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無法忘記那一天,即便在意識迷離的昏暗中——寒冷的雨,由天空直瀉而下,反射出在雨天仍有日陽的詭譎天氣;每一道直瀉而下的雨,都彷彿是一把利劍——一把染血的利劍,狠狠的、毫不留情的打在臉上、身上。
痛!是的,很痛。能想像嗎?千枝針、萬枝針般的利器直往身上打,那種痛找不出傷處亦不會有痕跡,但痛得真實不容忽視。
帝昊真真切切的體會到這番痛楚,在原就傷痕纍纍的心裡,無疑是加重他疼痛的負擔,喚醒他早痛到麻木無感的知覺;再一次,因為疼痛的侵襲而落淚。
他始終低垂著眼瞼,呆茫凝視泥濘的大地,綠意盎然的郊區因冬季而顯得蕭瑟,因冷冽寒雨更添蒼然,利劍般的雨始終不曾停過,落入泥濘之中竟也濺出紅艷的泥沼!
是泥沼?還是……鮮血?
「你在做什麼?」
質問他罪行的竟是有張陰沉卻又柔美臉孔的女孩——彷彿是地獄派來審判他惡行的美麗使者。
地上的泥和僵直的人體是證據,一身的血是左證——還有什麼比這更有力宜述罪人是他,惡行是他所為。
一再滾落的淚模糊影像,除了看不清楚外更加添因矇矓而起的恐懼,審判就此開始了是嗎?他,就要被判刑了是嗎?那麼——但,完全出乎意料,審判者將他擁入懷中,從未有過被疼惜的感覺竟在這審判者的擁抱下全然領會。這……究竟代表什麼?
他被原諒、被赦免、被拯救……還是被救贖了?
「不要難過,有我在,我會陪你。」耳裡突然傳進這幾句話。他終於明白,這唯一的見證者並非前來審判他的魔鬼,而是——前來陪伴他,驅逐他一生孤獨噩運的……天使。
但是……游離的意識逐漸回流入軀竅,凝集了意識、蘇活了感官、強增了自大腿傳來的痛楚,伴隨痛苦而悠悠轉醒的同時,他似乎望見天使帶著愁苦的笑容離他遠去。
他知道,天使不會回來,因為幸福不屬於他,自始至終都不屬於他……「恭喜,手術順利成功。」綿細的聲調是已經習慣的頻率,張眼和閉眼效果等同地都是暗黑,他知道在他身邊的人是誰。
「成功了嗎?」久久未曾浸滲水分的喉嚨既干且痛,聲音粗啞得像鴨子在叫一樣難聽。
「嗯,狄說只剩下復健工作。只要你配合,再度站起來走路不是問題。復健工作由我負責,你不用擔心會有其它人。」
「我不擔心。」唯一掛記的已經離他遠去,沒什麼值得他再花心思,更何況是擔心。
「不要想他。」以往的柔和滲入顯而易見的嫉妒,話說出口的同時連她自己都為此感到錯愕與震驚。
行動遲緩地抬起手,帝昊將他身邊人的黑髮撩繞五指之間,絲絲緊扣剛健修長卻又觸感柔細的指頭,讓人不忍任由它鬆開回到主人身上,只想緊緊與之糾纏、再糾纏,彷彿被這柔髮一繞疼痛便會消逸無蹤似的。
「你在嫉妒。」暗啞難聽的嗓音藏不住一份自得,一個不知道什麼叫愛的女人,竟然因為他而起了嫉妒之心。「雨,你剛才是在嫉妒。」
「我沒有!」嫉妒是什麼她不懂,但是為什麼在他提出的時候,她竟會有作賊被捉住的困窘!
雨連忙想退開身,不料長髮硬是被他扯住不放,想退也退不得。
「現在的你倒不像那時候接下戰書的你了,呵,你那份勇敢跑哪兒去了,嗯?」
「主動吻你的不是我。」她怎麼可能做這種事。「那晚吻你的人是——」
一股怒氣沒來由的直竄丹田,不顧她會不會疼,帝昊硬是拉過長髮,將她帶至面前。「現在才否認不覺得太晚了嗎?」
「不准你傷害雨!」平朗的聲音忽而竄出,在黑暗的加護病房裡彷彿投下一枚炸彈。「放開你的手!」
「我和她的事你少管。」那傢伙來做什麼!「滾!」
「除非你放開手。你是這麼對待醫好你腿的人嗎?」硬扯他的頭髮做什麼。「我叫你放開手,聽到沒有?」對帝昊的拉扯感到不耐,同雨交換的狄扣住帝昊的手腕。「放開!」
「雨,你說話啊!」依他對她的瞭解,她不可能面對他和狄爭執而不吭聲。
「她被你嚇到,躲回自己的窩去了。」
躲回去?帝昊聽得不明不白。她的長髮仍在他的手上,說什麼躲回去,她能躲到哪兒去!
「開燈!」他從沒有看過雨的容貌,也一直沒有興趣看她長什麼樣子,但是面對這種怪異的情況,即便再如何厭惡光亮也得開燈,看明明頭髮還在他手上糾纏的雨如何躲回去,又躲回哪裡去。「我叫你開燈!」
「先放開。」這個男人未免太強人所難,他的頭髮還被他扯在手上,他卻要自己去開燈,哼!比他還會為難別人。
「先開燈。」帝昊將手上的長髮再盤了一圈、抓緊,表示沒得商量。
「呼——」沒轍了。不是敗給他,只是……他非常期待這傢伙看到他和雨時的表情,會不會是那一種……讓他再開殺戒的表情。像在說他是妖怪、怪物、令人作惡的表情。
如果是,雨,別怪我殺他;看不起我們的人都該死!
不!狄!就算他真是那種反應,求你!不要殺他!不要!身體裡另一抹靈魂,充滿與狄互斥的慈悲魂魄如是哀求著。千萬不要啊!狄。
「你的命操縱在你的臉,帝昊。」
耳聞莫名其妙的語句,帝昊才沒有那份閒情逸致理會。「開燈。」
狄一手探進左側胸口,薄刃在陰暗中閃出銀白的光芒,奇準無比地射中室內燈光開關,條地,滿室單一的黑任由白光取代,伴隨明亮而回復原本供人欣賞的室內佈置,也終於發揮它的作用。
帝昊忍住光線乍入的刺痛,用力閉了閉眼才睜開。入眼的,竟是自己向來視如仇人的狄;看不見屬於女人的身影,低頭俯視手上的黑髮,發現它竟是狄所專屬!他立刻放手鬆開。
「你怎麼說放開就放開?」狄佯裝莫名其妙地問道:「方纔你不是死抓著不放嗎?
」得到自由的長髮服順地貼回到自己胸前,狄掬起把玩,上頭屬於帝昊的體熱仍未消散,他雖感厭惡,但那卻是雨所眷戀的;所以,他只能掬起它,貼在胸口讓她感受。
「她人在哪裡?」
「誰?你說風龑嗎?他當然不在這裡。你忘……」
「我說的是雨!」該死!故意裝糊塗存心氣他嗎?「她人在哪裡?」
「我不是說過她回去了嗎?」
「回哪兒去!」太詭異了!剛才他明明抓住的是雨的頭髮,為什麼最後會變成狄?
以他的身手不可能察覺不到她逃離的任何動作。
狄指著自己胸口輕點兩下。「回她的家,這裡。」
「你胡說什麼。」這個瘋子。「帶她過來。」
「沒有人能命令我,包括你在內,帝昊。」
「她在哪裡?」耐心已然告罄,又多一個瘋言瘋語的瘋子在面前惹惱他,口氣會好他就不叫帝昊!
「我說過,她就在這裡。」
「你存心惹火我嗎?」垂在腰間的雙手緊握成拳,只要狄再走近一步,只要再一步,他一定會打得狄滿地找牙。
帝昊的一舉一動全進了狄的眼,這種把爪子全數張開的反應,實在是讓他不知道該將眼前這個男人歸納在好笑還是可愛的範圍裡。這小子其實還滿有趣的嘛,看起來像是要把他碎屍萬段似的。「你不會對一個女人動手吧?」
「你是女人嗎?」
「一半一半。」
「你這個瘋子。」帝昊鬆開拳,跟這個瘋子吵只會讓他的腿更痛。剛才雨在的時候還好好的,尚且忍得過去;現在被一個瘋子趕走他的臨時止痛劑。
「你罵我的同時也是在罵她哦。」狄笑容不變地道。「我曾經說過,拷貝與本尊有時候是同源而生的,這句話你應該還有印象吧?」
帝昊別過臉,沒有興趣理他的瘋言瘋語。
「事實上我說錯了。」見帝昊回頭,他笑著坐上床榻與之平視。「我應該修正為——拷貝與本尊有時也會同體共生。我這麼說,依你的聰明才智應該聽得懂的,不是嗎?
帝昊。」說話時,狄傾身靠向帝昊。
帝昊乍然感到背脊發寒,天生對於危險到來的靈敏警覺,讓他不自主地往後挪動上半身,像極受傷的獅子,也讓兩人的姿勢處於曖昧的狀態。
順勢而下,在他要出聲喝止眼前這個瘋子時,一股熟悉的味道飄入鼻中,除了一股早在他身上嗅過的香水之外,還有那頭黑髮的味道……香水他曾在雨身上聞過;髮香……也是在雨的長髮裡嗅過的,為什麼狄身上會有同樣的味道?
「你到底是——」
「同體共生。」狄拉回身子,也拉開彼此距離。「我和雨兩個人,一起住在這個軀殼裡,這樣你懂了嗎?」
雙重人格!帝昊錯愕地瞪著眼前的男人。他和雨……拷貝與本尊?同體共生?
是存在——他的存在使我痛苦,佔去找的生命,讓我的生命只剩下二分之一。
帝昊忽然想起雨曾對他說過的話。
只剩二分之一的生命……為什麼他到現在才想通。低垂下黑眸,得知此事讓他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才好,那個每天晚上同他聊天,讓他痛得死去活來又惱又氣的女人竟然只是一個佔據人類軀殼二分之一的靈魂?只有二分之一的自主權及生命?
這……不是太荒謬了嗎?老天在開他什麼玩笑!
「讓她出來。」他要問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問她。「把她叫出來!」
「我不准你傷她。」狄凝住心神,直勾勾地盯著帝昊不放。他沒看見想像中的鄙視表情,但也沒瞧見反之的接納反應,察覺到的只有他的怒氣;至於原因,他還看不出來。
「我有話問她,叫她出來!」耐性到此為止,狄拖拖拉拉的響應著實令人惱火,帝昊出乎意料地抓起狄的領口,一旋身將之壓制在床鋪上,他氣急敗壞地命令:「讓她出來!」
「如果你敢傷她……」既然他看不出這男人到底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那就讓雨自己來看吧,他的保護在此時此刻應該是多餘的吧?「我會不惜一切殺死你。」
「別輕易說殺死。」帝昊的黑眸瞇起,閃出危險的光芒。「我不怕死,只怕克制不住自己殺人的衝動。」
「哦?」狄揚起弧形優美的雙眉,一抹發自內心的笑油然而生。「我們兩個還真有點像。」說完,充盈邪氣的綠眸隱藏在眼瞼之後。
帝昊靜靜俯視閉上雙眼的狄,為什麼他一直沒發現?沒發現這張臉長得太過秀氣,秀氣得不像男人,直到此刻他才承認——狄.吉亞達.凱魯,的確擁有一張出眾的容顏,一張原該屬於女子的容顏。
約莫十分鐘的時間過後,綠眸再度泛起碧綠光芒,卻沒有之前的妖冶,週遭的氣息因此而微微暗生波動,變得較為輕柔。
帝昊知道,現在眼前這個軀殼為雨所有。「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在生氣!之前躲在狄後頭的時候她就知道。迎視盛怒的瞳眸,雨緩了緩才開口:「一開始覺得沒有必要。」
「後來呢?」
「我遲疑。」碧眼對上黯黑似無底洞的眼眸,他沒有面露鄙視之光,也沒有完全接受,他只是在生氣。她不知道他在氣什麼,狄也不知道,所以硬是要她自己出來面對帝昊。「我在遲疑該不該告訴你。」
「為何遲疑?」
「我不知道告訴你這件事是對是錯,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理由非讓你知道不可,更不知道讓你知道這件事對我有什麼意義。」
「你在乎我、喜歡我,不是嗎?」這個軀殼是女人所有,凹凸有致的曲線、玲瓏修長的身段,每一回和狄見面他都沒有注意過,不,是從來不曾去注意唐裝之下包裡的真實,所以一直也沒想過狄會有女人的身段,直到今天。
雨沉默的看著他,未有任何響應。
他不知道狄這個靈魂是怎麼入主這副身軀的,只是主觀地認定是狄搶了雨的軀體寄活。「如果你真要找個理由才能說,這就是理由。」
「告訴你又能如何?」綠眸下的痛充滿無奈,搭配若有似無的苦笑,看來只覺勉強。「你知道了又怎樣?我們之間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構不上任何關係,若真強要說有,也只是醫師與病患——這樣的關係有深入交談的必要嗎?有更進一步提及私事的資格嗎?
「什麼都不是?」帝昊修長的手指捏住雨白皙的下顎,暗暗醞釀惱怒的力道重申:「什麼都沒有嗎?」
「否則我該怎麼說?」她反問,面對他莫名的怒氣頓時感覺困惑。「帝昊,你開始在乎我了嗎?我已經能讓你在乎了嗎?所以你生氣我瞞著你沒有告訴你這件事情?」
「我……」帝昊無言以對。他正如她所說的開始在乎她了嗎?他應該只在乎風龑一人才對。「我沒……雨!」話沒有說完的機會,兩池碧潭合上,再開眼時,眼神閃爍的妖邪色澤由溫和的翠綠轉而為深邃的森然。
「狄?」察覺到兩種性格的互換,帝昊立即鬆開箝制的手。
狄直起身退離床榻,整整自己所穿著的唐裝,拍拍上頭的皺痕。「不錯嘛,馬上就能分辨出我和雨的不同。」
「她呢?」
「又被你嚇得躲回去了。」這男人……到現在狄還是看不出他對「他們」有什麼感覺,他是故意不表態的嗎?「要知道,雨很容易受驚。」
「是嗎?」容易受驚……「哼,容易受到驚嚇會有膽子單獨來找我而不拿你當擋箭牌?狄,你心裡有數。不管今天是她主動接近我或是你要她接近我,既然我已經自動跳進陷阱,你也就沒必要隱瞞。」
陷阱?「呵呵呵……不愧是狂獅!」陷阱——多有意思的比喻啊!「你在間接承認喜歡上雨了嗎?」
「答案你不是已經知道。」帝昊別過臉,一副「明知又何必多問」的表情,深鎖的眉心始終末曾放鬆過。
「由你親自說出口,我想雨會更高興。」
「那也該是對她說,不是對你。」他沒有必要在一個「男人」面前示愛。「讓她出來。」
「面對一個雙重人格的人,帝昊,你肯定自己真的喜歡她?」狄挑釁地道:「難道忘記風龑對你而言簡單得像喝白開水?當初你那痛苦的心情到哪兒去了?」
「此事與你無關。」提起風龑,心痛的感覺依然存在,但隱約間痛楚的減輕讓他微感錯愕,不再像之前那樣強烈的痛楚,消失的痛泰半轉換成熱浪,流進溫熱的血液,傳達至全身。「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你最好少管。」
「別忘了,我和雨是分不開的。」邪邪的怪笑響起,聽得帝昊倍覺刺耳地皺了眉,狄仍不為所動。「你要她,同時也代表你要我;我和她是一體的,即便她不愛我的存在、不喜歡我,我們仍然是一體。」
「你以為這樣就足以嚇走我?」面對狄看似嘲諷的言論,帝昊反而因此更為冷靜。
「我不在乎雨有二分之一的生命屬於你,畢竟,你不也將生命交給我——想一想,究竟是誰佔了便宜。」
狄一愣,久久才發出大笑。「哈哈哈——不虧是投資天才呵!一個人輕易便得到兩人份的生命——這種說辭也只有你才想得出來。」不得不佩服啊!將對風龑的感情想通後的帝昊就像解脫枷鎖的一頭猛獅,轉逆為順,以象徵自己的方式發出璀璨光芒,令人目眩。「如果我是女的,我也會愛上你,像雨一樣。」
「現在開始也不遲。」爬梳了下垂落前額的黑髮,瞳眸微瞇地射出兩道精光。「既然你早有將雨交給我的打算,那你就該料到,依我的個性,一旦要了就是全部,即使是接受雨的同時也得接受你。」
「完全的獨佔。」狄托起一撮黑髮把玩,狀似無心,實則正努力隱藏自己被他所撼動的情緒。「你不是想殺我?接受我對你而言不覺得自虐?」
自虐?帝昊忍不住笑了出來。「自虐的人是你,明知道是這樣卻仍執意將雨交給我的人不是你嗎?我可以善待她,但並不代表我會善待你。」
「你的意思是——」狄不是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而是驚訝一個人竟然能霸道得這麼沒有道理。有意思!「我出現的時候得自己保重嘍?」
「難道你沒有自保能力?」帝昊反問。「或者B.S.L.的『及時雨』也需要別人的保護?」
「以你現在的情況,要保護她難度頗高。」狄移近床榻,主動托起帝昊的下巴讓他對上自己的眼睛,尖刺的觸感又痛又癢,挺舒服的。「我能保護自己也能保護你,我不介意保護你們,只是請你答應——好好對她,我是為她而存在;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讓我覺得活著是件好事。現在的我和未想通與風龑間的感情時的你一樣,只是你現在解脫了,我卻注定一輩子如此。」帝昊和風龑可以分開,可以用距離來淡化所謂的感情;但他不行,和雨的糾纏是一生一世,除非軀體崩解消滅。
本來打算發火拍開他伸來的手的帝昊,聞言不禁一愣。
你和我有相似的悲哀……他想起和雨第一次見面時她說過的話。在和雨相處過一段
時間後,他能理解為什麼她會有和他相似的悲哀,那是因為她同他一樣,十分固執地否定自己的存在;而現在——這是他頭一次主動去發現事實,狄和他也有相同的悲哀,但他的已隨著得來的領悟而成了過去式;狄沒有,甚至可以說他的悲哀沒有過去式可言,只有無止境的現在式、未來式,因為他和雨分不開,也不可能分得開。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空出的另一隻手遮住帝昊幽黑的雙瞳,狄有些惱火地說:「我不需要同情!一點也不需要!」帝昊的眼神讓他覺得自己很可憐,比他還要可憐。
他極端厭惡這種被人比下去的感覺,還有那種名之為「脆弱」的情緒,那種情緒可以出現在雨身上,但是不可以在他身上,他是狄,是組織裡數一數二的怪人,沒有人能接近他;同樣的,也沒有人有資格可憐他、同情他。
帝昊抓下他蓋住自己眼睛的手,沒有任何排斥或勉強地握在自己掌心。
他怎麼會沒注意到?明明是比他小上許多的手啊!再怎麼堅強的靈魂,無可奈何地附在脆弱的軀殼中難免會怯弱的不是嗎?帝昊心中如是想著,對狄的觀感自此徹底改觀,接受他,似乎不再是件難事。
憐惜的情緒沒來由在心底滋長、泛開,忍不住在掬起的手背上輕啄一記,拇指指腹來來回回摩挲著白皙的手背。「接下來的復健就交給你們了,嗯?」
「你做什麼!」狄猛地抽回手。「這種事在雨出現的時候再做!」可惡!就算他的身體是女人,但他的靈魂、性格都還是個男人啊!
「如果雨選擇我,你也得選擇我。」像捉到把柄似的,帝昊帶點壞意的笑了開來。
「難道你想讓雨傷心?」
「你——」該死,被他抓住弱點了!這男人不笨,看他一臉得意的表情就猜得出,不久的將來自己勢必得為自己所設的陷阱付出代價,好比現在被他抓住「雨」這個大弱點。
「被發現弱點的感覺如何?」狄一臉想殺了他的表情十足明顯,不過當初是他先萌生想殺人的念頭的,沒想到時至今日兩人角色互換,他才知道把一個人逼到呈現這種表情的地步有多好玩,難怪當時狄會樂此不疲。
狄睜大了綠眸,氣紅了臉頰,甩開帝昊的手,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出,留下帝昊一人在室內。帝昊暗暗竊笑,最後終至哈哈狂笑,狄卻只能在門外氣惱地考慮是殺了他還是為雨放過他。
答案呢?再明顯也不過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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