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引爭也君子。」(論語八佾篇)
三個多月前的這一天。
旭日初升,晨光熹微,揚州沉睡在煙塵之中而未醒,人們也混賴在暖被窩裡;街上冷冷清清,不適合早起的鳥兒,適合早起的蟲兒。
石不轉,今年二十五,洛陽人士,初次來到場州。
這天他無意起了個太早,包袱一背,正準備提前啟程回洛陽陽老家去。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但沒想到,「碰——」地一聲響,送上來的不是蟲兒,而是一團肉球,飛至他的面前面擋他的路,停下他的腳步。
天外飛來橫「肉」?石不轉咕噥。不管是肉是蟲,起的他可都不吃,送上門來的這團「肥肉」,也未免可觀了。石不轉低頭望著那團「肉球」發出殺豬似的哀號。
「你們……你們這群吸人血的,不得好死!」
吸人血?早起的水蛙嗎?石不轉想伸手去扶,但一打量所在的位置似乎是賭場之前,幾個彪形大漢一字排開地站在門口,雙手環抱著瞪眼,個個陷神惡煞的模樣,事情似乎不太單純。
石不轉沒多事,悄悄退至一旁。
「哼!既然要賭,願賭就要服輸,輸了光耍賴,算什麼英雄好漢?」一名三十多歲的粗壯漢於朝那「肉球男人」罵道。
「江老大!聽說你的場子公正,沒詐賭,我這才上門的,但是,你若做了什麼看不見的法。豈不要了我們這些老實百姓的命,我已經連賠二十把了!這太說不過去吧?你出來評評理啊?」
隨著那肉球男人的咆哮,從幾個凶神惡煞的男人之間,走出一個嬌小玲球的青衣女子。
「你賠了幾把,那是你的事。我的場子沒人敢詐賭,我的莊家也沒人敢出老千。來者是客,但你要是不守江家場子規矩,在這兒大吼大叫、影響我的生意,就別怪我不客氣!」
原來是群早起的賭鬼?喔!說不定是通宵賭吧!不能算早起。石不轉的視線為那名青衣女子所吸引,她的身子嬌小,聲音清亮,容貌秀氣明艷。除了那身勁裝,怎麼看也不像是個江湖中人,而且她……很面熟!神似他日思夜夢的佳人!石不轉的心猛擊著胸膛。
「你……你狗仗人勢!仗勢欺人!」肉球男人結結已巴地指著江老大。隨著天愈亮,四周圍風的人漸多,卻無人聲援他。
江老大好整以暇地問道:「我仗誰的勢?你的?」
「不是!可是……」她依侍的是自己,那男人無話可說。
江老大緩緩又問:「咱們做的是正當買賣,也沒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上門來賭,是麼?」
「是!可是……」
江老大伸手打斷他,「江家賭坊求過你上門光顧?」
「沒有!可是……」
江老大又打斷道:「咱們賒過你賭本;耍你前債末清,後債又欠?」
「沒有……可是……」他的氣息漸漸有點虛弱。
江老大撫著下巴;「你抓到我場子出老千?誰,怎麼個出法?」
「我要是知道,那還叫老千嗎?」那男人被江老大質問得招架不住,忍不住大叫。
「死不隔日是吧?」江老大訓道:「既然這樣,江家沒對不起你!輸了錢就乖乖回家去,回家仔細多少本錢可以賭:有閒錢的人才賭,沒錢了就安份點,不要拿活命錢來跟自己肚子過不去。既然賭了,願賭服輸;輸光了也是你沒那個命,不要說我場子有老千,在這擋我賭坊的生意!」
那青衣女子說完,也不等那男人辯解,一點也不留情地示意身旁幾人,把那男人給轟走,並且下令,永遠不讓他踏進江家賭坊一步。
好個潑辣厲害的女人!石不轉轉驚愕地看著她人內。
她的容貌神似當年那名紅衣女子,那脾氣更是教人不敢領教,可是,石不轉卻依稀看到幼時那個倔強得讓人心疼的小女孩。
「那就是江老大?第一次見到她的面,真看不出采她是個賭鬼,混江湖的。」圍觀的旁人插嘴。
「是啊!都二十五了還嫁不出去,混江湖的,長得美也沒人敢要啊!」另一個人的話中有著貶抑之意。
石不轉淡淡掃了碎嘴的兩人,嚇得他們立刻哄聲。
偷偷說個兩句沒關係,但要是讓江老大知道,碎嘴的他們可就沒好日子過了。
她是筋赫有名的江老大?太像了!
石不轉在洛陽久聞江老大的名號,踏入揚州更是不入耳也難,卻怎麼也沒想過她有可能是江流!
她會是尋了多年的未婚妻嗎,有可能。江老大的年紀相貌處處都像……近來名聲大噪,偏偏名字就是個迷,極有可能是江流刻意隱瞞,要不是見了她的面,他永遠也不可能懷疑到這位「江老大」的頭上來,也不會想到疑往昔年幼的十二歲小女孩,今日會是個囂張狂妄的賭場首領?
誰又想得到當年嬌弱堪憐的紅衣少女,原來已成了晚噬風雲的江湖頭子?
自十八歲錯過十約定後,他便致力於揚名立萬。只手建立了屬於他石不轉的陸運王國。為的是希望他消失的未婚妻,能因聽到他石不轉的名號而出現,也可以藉著運輸的管道,方便尋查她的消息;怎麼也沒想到,原來她在江湖中揚名立萬,猶在他之前,且恐怕早聽說過他石不轉的名聲,卻故意不去理會!
許多年不見。她已走上了江湖路……石不轉心中有幾許不安與遲疑與柔腸百轉千她為什麼溫江湖?吃過了多少苦?
她還記得他嗎?為什麼避不見面?
石不轉站在角落反覆斟酌,仔細搜索:印象中關於江流的傳聞,心裡有著忐忑、心疼、猶豫、振奮與柔腸百轉千回,五味雜陳。唯一不變的是,多年後再度仍然迅速地奪走了他的心.良久,確定已用最快的速度,習慣了這位「賭徒混混」未婚妻後,石不轉終於鼓起勇氣,笑著上前叩了江家大門。
他決定試試看,賄賭自己的運氣;看看早起的鳥兒是否真的有蟲吃,而江老大是否便是那早起的蟲兒。
石不轉這一叩門,讓江老大從此展開了為時一個多月的逃婚生涯,車步石這個角色也因應而生。
滿十八歲那年,石不轉意外失了約,如今都過了二十五,可是挽回的時刻到了?
「鐵皮賭坊」今日有場重大的賭局。
江家賭坊上下,幾天前就奔相走告,—聽說他們的大老闆江老大與洛陽石不轉之間,將有今場豪賭。
「鐵皮賭坊」向來生意清淡,近乎沒有利潤,但只要一有人上門,大家莫不好奇地猜測這回又要賭些什麼怪東西。今日江老大與人一賭,競在此地;更增添賭局的神秘。
賭注是個謎,但肯定不是賭錢,「鐵皮」場內不賭錢,事以物賭物。可惜江老大下令清場,也沒告知賭博內容,讓眾人心癢難搔,想一探究竟。
正午吃過飯,江老大和石不轉進入「鐵皮」後,鐵門深鎖,謝絕旁觀。所有人遠遠站在「鐵皮」之外,等著江老大出來,想知道鹿死誰手。
好了,現在連蒼蠅一隻也飛不進來,可以開始了。
江老大抱著胸,瞪著石不轉。和他的婚約賭注,她可不想宣揚,所以禁絕了所有的人參與。否則,她是很想在眾人面前展露她高超的賭技,殺殺石小子威風的。
「怎麼賭?」石不轉乒笑著,心裡卻是緊張的。能不能娶到江老大就看這一役了,他當然有所忐忑。他的賭技……唉!他根本沒碰過賭,有賭技可言嗎?只有見風轉舵,走一步算一步了。
「你會賭什麼?讓你決定好了。」江老大斜眼了他。
不是她自誇,除了他那乞丐師父,這麼多年來她還沒輸過一回,這石小子不要說贏不了,恐怕連怎麼賭都有問題哩!
石不轉看看面前琳琅滿目的一堆賭具,有些茫然他不好賭,不熟此道,偏偏自我麻煩,要是輸了,可不就全完了,只怪他鬼迷心竅,一心想娶她,有了要機會就鑽,沒秤自己斤兩。
「什麼都不會……就這個吧!」他隨手指著一張團。
「陞官圖?好啊!你會玩?」江老大懷疑地問。
「不會。你解釋給我聽吧!」石不轉苦笑著。
江老大凝眉看他,似乎有些怪他不知死活。
「陞官圖還算簡單。從文武出身份仁途,到頭來比官位。你選文選武?」
「「選文。」
「好;仔細聽了。從秀才起。經三試,中狀元,榜眼、探花、進士,或者名落孫山從頭來;接著發配職,從地方官一路。府、州、軍、監、縣,到中央十吏、戶、守、兵、刑、工,有本事你就爬到棚位,或者封個郡王、親王。從起點這兒擲段,四點算有德超連升三級,六點有才,升三級,二、三、五點有功,升一級;遇上麼,算貪贓枉法,降一級……」
石不轉凝神聽著,突然心升主意,「就這樣?」
「什麼意思,嫌不夠精彩?太過簡單?」、江老大白他一眼。
萬不轉笑嘻嘻道:「倒不如再插點彩頭,怎樣?」
那臉傻笑,又讓她見到了當初那個傻小子車步石,江老大微怔了一會。
「好啊!你賺錢多,想多輸一點,也行。」她隨口掩飾「期間加賭單回,每擲一次,就插賭一次,行麼,賭多少?」
「我賭錢,一次一百兩,你賭東西,一次一樣,如何。」
「你要什麼?我身上有啥好東西?」江老大摸摸懷裡似乎除了錢,也沒什麼好輸的。
「我的手絹啦。銀耳墜子啦。空的荷包袋子啦……
都可以。」石不轉似乎打算賠本。
「你有毛病?這些東西加起來也不值一百兩,你打的什麼鬼主意?」江考大可是精明的很,這麼佔便宜的好事肯定有詐。
石不轉那臉傻笑,轉為緩和,子夜雙瞳閃爍著,深深凝視著她,「如果到頭來我輸了,婚約無望,這些東西也好伴我一生,做個紀念。你可願成全?」
江老大怔住,胸中一暖,差點被他的深情淹沒,卻強作無事道:「好吧!反正不值幾個錢,你這麼愛收破爛,就收吧!前提是你得贏得了才行。」
石不轉猛點頭,滿面的笑意。江老大躲著他的注視,清清喉嚨,「開始了。你先擲吧!」
「你先,我好見習一下。」
江老大不置可否,順手拿起鑷子,卻猶豫了那麼一下才丟出。
天意!面對這個時傻時精明的石小子,她著實狠不下心欺負他,佔他這個不懂賭術人的便宜,而他那臉企盼更讓她覺得,要是耍了花招,便是勝之不武。
「麼點,鄉試不過,要重來了。江老大從沒輸過,但頭一回插賭是輸定了。
石不轉丟了個三,直接跳過會試中了舉,好運氣!
他高高興興地伸出手來,朝江老大討東西,「給我!
的銀耳墜子。」
江老大無謂地聳肩,伸手欲取下銀耳環。這是她身上唯一的首飾,但是值不了幾個錢;送他無妨。
「等等!讓我來吧!」這兒沒鏡子。你自己弄,小心受傷。」
.石不轉阻住了江老大手,伸手便輕輕緩緩地撫上她小巧的耳垂,為她卸下耳環。他沒碰過這類東西,是以小心冀冀,怕傷了她。
江老大來不及阻止,他溫熱的手已觸上她的耳和她的臉頰,麻癢了她的肌膚,一顆芳心微微而蕩,呆呆地任由他。
他的動作極緩,呼吸聲近在咫尺,清晰可聞,男子氣息繚繞在她頸側,江老大想推開他又不敢輕舉妄動,怕弄疼了耳,他是否故意和她如此親密呢?
「好了。」石不轉收回滿腔柔情,盯著平躺在掌中的雙銀耳環,再慎重其事地收進懷中。
江老大看在眼裡,動盪在心裡,咳了一聲道:「繼續吧!」
她撈起骰子,這回擲了個二,終於過了鄉試,登了才,但離舉人還有一步。
石不轉輪著一擲。
「喂!榜眼。這算是也跳了一級,咱們插賭平手?」
石不轉笑問著。
江老大翻翻白眼道:「不!殿試分四級,舉人中進算是升一級,探花在進士之上,算升二級,榜眼算升級!狀元四緞!」她惡狠狠咬著牙道。好狗運啊!這小子!
「我要你的手絹。」石不轉剛著嘴笑,又伸出手。
江老大摸出一條白色素帕丟給他。
沒關係!賭局還長著呢!她安慰了自己。
再度擲骰子,這回江老大也過了殿試,登上進上。雖差了石不轉兩級,但是插賭算是連跳兩級,還算不錯,江老大終於有點笑意了。
然而,石不轉這回僅只封了個地方縣令。榜眼只封了個縣令,算是倒楣吧!不降但也不算升級。插賭算輸!
他無可奈何地摸了張百兩銀票交給江老大,看著她眉開眼笑地收進懷裡。
可惜江老大的好運卻是曇花一現,輪到松式被誣告舞弊,削去榜眼,削得她的臉色青綠。
石不轉跟著升推官,得了江老大的荷包袋子。
禍不單行今日行,江老大連著一路輸;福無雙至卻也今日至,石不轉偏偏一帆風順,奇了!
他接著又升了巡撫,江老大摸了懷裡半天,掏出瓶金創藥,「這個行吧?你要嗎?」
她身上竟有這個玩意?江湖中連女人都是如此?石不轉在驚楞中照單全收。,當石不轉爬上四品諫議大夫時,江老大仍被流放地。方坐冷板凳,僅有的狗皮膏藥也輸掉了。全身上下除了錢,懷中已空空如也。
「我要你系發的黑頭繩子。」
石不轉剛開口,江老大眉頭也不皺,伸手往腦後一捆,拉下那條黑繩,發已有些散亂地披散背後。
「拿去吧!這爛繩子你也要?」她嘲諷著。
石不轉接了過去,凝視著她那烏亮髮髻,心發著熱,很清楚接下來他要的是什麼。
然後,他轉任翰林學士,不升不降,但江老大貶謫一年,插賭他還是贏了。
「我要你頭上的黑巾。」
石不轉那雙子夜雙眸,黑而愈沉,閃的更亮。他不僅眼明,而且手快,火速地擋住江老大伸向頭頂的手,快地扯開她頭上那條包了烏髻的黑巾。得到他的戰利品。髻一拆,秀髮應聲而散下,流洩了雙肩及背後,閃著亮麗的光芒。映照在他那雙子夜黑陣中,與他的漆黑如星相貼,疊合在一起。
「你……」江老大感受到他的手順著身後的發輕撫了一下,熱力隨之熨熱她的背,不禁一顫。而他那逼遲她面孔,和著沉迷,子夜雙瞳中映照她的驚慌,映射著她的秀髮四散的模樣,像是卸了她的武裝,格外楚楚可憐。
她見不得自己這副德行!江老大別過頭不看他的的臉,冷冷道:「東西我已經拿到了,離我遠點。」
石不轉幽幽歎口氣,不捨地放了開。她的秀髮真美,他想,他會永遠珍藏這份軟柔的記憶。
「散著發的江老大,緩緩伸手摸了銀子,恢復了平靜。但心中油然生起一陣小小的警惕。她身上的東西已輸得差不多了,不要說撐到賭局結束,下次插賭再拿什麼,她可不知該給些什麼,而好壞石小於到底存什麼心?她聞到了危險!
江老大穩住心神,打算耍技,她管不了那麼多了,是不得已的。
「這回你要是輸了,可以讓我親一下嗎?」
石不轉此語冒出,嚇得她慌張中落了被子——
麼點!再度貶嫡!
她還真是背到家了。江老大忍不住洩了氣,他卻興高采烈地擲骰入主禮部,成了禮部尚書,理所當然他又贏了。
「我要吻你……」
石不轉趨近她的身子,無視於她的驚憎,在她的耳邊呢喃著,索求他的彩頭。
江老大僵直著身子,面罩寒霜,卻嚇不退他,石不轉是鐵了心的要吻,不達目的是不放手的了。身為賭場老闆,江老大深知,驚慌中落了段也算數的。雖然她沒來得及反對,但銀子一落,她就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乾脆閉上眼,眼不見為淨……
呃!眼不見,但唇卻無法裝做沒有知覺。她迎上了襲來的溫暖氣息,承了他狂熱的吻,卻迷失了自己的魂魄。恍惚間,她被誘入他的懷裡,任他緊樓著,您意嘗著她的唇,也任自己沉醉於他的柔情之中。
吻到深處,斷了對時刻的知覺。石不轉強迫自己清醒!
還不夠,他想要的更多,但是必須光取得她的承諾,否則到頭來她若不認帳,依舊是一場空!石不轉放開她的唇,在她的耳邊放了句柔軟但堅定的話,「下回你再輸,我就要我的衣服了……」
此話一放,江老大倒抽一口涼氣,握著段了的手微魔著。
「你……你無恥!」羞跟染紅她的頰,江老大憤而破口大罵,左手「啪—」一聲賞了他一已掌。石不轉是故意的!他才不吃虧呢!原來他想羞辱她!
石不轉不閃不躲,結結實實地迎上。那子夜雙瞳暗了下來,他低聲堅定道:「我是無恥;但我寧願無恥!在你的面前,我再也不想當君子,因為君子永遠得不到你!」
江老太低頭閉上了眼,避開他雖陰暗卻侵蝕她心的夜雙瞳,為他的話,也為自己而身心邃抖,分不出是怕還是動情,憤怒還是欣喜。她穩著手,深呼吸一口。
賭局雖未結束,但下局很明顯將是關鍵,她已輸得山窮水盡了,再輸便要連自己也賠上!
衣服給了他,就代表她失了清白,石不轉擺明了要她的清白,不管她到頭來是輸是贏,婚約成立或者毀她都只能嫁給他!
聰明!是她低估石小子了。
江老大在怒中維持一絲清醒,瞥了石不轉,對上他充滿柔情與慾望的子夜黑眸,她既心懾卻又恐他避開視線。如果她不能扳回這一次插賭,不必輸到底,她已經算是完了.這是背水一戰啊!她再度閉上了眼,平緩顫抖中的手,放下骰子……
「通敵叛國,抄家……」江老大不可置信地喃喃念著,眼前一黑,跌坐在板凳上。她不懂字,卻將符號背得爛熟,多希望她是背錯了啊!
從未在賭桌上慌亂過,江老大卻為了石不轉而一再失了手。這個下場是死罪,根本不必再玩下去的,她輸了!石不轉這回不必擲,不戰而勝,撇底贏了!,輸了……江老大喪了氣。那頭烏亮青絲隨著她低垂的頭,跟著滑下肩而披散開,遮住她半邊臉,也為她遮去那交織著恐慌與羞怒的面孔,勉力維持她搖搖欲墜的自尊。
見她失魂落魄,彷彿受了重擊,石不轉雖為勝利而暗喜,同時也湧起歉疚與自責,他傷了她的自尊啊!這比要她的命還殘酷!他……真該死!
他的目的雖已達到,但付出的代價恐將不小,她的心卻仍是拒他於千里之外,甚至,她更加的恨他!
他贏了,可以贏得她的人,但是沒能贏得她的心。
沉默地望著她許久,石不轉黯然。她的失落、她的憤怒。
她的無語。訴說了多少她的不願!他今日的所作所為,多像是個三濫的登徒子,無恥的想要染指於她。
不如,放了她吧!
石不轉捧著羞愧與不忍。靠近江老大,輕聲道:
「你不要難過!就當咱們沒賭過,你也沒輸,婚約取消,好不好?是我的不對,你原諒我,好不好?」
江老大那低垂的頭突然抬起,銳利地掃射而去,冷冷的嘲諷道:「你當我是什麼?認為我會耍賴不認帳;還是你根本不想認帳,哼!偏不如你的願!」
她那怒而倒豎的柳眉J傲然宣示她的決心。她起身而立,在石不轉楞然之中,咬牙解了衣衫。
腰帶、衣衫、褲子、裡衣……件件飛舞,狠狠擲向石不轉的臉。江老大將怒氣宣洩在衣服上,脫一件便砸一件,恨不得砸死石不轉。
他驚心動魄地看她火速地褪盡衣衫,件件朝他擲了曰過來。她這是在做什麼?她可知她這一脫,他們這輩子曰永遠繫在一起?不!他不要她賭這個氣。
當江老大終於停止動作時,身上僅餘貼身褒衣,渾圓的肩頭與修長的雙腿傲然地僵直卻微顫著,褒衣貼著身而曲線畢露,雪自的雙臂緊緊圈在胸前防衛著,長髮散在身後聊勝於無地遮掩著背。她側著身,逃避與他正面相對,卻又驕傲地挺直腰桿,不肯服輸。
其實她可以耍賴的,她身上的衣服又不只一件,件件可以當籌碼,但是她沒有!對她而言,輸了就是輸了,脫一件和全裸又何分別,一樣是毀了她的尊嚴啊!石不轉在震驚中清醒,屈身拾起散了一地的凌亂衣衫,遞至她的面前,又別開臉以示坦蕩,「穿上吧!我什麼也沒看見,也不會對外宣揚。我說過不算數,就是真的不算數,你不要賭這個氣,好嗎?」他的聲調柔而緩,一面苦心勸她,一面強迫自己把持住動盪不已的心。
江老大聞言,轉過頭扭過他的下巴,雙手放棄了遮蔽,反揪著他的衣領。
「看著我!你當我是什麼東西,可以任你說要就要,」說不要就不要?輸了就輸了,是你的人就是你的人,你開口要我又馬上反悔,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
此刻的她,像是發了怒的母獅,容貌艷麗卻火爆。
散亂的髮帶著十足的野性,衣不蔽體的半裸身軀發著灼熱逼人光芒,誘得石不轉心神蕩漾。
他得先確定一件事才行,石不轉緩著呼吸為她披上衣衫。他把持著最後一絲理智,思索著她的話,斟酌過而開口:「你可願意嫁給我?」數不清這是第幾次開口就數此次最令他忐忑。
「當然!既然我輸了,願賭服輸,我會嫁給你。」江老大放開他的衣領,理智稍回,將衣服拉緊。
石不轉非常不滿意。他扳過她的雙肩,與她面對面。
「這麼說來,如果沒有賭局,沒有婚約,你是不可能嫁給我了?」
她低頭不語,雙手緊緊捉著鬆散衣預,以防敞開。
「我尊重你。如果你真的不想嫁,我可以放棄,若強綁著一輩子,對你我來說,都是痛苦。」石不轉強忍下辛酸苦楚,柔聲說著。
「如果沒有婚約,如果我當年不是死了父親,可憐兮兮的,你還會因為同情而勉強答應要娶我?」江老大冷冷的發出質疑。他說要娶她才是奇怪!不管是同情,還是責任,這樣的婚姻是個包袱,他又何必如此執著,天地良心。也許你那時喪父是很讓我同情,也許幼時的我仍不懂愛,但是,我若不是真心喜歡你,又怎麼可能從小明知會被你欺負,還傻呼呼的跟在你後頭?」
江老大無意中鬆緩了眉,心頭起了暖意。
「所以,我是心甘情願的娶你,而你呢?可是心甘情願的嫁我?」石不轉輕柔地勸誘著,盼她點頭。
江老大被他的深情溫熱了心。
「呃……我……輸得心甘情願可以吧?」她的聲音鬆緩下來,目光四處飄移,就是不敢直視石不轉。
「好心甘情願,如果沒輸呢?可願嫁我?」石不轉柔聲逼問。
江老大燙紅了頰,頭低的不能再低地,偷偷點了點頭,低聲喝著:「我好老了,你這個傻子,要反悔趁早。」
石不轉呵呵而笑,愛死了她這罕見的嬌態。他在她的耳邊呢喃:「我也跟你一樣老了,但?可不許你反悔喔!」
男人跟女人的年紀,哪能比啊?
江老大偷偷抬起頭,小小聲問道:「你真的要我?
你敢?」話說的秀有江湖味,但軟軟柔柔地,一點也沒有威脅力量,誰不敢?
石不轉仰天大笑,不顧她的驚呼而扯開她鬆散的衣衫,邪笑道:「就讓你看看我敢不敢!」
他將桌上所有的賭具全掃至地上,又扯一下她的衣衫覆於桌上,再將楞佐的她磺抱起,放至桌上。動作一氣呵成,她連自己是何時坐上桌的,都沒了記憶。
不繪她些微空隙,石不轉便開始了他恣意的佔有。
毫不猶豫、毫不保留,不容她退縮,不讓她有機會後悔,他放肆而大膽地直視著她,狂吻著她,在她的肌膚上烙下屬於他的印記,聽著她意亂情述的破碎喘息與婉轉呻吟,他也瘋狂地栽進她難得一見的溫柔裡,迷失了自己。
空蕩蕩的「鐵皮賭坊」內,迴盪著銷魂獨骨的情慾。
這一場以婚約為注的賭局,輸和贏的界線難以定奪,而恩愛纏綿,也跟著緊緊糾結,沒有容他們遲疑的間隙。
這年,他們滿二十六歲。她輸了場賭局,在賭桌上付出了自己;而他用他的心,贏得了她的心。
江水長流,頑不得不改,去他的海枯石爛,情真毋須贅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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