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 高速公路塞車,我坐了八個小時的車才見到奶奶。親愛的媽媽:
奶奶說:爸爸還是那個老樣子。
奶奶說他等的就是那一天了。死亡對他來說,可能算是一種解脫吧。
我其實該回南部陪奶奶的,讓奶奶一個人住,我總是不安。偏她又不肯和我一
起到我工作的地方。兒子再不肖,總還是她的兒子。
我沒有奶奶那麼偉大的情操,我甚至已經有一整年的時間沒去看「他」了。
後天晚上要陪小趙去相親,我得讓自己刮噪得令人厭倦。就是因為相親場合需
要這麼刮噪的人來熱場,所以我才會成為媒婆的最佳代言人吧。
每個女主角和我相較之下,都顯得安靜溫柔而婉約。她們都該包個大紅包給我
的。
快三十了,婚姻卻不曾出現在我的人生規劃中。有些人是不適合談婚姻的。
昨天作了一個夢,夢中大鬍子親了我的嘴,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是春夢?夢中只
覺得他的鬍子很扎人,倒忘了要仔細看清楚他的嘴有多大。
這幾天想那個大鬍子的次數已經到失控的地步,我發誓,我如果再想起他一次,
就罰自己少吃一頓消夜。
恩,省錢又健康,比愛情和婚姻來得實際多了。
「小趙,麻煩你不要晃來晃去的,晃得我頭昏腦脹的。」
黎曉寧揉著她的太陽穴,腦漿在頭殼裡搖來搖去。一夜未睡的疲倦,全寫在她
兩丸黑眼圈上。
「我沒有晃,是你的頭在搖。」「沙門」的攝影助理趙志強無辜地辯白。
黎曉寧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伸手搶過他手中那朵玫瑰。
都幾零年代了,小趙還在時興拿玫瑰花在咖啡廳會見女筆友的老套情節。
「現代人都用e-mail通信,網路情人才是時代趨勢。」黎曉寧把那朵快被小趙
捏斷的玫瑰花丟到桌上的水杯中。
「你怎麼可以這樣!」趙志強伸手撈出那朵冰涼的花,小心翼翼地把花放在桌
子旁邊。「我跟她都不會用電腦,所以才會從筆友欄認識的。」
趙志強瘦長的臉上,掛著一副眼鏡和一道傻兮兮的笑容。今天總算要和通信一
年的筆友見面了。
「真受不了你。」黎曉寧用手捂著自己的雙頰,突然覺得他的微笑很刺眼。
「我哪裡不對?頭髮亂了嗎?襯衫還好吧?」沒交過女朋友的趙志強緊張地摸
東扯西。
「放心,四大天王都沒你帥!」黎曉寧拿起咖啡,一口就灌掉大半杯。
真難喝!還是大鬍子煮的比較香。
罰今天晚上不准吃消夜!黎曉寧歎了一口氣,姿勢不雅地趴在桌子上,軟趴趴
得像只玩具填充熊,反正今天的晚餐也吃夠本了。
「我沒事先跟她說我找了你陪我來,你想她會不會介意?」趙志強不安地問。
「拜託!你已經問了第七次了!」她不耐煩地回了一句。
「二頭目,你……你快起來!那邊有一個人拿了一朵玫瑰花!」趙志強結結巴
巴的聲音帶著很大的驚嚇感。
「你幹麼一副見到鬼的樣子?」黎曉寧扭轉脖子四十五度。
嚇!
她小手一伸,立刻把小趙那朵玫瑰花丟到桌子底下。
倪大維是小趙的那個女筆友,不會吧?
天啊!黎曉寧張著嘴巴瞪著前方那個大鬍子。
倪大維四處張望著玫瑰花的蹤跡,卻意外地發現了四隻嚇傻的眼睛。
「黎曉寧,你怎麼在這裡?!」
倪大維擠入她旁邊的座位,卻見她忙不迭地向窗戶邊避去。
「我對你這種嗜好沒有偏見,真的!」黎曉寧呵呵笑著,一邊把地上的花踢到
更遠的地方。
「你說的是什麼鬼話?」倪大維把玫瑰花往桌上一扔,攤平兩條長腿。「這位
先生是——」
趙志強的嘴唇顫抖著,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口吐白沫。筆友小慧說「她」長得很
高、留著中長髮。可是——可是——
可是,她沒說她是個有鬍子的「男人」!
「他是外星人一號。」黎曉寧連忙說道,暗暗朝小趙使眼色——要哭回你家哭!
「你少開玩笑了。」倪大維炯炯的男性目光射向趙志強。
咦……怎麼他才對黎曉寧感到興趣時,馬上就蹦出了一個情敵?
無妨,沒有競爭的愛情有點無聊。何況,這種溫弱的男人只怕會被她壓得死死
的,還是他比較適合一點。
這一個禮拜之間,他發現他的腦袋裡無可救藥地想的都是她生氣蓬勃的一舉一
動。
算他有被虐待狂吧,他打定主意要追黎曉寧了!
坦白說,第一次見到黎曉寧時,他對她並沒有多大的好感。她不夠誠實、說起
話來顛三倒四;有時候太咄咄逼人、有時候又太卑躬屈膝。但是不可否認的,她時
時多變的面貌倒是看得他眼花繚亂。反正,當她在他店裡仰頭看他的那一刻,他就
是毫無理由的心動了!所以她的其它言行舉止,他也開始自動將其合理化了。
他不是個喜歡平淡了人,因為他本身也具備了一些衝動的性格,否則他早去坐
辦公桌了,開什麼咖啡廳呢?
倪大維微笑著伸手揉了揉她一頭亂髮。
「你以為我是你家的狗啊!」黎曉寧捉開他的手,朝小趙眨了眨眼,暗示他問
問那朵玫瑰的事。
「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倪大維突然正經地問,捧住她的臉頰端看著她的
憔悴,順道遮去她和那個男人的眉來眼去。
「我二十四小時沒睡,還能有力氣坐在這裡和你說話,已經很了不起了。」她
推開他的手,不自在地扁了扁嘴。
大鬍子幹麼這麼深情款款地看著她,亂噁心一把的!
「為什麼沒睡?」倪大維關心地問。
他私底下向許佩藍打探過她,許佩藍說她工作能力強,每年領的薪水足夠傲視
一票公務員。不過,黎曉寧在各種場合中都不忘發揮她的撈錢本色,夜間兼差之事
時有所聞。
倪大維摸著下巴端詳著她。瘦瘦的身上總掛著不太合身的POLO衫,看不出任何
曲線的身材,荏弱得像個少年,清寒得讓人忽略她清秀嬌好的五官。
是為了家人吧。她賺的錢看來是不曾花在她自己身上。
「我睡不著關你什麼事!你想幹麼?」每次一胡思亂想,她就失眠。而害她失
眠的人就是這個大鬍子。
「請問——」趙志強輕喊了一聲,沒人聽見。
「女人過了二十五歲以後就老化得很快,最好別熬夜。」倪大維說。
「剛超過二十五歲兩年的『小』男人沒資格批評我!」黎曉寧回嘴。
「請問——」趙志強二度出擊,再度無功而返。
倪大維選擇忽略旁邊那一聲蚊子叫,旁若無人地把手臂擱上黎曉寧身後的椅背,
兩人看起來恰似情侶談心的姿態。
「大鬍子,你該不會想泡我吧?」她瞪了他一眼。
「你是速食麵嗎?請不要用那麼次級文化的字眼來形容我的舉動,可以嗎?」
「請問——」趙志強第三度發問時,黎曉寧的目光終於回到他那張欲哭無淚的
臉孔上。
「喂。」黎曉寧推了下倪大維的臂膀,不客氣地問:「反正你現在的舉動是對
我有興趣就對了,那麼,敢問一下,那朵玫瑰花是送我的嗎?還是你本來打算去泡
別人?」
「怎麼?吃醋了嗎?我倒是挺意外你也會有這種正常反應。」倪大維笑得挺開
心。「至於那朵玫瑰的由來,難道你不曾看過電影中,神交多年的筆友以玫瑰花約
定見面的情節嗎?」
平地一聲雷!
黎曉寧無暇安撫幾乎快口吐白沫的小趙,她結結巴巴地指著倪大維的鼻子叫道:
「難道你真的是小趙的那個——」
「倪大哥。」
乍然一聲輕柔的嗓音從倪大維身邊傳來。
趙志強抬起頭,看到一個仙女從天而降——他的小慧應該是長這個樣子才對啊!
眼前高佻的佳人穿了一件連身的長洋裝,薄施了胭脂,有些害羞地望著他們。
「打完電話了嗎?」倪大維向清秀佳人問道。
趙志強的表情從絕望一轉而成喜獲佳音。
「打完了。」清秀佳人朝趙志強和黎曉寧點點頭,模樣靦腆。「倪大哥,他們
是——」
「這兩位是我的朋友。對了,我沒見到這裡有任何桌上放了玫瑰花,那個傢伙
八成迷路了。」
此話一出,趙志強霍地起身鑽到桌子底下,捉出一朵被踩爛的紅色玫瑰花。
「我——我、我就是趙志強。」
「我是黃小慧。」清秀佳人含笑以對,臉頰微紅。
倪大維危險地瞇起眼瞪著小趙。「你幹麼把花丟到桌子底下?」
「你凶什麼凶,人家本來預期見到小慧這樣的大美女,沒想到走進來的卻是你
這樣的大老粗。玫瑰花還在桌子底下,沒吞到肚子裡面湮滅證據,已經很了不起了!」
黎曉寧潑辣地回嘴。
「拜託,我看起來像是有斷袖之癖的人嗎?」倪大維擰起了眉。
「我怎麼知道!你剛才不是正對著我眉來眼去的嗎?正常的男人是不會對我這
種體格感興趣的。我對你又不瞭解,誰曉得你有什麼奇怪的嗜好!」
「有沒有聽過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他說。
「沒有,我只聽過真金不怕火煉。你如果不是,我隨口批評一下又有什麼影響
嘛!」她回嘴。
一來一往的舌戰,混淆了主角。兩位初次見面的筆友,一個不知所措地站在桌
邊,一個則是含情脈脈地望著佳人。
和那兩個大老粗擺在一塊,小慧真像是仙女下凡。
「請問需要點餐嗎?」過大的音量招來了服務生,服務生禮貌地遞上了menu。
「小慧,還站著做什麼,坐下吧。」
倪大維一揮手,讓兩為筆友並肩而坐。他很快地對這一對顯然頗對眼的情侶做
了以下簡介:「這是黃小慧,她剛才在外頭接了一通家裡的電話,所以晚一點進來。
小慧大學畢業前曾經在我的店裡打過工,現在有空時偶爾也會回店裡幫忙,所以這
次她要我跟她一塊來見筆友時,我當然是義不容辭地答應了,近來治安實在太壞了。」
倪大維看了小趙一眼後,他才放心地繼續說道:「其實你們兩個通信通那麼久了,
應該不用我多做介紹了。小慧是個好女孩,溫柔善良又可愛,能娶到她的男人必定
是上輩子燒了好香。0K,介紹完畢,她其餘的好處,留待你自己去發掘。」
趙志強呵呵地笑著。
倪大維拿過黎曉寧手中的咖啡喝了一口。
「煮得還不是普通的爛。」
「我警告你,我有一種經由唾液傳染的疾病。」黎曉寧故作恐嚇地說道,用力
地搶回她自己的咖啡。
她不喜歡倪大維這種堂而皇之的親密行為,好像他們之間有什麼曖昧關係似的,
好險,小趙忙著看他的筆友,否則明天公司閒嗑牙的主角就是她了。
她痛恨成為別人閒嗑牙的主角!
「那我得小心一點了, 是嗎? 」倪大維挑了挑眉,盯著她未塗口紅的雙唇。
「謝謝你的提醒,我口腔內沒有傷口,你的病應該傳染不到我。還有,你的唇太干
了,擦點護唇膏,免得過度摩擦時流血,那就不太好了。」
黎曉寧惱怒地做出一個欲吐口水的動作,好不容易才趕走了他的毛毛手。
怪了!為什麼一個正常的疾病話題,會被他講得這麼色情?!
「曉寧?」趙志強輕咳了幾聲,阻止她用眼睛槍斃倪大維。
「幹麼!」
黎曉寧回吼了一句,隨即發覺自己今日任務。她迅速揚起嘴角,對黃小慧做出
一個百分百的陽光笑容,燦爛得讓倪大維有些刺眼。
「我們趙志強人好、個性大方,在公司內是人人稱讚的好夥伴,出外也是認真
負責的好朋友。個性務實、為人敦厚,是居家旅行的必備良藥——呃——對不起—
—」黎曉寧皺了皺鼻子,繼續說道:「志強是居家外出皆合宜的新新好男人。不知
道黃小姐還有什麼地方想瞭解的嗎?如果沒有的話,兩位就好好聊,我們兩顆電燈
炮就不打擾了。」
黎曉寧一說完,起身就想落跑。
趙志強瞪著她,努力維持臉上的鎮靜。
他花了一千五百元請她過來熱絡場子,她卻只說了一分鐘的話!
「要不要去吃東西?」倪大維跟著站起來,拉住黎曉寧的手就往外走。
「你請客,我就吃。」
黎曉寧甩著他的手,卻無法踢開小趙乍然蹦出的「感興趣」目光。
「我不是幼稚園小朋友,不需要大人牽我過馬路,麻煩你先放開我的手,可以
嗎?」
倪大維笑而不答,高大的身形低頭俯看著她,在浪漫燈光下形成唯美的剪影。
「你們兩個……」小趙好奇地問。
「一點關係也沒有!啊!」黎曉寧尖叫了一聲,淒厲的程度讓咖啡廳內所有的
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她的嘴被一個溫熱的東西偷襲了一下!
倪大維這個卑鄙小人居然偷親她!
黎曉寧磨著牙齒,發紅的眼瞪著他脖子的動脈——如果她的牙齒再多長兩寸,
她保證他屍骨無存!
「還說你們沒關係。」小趙和黃小慧交換了一個微笑,兩人低聲地交談著。
「是啊,我們兩個還不大熟。」
倪大維笑得很溫柔,帥氣地攬著她的腰走向出口,留下兩個開始隅隅私語的情
侶……
忙著和美女談心的小趙,沒注意到咖啡廳的大門口,倪大維正被一記飛踢正中
他男性的要害,昂堂的一介壯碩男子蹲在門口哀號著她的冷血無情。
「你等等啊!你這樣一走,豈不印證了孔夫子說的,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倪大維車住黎曉寧的一寸衣角,阻止她飛一般的步伐。
「你要知道,經過你剛才那致命的一擊,我的『重要親戚』幾乎小命不保,你
就不能試著對我投以關愛的眼神嗎?」
走出咖啡廳後,她一逕往前走,看也不看他一眼。
「你是自作自受。」黎曉寧繃著一張臉,舉起手中的背包甩向他的手。「滾!」
他怎麼可以自以為是地做出那種舉動?他以為他隨便丟一個微笑,她就該像他
店裡的那些女客人一樣,搖著尾巴企求他的愛憐嗎?
「你的反應幹麼那麼激烈呢?兩情相悅進而肌膚相親,是件很自然的事。」他
冷靜地看著她。
「兩情相悅!你也知道什麼叫兩情相悅嗎?你剛才那種舉動叫作非禮、心理變
態。你以為你那種舉動很有趣嗎?我告訴你,我噁心得想吐!」黎曉寧用力地跺了
下腳,模樣倒有幾分女孩樣了。
她用力地摩擦著自己的嘴唇,原本已經乾燥的嘴唇禁不起她的暴力,沁出了微
微的血絲。
「嘿!你開始歇斯底里了。」倪大維扳住她的手,深郁的眼盯著她。「在外國
唇碰唇是件很普通的事。」
「你住到非洲用舌頭舔舌頭都是你的事,重點是我們現在住在台灣,而你吻了
我!」她大吼一聲,全身繃得死緊地走出大門。
她是招誰惹誰了,不過是幫許佩藍代一次班,不過是不小心被他看到她也有脆
弱的那一面。
難道男人都只會在弱女子面前呈現他們的雄風英姿嗎?
這就是大鬍子為什麼會偷吻她,而先前追她的男人都被她嚇跑的原因嗎?
男人都是豬!
「你說夠了吧!我吻你,純粹因為我喜歡你。我承認我突兀了些……你要走到
哪裡去?」倪大維拉住她直向馬路沖的舉動。
黎曉寧愣住了一會兒。他說他喜歡她!不會吧?!她揉了揉自己的臉頰,突然
有一點想笑的衝動。
「放開啦!我要坐公車回家。」回過神的黎曉寧詛咒一聲,她忘了先跟小趙拿
一千五百元。算了,諒小趙就算吃了熊心豹膽也不敢欠她錢不還。
「我送你回去。」倪大維伸手遞出鑰匙,讓服務生把他的車取來。「我們還有
事需要好好談談。」
黎曉寧努了努嘴,不置可否。她願意讓他載,是讓他將功贖罪,不然她還得換
兩次公車才回得了家,多累。
「你家住哪?」倪大維問。
「公司樓上。」
「公司樓上?!」倪大維訝異不已。
「沙老大幫我在公司樓上租了間小套放,我們員工福利很好。」她看著腳板說
話,不想搭理他。
如果說了一句「喜歡」就可以亂親人的話,那些偶像明星早該被歌迷的口水淹
死了!被人喜歡沒有不高興的,然則她是否被尊重,對她而眼,卻是十分重要。
「接受我是這麼困難的事嗎?」他站在她面前,霸道地擋去她飄遊的視線。
「為了愛情改變我現在的生活方式,才是最困難而愚蠢的事。我從不做愚蠢的
事。」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改變不見得都是壞事。」為什麼她會如此排斥他的接近?
「沒錯。但是改變也有可能帶來不好的影響,保持現狀對我來說是最好的方式。」
怪了,大鬍子的眼睛平常就這麼亮嗎?害她看得頭昏目眩的。
「先生,你的車。」服務生將一輛鮮紅色雙人跑車送到他們面前。
「謝謝。」倪大維遞過小費,替她開了車門。「進來吧!」
黎曉寧的嘴微張了三秒鐘,才被倪大維推進了車內。
「噢! BMW的跑車耶!倪大鬍子,看來你的咖啡店收入的確好得不得了。」黎
曉寧諷刺地打量著車內的柔軟皮椅及高級音響。
「我去年的收入全砸在這台車子上了。」倪大維滿意地踩下引擎,車子飛也似
的飛入車陣之間。
「多少錢?」實際的天性讓她緊追著問。
「三百多萬吧。」他不以為意地隨口說道,按下播放鈕讓爵士樂在車內迴響著。
「沒大腦!三百多萬可以在南部買一戶房子了,你懂不懂啊?」黎曉寧瞪大了
眼,嘴裡碎碎念道:「你以為開著一棟房子在街上跑很好玩嗎?你這個人根本和沙
老大一樣,一點務實的價值觀都沒有。」
那筆錢拿給她,她早就買一層小公寓給奶奶住了。年薪破百萬的人,就一定得
用錢用得這麼沒概念嗎?
「每個人看重的東西不一樣,我今天不愁吃穿,咖啡館房子的貸款在前年底剛
剛付完,換台車子慰勞自己也是無可厚非的事吧。」
「說的輕鬆,你不用養家餬口嗎?父母親的生計呢?」她像糾察隊隊長一樣地
嘀嘀咕咕。
「我爸媽比我有錢N倍, 我對他們所做的最大努力就是把他們塞給我的房子、
車子全塞回去給他們。」
黎曉寧翻了個白眼。又是一個備受嬌寵的天之嬌子。這年頭,一出生就得了便
宜的人還真不少。
「你是獨子吧?父母親不和你住在一起,對吧?你開咖啡廳本來是開好玩的,
沒想到卻高朋滿座、名利雙收,我說的沒錯吧!」黎曉寧無法克制自己心中那種不
平衡的心態,說出口的話自然也極度不友善。
「一路順利難道是種過錯嗎?」
「不是。只是聽在某些雙手空空、努力上進的人耳朵中,就覺得你面目可憎,
惹人討厭。」她的聲音冷冷的。
車子繞過一個彎,黎曉寧按下車窗,讓冷風嘶嘶地吹入車內,吹得她一頭不整
齊的發亂糟糟地蓬成一團稻草。
她明白人生來就不平等的。她只是覺得很惆悵。
惆悵什麼呢?本來就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身份既然一如雲與泥的差距,她也
無需掛記嘛!她在心底詛咒了聲。
黎曉寧單薄的側臉印在他的眼中,顯得孤孤單單。
「公司到了。」倪大維在大樓前停下了車子。
「再見。」
黎曉寧才轉身,立刻被一股力量拉到他的胸口。
「你幹什麼?」她揉著被排擋撞痛的腰。
倪大維靜靜地凝望著她,臉龐與她只相隔了一手掌的距離。男性的溫熱氣息伴
著夜晚的風一塊吹過她的臉頰,黎曉寧咬住下唇,努力不讓自己在這場對視中敗下
陣來。
兩顆眼珠對兩顆眼珠,她才不會輸給他哩!
「幹麼這麼凶巴巴地瞪著我?」他低喃著,單手扣住她後仰的頭頸。
「怕了吧?」她嘿嘿笑了兩聲,雙手推拒著他的胸口,阻止他把兩人之間的距
離化為零的企圖。「怕了就放我下車!」
「怕的人是你,否則幹麼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倪大維的唇若有似無地刷過
她的鼻尖。
「女人有拒絕性騷擾的權利,你不會已經忘了剛才被踹的慘痛教訓吧?知恥近
於勇,你該知道你已經侵犯了我的私人領域了吧!」她盡量冷靜地說。
在車內封閉的空間內,她的心跳過快得讓她有些心悸。她該不會也屬於那種被
男人一碰就會四肢發軟的花癡吧?
「男人也有向喜歡的女人表白的權利吧。」倪大維輕撫著她的小臉蛋,緊盯住
她的目光。
「你剛才表白過了,而且你的鬍子好刺人!」黎曉寧抗拒地哼了兩聲,朝他翻
了個白眼。「我最討厭別人強迫我!」
她說完,伸手用力地扯他的鬍子。
倪大維悶哼了一聲, 在她的手比出一個勝利的V字時,他的唇迅速地覆上她的
唇,堵住了她囂張的笑聲。
「我最討厭別人扯我鬍子了!」
他吻開她緊閉的雙唇,固執地在她不知情愛的芳唇中糾纏出一段新的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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