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銀賭坊」內,人聲鼎沸;吆喝、擲段、碰牌九,熱鬧如常。賭客們手中的銀子光茫熠熠,不曾因為來來去的生面孔而稍有失色。
江老大置身,習慣性地想找回往日對「白銀」的狂熱,沒料到她那雙眼睛,見了銀子卻依然黯淡,教身旁亦步亦趨的手下,感到不可置信。
多日沒上賭坊,老大見錢眼開的性子似乎變了?
王老六看著意興闌珊的江老大,不因銀子當前、骰聲棄耳而有所提振,不免暗暗吃驚。
江老大打個呵欠,步履滯重,散漫地在場中晃著。
此時此地,「白銀」突然令她感到陌生無比;暖違兩個多月,再度踏入「白銀」,竟有恍若隔世的幻覺。場子是她最愛來的地方,銀子是她最愛看的東西,骰聲是她最愛聽的聲音,這熟悉的一切,如今可比嚼蠟失了趣味個中緣由,她自己很清楚,但以為之藏嫁題已。何必耿耿於懷地那石不轉——都兩個多月了,依舊不曾上來?
她不得不承認,她真的相當在意,還在意了兩個多月。
喔!也許更長,更早前便已開始。
十八歲,父親墳前棄絕約定;十三歲,離開石家,十歲,初次知曉婚約,甚至更年幼時,她與石不轉青梅竹馬……往事一椿椿從她腦海裡浮略過,向前回溯,件件悠揚細數,她找不出石不轉究竟是何時便存駐於記憶深處,完全沒有驟然貧人的痕跡,好久好久了,久到隨手拾掇,全有石不轉的影子!
甚至連隨意一瞥,都能把湊巧瞥見的男人,當成了石不轉!
江老大的目光,落在一個賭客身上。
有點像,真的有點像!他那微笑著的嘴角,那雙眼,那面目輪廓,是有幾分與石不轉神似,怪不得她怔住了!
江老大瞇了眼細看。
確實像!原來不是自己自作多情,把別人當作了他,而是那人真的像他。
江老大鬆了口氣,又難掩失望之色。
不是他,他的年紀起碼老了石不轉二十,歲以上。那男人也瞥了江老大,但沒敢多看一眼,大約也曉得她是這個場子的大老闆,那個赫有名的江湖女混混,他惹不起。
江老太太踅了幾圈,期間悄悄看了那男人幾眼,沒讓人知曉,終於還是退了下去。場子已經引不起她的興趣了,能引起她興趣的,是那男人,神似石不轉的男人。
不!應該說,是石不轉。那男人只是沾了他的光而已。
該來的時候不來,不該來的時候卻偏偏又冒出了頭,此時此地,未免……太不妥!
事情是這樣發生的——
江老大吹熄了燭火,躺上床,兩臂交抗於腦後,怔怔向上瞪著漆黑一片的天花板,目不視物,她知道今晚又將是個無眠的夜。
剛回到揚州時,她還可以一邊對著君上華痛罵石不轉;一邊又偷偷雀躍地期待。她的生活仍算正常,日子照過,錢照賭。但,隨著一一天天的過去。意料中會上門賠罪的石不轉並沒有出現,她的日子開始亂了步伐。
白天無心事業,夜裡失眠,亂七八糟得像行屍走肉。
「時間在孤寂中穿梭,她忍耐著熬過。江老大漸漸體會到,也許這又是場無效的約定,是她單方面定下的,對方一樣可以不當回事。既然十八歲那年他已毀了一次約,如今再來一次,也不算什麼。
這算是又一次耍了她嗎?第三次了!
她越想心越冷,冷得驟然察覺到身旁有人時,渾身也起了寒顫。
床邊!床邊有人!江老大候地直起了身。
黑暗中,她才剛出手,手腕已被人扣住。
「誰?」江老大沉聲喝問,心難以抑止地起了慌亂。
來人功夫不弱,而且相當大膽!是江家哪個對頭?誰有這個本事能潛入江家,近她的身而不被她察覺?
「是我,讓你久等了。」
隨著那聲音飄進她耳裡,江老大心一定,跟著暖烘烘的似要化了,被扣著的僵硬手腕也放鬆下來。
「誰……誰在等你?「……你怎麼可以夜半闖進我房裡?」江老大壓低聲音質問,不知是怒是喜。
她的手腕跟著被放了開。許久,沒得到回音,回應她的是一室光亮。
她轉頭迎向那不速之客——石不轉。
來者愕然,旋即滿臉不捨,柔聲道:「你哭了?為什麼哭?」
面對著他的,是張爬滿了淚水的臉,石不轉揪了心。他盼了兩個多月,回了家一趟才上揚州,不敢像上次一樣登門提親,便在今日易容混進賭場,見她一面,聊慰把濫成災的相思;知道她討厭自己公然出現,他又忍不住夜裡摸黑進了她的閨房——一個簡陋得不太像女子閨房的閨房——見到的,卻是一張淚流滿面的臉,沒有欣喜。
她不高興見到他?
她哭了?江老大不自覺摸模臉龐,感到困窘與生氣。是睡前不自覺想起他,還是見了他才落的淚?不論是何原因,她怎可在他的面前流淚?這是向他示弱!不可以!她還威脅想要他的人頭哩!
慌忙將淚撩了擦乾,再度迎向他那溢滿關心的臉。
好傢伙!他過得似乎不錯,只是少了點傻氣,依然風采不減,穿的底當時她為他選的白色衣衫;夜裡潛入江家,如無人之境,還敢穿著白衣?好大的膽子!
「你還敢來?」江老大板起了臉。
「遵照你的吩咐而來,卻怕你再次逃了,只好夜半上門,唐突了。」石不轉側過頭,不敢正眼瞧她。
見他神色有異,江老大意識到自己衣衫不整,低頭看了身子,連忙抓起被褥遮身。她習慣衣著涼快地睡覺,即使天涼亦如此,反正沒人瞧見,該死的石不轉來的真不是時候。
「轉過去!」她命令著。除了那張微紅的臉,看不出一絲羞態,與一絲軟化或妥協。
石不轉乖乖遵命,回身過去,既是懊惱又是心跳。
唉!他們連婚約都有了,他還吻過她、抱過她、甚至還看不該看的,他卻仍是一點娶到她的把握都沒有。
算是他苦命吧!依照禮教,她早該是他的人了,偏偏她不吃這套,早八百年前,她大概就因言行出軌而嫁了別人,也輪不到他今日上門提親。
隨便抓了件衣服套上,江老大瞪著背對著她的石不轉,心跳急促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轉過來吧!」她鎮定地冷冷道。江老大斜坐在床上,那頭長髮散落肩上並末束起,亮麗嫵媚至極,俏臉氣得發寒,美目如怨如慕。石不轉呆呆地望著,想起在花滿樓內,她昏迷那回,也是這副俏模樣,無意間再次見著,不禁令他心族動搖,目眩神述起來。
「喂!該叫你車小子還是石小子?」見他失魂地盯著自己,江老大不自然地清清喉嚨。
「隨你,反正都是我。」石不轉訥訥道。反正都是小子,一樣沒價值,唉!
「不是叫你提頭來見嗎?」江老大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凶狠,可惜面對石不轉,她原本已嬌柔的腔調更像是虛張聲勢。
當天劉小莫轉告他知曉,石不轉便知道自己要糟了。江老大莫名地投懷送抱,他雖竊喜,但也知道可能出了什麼差錯,再聽了劉小莫的轉告,改稱他石不轉,顯然已東窗事發,大事不妙了。
他化名接近,為的是化去她的戒備,伺機攻佔她的心,再慢慢暗示她。說服她,讓她習慣他,最後順理成章地接受他。他打的是這個如意算盤,提早暴了光也『就等於玩完了。
相處一段日子,江老大的脾氣他也摸了個大概,他淮備要面對一場風暴。
「石不轉項上人頭在此,你要『取』便來『取』吧!
或者,你願意讓我『娶』你?」那雙子夜黑陣閃著希望,熠熠發亮。
「嘩!裝傻裝了這麼久,這回倒是聰明起來,懂得狡詐了。石不轉,石小子,車小子,管你是誰!咱們的婚約已經毀了,你難道還搞不清楚?」江老太冷冷凝視他。
「你是指十八歲時我失了約?」他的聲音緊繃。
「你我之間,除了這個要命的約定,還有別的?」江老大冷言諷刺。
「記得嗎?我騎著馬,你身穿紅衣,過了子夜時,交錯而過,」既然她介意,那就說清楚。
見他說得正經,江老大側頭想著,整理陳舊的記憶。
「是你?」她驚楞地想起那一幕,往事歷歷,那時她無心去細看馬上的人,倒沒注意他是石不轉。
「是我。」將該解的結一次解開,好減少她的抗拒。
「那又如何?過了子時,你逾時了。」江老大的語氣仍不放鬆,心卻軟了一分。
「我病了,去時耽擱了時辰,回程時更加重了病情。」石不轉談淡解釋。
「你的事。」語氣無情,心又偷偷軟了兩分。
石不轉聽她事不關己的語氣,不禁氣結。他走上前去,一屁股坐定床邊,逼近縮人床角的江老大,低聲咆哮:「你還要我怎樣?條件一次開出來吧!我這輩子娶不到你,也不會娶別的女人,我十歲發過誓!十三歲發過誓!十八歲也發過誓!二十五歲的今天,我再發誓!
一樣不改!我不會放過你的,你有什麼話就儘管說。別以為逃得過他那張俊雅斯文的老實面孔,如今又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激動地漲得紫紅。江老大感受到他逼近,低聲喝道:「你先別靠近我!離我遠點?」
石不轉收回攻勢,直挺挺地坐在床邊,緊盯著她不放。
「謝謝你願意遵守婚約,娶我這個揚州最老的姑娘。」江老大平息慌亂,緩緩道:「收回你的同情心吧!
我是個不需要婚姻,還可能會少更好的女人,從十三歲起就是。更何況,混江湖這些年,除了是女人,不能嫖,我什麼事沒幹過,你石家最好招子放亮點,免得娶我回去,辱了你石家門楣,連累你受人恥笑。」
石不轉拳頭握得死緊,怒氣升起。
「何必這麼貶低自己?你若不是故意走上這條路,也沒人能逼你。想藉機逃掉婚約?我不會同意。石家也不會同意,岳父在天之靈更不會同意!」
江老大的心陡地彈跳了一下。
「岳父!叫的挺順口的,可惜我沒同意!」她別過臉,又道:「而且,石伯伯要是見到今天的我,也許會更後悔!」
他未免弄得太清楚了,清楚地知道她是故意的!故意學壞,故意撒潑,存心要他打嫁堂鼓。自從知道有婚約這回事起,她人就變了,以逃避嫁給他為目的,這些年來也沒想過要改;而唯一一次動過想嫁他的念便是十八歲生日那天,偏偏這唯一一次的機會讓他給毀了,從此她恨在心裡,更不將他視為未婚夫。
而後她愛上君上華,一心一意地。雖然嫁不了他,卻從此陷落泥沼,不可自拔,那屬於石不轉的幼年記憶便更淡了。如果他不出現,她還可以繼續追逐,繼續愛慕君上華,繼續過她酸甜苦辣在心裡的日子。
一切全讓他毀了!
她怨忽在心,石不轉也像打了場敗仗,垂了雙肩,擰了眉毛,再次逼近她。
「你以為這兩個月我跑哪兒去了?我回家向爹請示,爹臨終前……還一再告誡我,既然有了你的消息,要我別守喪,盡快娶你過門!他沒有後悔!他只後悔沒能見你一面!」
雖然不願表示出對他消失一了兩個多月的在意,但江老大對他的解釋,釋然之餘又帶點驚惜與不忍,她再也難裝作無事。
「石伯父過世了?」
「嗯!我這趟回去,正趕得上見他最後一面。」石不轉聲音低落。
江老大也難過了起來。看著他沉戚模樣,她雖不忍心,但也難掃疑慮。
父命!婚約!他要娶她的原因?唉!
「回去吧!如今沒有人見證兩家的婚約,你大可當作沒這回事,不要勉強。」
「沒有勉強!你要如何才肯相信?」石不轉氣急敗壞地板過她的身子,低吼著:「如果得了你的人」就可以得到你的心,那我會毫不考慮地在這裡要了你!」
她到底要怎樣才點頭,拿婚約壓她不行,拿他的真心也不行,他真想來硬的!
「你……你別想!」江老大震了一下,彈退至另一邊床角,「你若敢動我一根寒毛,我就宰了你!」
她說到做到,石不轉不懷疑她的威脅是假。
「我不會那麼做。我發過誓,要你心甘情願的嫁我。」石不轉望著別過頭去『的她,心中為著她的逃避而湧起倦意。他悶悶站起,負手而立,轉角背對著她,想著心事。白色的魁梧身形矗立於床前,背影孤寂蕭索,讓江老大也跟著心疼起來。
但是,她的嘴並不放鬆。
「男人發的誓,就像吃飯喝水,家常便飯,你隨時可以反悔,反正我也不介意。」
她故意將他的誓言說得相當不堪,侮辱到了極點,石不轉怒然回首」心痛到了極點。
「你何必呢?我若有錯,在此向你道歉,請你原諒;
我若有不合你意之處,條件開出來,我為你做到,沒必要如此踐踏我的真情吧?」石不轉那雙子夜黑眸,已經不如以往閃亮了。
「你似乎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江老大無視於他受扭曲模樣。
「什麼事?」石不轉有不祥之感。
江老大緩緩下了床,來到他跟前,直視著他,「我愛你嗎,你愛我嗎?」
「我愛……」
石不轉脫口而出的話,被江老大出手制止。
「別說你愛我!不管愛不愛我,你超過我愛你嗎?
這麼多年了,我走遍大江南北,見識過多少男人;你認為我不曾心動過,不曾愛過任何男人,就這麼死守著婚約?」江老大嘴角那朵微笑,美麗而殘酷,「你做得到我未必做得到啊!」
江湖兒女,不受禮教束縛,這麼多年了,她有男人也人之常情,他若有其他女人,她也可以理解。但是,石不轉拒絕相信。
「「江湖中人講的是信義,你難道當兩家的婚約是兒戲?」記得她的確承認有心上人,總以為是搪塞他居多,就算有,她該也不至於背棄婚約而出軌。難道……
「就算有約吧!十八歲時也毀了,既然沒了婚約,我就不能另找男人,代替你的位置,就算今天你告訴我,你並未毀約,也遲了點吧?」江老大歪著頭看他,那臉情笑,又美又可惡。
她的話亦真亦假,說的煞有其事,教石不轉心生寒意。她愛過君上華,全心地愛,如果不是對方已有摯愛的妻子,她早就不顧一切地誘他雙宿雙飛了,不會平白讓石不轉等到一個二十六歲的老姑婆未婚妻。她並沒有說謊,只是,她也沒照著做就是了。
但,她的話中之意,讓石不轉想偏了——她存心的。
「你還是未嫁之身吧?」
江老大無謂地點點頭。是又怎樣?但她可是個「水性揚花」的女人喔!
「那就好,我還是可以娶你。不過,既然你有男人,我要會會他!」
石不轉伸手提起她小巧的下巴,趁著她驚愕地的他神,就著她紅艷的唇,深深印上屬於他的印記,傻氣地想洗去其他男人的氣味,只留下自己的。往昔敬她、愛她,怕唐突了她,貿然吻她後往往跟著起了罪惡感,但是,此刻他妒恨交心,他需要一個真實的憑情,好消除她的恐懼。
江老大將悶哼聲吞下,將戰慄藏起,看他緩緩地離開自己的唇,那雙子夜黑睜帶著受傷神色。
江老大心軟了。「何必呢?我不值得你這麼……」
石不轉厲聲打斷,「你的男人是誰,我遲早會弄清楚。轉告他,我要奪回我的女人!我的老婆!」
江老大被他挑戰的火氣嚇著,慌得隨口扯道:「他不在!現在不在揚州!」
「我會再來,來找他。」石不轉凝視她,深深地,癡癡地。許久後,二話不說地掠過窗,飛身而出,劃下道白影,為夜空添上瀟灑飄逸的一筆。
江老大來到窗前,目送那道白影竄去。
她似乎低估了石不轉的執著了。
他不來,怨他!他來了,氣他!她到底要他怎麼她又要拿自己怎麼辦?
為什麼,他為什麼能這麼死心眼?而她,為什麼又狠得下心,傷他至此?
也許,她膽小,她伯吧?習慣了一個人的日子,習慣了一廂情願的癡戀,突然得到如此毫不保留的深情,肥令她退卻。
江湖兒女,不怕刀口舔血,怕兒女情長?好笑吧!
她到了這個歲數,原本就造就了不少笑話,連她自己都想笑哩!
有人守株待兔,等著目標物出現;有人不明就裡,無端送上門,成了獵物。
石不轉整日無所事事,公然在她賭館裡閒晃。總之,四大賭坊就圍繞在江家四周,她出入一定經過,省不了要與他打照面,他盡可守株待兔。
見過石不轉的江家手下,既不悸問,也不敢趕他走,就任他整日在江家四周晃來晃去,也不悸告訴江老大。前車之鑒猶居目前,老大對未婚夫敏感,甚至到了「深惡痛絕」的地步,但既然是老大未來的丈夫,就很有可能成為江家之主,他們不敢得罪,也不敢上前與他打交道,伯老大怪罪,只好睜只眼、閉只眼,由他去。
於是,石不轉更囂張了。
有時他坐在江家屋樑上,笑看著江家人;有時吊在江老大窗邊樹上,癡望著窗內人;有時站在江家大門前,有時混在賭館裡,江家人視而不見,江老大也不去理會他。照樣過她的追逐好日子,只有警戒在心底。石不轉在搞什麼把戲,她曉得。他公然出現,還無所不在;帶著那副嘲諷的笑容,為的是警告她安份些,順便找出「她的男人」,與他一較高下。因之,為了她的手下著想,她不能任他們被欺負,只得小心翼翼地與他們保持距離,免得讓哪個倒楣蛋成了代罪羔羊。
至於君上華,她更不想去見他,他雖是正主兒,他也是過氣的正主兒,他們現在可是交情真誠的好朋友是他那副溫文儒雅的氣質外貌,要是讓石不轉看了一眼,立刻會被當成對手第一人。
唉!君上華是個斯文人,是個官家子弟;石小子雖斯文,但他混了江湖這麼多年,生意做得興隆,手段也不比常人,要真讓他們卯上了,君上華不會是石小子的對手,她得小心。
她再怎麼小心。也難免顧此失彼。第一個送上門的倒楣鬼,就是鐘泉流。
洞庭之主鐘家,掌控內陸水運,富貴可比帝王之家。鐘泉流身為現任的洞庭之豐,.因緣際會與江老大結交為友。經過揚州時,他總不記前來打個裕呼,也隨便看看君上華和雲兒。不過,當他踏入江家大門時,他就知道,他來的不是時候了。
「鐘泉流?鐘二當家;久仰久仰,在下洛陽石不轉,以後請多多關照。」
石不轉笑嘻嘻地拱著手,陰陽怪氣地對著鐘泉流作揖,笑得鐘泉流一臉莫名其妙,江老大在一旁冷汗直流。
石小於現在一臉傻相,但可不是省油的燈,她已經領教過了。
鐘泉流來的真不是時候!他雖比君上華多了些手腕,但不曉得氣勢夠不夠?壓不壓得住裝瘋賣傻的石小子,江老大心中忐忑,頭一回希望泉流的大哥——她那死對頭鐘清流也在,他那副囂張霸道的帝王氣勢,肯定可以嚇跑石小子的。
「原來是石兄;久仰久仰,能見到閣下,是泉流有幸。」雖然覺得不太對勁,他仍是有禮地客套一番。
「江大姐,鐘二當家真是人中龍風,人品俊秀的緊,你說是嗎?」石不轉皮笑肉不笑地,一副捉了包的樣子,滿臉醋意。
江老大頭痛不已,有氣無力道:「是啊是啊……」
鐘泉流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唉!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石不轉笑嘻嘻道:
「益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小子不才;欠歷練,恨不得『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二當家不知有何嗜好與擅長,可願作陪?」「石兄說笑了。泉流泛泛,無甚可提的。」鐘泉流笑而謙謙。「哪裡的話!所謂:君子無所爭,必也『死』乎!」一讓就沒份,哪能贏,其爭也君子(注)!嘿嘿!……」石不轉咬牙切齒地念著,不懷好意地笑著。
鐘泉流笑僵在當場;他跟他有仇嗎?
「等等!石小子,我有話和他說,你站那兒等一下。」
江老大聽用弔書袋,聽得一頭霧水,但見鐘泉流一臉驚愕,恐怕大事不妙,嚇得她再也不敢袖手旁觀,連欲出言打斷,拉著鐘泉流到一旁。
「他剛剛說些什麼?」江老大迫不及待問道。
鐘泉流悶聲反問:「我和他是今天第一次見面吧?」
「應該是吧?你自己最清楚的,還問我?」江老大奇道。
「我不記得見過他,應該也沒得罪過他吧?」看石不轉的樣子,鐘泉流懷疑自己做過什麼罪惡滔天的壞事「你的意思是?」江老大麻了頭皮。
「他要和我決鬥,可能還是生死。」鐘泉流無辜,地看田江老大。
哦!天!石小子未免太過分了吧?
「別理他!」江老大深呼一口氣,遙遙瞪著石不轉。
在她的地盤上對付她的朋友?哼!江老大原先對石不轉的一絲絲愧疚之意,如今全因鐘泉流無端背黑鍋消失。太可惡了!這些天來因為心虛而不去理會他,沒想到他會得寸進尺到這等地步,干涉她與朋友的來。哼!
石不轉那臉賊今今的詭笑,見了喁喁私語、狀似親密的兩人後,不禁扭曲了形,又成了嘲諷的冷笑。
就是他了!江老大眼高於頂,鐘泉流的確也是個人物,他們之間有曖昧;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沒想到身為正牌未婚夫的他,竟然必須「理解」這個事情,然後為了捍衛自己的未婚妻,再和她的夫做殊死鬥?
可笑啊可笑!石不轉諷刺地想。
「談完了嗎?」他忍不住出聲,棒打那對刺眼的「交頸鴛鴦」。
江老大上前代鐘泉流出頭。
「泉流是我的朋友,你不必胡思亂想,將他當成了假想敵;我和他之間沒那回事!」
「什麼?石兄以為、在下和江老大有……有什麼嗎?
別開玩笑了!」好脾氣的鐘泉流,也不免為了這莫名扣下的帽子而辯解。跟江老大那!好……好……好可怕啊!他一臉烏青顏色,難看的很。
「是嗎?」石不轉壓根不信。
「泉流,你別理他。你不是還有事嗎?我先送你。」
江老太朝鐘泉流使了個眼色,忙先將他送走,免得遭到石不轉毒手,她救也不及。
石不轉看著他們離開,不一會兒又等到了江老大返回。
挺快的,沒有依依不捨?他苦澀地揣測。
江老大一進門,劈頭就罵。
「你是什麼意思啊?我和哪個男人沾了點邊,你就以為我和那個男人有一腿;那你乾脆殺光揚州所有男人算了。揚州所有的男人都和找站在同一片土地上,包括你!」她忘了是自己造成這個局面的。
「其他男人也許我可以相信。但是鐘泉流,我不信!
他是個人物,既然你、有男人,他是最有可能的合適人選,」石不轉緊盯著她。
江老大氣結,「就算我有男人吧!不管是哪個男人,你也該先衝我來吧?」
石不轉漾出了笑,子夜雙眸精光四射,「好!既然你這麼維護他,就得代他和我決鬥!」他打算孤注一擲。
「要打架?好啊!」江老大爽快答應。
石不轉搖了搖頭,「打贏了你,打輸了你,都一樣得不到你。不如打賭吧!」
「好啊!你要賭什麼?提到賭,有誰賭得過她,江大摩拳擦掌。
石不轉心中微微一振,知道機會來了。「賭什麼都時間,地點,你決定;但是賭注,我決定。」
「可以,先告訴我賭注是什麼?」
「以你我的婚約為注,賭你的人。」那雙子夜黑眸,興奮地閃著。
「什麼意思?」江老大起了警戒,心頭猛跳。
「你贏了,婚約化為白紙,你我從此形同陌路,我不會再來打擾你;若我贏了,你就得履行婚約,當我石不轉的老婆。」說到夢寐以求的願望,石不轉不禁聲音沙啞。
江老大呼吸停頓了一下。他是真的不管她和別的男人有染?到底是因為婚約。道義還是責任,可以讓他這樣義無反顧?
「你玩真的?」她小心冀冀地問。
「對你,我從來沒有玩的意思。」石不轉肅然。
「賭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