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的回憶——
星期三 太陽黃得像顆蛋黃,我熱得像條狗,現在是一月天耶!親愛的媽媽:
今天下午,有個名叫倪大維的大鬍子說我是他這輩子遇過最囉嗦的女人。
去他的!
等我哪天放火燒掉他的那把鬍子時,看他還敢有什麼意見。
要不是因為看在沙老大為情所困的份上,加上佩藍妹妹實在是很符合「天使之
翼」那部廣告女主角的純潔形象,休想我會進去那種一杯收費超過三十五元的咖啡
店。該死的大鬍子,店裡定價一杯一百元的咖啡他居然要跟我收一百四十元,說什
麼多出來的四十元是噪音污染費。
我很吵嗎?他比我還吵!
咖啡店老闆就很了不起嗎?拽什麼拽!我也認識不少影劇記者,改天叫人把他
的咖啡寫成難喝的臭泥漿!
不過話說回來,他似乎挺「罩」佩藍妹妹的。有人「罩」的感覺真好!
當然,我希望以後再也不要遇到他了。居然比我還凶?天理何在!
P.S.1.佩藍在大鬍子的店打工,應該可以喝到不少免費咖啡吧。他叫佩藍「小
藍子」,好奇怪的外號!
P.S.2.一杯咖啡一百元,生意還好得不得了,真是沒天理!我小時候如果有一
百元,就可以過一個星期了。
P.S.3.其實那杯咖啡真的滿好喝的。
「叫沙家駒滾出來!」一個高大的身影衝入「沙門」工作室。
倪大維以他低沉卻高分貝的音量轟炸著辦公室,卻愕然地發現自己似乎跨入了
異時空。
有一群「只」穿著內衣的女人把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
世風日下啊!倪大維心頭發毛。
穿著內衣的女人全都不害羞地回視著他,而他這個衣衫整齊的男人佇立在這群
穿著涼快的女人堆中,卻覺得自己未著寸縷。
「家駒不在耶。」長髮的模特兒朝倪大維一笑。這個男人看起來很有男人味。
「不在?!不染,叫那個什麼黎曉寧的出來!」倪大維克制自己停在原地,忍
受著那群女人生吞活剝的打量。相較這些妖嬈女人,那個他只見過一面的凶婆娘黎
曉寧還比較自然一點。
「二頭目,大金剛指名找你耶!」工作人員朝一個角落大叫了一聲。
「小黃,你不要因為自己長得像狒狒,就說別人像大金剛。他很有型呢!」另
一名嬌滴滴的模特兒說道。
「小姐們,我們現在是做內衣型錄的挑選,不是『動物奇觀』首播,好嗎?」
忽然,一頭削薄的短髮從一堆高佻的模特兒身後冒了出來。「老闆沙家駒不在,今
天不賣酒。」一派黃梅調唱腔。
模特兒嬌笑成一團。
「你出來一下。」大巨人擠過女人堆,一把扯出黎曉寧。「我有事和你談,關
於小藍子和沙家駒的事。」
黎曉寧瞪了他一眼,討厭被人扯來扯去。
「門在那邊,恕不遠送,再見。」
她一挑眉。近來諸事順利,懶得和他發脾氣。
「我問你,沙家駒呢?」倪大維矗立在她面前,一動也不動。
「不告訴你!」她不可一世地昂高下巴。
「哪裡有可以談話的地方?你可不想看我在公開場合中大罵沙家駒吧!」他出
聲恫脅。
黎曉寧扁了扁嘴,不情願地帶他走進沙家駒的辦公室。沙老大雖然欠罵,不過
還輪不到他這個外人開罵。
「你也不想想看,你當初到我店裡找小藍子拍廣告時,我好歹也出過力幫你的
忙,而你現在居然恩將仇報,竟然不告訴我沙家駒的下落!」倪大維凶神惡煞地說。
「拜託,當初說服佩藍妹妹拍廣告是我的功勞,你搶個什麼功啊!還害我喝了
一杯難喝得要命的咖啡!」她冷哼一聲。
「你敢說咖啡難喝!」倪大維翻臉,黑色火焰在他的眼中燃燒,一連的落腮鬍
狀似怒火的烈焰。「你可以說台灣的垃圾問題很嚴重、政治很黑暗,或者阿里山的
姑娘醜似豬,你就是不可以說我店裡的咖啡難喝!」倪大維氣呼呼地指責。
黎曉寧突然覺得事情變得很有趣,這男人挺容易被惹毛嘛!橫豎她今天心情好,
沙老大又不在家,她倒不介意陪他玩玩。
「喂!別人說話時,請尊重一下對方。」倪大維朝她大吼一聲。她一副神遊太
虛的模樣,讓人火冒三丈。
「有,我很專心地在看你啊。你有一雙不算小的眼睛,挺有神的。鼻子就整體
比例看來,稍微大了一點,嘴巴還半藏在鬍子裡。可能是顏面神經受過傷,就像你
現在面頰抽搐的樣子。 其實。 你的體格滿好的, 如果穿件緊身T恤, 挺適合拍
PLAYGIRL那一類的雜誌,挺讓人流口水的……」她興致一來,愈說愈起勁。
「閉上你的嘴。」倪大維的褐色手掌倏地蓋住她的嘴巴。「沙家駒在哪?」
同樣黑亮的四隻眼睛互相瞪著對方,倪大維赫然驚覺他的手掌幾乎把她整張臉
孔全部遮住。
她的臉好小!
「放手啦!你想在光天化日下殺人嗎?我快窒息了!」
黎曉寧的腳動得比她的嘴來得快,紅色NIKE球鞋在他米白色的長褲上留下一個
清楚的腳印。
「你欠扁!」倪大維伸手拎住她的衣領,像捉小雞一樣地把她捉回他的跟前。
「哎呀!」黎曉寧一看情勢不對,她的手立刻搭上他的肩頭,稱兄道弟起來。
「倪大維、倪大哥是吧,有事好商量嘛!相逢即是有緣。我一見到你就知道你這人
氣度不凡、風度翩翩、英挺過人……」
識時務者為俊傑,而她向來深諳謀生之道。這人一記鐵砂掌大概可以把她震到
十公里外,少惹為妙!
「閉嘴!」倪大維厭惡地鬆開手,大手打了下她的額頭。「我養的狗都比你安
靜一百倍。」
「你養狗啊?什麼狗?」她揉著自己的額頭,嘴上倒是沒停止發言。
「哈士奇。」
「哈——士——奇——」黎曉寧的反應像撿到了一塊金磚。她雙眼發亮地盯著
他,嘴角露出一個百分百的諂媚笑容。
她愛狗!特愛大型狗。她愛大型狗!最愛哈士奇!
倪大維皺了下眉,覺得自己看到了一隻狗在向他吐舌頭、搖尾巴。
這女人怎麼這麼多變?一下愛理不理,一下阿諛諂媚,現在又跡近於搖尾乞憐。
害他差點忘了自己今天來這裡做什麼。嚇!
「沙家駒呢?」猛然回神的倪大維在第三度發問時,橫眉豎目了起來。
「我問最後一個問題就好了。」她改用一種羨慕的眼光看著他。「你家的狗住
在附近嗎?」
「我住的地方離這裡要開三十分鐘的車。」他的凶狠神態頓時變得有點怪異。
向來女人問的都是「他」的住址,而不是以「狗」為主詞發問。
「那麼遠啊!」她歎了一口氣。
「你幹麼對我的狗那麼感興趣?你該不會嗜吃狗肉吧!」倪大維以一種懷疑的
目光看著她。
「什麼吃狗肉!我寧可吃你的肉也捨不得傷害哈士奇一丁點。」黎曉寧的話才
出口,立刻發現這位狗主人神色不善。她馬上改口:「我說的是我寧可吃我自己的
肉。」
「你的廢話說完了沒?」
耐心用盡的倪大維大吼一聲,氣勢洶洶地朝她跨近一步,把她逼進牆壁的死角。
黎曉寧皺了皺鼻子,感覺一股咖啡的氣息朝她撲進。
咖啡店老闆的味道果然與眾不同。
「我警告你,三秒鐘之內你如果再不回答我的問題,我保證讓你從頂樓滾到地
下室!」
「什麼問題?啊!」黎曉寧慘叫一聲。
頭頂被賞了一記大掌之後,她細瘦的身子乾脆蹲到地上。她仰起頭看著倪大維,
覺得自己像聖誕樹底下的那堆禮物, 而這株變種的聖誕樹顯然想把她這個禮物給
「拆」了!
倪大維氣得雙目圓睜。他很想很想把她倒吊起來亂搖一通,看看她腦子裡到底
裝了什麼東西。
「我最後一次問你!」好男不與女鬥,何況她看起來不過是個不滿二十的黃毛
丫頭。「沙家駒在哪裡?」
「我說了你可不能打人喔!」她抱著自己的頭要求一個保證。
「可以。」昂藏七尺的男人打一根竹竿也沒什麼樂趣可言。
「你來找我們老大討債的嗎?」她又補問了一句。
「說!」
巨型手掌擊向牆壁,木質牆面嗡嗡作響。
黎曉寧朝他咧了咧嘴,削薄的黑髮垂了幾絡到前額,顯出她一臉的無奈。
「我不知道他在哪裡。」
「你再說一次。」手掌一攏緊,手指關節處卡啦卡啦作響。
「OK,再說一次。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免費再贈送兩次。」
黎曉寧慢慢直起身子,往左方出口移動。
她最好趕快在強烈颱風侵襲她這個小塊頭前遠離暴風現場。
倪大維板著黑臉瞪著她,第一次想海扁一個女人。
「哎呀!天空中有飛碟!」黎曉寧故作驚惶地指向他後方的那片落地窗。
「碟你個大頭!火星人來也救不了你了!」大巨人沒有上當,拎起已做好跑百
米姿態的小女人,打算讓她知道什麼叫做「暴怒」。
「大哥聰明蓋世,小妹不勝佩服。」趕緊奉承兩句。
「你如果還想看到今晚的月亮,就乖乖叫他出來,我要弄清楚他對小藍子究竟
有何打算。向她求完婚拍拍屁股就失蹤走人,這是一個男子漢的行為嗎?」倪大維
的頭又朝她湊近幾寸,瞪著銅鈴大眼逼問她:「小藍子該遭到這樣的對待嗎?她今
天在咖啡廳時失魂落魄了一整天,還背著我偷偷掉眼淚。沙家駒有什麼急事,急到
他必須不告而別,一通電話都沒有,他是到外太空養豬嗎?我早該叫小藍子休了他
的!」
黎曉寧附和地用力點頭。哇!這個男人也是超級囉嗦嘛!
「說話啊!」他拍了下她的頭。
「我以為你在表演單口相聲。」不知死活的人頭上又被賞了一記巴掌。她連忙
陪著笑臉說道:「沒錯,沙家駒臨陣脫逃、忘恩負義、卑鄙無恥、下流齷齪。」
倪大維以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她。
「沙家駒不是你的老闆嗎?」
「是,所以我有資格罵得比你更大聲。你知道他這樣一跑,丟下了多少工作給
我嗎?他昨天本來還有兩個平面廣告要拍的,結果他老兄給我搞這套飛機,害我跟
商家老爺們鞠躬鞠到腰差點斷掉!你說我冤不冤枉?」黎大小姐一腳踢向地板上的
那只寶特瓶。「你看,這只寶特瓶就是他失蹤前,小藍子幫他買的運動飲料。由此
可見,他這人一點良心都沒有,如果你見到他,記得通知我一聲,我拿這個寶特瓶
打他!」
言畢,她擺出了李小龍的武打姿勢,口中順便吆喝了兩聲:「啊!答!」
「你沒事吧?」站在一邊看她表演的倪大維,同情地歎了一口氣。
早知道她精神狀況異常,他也不用跟她站在這裡扯上老半天。
「我很好。只是口有點渴。」黎曉寧放下寶特瓶,靠在牆上喘著氣,骨碌碌的
大眼直朝著倪大維轉。
這樣裝瘋賣傻,他應該不會再追問老大的行蹤了吧?
收人錢財,與人消災。老大付了頭期五千元,要她對他前往日本工作一事保持
高度緘默,半個字都不可以讓許佩藍知道。當然,如果她能閉嘴到後天老大回國,
尾款五千自可順利到手。
難為老大如此盡心地把工作趕完,只為了挪出幾天的空檔帶佩藍妹妹到加州旅
游,她這個下屬盡點心意也是應該的吧。當然,她絕不是看在那一萬元的份上。
怎麼沒人這樣嘔心瀝血地對待她呢?黎曉寧想著想著,不免有些哀怨起來。
「你很會浪費別人的時間。」倪大維不客氣地喝了她一聲,再度捉回她出竅的
元神。「你剛才直接說你不知道沙家駒在哪不就得了!」
深褐色的臉孔不悅地抿了下嘴,轉身就走人。
黎曉寧朝他的背影吐了吐舌頭。她如果那樣說,他會相信才有鬼哩!
倪大維邊走邊歎了口氣。小藍子以後居然要和這種女人長久相處,可憐啊!他
得提醒小藍子別被這個女人傳染到這種心神恍惚的毛病。
「放心吧,沙老大很愛佩藍妹妹的。他看起來是風流了一點,以前的緋聞也的
確多了一點,但是還不至於到下流的地步。他一旦定下來,會是個比誰都粘妻子的
丈夫。 」 黎曉寧的聲音淡淡地響起,不再裝瘋賣傻的臉龐望向天際的幾朵白雲。
「佩藍妹妹有你這麼一個關心她的朋友,福氣啦!」
倪大維回過頭,在黎曉寧如此沉靜之際,第一次認真地打量起她來。
骨瘦如柴是他想到的第一個形容詞。
「你瘦得像竹竿。」他脫口而出。
「謝謝你的讚美,瘦是流行。」經過國中發育時期有一頓沒一頓的飲食,她的
腸胃早就被搞壞,吃再多也胖不起來了。
「沙家駒虐待你?」他打住了腳步,一時之間竟覺得安靜的她是在故作堅強。
「聖誕老公公,你在和我搭訕嗎?」黎曉寧朝他眨了眨眼,眼中的落寞早一掃
而空。
「拜託,我哪有那麼飢不擇食啊!何況我哪一點像聖誕老公公了?」倪大維一
拍結實的腹肌,目光依然沒離開她的臉龐。
他當過一年多的酒保、開了三年的咖啡廳,耳朵裡聽過不少顧客的故事。他開
始覺得這個女人呱噪只是一層假象。
「怎麼不像?等你的鬍子再留長兩個月,染成白色的,裝個大肚子,不就像聖
誕老公公了嗎?」她說。
「那你隨便到路上找個人來扮就可以了,幹麼一定要找我?」她現在是沒話找
話說嗎?
倪大維乾脆學她一樣斜倚著牆壁,打算看她如何掰下去。
「說的也是啦。其實你知道中國最適合演聖誕老公公的人是誰嗎?」她故作漫
不經心地彎下身綁她的鞋帶。
他幹麼那樣看她?他該不會有戀童癖吧?以她這種發育不良的身材,豈能讓他
頻頻注目?
「誰?」
「關公。」她一起身,腳步一跨,擺了個關公拿大刀的架勢。
「呵呵!」他乾笑了兩聲,翻了個白眼。「不好笑。」
「沒人叫你站在這裡浪費我的時間和口水。反正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沙老大不在家!」黎曉寧昂著下巴睨著他。
「你家裡只有你一個孩子吧?」他突然問道。
「干你屁事。」她防衛地抱著雙臂,冷眼瞪著他。
「沒事啊,閒聊罷了,你幹麼那麼緊張?」像只刺蝟似的,肯定有問題。
「我哪裡緊張了?」黎曉寧直覺地反駁,側過頭避開他的眼睛。
這個巨人想做什麼?她不需要向一個陌生人剖白她的生平經歷,她討厭看到別
人眼中的同情,更討厭這個大鬍子此時的自以為是。
就算她瘦得像個棄兒,那也不干他的事!
「我要走了,我不像閣下是咖啡廳的大老闆,可以隨便翹班,公司還有一堆事
等我做哩。」嘴角上揚了十五度,卻是種毫無誠意的微笑。黎曉寧一聳肩,便往門
外走去。
「你知道我家的那頭哈士奇其實是我在公園裡撿到的嗎?」他冒出一句話,大
刺刺地在沙家駒的辦公桌上坐了下來。
「真的嗎?」她猛然回過頭,臉上的表情全是期待。「大鬍子大哥,天寒地凍
的,您要喝點熱茶嗎?」
賓果!原來狗是這個小傢伙的致命點。倪大維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看著她。
這小妮子其實滿常皺眉的,這樣年輕的臉龐,額心卻有一道淺淺的皺痕,一種
他很少從四十歲以下的人臉上看到的皺痕。
「大哥,你剛才說你的狗在哪個公園撿到的啊?小妹耳拙沒聽清楚。」黎曉寧
熱絡地端了杯熱開水放到他手裡。
她前倨後躬的態度,讓倪大維咋舌不已。
「能不能換杯有味道的東西給我,我不喜歡喝白開水。」他故意刁難。
「廁所離這裡有點遠。」她直覺地回了一句話,然後又立刻擺出一臉的微笑,
從抽屜裡挖出一個茶包,咚地一聲丟到水杯裡。「哇!真是神奇,這杯白開水變成
一杯茶了!大哥,你現在可以明說您究竟在哪個公園撿到那頭可愛的哈士奇了吧。」
「在我那間店附近的社區公園。」他瞧著她一臉的興奮之情,順口追問了句:
「你養過哈士奇?」
「沒有,不過隔壁家有一頭哈士奇,它好喜歡我。那條叫哈比的狗老愛對我搖
尾巴,小時候我還害怕它會搖斷尾巴哩!」那是她童年時唯一較具色彩的片段。
黎曉寧揚起唇角,眉飛色舞地對倪大維笑著。
「我想你一定經常和它一塊玩?」他可以很輕易勾畫出她是個小女孩的樣子。
清瘦而有雙靈黠的大眼,九成九是街頭的孩子王,就是要媽媽拿棍子壓回家吃飯的
那種頑童。
「沒有。」面對他溫和的笑容,黎曉寧倏地拉下了臉。
她低下頭無意識地搬動著桌上的文具,保持著手中的忙碌,訂書機變到了右邊、
膠水換到了左邊……
哈比的主人王太太不喜歡那條狗和她在一起,因為她有一個酒鬼兼賭鬼的爸爸,
不配和他們血統純正的名犬平起平坐。
倪大維靜靜地俯看著她,即使對於她翻臉如翻書的表情有什麼疑惑,卻也聰明
地沒有開口。
「你可以走了。」她頭也不抬地說。
「介意我把茶喝完嗎?」他喝了一口茶,依然停在原地。
「茶包過期了。」
「噗!」還未進到食道裡的那一口水,嘩地全數噴向她的臉。
「髒!髒死了!」母獅子大吼一聲,右手捉了一把面紙擦向自己的臉,一手則
迅速地拉開桌上一罐易開罐可樂,大大地喝了一口,然後很用力地鼓起雙頰,噗地
一聲朝他的水藍色襯衫射過去。
所以動作一起呵成,三秒內完成。
倪大維向旁邊一跳,襯衫還是沾上了數十點的黑褐色漬點。
「你以為用可樂噴人是件很好玩的事嗎?」虎背熊腰朝她的方向邁進,聲調冰
冷得足以讓人凍傷。
「你先噴我的。」黎曉寧繞著桌子轉圈圈,試圖阻止命案的發生。
「是誰放了一個過期的茶包在我的茶水裡面?」他咬牙切齒地跨過桌角,追逐
著毫無悔意的她。
「我騙你的。你有點紳士風範嘛!」她向前跳了兩步。
要命!她繞圈圈繞得頭昏眼花。她瞄了一眼大門,決定那才是她通往自由的入
口。
「去你的紳士風範!」他沒有原諒她的意願。
「喂,坦白從寬,自首減刑。」她做了個向右跑的假動作,身子卻直接往左邊
的門跑去。
「站住!」倪大維大喝一聲,亦朝門口撲去。
攝影助理趙志強正巧打開了門,門板好死不死地撞上了黎曉寧的鼻子。
慘叫聲淒厲地響起。
「曉寧,你幹麼要哭?」
「因為你開門撞到我了!」她捂著鼻子,一腳踹向小趙。
小趙瞬間移動到她無法踢到的範圍。
「你是嫌我的鼻子太醜,想撞爛它再拿錢給我去整形是不是!」女暴君雖然捂
住了鼻子,聲量還是足以震動天花板。
「你活該!」停在她身後的倪大維哈哈大笑了數聲,以示他的無限歡喜。
黎曉寧回過身,腳一舉,又想踹向他那條已印上一個腳印的褲管。
「你有膽子試,我保證你今晚就上醫院骨科報到!」
倪大維只丟下一句話,就成功地讓她的腿停在半空中,然後倒帶回原來的姿勢。
這真是太神奇了!門外的同事們個個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世界奇觀。原來除
了沙老大之外,二頭目黎曉寧還是有她害怕的人物。
「曉寧,我……」決定待會兒找倪大維簽名的趙志強吞吞吐吐地說著。
「你很煩耶!有什麼話等一下再說。我流鼻血了!」她忙拿著面紙塞到鼻孔中,
一臉不馴地瞪著小趙。
趙志強退後一步,大聲地對她說:「不能等啦!沙老大打電話回來問說,他早
上要你找的那份企化案找到了沒?」
「找到了,我放在傳真機旁邊了。你傳真過去給他時順便罵他兩句,不要每次
出國老是少了東忘了西的!」
河獅一吼出聲,立刻轉身變成怕貓的老鼠。
死了!
黎曉寧愕然地看著倪大維的臉色產生化學變化,由正常人類轉變成發怒的台灣
黑熊。
「你不是不知道沙家駒在哪嗎?」倪大維笑了,一個讓黎曉寧起了一身雞皮疙
瘩的微笑。
「救——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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