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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節


  中秋夜,一輪又圓又大的月亮,皎潔明亮地掛在漆黑的夜空。

  金谷園笙歌仙樂,洋洋盈耳,石崇高坐上席,在花苑中宴請朝中重臣,太子司馬昭也依約前來,被延請上座。

  石崇不惜斥資,在園中立燈樹,每樹有八十尺高,結燈桿百餘枝,照耀得金谷園有如白晝,與星月爭輝。

  府裡丫環個個長得清秀可人,穿梭在席宴上,為賓客斟酒遞菜,真是看了也賞心悅目。

  眾賓客心情特佳,把酒言歡,談笑風生。

  石崇藉機向太子薦進幾名官員,舉杯敬酒。

  紫荊夫人長袖善舞,以她郡主的身份,和幾位朝廷命婦寒暄。

  酒足飯飽之際,太子司馬昭打趣地問:

  「怎麼不見你那位新娶的侍妾?」

  「是啊!據聞綠珠夫人是廣西第一美人,石兄不能私心藏嬌喔!」有人附和道。

  紫荊臉色微變,這種交際場合,她非常不願讓綠珠出來奪走她的光彩。

  石崇也不喜綠珠拋頭露面,但是經不起眾人起哄,他只好命下人去喚綠珠夫人。

  遠遠地,飄來一陣香風,綠珠冉冉的從花間行來,走上白石台階。月光照在她的絕世容顏,真是掛脂摘粉,好一個閉月羞花的美人。

  眾人都看得癡傻,天底下竟有此等美女,簡直像天仙下凡一樣。

  「綠珠見過太子殿下,各位大人。」她鶯聲出谷,盈盈參拜。

  太子司馬昭高興地道:「綠珠夫人艷名遠播,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謝太子殿下謬賞。」綠珠淺笑低顰,百媚橫生。

  這狐媚的女人!紫荊暗氣在心裡。

  石崇恨不得催她回鳳凰閣,不想再教人瞧見她的嬌顏。可是大庭廣眾之下,他卻不能表現太小家子氣,強忍著心中的醋意。

  綠珠一天到晚悶在鳳凰閣,好不容易有家宴貴客,石崇竟不准她參加,卻讓紫荊當起女主人,周旋在賓客間,未免太厚此薄彼。

  她有意氣氣石崇,於是巧笑兮倩地躬身道:

  「難得佳節,綠珠在此獻舞助興,跳得若不好,還請海涵。」

  滿堂賓客鼓掌稱好,拭目以待。

  石崇擰起濃眉,不甚暢快。她是他的女人,他沒有准許,她怎麼可以向人大獻慇勤?

  他瞇起鷹眸,握住酒杯的力道不覺加重,似乎再一掐,就會捏碎。

  可惡的是,他無法阻止她的煙媚行為。

  頓時雜絲和竹,管弦齊奏,像是配合好的,她腰枝裊娜,凌波微步,長袖輕快,綵帶飄飛,一雙皓腕伸出水袖,變幻手勢,蓮指撩心,像拴著根看不見的絲線,牽動著賓客的目光。

  她身形靈巧,好似輕雲出岫,後面也翩翩舞出兩名姬人,正是繡兒和喜鵲,手執孔雀雲扇,襯托出綠珠的清妍美麗。

  綠珠晶瞳流盼,每一個眼神都極富挑逗人心,濃姿百出,宛如翔風回雪、飛燕遊鳳,獨擅千秋!把所有的人的神魂兒全迷住了,個個看得目不轉睛!連連讚歎!

  「石君侯,你能得此美人,真是三生有幸啊!」有人羨慕地對他道。

  石崇不苟言笑,正襟危坐,他料想不到,綠珠還是個色藝雙全的女人,面對眾人的讚美,他其實是有幾分驕傲的,畢竟綠珠是他的侍妾,只容他私心獨攬。

  一曲舞畢,綠珠嬌喘吁吁,石崇忍不住親自下座,伸手扶她入席。

  綠珠受寵若驚,和紫荊一樣分坐在他的兩側,石崇左擁右抱,展現風流快活,羨煞眾人。

  大家輪流行酒令,太子司馬昭帶頭作詩,他看見秋風飄零的落葉,臨時謅了一句:「一片兩片三四片。」

  有人接句:「五片六片七八片。」

  「怎麼像是小孩學數數兒?」石崇不禁取笑道。

  綠珠才思敏捷地想出一句下文,脫口道:

  「九片十片片片飛,飛入蘆花都不見。」

  「綠珠夫人好才情,接的妙啊!」太子司馬昭點頭稱讚。

  「我來出個題考考綠珠夫人。」有人湊趣提議:「我們來說首兩物相仿的詩,仔細聽著:「兩物相仿茶和酒,呂字分開兩個口,不知哪口喝茶,不知哪口喝酒。」

  眾人抓耳撓腮,思索著謎令。

  綠珠拔得頭籌,說道:「兩物相仿雲和霧,昌字分開兩個日,不知哪日出雲,不知哪日出霧。」

  「好句!」眾人嘩然。

  連石崇也不禁投以佩服的眼光,對鄉野出身的綠珠另眼相看。

  在一旁的紫荊夫人絞盡腦汁,卻迸不出一句,所有的風采全被綠珠搶光,大家都把焦點轉向她,幾乎忽略紫荊的存在。

  紫荊好不甘心,這綠珠居然能歌善舞,還會詩詞,才貌雙全,真是不能小覷,她得好好防範。

  一場賓主盡歡的家宴,在綠珠夫人的加入下,更加趣味橫生,笑聲滿堂。

  縱樂之後,石崇陪綠珠回鳳凰閣,遣去了繡兒和喜鵲,關上房門,石崇馬上露出陰鷙的神情,像是要審判她。

  「今晚你可出盡了風頭。」這話像是明褒暗諷。

  綠珠背脊一涼,轉身不理會他。

  「我在和你說話,你聾了嗎?」他猛然抓起她的手腕。

  肢體傳達痛感,她擰眉道:「放手,你弄痛我了。」

  石崇憐惜地鬆手,目光仍凜冽地問她:

  「你的舞和誰學的?又幾時飽讀詩書了?」

  他以為她只是個平凡的村姑,儘管她的才華,令他喜出望外,更視她為珍寶,但他始終不動聲色,不像別的男人會吹捧她。

  綠珠淡淡地回答:「我家雖不是什麼大戶人家,但是我爹只有我一個獨生愛女,自幼他不惜花盡家產,聘請最好的師傅,來教我聲樂、文章,學習各項才藝。」

  她雖是輕描淡寫,但神情有股高傲。

  不置可否地,她的確是個才女。

  「你爹這麼做是值得的。」因為梁父栽培綠珠,最後擁有三斛珍珠的聘禮,比他付出的錢財多出百倍。

  「我就是為了報答我爹的養育之恩,才向你索取三斛珍珠的聘禮。」綠珠明白告訴他。

  石崇心中一凜,這麼說來她並非愛慕虛榮的女子了?是他曲解她了嗎?他不由得改觀,對她又重新燃起興趣。

  「可是你還沒有回報我!」他肆眉微挑,欺身近她,迅速貼住她的芳唇,吞沒她的驚呼。

  她的手慌亂地推抵他結實的胸膛,心跳如擂鼓,不過他這次的吻十分輕柔,不像上次那麼粗野,她感覺他的唇好溫暖,漸漸不再抗拒,任他盡情地舔吮。

  她也從被動化主動,情不自禁地回吻他,畢竟他是她的夫君啊!

  石崇的一雙大掌包覆住她的兩團柔軟,他想不到她纖細的身段,竟出奇的豐盈。

  她生平第一次被男人碰觸,那異樣的情愫,悄悄在心底蔓延,竟覺得被他撫摸,十分舒服,不想反抗。

  他貪婪地繼續舔吻她,往下移至白皙、滑嫩的粉頸,隨手褪去她絲質的衣裳,露出紅色的繡花肚兜,凝脂誘人的香肩。

  無限春光,一覽無遺,他的眼瞳發出掠奪的光彩。

  綠珠反射性地兩手護胸,嬌羞不已。

  他忍耐到極限,分開她併攏的雙腿,幾乎想一舉貫穿她,和她翻雲覆雨。

  當他想除去她最後的障礙褻褲時,腦海裡卻閃過她與人合歡的情景,該死的,她親口告訴過他,她已經不是處子了。看她如此裝模作樣,一副忘我的神情,他差點忘了這個事實。

  她不是聖潔的處子,她的身體也曾被別的男人撫摸過……這令他倒足了胃口,停止了所有的舉動。

  她驚覺他的驟變,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長至臀部的如瀑黑髮,形成一層屏障,遮住了雪白的雙峰。

  「為什麼?為什麼?」他烈眸轉沉,徐徐低喃。

  「君侯……」她頓時明白他的轉變,想要開口解釋。

  他卻森冷地回她一句:「我到積珍院去。」穿上衣衫,頭也不回地跨出去。

  綠珠震愣在床榻,滿腹熱情被他澆息,他居然在戲謔她,挑逗她之後,又無情地將她拋下,到另一個女人的住處。

  這算什麼?

  她的淚無聲無息地滑落在臉龐,下一回她再也不上當受騙了。

  石崇來到紫荊居住的積珍院,卻又猶豫了,裹足不前。

  雖然他想一解性慾,但是對像不是綠珠,他又索然無味,提不起興趣。

  紫荊的繡閣燈還亮著,大概人還沒睡。

  他歎了一口氣。「唉,罷了。」

  沒有愛的肉體關係,只會令他憎惡自己。

  石崇走到一口五色十瀾的古井前,水光映月,芳藻吐秀,他打起一桶冷水,往身上潑澆,企圖冷卻週身的熱溫。

  綠珠的倩影卻在腦海揮之不去,他從來就沒有對一個女人這麼渴望過,難道他真的愛上她了?

  石崇想踅回去找她,但他又拉不下這個臉,男人的尊嚴迫使他放棄這個念頭。

  他努力隱忍下來,逼自己回到降陽軒就寢。

  躺在床榻上,綠珠的音容依然縈縈繞繞,擾他入眠。

  漫漫長夜,他輾轉難眠,空洞的眼眸漫無焦距地想著心上人。

  燭淚滴盡,第一道曙光射進窗欞,他居然還沒睡著,一心希望天趕快亮,他好上鳳凰閣找她。

  石崇一夜不合眼,一大早便興沖沖地上鳳凰閣。

  「君侯……這麼早?」繡兒和喜鵲驚訝,其實她們還以為君侯昨晚會睡在鳳鳳閣。

  「綠珠呢?」他一看床榻竟是空的。

  「表姐說她要到園子裡散心。」繡兒回答。

  石崇連忙趕到花苑,可是遍尋不獲她的芳蹤,此時他恨不得將金谷園縮小。

  無奈金谷園實在太大了,假山障林,小橋流水,他找得有些心急,幾乎怕她負氣離府,消失了。

  他拐著羊腸小徑,尋到後山的一片梅林,枝椏上正吐著新芽,趕在寒冬綻放。

  終於,他發現了她,她正坐在一塊平滑大石上,背對著他,遠觀湖光山色,晨曦的朝霧環繞在她的週身,凝聚著寧馨、沉澱的氣氛,兩三隻彩蝶在天地間繽紛地舞著,涼風吹拂她的秀髮衣袂,她沉浸在這片安詳、優雅的景色。

  石崇放輕了腳步,不想驚擾她,慢慢接近,佇足在與她只有一尺之遙的青地上,望著她烏亮的髻發,窕窈的背影,欣賞佳人的嫻雅。

  綠珠沒有察覺他的到來,口裡輕念出詩句:

  「多情卻似總無情,惟覺尊前笑不成。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

  她的這首多情詩,似乎透露著無限的深情和蒼淒,卻又包含著惜別的意思。

  替人垂淚到天明……昨晚她哭了嗎?他不由得泛起心疼,接口朗道:

  「心事莫將和淚說,鳳笙休向淚時吹。」

  聽見他熟悉的聲調,她驚覺回頭,像是被人洞悉秘密般,發窘不已,結巴道:「你……你怎麼會來這裡?」

  「金谷園的每一寸土地都歸我所有,我想來便來。」他步向前。

  她像受驚的小鹿,囁嚅地說:「那……你在這慢慢欣賞風景,我先走了。」

  兩人擦身而過,他出其不意地攫住她的手腕,柔聲道:「別走,留下來陪我。」

  她訝異地和他四目交接,他的眼神竟如此溫和。

  他更發現她真的哭過了,美眸明顯地浮腫。是他害的嗎?他真該死!

  「對不住,我讓你傷心了。」他帶著歉意道。

  他居然會向她低聲下氣地道歉。

  她睜大美眸,幾乎忘了呼吸,這該不會是他的另一個詭計吧!他總是在攪亂她的心湖之後,再無情地反摑她,把她打入痛苦的深淵。

  她豈能再輕易地相信他?!

  不,他是一隻披了羊皮的狼,準沒安好心眼。

  她還是離他遠一點,才不至於受傷害。

  「君侯,你毋需道歉,我本來就配不上你。」綠珠排拒著他,慌亂地想逃避他灼人的目光。

  「什麼配不配?你是我的侍妾。」他有些惱怒,大吼一聲。

  她怎能對他如此冷淡,視如瘟神般,一看見他就想逃開,他那麼令她討厭嗎?那方纔那首多情詩又所謂何來?

  他霸道的語氣同時引起她的反感,她激動地控訴:

  「對,沒錯,我是你的侍妾,你花三斛珍珠買來的小妾,你愛怎麼對我就怎麼對我,高興的時候,揮之即來,不高興的時候,就把我扔到一邊,可你忘了我是有生命、有自尊的。」

  她連串的指責,震撼著他的內心。

  「我沒有看輕你的意思,在我眼裡你是無價之寶。」

  他說出驚人之語。

  她閃過瞬間的歡喜,但很快地回復冷漠,嗤之以鼻。「什麼寶?我看是視如破履吧!把這些甜言蜜語留給另一個上當受騙的女人。」

  她不再和他糾纏,逕自離去。

  石崇臉色鐵青,像一尊蠟像杵在原地。

  他好不容易吐露肺腑之言,她卻毫不領情,彷彿對他死了心。

  她未免也太不識好歹,有多少女人向他投懷送抱,她竟然不懂得珍惜。

  向來只有他給女人臉色看,而她卻高傲得像一株冷梅,不肯向他低頭,還敢端清高架子!

  她以為她真是無價之寶嗎?不是處子的女人長得再美,也只是殘花敗柳。

  石崇氣悶地走出金谷園,隨同於總管到商舖視巡。

  於總管看得出君侯心情不佳,小心翼翼地跟隨左右。

  適逢巧遇在生意上有往來的錢大爺,這位爺兒性好漁色,總喜歡上酒樓尋歡,連連邀約石君侯,石君侯卻都一直拒絕。

  這回他一開口,石崇卻答應前往。

  錢昆特地帶石君侯到最出名的「醉花樓」,石崇身邊跟著於總管,錢昆也帶著一名帳房先生叫孫秀。

  甫一踏進醉花樓,鶯嚦燕嗔,環肥燕瘦,全圍上來。

  「唷,錢大爺,貴客臨門!」鴇花娘甩著紅絲巾,端起職業笑臉,吆喝著姑娘們,好生伺候。

  濃妝艷抹的青樓姑娘,個個使出渾身解數,媚手搭上兩位爺兒的肩頭,飲酒作樂。

  「把你們最美的蘇蘇姑娘叫出來。」錢昆嚷道。

  石崇看那位當紅的花魁,姿色竟不如綠珠的一半,頓時心涼了半截。

  比起綠珠的雪膚花貌,她們真是一群庸脂俗粉,給綠珠提鞋都不配!

  他懊惱地杯酒一飲而盡,盡量不要去想她。

  這些青樓女子姿色雖不如她,卻熱情得很。

  蘇蘇見石君侯人俊又多金,心儀不已,認為他是為她贖身的好良人,刻意對他百般溫柔,媚波頻傳。

  軟玉溫香,石崇卻始終惦記著綠珠。

  錢昆則有意買下蘇蘇為六姨太,看蘇蘇一心倒向年輕俊美的石崇,心裡頗不是滋味,幾乎要翻臉了。

  孫秀看在眼裡,故意說:「蘇蘇,人家石君侯最近才納了個貌美如花的侍妾,恐怕心不在你身上。」

  「是啊!你還是考慮做我的六姨太吧!」錢昆樂得抱她一把。

  蘇蘇噘起紅菱,不買他的帳。「我才不要呢!」

  「你……」蘇蘇直言不諱,惹火了錢昆,用力一指桌面。「啪!」好大一聲,震得桌上的瓷杯都掉到地上摔破了。

  所有的姑娘都嚇得花容失色,離椅竄逃。

  蘇蘇則躲到石崇背後,企圖尋求庇護。「石君侯……」

  石崇面不改色,繼續喝他的酒,似乎事不關己,沒有英雄救美的意思。

  錢昆是有幾分顧忌石崇,但看他沒有出聲,因此便粗莽地把蘇蘇拉到自己懷中。

  「小賤人,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大爺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他咆哮著,想霸王硬上弓,把她的衣裳撕了一大半,在眾人面前演出活春宮。

  「救命啊!石君侯……救我……」蘇蘇哭著抵抗掙扎。

  錢昆猙獰地說:「大爺我今日就讓你嘗一嘗銷魂的滋味。」

  「不要……救命啊!嬤嬤……」蘇蘇難敵他的蠻力,神情痛苦地叫喊。

  老鴇娘急得在一旁,手足無措,錢大爺她是得罪不起,可是蘇蘇是她醉花樓的招牌花魁,也不能任人胡來。

  「夠了!」石崇暴吼一聲,額上青筋暴起。他不想管,但是實在看不慣錢昆用這種卑鄙下流的手段。

  錢昆止住動作,把衣不蔽體的蘇蘇,奮力丟到一旁,啐了一句:「臭娘們!」

  蘇蘇羞愧地奪門而出。

  「錢兄,要女人也要懂得憐香惜玉,不能蠻來啊!」石崇有條不紊地說著。

  「哼,對妓女講什麼憐香惜玉!」錢昆鄙夷地道。對石崇插手管他嫖女人,心生不滿。

  「男人可以風流,可不能下流,否則就顯得粗俗。」石崇指明了在罵他。

  「你——」他一張蠻橫的肥臉漲成豬肝色,拳頭握緊起來。

  兩人劍拔弩張,於總管擔心君侯安危,捏了把冷汗。

  孫秀適時拉住錢昆,對他耳語:

  「老爺子,石君侯言之有理,那位蘇蘇姑娘不識好歹,是她沒這個福分,憑您的財勢,要什麼天仙美人沒有?蘇蘇的姿色連五姨太都比不上。」

  錢昆聽他這麼一說,緩息了怒火。「蘇蘇真的不如五姨太美嗎?」

  「是啊!」孫秀附和地道。其實錢昆在半年前才娶了五姨太,現在若還想納妾,恐怕眾姨太會聯手起來排擠。

  錢昆不禁打消了主意,而且面有得意地說:「石君侯,我的五姨太你要是見了她,一定會令你神魂顛倒。」

  「噢,那改天我帶我的綠珠夫人,和你的五姨太比美,如何?」石崇撇唇一笑,在他心裡沒有任何女人能和綠珠相提並論。

  於總管打圓場道:「兩位爺都艷福不淺,可羨煞我和孫先生了。」

  「就是,我至今連房妻室也沒有,每夜只能抱著孤枕入眠啊!」孫秀諷侃自己,說得三人哈哈大笑。

  要不是錢昆這位帳房先生孫秀幫腔,可能就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石崇和於總管都記住了這位舌燦蓮花的孫秀。

  紫荊頭一次上鳳凰閣,而且是氣呼呼地直走進來,綠珠放下木篦,驚愕地回頭,還以為自己哪裡得罪她了。

  「姐姐,什麼事?」她輕問。

  紫荊在梨花椅上坐下,捶著桌面,咬牙切齒地道:「君侯居然上青樓召妓,而且還和錢大爺相爭一個叫蘇蘇的花魁,你說氣不氣人?他才納你為妾,一個月不到,就在外面尋花問柳,他以前從來不沾女色,現在卻變了一個樣!」

  人云亦云,訛傳有誤,紫荊道聽塗說,使得綠珠也誤以為石崇真的另結新歡。

  她強忍著心中排山倒海的憤慨,黯然神傷。

  「也許是我魅力不夠。」否則為何至今她和君侯仍未圓房,只是一味地戲弄她。

  「君侯怎麼可以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想不到妹妹比我還可悲,至少君侯也寵了我兩年。」紫荊故意刺激她。

  綠珠心裡酸溜溜地,五味雜陳。她是不是喜歡上石崇了呢?否則她怎會如此難過?

  唉,造化弄人啊!她的夫君竟是個薄情郎!綠珠怨歎自己的遇人不淑。

  紫荊看出她為情神傷,嘴角不禁揚了起來,她早知道綠珠得寵不了多久。

  君侯雖納她為妾,可一樣沒在她的鳳凰閣過夜,可見對綠珠並沒有特別的寵愛。

  至於那位醉花樓的蘇蘇姑娘,只是一名妓女,上不了台面,君侯肯定是玩玩而已,不會真的納她為妾。

  紫荊在鳳凰閣發洩完脾氣,扭身離開,留下綠珠獨自啃蝕這錐心之痛。

  受了創傷的她,更加封閉自己的情感。

  綠珠推開精雕的木窗,臨眺底下一片隨風起舞的蒲公英花絮,由綠交映,別有一番縹緲之美。

  這些飛揚的花絮種籽,宛如她飄泊的命運,不安定的心情。

  她雖然人嫁入金谷園,可是心中極不踏實,她甚至懷疑金谷園是她長久之地嗎?

  「在看什麼?看得那麼出神。」冷不防,石崇居然出現了。

  他不是該倚在醉花樓,消受美人思嗎?

  綠珠嘲諷地說:「君侯怎麼有空過來?」

  此刻的她像一隻刺蝟,石崇感覺她比前兩天更冷傲了。

  「俗語說:女人心,海底針。真是一點都沒錯。」他實在摸不透她,但是總是難以克制自己,三彎兩拐,又走到鳳凰閣這來,彷彿這裡是一個極大的磁場。

  「男人的心才難以捉摸,是最善變的動物,朝秦暮楚,三心兩意。」綠珠斜睨著他。

  「為什麼這麼說?」他瞇起眼睛,察覺她言語中的醋意。

  「你心知肚明。」綠珠冷冷地道。

  石崇突然從背後環抱她的纖腰,把她箍得緊緊的,她全身每一個細胞都為之戰慄,傳送極大的電流。

  他親暱地在她耳鬢吁氣,逗得她一陣搔癢,很不習慣。

  「我們還沒有成為名副其實的夫妻呢!」

  她微微掙扎、抗拒。「你去找你的蘇蘇姑娘,不要碰我。」

  他頓時明白她的冷淡,從胸腔笑出聲:

  「原來你在吃醋,哈……哈……你未免對自己太沒信心。」

  被他嘲笑,綠珠不禁面頰潮紅,出窘的模樣,更添三分姿色,他看得癡迷,托起她的下顎,細細綿綿地吻著她,吸吮她蘭香馥馥的芳唇。

  她嚶嚀了一聲,瞬間迷失。

  但當他的大手往下移,探索她的裙擺時,她驚覺地推開他,玉指撫著自己的珠唇。

  她真該死,怎麼這麼禁不起他的誘惑?

  前車之鑒還不夠嗎?她不能再沉淪下去了,愛愈深,愈難以自拔。

  她努力拉回游離的理智,不允許自己意亂情迷。

  「放了我吧!求你放我自由,你有紫荊、蘇蘇,實在不缺我一個,何必要強留我?」她苦苦哀求,像一個被逼迫、非已願,楚楚可憐的小妾。

  他的心霎時變冷,腦子一片混沌,聲音低沉地道:

  「原來我帶你回來,是畢生最愚蠢的事,你根本不願跟我,是嗎?」

  她訥訥無言,儘管她清楚地發現自己已經愛上他,她還是不願親口向他承認。

  「你回答我啊!」他粗暴地搖晃她的肩頭,像發了瘋、著了魔似地。

  綠珠顯然是受驚了,睜著清麗無辜的水眸,羸弱的削肩畏縮著,慌亂無措地跌坐在椅。

  「我……我不知道……」她完全六神無主。

  「只要你一句話,我立刻放你走。」石崇目光炯然地凝睬她,飽含悲恨、掙扎。

  她身子一僵,面對他的眼神,實在說不出殘忍的話來,雖然這是她惟一離開的機會了,但是她真的割捨得下嗎?能夠忍受永不見他的日子嗎?

  石崇看出她的貓豫、矛盾,逸出歎息。「唉——想不到我石崇在商場呼風喚雨,卻栽在一名女子的石榴裙下。」

  他的重話,令她心神一震。他是在暗喻他對她是真心相待,真情付出嗎?既然如此又為何上醉花樓召妓?她都被他攪糊塗了。

  但是在還沒有印證他的愛之前,她絕對不輕易付出感情,免得日後空惆悵。

  「我要的是一個專情的丈夫,一份不渝的愛情,可是你沒有辦法給我。」她告訴他。

  「誰說我沒有辦法?」他的眼睛頓時散發出希望的光彩,帶著無比堅定的口吻。「時間可以證明一切!」

  「那我就拭目以待!」她昂起了高傲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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