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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一回到「塚原株式會社」總公司,瀧澤奇第一件事就是先到瀧澤鷹夫的辦公室去作演示文稿。

  瀧澤鷹夫是個頭角崢嶸的人物,威權將六十歲的他營造出一種特有的魅力,他戴著一副厚重的眼鏡,臉上帶著思考的表情,彷彿能洞察一切的眼神,正注視著他的兒子瀧澤奇。

  「聽說……你帶了一個女人回來。」聽完了演示文稿,瀧澤鷹夫單刀直入地問。

  瀧澤奇淡淡地一笑。「她叫何矞矞,我正準備找您談她的事。」

  「她是台灣分公司的企劃人員,資歷五年,家庭小康,父母親俱在,還有一個妹妹,她今年……三十歲!」瀧澤鷹夫的聲音平穩,眼神卻凌厲地看著他。

  瀧澤奇冷冷地笑了兩聲。

  「眼線的資料很詳細,不知道有沒有順便告訴您我已經和她上了床,就像您以前和我媽的狀況一樣。」

  「太無禮了!」瀧澤鷹夫怒喝。

  「我只是陳述事實,不管何矞矞今年三十歲或是四十歲,我都決定娶她。」

  「我不答應!」瀧澤鷹夫拍著桌子大聲咆哮。

  瀧澤奇知道,這場激烈的戰爭已經開始了。

  瀧澤鷹夫垮下臉,厲聲說:「瀧澤家的人不能做出這種丟臉的事情來,你將來是瀧澤企業的繼承人,有多少家世、背景、財力相當的對象可以選擇,何必娶一個比你年長六歲的女人當妻子,你可知道這將成為企業界多大的笑話嗎?」

  「就算會成為笑話也無所謂,時間一久自然就會被人淡忘了,如果我和矞矞的婚姻生活幸福美滿,說不定還會成為企業界的一段佳話。」瀧澤奇的語氣不溫不火,好整以暇地應對自如。

  「別太天真了!」瀧澤鷹夫嘲弄地看他。「你才二十四歲,這麼輕易決定自己的婚姻,將來一定會後悔,就算想娶何矞矞,也不必急於一時。」

  「我好不容易才說服她拋棄一切世俗成見嫁給我,當然必須盡快結婚,才能抓得住她。」

  「抓住她?」瀧澤鷹夫彷彿聽到了一個大笑話,縱聲大笑。「以你現在的身價,需要去抓住一個三十歲的女人嗎?你知不知道,多岐社長的女兒、田津社長的女兒、立花社長的女兒,統統不超過二十五歲,全都表示過非常欣賞你,就連後籐紀子都已是你的囊中之物了,這些機會你不抓住,反而想抓住一個沒沒無聞的三十歲台灣女孩?」

  「在我心裡,她比任何一個日本女人還要讓我心動。」瀧澤奇堅定地說。

  瀧澤鷹夫燃起一支煙,慢慢地抽了一口,銳利的視線透過鏡片注視著他。

  「我乾脆這樣告訴你好了,如果何矞矞是個日本人,又是一流企業家的女兒,她的年齡我絕對不會在意。」

  瀧澤奇的臉色驟變,完全聽懂瀧澤鷹夫話中的涵義,他直跳了起來,體內的反叛因子開始發動攻擊。

  「原來所有的原因歸咎於她是個台灣人,你擔心我娶了她,生下來的小孩只有四分之一的日木血統,所以你不願意?!」瀧澤奇的聲音越來越大。

  「沒錯,這的確是最重要的原因。」瀧澤鷹夫重重吸了口煙說。「你身為瀧澤家的一分子,就該以瀧澤企業的前途為優先考量,想在日木企業界佔有一席之地並不容易,你妹妹優子就非常明白這個道理,目前和前田企業的公子交往得十分順利,也因此對我們企業的幫助很大,你要明白這一點,優子的企圖心很強,你應該不想被她取而代之吧!」

  瀧澤奇悚然一驚,他在日本忍氣吞聲了六年,為的就是從他同父異母的妹妹手中奪走瀧澤企業,用來報復瀧澤鷹夫拋棄他們母子以及瀧澤杏子鄙視他們母子的種種恨意。

  沒想到,矞矞的出現讓他即將成功的復仇行動出了意外,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瀧澤鷹夫打斷他的思緒,繼續說道:「你最好多考慮考慮,我的立場當然是希望自己的兒子能繼承企業,不希望一手開創的企業在女兒手中讓前田給併吞掉,但是……若你堅持娶何矞矞,我倒寧可讓前田併吞,也不願意把企業拱手讓給『外國人』。」

  「外國人?」瀧澤奇哈哈大笑,諷刺地說。「我現在才知道你竟然如此瞧不起台灣人,那麼為何當初要和我媽在一起?又為什麼要生下我?為什麼你那個高貴血統的兒子死了以後,才想起我還有利用的價值?現在又想利用我的婚姻來拉攏對你有利的企業,哈——我的存在未免是件太諷刺的事了!」

  瀧澤鷹夫熄滅了煙蒂,不敢直視瀧澤奇眼中凌厲的討伐,掉開目光,緩緩說道:「不管你怎麼想,你身上都流有我一半的血液,仍有繼承瀧澤企業的優先權,我想這是我能給你最大的補償了。」

  瀧澤奇冷漠地瞪視著他的父親,剛到日本時,他還期待過父親的關愛,直到最近終於死了心,才確定自己不過是被瀧澤鷹夫利用而已,瀧澤鷹夫只有自私的想法,對他並沒有愛。

  「好!」瀧澤奇高高的抬起頭,內心劇烈搖擺,但隱忍著不流露出來。「我答應你,暫時不和矞矞結婚。」

  到日本的第一天,矞矞還沒有決定該怎麼去過。

  就在她好奇地觀察著瀧澤奇的音響和CD時,門鈴清脆地響了幾聲。

  她遲疑了好幾秒,以為是瀧澤奇回來了。

  門一打開。看見來人是後籐紀子後不禁大吃一驚——

  「你好,我是後籐紀子。」她用日語說,臉上露出溫婉的微笑,同矞矞鞠了四十五度躬。

  矞矞簡單地回禮,腦中警鈴大響,拚命閒著許多念頭,不知道後籐紀子來找她是為了什麼?矞矞慶幸自己在進入「塚原」後,一直有在進修日語,日文還算流利。

  「你好,我姓何,請進來坐。」

  「謝謝。」

  後籐紀子在沙發上坐下,兩個人對望了一眼,矞矞不自然地問:「後籐小姐想喝點什麼?」

  「梅酒好了,冰箱裡很多,瀧澤先生一向不愛喝啤酒,也不愛喝飲料果汁,所以冰箱裡只有梅酒。」說這些話的時候,後籐紀子春風般地微笑著。

  矞矞倒抽了口氣,果然沒錯,後籐紀子一開口就像在她臉上狠狠抽上一鞭,年紀相當輕的後籐紀子爆發力驚人,看來真的是有備而來。

  矞矞強迫自己冷靜,一邊從冰箱裡拿出一瓶罐裝梅酒出來。

  「何小姐,你的頭髮真長,不嫌麻煩嗎?」後籐紀子像在喃喃自語。

  矞矞笑了笑,見招拆招。「不會,有人喜歡就行了。」

  後籐紀子的面孔僵了僵,當然知道「有人」指的是誰了。

  「何小姐和瀧澤先生……交往到什麼程度了?」後籐紀子畢竟還年輕,溫柔的微笑已經消失,風度也難以維持了。

  「就是後籐小姐今天早上看見的程度。」矞矞不加修飾地說。

  她的話讓後籐小姐神色一變,但又問出奇怪的問題。「你們做愛了嗎?」

  矞矞蹙了蹙眉,她一點也不想和後籐紀子討論自己與瀧澤奇的親密關係。

  「你不懂我的意思嗎?」後籐紀子見她不說話,又急著說。「應該還沒有吧!瀧澤先生跟夏樹小姐是進行到撫摸胸部的程度,而瀧澤先生不只碰過我的胸部,還撫摸過我的大腿,對何小姐呢?」

  矞矞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後籐紀子,她的話就像一桶醋直接朝自己的頭上澆下,酸得難以忍受。

  「你們都和瀧澤奇裸裡相見過?」矞矞反射性地問出連自己都詫異的話,醋味十足。

  「不,夏樹小姐沒有,只有我有,所以我想知道,你和瀧澤先生進行到哪一個程度。」

  矞矞咬著牙,再也受不了這樣的對話,情不自禁脫口而出。「你沒見過高潮時的瀧澤奇吧!我告訴你,我已經見過好幾次了,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後籐紀子的臉色驀地陰沉了,原本清亮美麗的雙眼變得凶狠,燃燒著熊熊妒火,直瞪著她。

  矞矞被後籐紀子的反應嚇住,這個女孩子對瀧澤奇的感覺強烈得令她不舒服,她也不喜歡和這樣的女孩子周旋,每根神經都在戒備她的問話。

  「瀧澤先生為什麼會喜歡你?」後籐紀子的語氣和聲音逐漸失去控制,愈揚愈高。「你已經是三十歲的老女人了,憑什麼和我搶他,這半年來都是我在照顧他,你知道他喜歡吃什麼東西嗎?你知道他喜歡什麼顏色、喜歡聽什麼音樂嗎?最瞭解他的人是我,不是你!」

  「後籐小姐——」矞矞深吸一口氣,覺得耳邊嗡嗡作響。「你不能以自己的角度來看整件事情,你必須瞭解,介入一個男人的生活和完全掌控一個男人,並不是真正的愛,如果你以這種方式愛瀧澤奇,我想他永遠無法接受你,這一點,我可能比你更瞭解他,瀧澤奇和我就快要結婚了,希望你……」

  「希望我怎麼樣?」後籐紀子恨恨地看著她。「希望我別再來打擾你們嗎?」

  矞矞無力地笑了笑,不得不殘忍地對她說:「我希望你能夠接受事實。」

  後籐紀子從齒縫中發出嘶嘶的冷笑。

  「應該接受事實的人是你,你以為自己真的能順利嫁給瀧澤先生嗎?」

  矞矞早就想過這個問題了,不過,她相信瀧澤奇。

  「瀧澤奇會想辦法解決我們的困難。」她堅定地說。

  後籐紀子怔了怔,陡然大笑出聲,她眼中盈滿釋然之後的笑意,目光同情地望著矞矞,語氣憐憫地對她說:「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自己根本嫁不了瀧澤先生的時候,希望你也能學會如何接受事實。」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回視後籐紀子,眼中波瀾不掀。

  「過幾天你自然就會懂了。」後籐紀子甜美地笑起來,愉悅地喝了幾口梅酒。「現在鑰匙雖然在你的手上,但是幾天之後還是會回到我身邊來的,就讓你多保管幾天吧!」

  矞矞至少愣了十秒鐘,後籐紀子篤定的表情和狡黠的微笑,讓她感到困惑不安極了,她控制不了混亂的思緒,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起來。

  後籐紀子的臉上有抹奇特而詭異的笑容,她逕自接下去說:「何小姐恐怕沒有仔細想過吧!瀧澤先生若是娶了你,瀧澤企業所有的董事絕對不會將繼承權轉移給瀧澤先生的,因為對瀧澤企業而言,你的身份背景完全不構成有利的條件,而我父親是K銀行最大的股東,瀧澤鷹夫董事其實是希望瀧澤先生能和我結婚的。」

  矞矞有絲受辱的憤怒,冷冷地回望她。

  「瀧澤先生娶了你,他很可能從此一無所有,而和我結婚不只能順利獲得瀧澤企業的繼承權,對瀧澤企業的資金運用也大有助益,甚至還能將瀧澤企業推入另一個事業高峰,如果瀧澤先生夠聰明,就不會選擇一無所有,說不定考慮和我結婚的可能性會比較大了。」後籐紀子越說越輕鬆,好像親手編織的這個劇本,瀧澤奇一定會出任劇中的男主角。

  矞矞咬住下唇,陷入難堪的情緒中無法自拔,默不吭聲。

  後籐紀子緩緩站起來,以贏家對敗將的姿態,笑吟吟地對矞矞說︰「不管怎麼樣,你都比瀧澤先生以前的女朋友幸運多了,起碼你『不只一次』見過瀧澤先生高潮時的樣子!」

  矞矞整個人、整顆心都空洞了起來,後籐紀子嘲笑的聲音像冷颼颼的寒風穿膚透骨,令她打了個寒顫。

  後籐紀子後來說了些什麼?又是什麼時候離開?她完全都不知道了。

  陽光慢慢地在她眼前沈淪、下陷,她仍僵坐在同一個地方,動彈不得。

  當暈黃的燈光乍亮,她眨了眨眼睛,覺得有些刺痛。

  高大的黑影兜頭罩下,一個溫柔的聲音微風般地在她耳畔響起。「怎麼了?睡著了嗎?為什麼不開燈呢?」

  聽見瀧澤奇的聲音,矞矞的眉不自覺地聚攏,心撕扯地疼痛起來。

  「喬奇……」她的嘴唇蒼白,輕輕合上眼,幽幽地問。「我們什麼時候才能結婚?」

  瀧澤奇僵了僵,伸手將她攬進懷中,焦灼地問:「有人跟你說了些什麼嗎?」

  「是不是……娶了我以後,你將會一無所有?」在他的擁抱中,她的淚終於無法遏止地滑落。

  瀧澤奇異常沉默,嘴唇緊抿著。

  她抬起頭,看見他掙扎痛苦的表情,萬分不忍。

  「算了,我不貪心。」她的淚如雨下,緩緩傾吐著。「和你結婚這件事,我本來就不抱多大的希望,我有自知之明,我的年齡、家世、背景,都與你有著天壤之別,不被瀧澤鷹夫接受都是意料中的事,我想……還是不結婚算了,我也可以少受一些羞辱。」

  「你想離開我,回台灣嗎?」他的聲音暗啞,困難地說。

  「你認為還有別的方法可行嗎?」她把臉埋進他的胸膛,肩膀微微抖瑟著。「其實……我不敢回去,我到日本來是和你結婚的,如果單身一人回台灣,豈不是成了眾人的笑柄嗎?一定會笑我終於還是被你拋棄了……」

  「我沒有拋棄你!」他憐惜地吻了吻她的額,咬了咬牙說。「對不起,只是我必須把結婚的日期先延後,真的對不起。」

  「沒關係,反正……我現在也別無選擇了。」她的眼淚又流下來。

  「等我——」他捧起她的臉,輕柔地吻掉她的眼淚。「給我一點時間解決,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得到瀧澤企業,我不能讓六年的努力全部白費,所以……再等我幾年好嗎?」

  幾年?矞矞苦笑了笑,這就是她最悲哀的地方,她還能有機會再等幾年嗎?

  「你……會娶後籐紀子?」

  「不會!我不考慮其它任何女人,想得到瀧澤企業還有別的方法,只是……我們的婚禮必須延後了,等我成功得到瀧澤企業之後,我們就立刻姑婚。」他凝視著她,態度無比認真。

  矞矞咬住下唇,穩定話語中的顫抖。「我說過了我不貪心,其實,只要能擁有你,我不在乎用什麼方式,即使你必須娶別的女人,我也願意當你的情婦。」

  瀧澤奇感動地望著她,不敢相信她竟會願意為他犧牲到這種地步。

  他緊緊抱住她,用力吻住她的唇,她的響應又熱情又急切,彷彿永遠都感覺不夠他,要用舌尖吸入所有的他才情願。

  他們激情地擁吻,兩個人滾倒在地板上,他急切地脫下她的衣服,愛撫她柔嫩的肌膚,他那雙探索的手在她身上點燃一簇簇火花,她熾熱狂野地喘息著,溫熱的氣息吹拂著他的耳根,他再也按捺不住,翻身壓上她,長驅直入她的熾烈深處——

  在甜蜜的激情風暴裡,兩個人在火光烈焰中到達天堂。

  瀧澤奇叫來兩套豪華的壽喜燒,和矞矞一同解決晚餐。

  「一整天沒吃東西,快餓死了!」矞矞火速地吃得一乾二淨,似乎還有意猶未盡的感覺。

  「為什麼不吃東西?」瀧澤奇拿掉她頰邊的一顆飯粒,笑著說。「在日木吃東西已經很方便了,別這麼懶!」

  她甜甜地一笑,說:「我喜歡被你疼愛的感覺。」

  「用不吃東西來博取我的疼愛,未免太離譜了一點。」

  他挾起一塊牛肉餵她,她張口吃掉,突然想起了什麼,轉身從他的CD架中拿出一片DVD。

  「陪我看——」她遞到他手中。

  「『X』情人」。」他看了她一眼,沒有異議。

  就在瀧澤奇遙控放映機時,矞矞衝來了兩杯熱咖啡,然後一頭鑽進他懷裡,悠閒地欣賞梅格萊恩騎腳踏車的可人模樣。

  「為什麼買了所有梅格萊恩主演的片子?」她仰頭問他。

  「因為看見她,就會想起我們六年前在淡水共度的那一夜。」他輕撫她柔軟的髮絲。

  她閃動著水靈的雙眼,頑黠地說:「我知道」她開始模仿「沙莉」發出性高潮的叫聲,然後和他同時大笑不已。

  她朝他偎近了一點,無聲無息地歎口氣,一股悵然的情緒蔓延上來,聽見他突然低低念了一段英文

  「你說什麼?」矞矞的思緒早飛得老遠,他的一段英文在她聽起來,就像外層空間的語言一樣難懂。

  「She didn't believe in angels,until she fell in love with one。」他重複念了一次,然後望著她,微微笑著翻譯。「她本來不相信天使的存在,直到遇到了其中一個,愛上他。」

  瀧澤奇的聲音溫柔、迷人、感性,她的內心湧動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感動情緒,當她看見電影中的天使願意捨棄他永恆不朽的生命,為了梅格萊恩而墜入凡間時,她的雙眼迷濛,淚珠流離。

  即使天使成功地落入凡塵,但是他們之間的愛情卻像遭到了詛咒,直到最後,獨留天使一人咀嚼孤獨思念的痛苦。

  她的心被搗碎了,雙手緊緊圈抱住瀧澤奇,不知道眼淚是為了天使還是自己而流,發現對瀧澤奇的愛愈深刻,就愈想和他天長地久地過下去。

  但是,她很害怕,自己的愛情是不是也遭到了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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