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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星期四 中午吃了好大一份豬排飯,吃得肚子撐死了。親愛的媽媽:

  告訴你一件好噁心的事!

  倪大維那個王八蛋居然送花給我,還在卡片上面寫了這幾句話——

  也想不相思,可免相思苦,幾次細思量,寧可相思苦。

  這話從胡適口中說出來會讓人感動,可是從大鬍子的嘴巴說出來就是肉麻到極 點!

  他送了那麼一大束花,囂張地怕全辦公室的人不曉得似的。他怎麼不乾脆送個 花圈、花籃,或者找個花車市區遊行算了!

  送禮也要懂得投人所好,花又不能吃,他如果送禮券或是包現金給我,我都會 笑得開心一點。

  倪大鬍子的氣質就適合送上兩盒紅豆豆花,上面題著: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都採擷,此物最相思。

  花,一點也不實際,只能擺在那裡好看而已。我一定是哪條神經不對勁,才會 晚上對著那束花發呆了半個鐘頭,浪費我的時間……

  這半個鐘頭,睡個覺補充體力不是很好嗎?

  P.S.1.倪大鬍子這陣子都很規矩,沒亂親人。

  P.S.2.不知道如果別人也那麼吻我, 我會不會也覺得自己是個色慾的享樂 主義者?

  「二頭目,你的情郎來了!」

  「黎曉寧小姐,你的男朋友來了!」

  「噢……某人的追求者又來了。」

  黎曉寧惡狠狠地怒視著那些鬼叫著起哄的同事們,當然也不客氣地送了個大白 眼給那個一派自在的倪大維。

  她瞄了一眼時鐘,不客氣地對那些男同事們撂下話:「現在是晚上七點鐘,一 分鐘過後還沒下班的人,就等著被罰錢。」

  「哪有這種事,自願加班還要被罰錢的!」男人們大聲抗議著。

  「此樹是我栽,此地是我開,如果要留下來加班,我告訴你們,統統給我留下 買路財!一分鐘一百二十元,從這一刻開始計時。」

  黎曉寧拿了個手錶,翹起二郎腿,攔路財神一樣地在公司大門邊坐了下來。

  一群人紛紛收拾了包袱,呈鳥獸散逃出大門。

  「小趙,你欠我一百塊了。小林,你八十元了,明天中午我的便當由你負責, 我吃雞腿飯。」

  倪大維挑著眉,站在黎曉寧身邊和「沙門」的員工們揮手道別。

  「你總是這樣摧殘他們嗎?」目送走最後一個人時,倪大維問道。

  真是了不起,這群人只花了不到兩分鐘,就全部消失在辦公室外。

  「有些人就是不懂得看別人臉色,沒人要他們不識趣地招惹我。」黎曉寧意有 所指地瞄了他一眼。「沙老大不在的時候,就是我當家。」

  打從倪大維開始採取送便當政策後,她突然十分瞭解幾百年前中俄簽訂尼布楚 條約前,俄國在中國邊界所進行的鯨吞蠶食陰謀。每天向中國境內跨進一步,看來 是無關痛癢的,但是十天就跨了十步、二十天跨了二十步,三、四十天過後,你就 會發現自己的領土已經莫名其妙地被異族進駐了。

  她搞不清楚她和倪大維算不算在交往,她只曉得從來不許任何人逾過雷池一步 的她,居然接受了大鬍子三不五時的騷擾。

  雖然她當初的用意是省中午的飯錢,而且把他們的關係定位在「好朋友」,不 過她老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

  「誰當家都無所謂,我來的目的反正是為了你。你吃飯了嗎?」他問。

  「還沒有,現在才八點多。十點的時候再吃,晚餐和消夜一塊吃比較省。」她 回答。

  「你那麼節儉做什麼?存那麼多錢能帶進棺木嗎?」

  「我每個月只賺幾萬塊。一萬元放身邊,其它全寄回家了。」爸爸住院一個月 要兩萬元,奶奶生活費一萬,一萬塊存錢買房子。她哪來的餘錢!

  她要有個窩、她要有安定的感覺。

  「沙家駒投資股票不是賺了很多錢嗎?你怎麼不跟他一塊做?既然愛錢,為什 麼不採取積極一點的理財方式?」他一直覺得她存在著許多矛盾。

  任何大大小小的樂捐,她可以不予理會,惟獨對於婦女與小孩的捐款她可以掏 光她身上所有錢,和他身上的錢。

  這與她從來不談她的家庭有關嗎?倪大維忖道。許佩藍說即使是沙家駒也不清 楚黎曉寧的家庭狀況。

  「投資股票也是賭博的行為。」在她的觀念裡,只要牽涉到投機的事就是賭博。

  她知道她的腦袋迂腐得像古人,然而這能怪她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有了那樣一個賭鬼父親,她寧可累死自己省下每一分錢,也不要投資任何可能會落 空的事。

  「你很固執。」倪大維捏了下她的臉頰。

  「沒人要你理我。」黎曉寧立刻反捏回來,受勁只大幾乎讓他翻臉。

  「我就喜歡固執的女人。」他掀開她的手,聽到她罵了一聲變態。「我記得你 說過,你去年的年終獎金是沙家駒幫你付了一部國產車的頭期款。車子呢?怎麼不 見你開車呢?」

  「這邊開車那麼不方便,而且超級難停車,所以我的車子送回老家膜拜了。」

  實際上,她半年前才把車子送回南部讓奶奶使用。奶奶不會開車,但是隔壁的 王媽媽會。王媽媽常騎摩托車載著奶奶去買東西,因為王媽媽家的那太老爺車開起 來比摩托車還險象環生。但是她始終覺得騎摩托車太危險了,所以才把自己的車運 回去讓王媽媽使用。

  倪大維看著她,俯低身子與她平行。他專注地凝望著她,想在她變深的眸光中 找到她矛盾個性的答案。

  然而,敏銳的她卻適時地避開了眼。

  倪大維一掌抵住她的頭顱右側,一手則撩起她覆在前額的髮絲。他的氣息與她 交融著……

  「你的頭髮長長了。」

  黎曉寧直覺地嚥了口口水,敏感地察覺到他的靠近,她下意識地往後縮著。討 厭!那種亂七八糟的感覺又來了。

  淺淺的笑躍上倪大維唇邊,他以指尖勾起她帶些迷惘的臉龐。

  泉水可以滴穿山壁,鐵杵可以磨成繡花針,那麼他天天的拜訪若沒有踩扁「沙 門」的門檻,至少稍微挑起了佳人的女性意識。

  雖然他有時不免懷疑,她實際上對他手中的排骨便當興趣還高昂一點。

  「呃——」她咬了下唇,動了下臉頰的肌肉。她並不習慣這種四目相對的浪漫 情懷。「呃——這個李白說『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我不是李白,你也不用 自比為敬亭山,我們稍息後解散,你覺得如何?」

  倪大維二話不說,拉了她就起身,不過嘛……好戲總在後頭。

  鼻子才剛撞到他的胸口的黎曉寧,還沒來得及回味她胸口的若有所失感,她的 下顎再度被抬起,而他的唇則扎扎實實地吻上了她!整體動作一氣呵成,毫無任何 停滯。

  倪大維誘惑著她仍然未脫青澀的唇舌,撫吮著她的甜美。

  好半晌,直到他確信自己聽見了她的低吟聲與兩人猛烈的心跳聲,他才不捨地 放開了她,將她輕輕地擁在自己的胸前。

  「你不務正業嗎?幹麼天天來報到。」她需要說點話來散發臉上的熱氣。黎曉 寧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臉。

  他的鬍子扎得她很不舒服。

  「沙家駒沒教會你,老闆可以彈性上下班嗎?」他笑著替她抓了抓臉,考慮為 她剪掉鬍子;女孩子的皮膚還是比較細嫩的。「對了,我爸媽下個月回國,我希望 你可以和他們一塊吃頓飯。」

  倪大維密切注視著她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惶。

  「下個月回國?他們住在國外嗎?還是你根本就不是台灣人,只是一個國語說 的比較好的外國土著?」她和大鬍子還沒達到那種雙方家長見面的地步吧!

  「我家從小就移民到加拿大了。」

  「無恥。沒有國家意識。」她丟了兩句話,心裡的不安在擴大。

  「講話客氣一點,我媽媽氣管不好,那裡的氣候比較適合她。」倪大維看著她 臉上酸苦交雜的表情,並未拉回她退開的身子。

  「對不起。我祝福伯父、伯母身體健康、萬事如意,再見。」她一揮手,立刻 往樓上她的套房走去。

  「我是認真的。」倪大維嚴肅地說。

  「干我何事?難道要我幫你介紹女朋友嗎?你店裡的那些女人隨便挑一個都可 以帶去見你爸媽。」黎曉寧頭也不回地答。

  他交叉著雙臂,神情整個冷凝了起來。

  「你在鬧什麼彆扭?」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鬧彆扭,因為你吻了我嗎?」黎曉寧踩空了一階樓梯,身 子晃動了下。

  「難道我們之間只能討論那種無關痛癢的吃飯問題嗎?」他說。

  「吃飯攸關民生大計,怎能說是無關痛癢?」耍賴的口氣,連她自己都想甩自 己一巴掌。

  這樣他總該離開了吧!

  「走吧!沙家駒不是要你到他家去找他們嗎?我載你過去。」

  倪大維平和地回話,引她驚訝地回頭。

  倪大維倚著牆,眼中的堅定已經內斂。

  OK,就照她的遊戲規則來。就連最複雜的謎語都會有解答,他有自信可以抽絲 剝繭地找到那個最終的答案。

  她究竟在逃避什麼?

  「我自己坐公車過去就可以了。」黎曉寧僵硬地說。

  「搭我的車,省時有省錢,你何必自己多跑一趟呢?」倪大維扯著她就往外走。

  一路上除了廣播的聲音之外,兩人之間是沉默。

  「什麼東西都是現實最重要嗎?除了現實與金錢之外,任何事都可以擺在一邊 嗎?」經過一整排的銀行時,他突然問了句。

  「當然。」她清了下喉嚨,慶幸總算可以說話來排解不自在。「現實當然是最 重要的。你不先把自己養飽,什麼理想、抱負都是空談。只有在顧及現實的狀況之 下,我才會考慮到其它的事。」

  「是嗎?」視力一向很好的他,目光在看向右邊的騎樓時忽而閃過一陣狡黠。 「這麼說來,你也只是個自私為己的市井小民嘛。」

  「沒有錯。很高興你終於認清了我的真面目,我不是好人。」黎曉寧點頭如搗 蒜。

  她寧願倪大維把她想得很壞很壞,起碼這樣他不會對她產生過大的幻想。

  倪大維逐漸緩下了車速,靠向路旁。

  「你幹麼?要趕我下車嗎?你是道德重整會的會員嗎?」她瞪著他臉上詭異的 笑容瞧。

  「大壞人,你的右前方有一個小孩子正在哭,可能是迷路了。」倪大維指著紅 磚道上那個哭得唏哩嘩啦的小女孩。

  「你快停車啊!她一定是迷路了!」黎曉寧按下車窗,拚命地探出頭去。

  她小時候不止一次被她那個嗜賭、酗酒的老爸遺忘在路邊,那種害怕被丟棄的 感覺,至今還是她的夢魘。

  「反正你又不認識那個小女孩。」他拉住她的衣領,把她那顆小頭拉回安全范 圍內。「頭不要伸出車窗,很危險!」

  將她的頭捉回車內時,倪大維的紅色跑車也正駛過小女孩的身邊,黎曉寧氣得 對窗外大叫:「你幹麼繼續往前開,你搞什麼鬼!你有沒有同情心啊!她才三、四 歲,可能連話都還說不清楚!」黎曉寧用力地打他的頭,像拍一顆皮球一樣。

  倪大維瞪了她一眼,不客氣地回打了下她的頭。

  「不是有人說,現實是比較重要的嗎?那個小女孩和你非親非故,你幹麼幫她?」 他踩下油門,車子瞬間又往前衝了一段路。

  「我是選擇現實。現在不一樣啊,救一個迷路的小孩,和現實、理想啊全搭不 上邊嘛!」見他沒有停車之意,她兇惡地擰了下他的手臂一把。

  「是嗎?我倒認為這才是測驗現實與理想的最佳時機。」倪大維踩下煞車,在 路邊停了下來,不容拒絕地握住她的手。

  「囉哩叭嗦的男人。」黎曉寧使勁想抽回自己的手,見他沒有放鬆之意,她恐 嚇地說:「我數到三,你再不放手,我就吐你口水!」

  說完,她猶自不放心地頻頻回頭看著迷路的小女孩。她哭得都蹲到地上了,怎 麼沒有人過去幫她嗎?萬一有壞人拐走她,怎麼辦?

  「給我三十秒說話!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倪大維勾起一道笑,瞇著眼睛算 計地看著她。「第一,我給你一萬元,可是你不許下車去救那個小孩,你得坐在車 上看著她。第二,你下著去救孩子,但是你一毛錢都拿不到。」

  黎曉寧嘴巴張的奇大。他出的是什麼鬼主意?

  「一萬塊現金。」倪大維鬆開她的手,從口袋裡掏出十張鈔票。「我數到三, 你立刻決定。」

  「一。」他立刻開始計數。

  黎曉寧回頭看了小女孩一眼,又看了眼他手中的鈔票。賺錢或救人?

  「二。」倪大維在她的眼前甩了一下鈔票。

  黎曉寧的腦中轉過數個念頭——一萬元耶!她一個月的生活費哩。那個小女孩 一定會有其他人來幫忙的吧。

  可是,那個小女孩那麼可憐……

  「三。」最後通牒到來。

  「把車子開到她身邊,我倒貼你五塊!」黎曉寧大叫出聲,把他笑得很張狂的 臉轉向前方。

  「我就知道你……」他一邊回轉車子,唇邊的笑意卻是益發不可收拾。落腮鬍 之外的肌肉,全都開心地往上挑揚。

  「囉嗦!閉上你的嘴啦!你沒當過兵嗎?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你把車給我停到 她旁邊。」黎曉寧的頭又開始不安分地往外鑽。

  「你豬頭啊!叫你不要把頭伸出去,聽不懂嗎?」倪大維這回扯回她的領子後, 還免費附贈一記打在她頭頂上的鐵砂掌。

  「喂,打一下一千塊。」她揉著頭,咬牙切齒地說。

  「是喔,我忘了你是很現實的。現實到明明有現成的銀子可以賺,你卻寧願倒 貼五塊去救人。你現實得好可怕哦!」倪大維挪揄著她,深黑的瞳孔中儘是滿意的 神色。

  「停車!」始終注意著小女孩動向的黎曉寧突然喝了一聲。

  讓他在路旁停下車後,她很認真地朝他靠了過去,屬於她的淡淡肥皂香氣在他 的鼻尖飄散開來。

  「喂,的鬍子,其實你這個人還不錯——」

  倪大維瞪著她的小手攀上他的臉頰、一雙眼睛水汪汪地直瞅著他,平日鎮定的 小臉蛋居然泛上一層淺淺的紅暈。

  發生什麼事了嗎?還是——她終於開竅了嗎?

  他反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手心印下一個吻,深情的黑眸溫柔地注視著她。只見 她猶豫地咬了下唇,滿懷期待地望著他。

  倪大維一笑,攬住她的背,頭一低就想親吻她的唇。她如此嬌媚的神情就在眼 前,他豈是塊不識趣的木頭?

  「等一下。」黎曉寧的手蓋上他溫暖的嘴巴。「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讓你親。」

  倪大維眉頭一揚,雙目懷疑地盯著她。他今天是不是在不知不覺中做了什麼好 事,否則這小妮子怎麼會自願讓他「佔她便宜」呢?!

  她一向這麼形容他們兩人之間的親吻,或許他下次該考慮「使用者付費」的觀 念。

  「大鬍子,答應我好不好?」她的臉又朝他湊近了幾分。雖然被他轉為粗重的 氣息所影響,心跳也因為太靠近而跳得毫無章法可言,但她還是會堅持到最後的。

  她眨著一雙大眼,很熱切地望著他。

  倪大維拉開黎曉寧蓋在唇上的手,長臂一撈,乾脆把她帶入自己的懷裡。

  「呃,這樣代表你同意了,對不對?」這人前輩子一定是採花大盜。她不過才 眨了一次眼,就躺在他和排擋桿上頭了。

  「說吧,什麼事?」男性的目光燃燒著她。

  「剛才的那個提議可不可以更改?」她呵呵乾笑了兩聲。

  他看她的樣子,實在很像她看到錢的反應。

  「更改?」親密的低語頓時化成冬日的微寒。

  黎曉寧拚命點頭。

  「我已經決定不要當好人了,我要當壞人。我不要理那個小女孩了,我要那一 萬塊。我想清楚了,錢比較重要。」

  倪大維動了下嘴角,無言地望著她,等著她恢復剛才那種關心小孩子的迫切神 態。是他期望太高了嗎?他總認為她的現實都只是在嘴裡說說罷了,他以為她有一 顆柔軟的心。

  「可以嗎?我可以拿到那一萬塊嗎?」她追問著。

  「你不是真心的。」至少他不願意相信她是這樣現實的人。

  「我是。不然你現在立刻開車離開,我吭都不會吭上一聲。」

  倪大維繃緊著臉孔,兩道劍眉糾成死結。失望什麼?失望自己不能改變她?

  他的道德標準真的太高了嗎?

  世間的人本來就不止一種,也許她曾經歷過很苦的日子,所以才會分外在意金 錢吧?

  倪大維低頭望著她,把她臉上對鈔票的期待全收入眼裡。該死的!她真的一點 同情心都沒有嗎?

  黎曉寧吐了吐舌頭,沒見過大鬍子這麼嚴肅的可怕面孔。

  她扯了下他的鬍子引起他的注意。

  「你難道不會覺得這樣的姿勢配上這樣的氣氛很彆扭嗎?我躺在你懷裡,你板 著一張臉,好像想幫我在臉上紋上『小人』兩個字。」

  「我只是想知道你在想什麼?拿這種錢需不需要放下自尊?」他的問話十分尖 銳。

  「自尊?!大少爺,你真的是沒窮過。沒人告訴過你,自尊值不了幾個銅板?」 黎曉寧苦笑,臉上的悲哀閃得很快。

  「告訴我關於黎曉寧這個人——」他凝望著她。

  「算了,那些事說出來都嫌矯情,還是談點實際的事吧。」她呵呵乾笑兩聲。 「我的一萬塊呢?」

  「拿去吧。」他若有所思地把錢塞到她的背包裡。

  她到底經歷了怎麼樣的童年?

  「耶耶耶——」黎曉寧高興得手舞足蹈,一手把鈔票塞進手袋,一手伸長拉下 他的脖子。「我跟你說一個秘密。」她在他耳邊說道。

  「什麼秘密?」他看著她應該再吃胖三、五公斤的身體,腦袋裡想的還是她的 童年。

  「我剛才看到那個小女孩的爸爸從百貨公司跑出來了!他們父女長得好像,而 且還穿著同樣的史奴比T恤。」她笑得賊兮兮的。

  「你說什麼!」倪大維大叫一聲,立刻抬起頭轉身去看那一對父女。

  年輕的爸爸緊緊抱著他的女兒, 而那個哭成花臉的小女兒, 很用力地攀著她 「失而復得」的爸爸。

  父女兩人此時的姿勢,恰像無尾熊與尤加利樹。

  倪大維詛咒了兩聲,轉頭想大罵這個狡詐的女騙子幾聲,卻被她臉上的表情震 懾住所有的言語。

  那是一種渴望的表情,也是一種寂寞的神情。

  難過不一定要流淚,她眼中深切的悲慘比流淚更讓他難受。平日掛著囂張面具 的她,在卸下防備之後,像個希望有人來抱抱她的小女孩。

  「別哭。」倪大維緊緊抱住她,不讓她再看那對依偎的父女。

  「我有干眼症,流不出眼淚。」她乾澀地說,努力地想擠出一個微笑。

  他搖搖頭,把她的頭臉擁入他的胸膛。

  「你的心在哭。」

  黎曉寧的笑容垮了。窩在他的懷抱中,她的肩膀不住地抽動著。

  她沒有哭,只是不停地發出一種微弱的干噎聲,一如受傷的小動物的哀號。

  倪大維抱著她,輕輕拍撫著她的背脊,對她的愛憐排山倒海地淹沒了他整顆心。

  如果他曾經以為自己對黎曉寧的追求,是因為她言行舉止特別、是因為一時的 新鮮有趣、是為了她看似少年少女般的青澀神采……

  那麼,他現在必須承認他錯了!

  大錯特錯!

  他不曾如此想守護一個女子。直到他遇上了反應靈敏的她、直到他遇上了堅強 奮鬥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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