲說道。

  秋楓兒依言輕挪過身子,才步入屏風,便被那氤氳撲來的熱氣給熏紅了臉頰。 好一會兒,才看清楚赤裸的他正端坐在大沐桶之間。

  「替我上藥。」他命令著,緊盯著她的臉。

  她走到他的右側,從熱水中輕抬起他濕淋淋的右肩臂之後,掏出腰間的手絹 為他拭乾了水珠——

  好深的傷口。

  血肉仍未癒合的傷口被熱水一浸,更顯得血肉模糊。她不愛看這種情景,輕 撇過頭喘了口氣。

  「連這點小傷都見不得嗎?」他扭過她的手腕,對上她的眸。

  「別動。」她沒移開視線,但輕拉下他的手臂——

  這傷是為了救她而受的,就讓她負責吧!

  她強忍著心頭的不適,輕柔地往傷口上塗抹著傷膏,他每倒抽一口氣,她便 跟著屏住呼吸。待綠色清香的藥味佈滿了他整個肩頭時,她急速地縮回手,捉住 胸口的衣襟深吸了一口氣。

  「好了。」她起身直想離開,這熱水熏得她一額的汗。

  「慢著。」一管鐵臂勒住她的腰肢,將她整個人全貼向沐桶邊。

  她低頭瞧著他,目光在他肌塊分明的身子看了一眼,旋即移開了目光——

  原來,這就是男子的身軀。

  莫騰沒放過她雲淡風輕的反應,環著她的大掌縮緊了臂力。江灩灩平日為他 沐身時,總會喜不自禁地貼近他的身軀——

  像今晚榻上的秋楓兒!

  「你是誰?」他脫口問道,眸光加深。

  她心一凜,與他四目交接——他認出來了嗎?

  「我……」她才開口,馬上又咬住了唇,只用一雙水然眸子望著他。

  不能開口說出真相哪!

  莫騰的手勾住她的頸背,迫得她整張臉兒靠近了他。

  她僵住身子,不知所措。

  他握住她的下顎,強霸地吻上她的唇。

  果然,她的唇木然地不知如何反應,那唇瓣還要他費心吮吻幾番才得以登堂 入室。莫騰一驚一喜,更加深吻著她的芳澤,以試探究竟。

  秋楓兒偏側著頭低喘著氣,不明白是他的唇舌或是這沐桶裡的熱氣蒸熏得她 無力站立。

  「是你嗎?」莫騰捧起她的臉,鎖住那雙迷濛的杏眼。

  「你們這些惡鬼別纏著他!」

  床上人兒輾轉反側的夢囈讓莫騰的神智驀然清醒。

  「我而今是心甘情願跟了他……」清冷的聲音又是一陣低語。

  莫騰聞言大驚,狠狠推開身上的「江灩灩」,不留情地瞪著她跌撞到牆邊。

  除了秋楓兒,沒人知道他要求過她要心甘情願!

  「好高明的卑鄙手段!想學秋兒的冷淡,用欲拒還迎來勾迎我!」莫騰凌厲 的眼神疾射到她的身上,雙肩肌肉因為怒氣而堅硬如石。

  秋楓兒輕搖著螓首,天性讓她沒開口解釋,和鼎的約定也由不得她解釋。

  無言的她偎在牆壁睨著他——那神態竟出人意外地擾亂了他的心!

  「我不會再被你欺騙!她才是我要的那一個!」

  莫騰鐵青著臉龐大吼出聲,惱火她的無恥與自己薄弱的意志力。

  「滾出去!」

  她閃身避開他朝她丟來的木杓子,無聲地推開了石門。

  原來,要一個人真的識得一個人,很難哪……

  就在石門再度合上之時,床榻上原該是沉睡的白衣人兒滿意地合上了雙眼, 掩住了眸中計謀得逞的光芒。

  幸虧她因為口乾舌燥而醒了過來,否則這飛上鳳凰的日子豈不只作一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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