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閣四周都是疏竹環繞,中間卻突出一座丹閣,宛如鳴鳳一般,故而取名。
屋裡雪白的紗帳像蟬翼般飄逸,門窗是精心雕琢的新花樣,床榻舒軟寬大,靠牆有一個扇面形的蘇繡屏風,上面繡著象徵富貴的牡丹花,繡法精緻高超,栩栩如生,彷彿嗅得到花香。
「好舒適的房間!」繡兒喜歡極了。
「鳳凰閣一共有三室,是金谷園最優雅的閣樓,君侯把鳳凰閣給了珠夫人,可見珠夫人很得君侯的寵愛。」喜鵲道。
是嗎?綠珠忍不住問:「喜鵲,謹兒少爺的親娘呢?」
「謹兒少爺是君侯的獨生愛子,乃元配夫人所生,奴婢進府兩年,從沒見過大夫人,聽說大夫人已經死了,可是君侯卻從不祭拜大夫人,府裡也沒有大夫人的靈位。」喜鵲老實說。
「那麼大夫人尚在人間了?」綠珠偏頭想著。
「沒人知道,也沒人敢問,不過也許於總管知道,他是君侯最親信的下屬,打點金谷園的一切,君侯的私事他肯定清楚。」喜鵲透露著。她被君侯指派給珠夫人,珠夫人便是她的主子,凡事自然都告訴她。
「君侯到底有幾名妻妾?」繡兒關心地問,深怕表姐得在眾多姬妾中爭寵。
喜鵲笑了笑。「不多,就只有紫荊夫人一名,而且紫荊夫人還不是君侯真心喜歡的。」
「此話怎麼講?」綠珠的心竟有幾分歡喜。
「奴婢看得出來啊!若是君侯喜歡她,為什麼平常還自己一個人睡在『降陽軒』?君侯一定是因為皇命難違,迫不得已才娶了紫荊郡主。」喜鵲篤定的說。
「紫荊夫人是郡主?!」綠珠好訝異,更是相形見絀。
「是啊!紫荊郡主是宋王爺的二千金,君侯雖然是商賈出身,但是和朝廷官員關係很好,尤其是太子殿下,太子是未來的儲君,君侯能和太子結交,是不是不同凡響?」喜鵲有這麼一位八面玲瓏的主子,面露得意。
「君侯可有官職?」綠珠再問。
「君侯不喜歡官場作為,所以儘管皇上、太子有意封他為官,他還是不為所動,但是仍會接受皇上的指派,出使各國,以結友好,由於君侯人脈廣闊,富可敵國,官員都尊稱他一聲『石君侯』。」
喜鵲的話,讓綠珠多少瞭解石崇這個人,她已經是他小妾,總不能對他的事全然無知。
只是日後如何相處,仍是個難題。
夕銜遠山,晚霞映天,閣樓的圓紗燈籠一盞一盞相繼點亮起來,她站在閣樓廊台,瞰視金谷園燦麗的夜景,真是美得有點虛華。
一名負責伙食的丫環前來稟報。「珠夫人,君侯請你到『玉食堂』用膳。」
「好。」綠珠頷首。
繡兒興奮、無比期盼地說:「可以吃飯了呢!我肚子好餓,金谷園的食物一定很豐富,有魚有肉又有蝦。」
喜鵲掩袖偷笑,像在笑她沒見過識面。
「你笑什麼?」繡兒兩手插腰,白了她一眼。
「繡兒姑娘,你跟著珠夫人來金谷園是對的,君侯一向注重烹調,聘請曾是宮中御廚的沈師父,來府裡掌廚,現在你有口福了。」喜鵲笑道。
「真的?」繡兒口水都快流出來,肚子更餓得咕咕作響。
石崇和紫荊、謹兒已經在八仙桌前坐定位,一桌子的珍饈美喂,色香味俱全,還用珍貴的銀器盛著。
綠珠坐入位,繡兒也要一屁股坐下,還沒碰到椅凳,紫荊夫人厲叱一聲:「誰准你坐在這裡?沒規沒矩,你雖然是綠珠的表妹,但是仍不是石家人,不可以和主子同桌用膳。」
繡兒被她一吼,眼眶即紅,手足無措。
綠珠連忙說:「姐姐,繡兒和我有如親姐妹,你就讓她同我們一起用膳。」石崇並不吭聲,閒默地看著她們。
「妹妹,府裡有府裡的規矩,你初來乍到,尚不明白,石家畢竟是大戶人家!不能主僕不分。」紫荊振振有詞,不容繡兒坐下。
繡兒癟癟嘴,正想頂撞,卻被喜鵲機警地拉出。
這家宴的開端,已經教綠珠食不下嚥,站在一旁侍候的奴婢,在她面前擺了一雙象牙鑲金的筷箸,她更覺得舉箸沉重,大戶人家用膳的種種禮儀,破壞了佳餚的美味。
石崇、紫荊、謹兒和她身後,都各站著一名奴婢,專門為他們剝殼、盛湯、添飯,最後還用檸檬水洗手。
綠珠不習慣別人服侍她,迭說:「我自己來就好。」
惹得紫荊夫人一直乾瞪著她,糾正她的話語。「綠珠,你現在是石家的姨娘,講話舉止要有主子的樣,懂嗎?」
「是。」綠珠只好假於他人之手,任由奴婢侍候。
石崇冷眼旁觀,有心試探綠珠是不是也是愛慕虛榮的女子?一個女人縱使有如花的美貌,但卻有一顆貪婪的心,也是枉然。
紫荊會千方百計地想嫁給他,莫不是看上了他的家財萬貫,因此他雖依皇上之命娶了紫荊,但卻不肯和她同榻同眠,他憎恨虛榮的女人。
用完晚膳,綠珠回到鳳凰閣,看見繡兒和喜鵲嘰嘰喳喳說笑不停,一掃方才在家宴上的陰霾。她還以為繡兒會向她哭訴呢!
「繡兒,你吃飽了嗎?」她仍然關心地問。
「吃飽了,而且吃得好飽。」繡兒撫著發脹的肚子,笑嘻嘻地說:「喜鵲帶我到下人的食堂,一共有四桌呢?吃得雖然不是鮑魚魚翅,但是也是挺豐盛的,比我們家鄉的喜宴還好,大家一樣的身份,吃起飯來特別有話聊。」
「你們能夠無拘無束地吃飯真好,我真想和你們一起吃。」綠珠羨慕地道。
喜鵲噗哧一笑。「珠夫人,你是富貴命,哪能和我們下人比?」
「就是,就是啊!」繡兒說者,卻又補上一句:「可是若我和紫荊夫人同桌吃飯,我可能食不下嚥。」
她被紫荊吼了一句話,便記恨在心。
綠珠訕然,啞口無語,坦白說她也不喜歡紫荊的氣焰,也許因為紫荊是郡主出身,個性嬌貴了點。
「珠夫人,君侯待會兒應該會來鳳凰閣,今天是你第一天入府,奴婢幫你卸髻更衣吧!」喜鵲是個有經驗的丫環,知道該做什麼事。
她侍候綠珠移駕到銅鏡前,拔下她髻上惟一的珠釵,瀉下一頭如瀑布般的黑緞,換上一襲薄如蟬翼的霧被,那胸前的一抹粉色肚兜,看得真確,吹彈可破的凝脂肌膚,隱隱約約透露著,這樣的裝扮就連女人也會引起遐思。
「表姐你實在太美了,連我看得也怦然心動。」繡兒禁不住讚賞。
「是啊!君侯真是艷福不淺!」喜鵲咯咯地笑道:「我服侍過的小姐、夫人,就屬珠夫人的身段最曼妙,皮膚最光滑。」
「別再取笑我了。」綠珠羞赧地垂首絞指。「我可是第一次穿布料這麼薄的衣裳……」
「服侍夫君就該穿這樣,才會得寵啊!」喜鵲像是過來人,年紀輕輕懂的不少了。
綠珠心裡好緊張,期待與抗拒中,夾雜著不知名的怦然感覺。
今晚她就要把守了二十年的貞操,奉獻出去了嗎?
「表姐,放輕鬆一點,我想君侯會憐惜你的。」繡兒看出她緊繃的情緒。
「對啊!過了今晚,君侯一定會成為你的繞指柔。」喜鵲鼓舞著她。
綠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別害怕,身為女人總有這一刻。
繡兒和喜鵲分別在閣樓四周點燃薰香,淡雅旖旎的氣味,飄送整個屋子。
一鉤明月,掛在竹林梢頭,夜涼如水,清風微寒。綠珠靜靜坐在繡榻上,等待君侯承歡雨露。
但是她引頸翹盼,卻遲遲不見石崇。
繡兒和喜鵲都先行下去休息,只有她一人形影孤單。
直到斗轉參橫,她仍盼不到君侯駕臨,困意極重的她,忍不住倚在床帷邊,合眼睡著了。
寂靜暗黑的深夜,頤長的身影出現在鳳凰閣。
石崇緊盯著她甜美的睡容,這該死的女人居然穿得如此撩人,真的是等著和他同歡嗎?
那彎彎的黛眉下,微翹的卷睫覆蓋著,如花般的丹唇,誘人一親芳澤。
她這麼美,覬覦她的男人一定不少,像上次在市街上,就有那麼多男人衝著她買繡鞋,她恐怕早就不是處子了。
想到她如狂蜂浪蝶般招引男人,他的薄唇抿得更緊,目光也不再溫柔,他痛恨淫蕩的女人,一如他的前妻。
石崇心靈的創傷久久無法癒合,深怕愛得愈深,失去的時候就更痛苦,他轉身想走。
綠珠的身子瑟縮了一下,似乎不堪深夜的寒風侵襲。
他滯留了腳步,心底竟升起一絲憐惜,拿起厚氅覆在她身上,她感覺到身體溫暖,便沉沉地熟睡,那姣美的側臉,烙印在他的心坎。
他頭一次為一個女人心動,還不惜一擲千金,將她帶回金谷園,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情形。
他和他的前妻結合是父母指腹為婚,娶紫荊郡主為妾,也是皇上的旨意,都不是出自他的意願,只有綠珠,是他喜歡的。
可是……事情往往不如想像中美好。
他得再好好觀察她。
晨霧輕雲冉冉地籠罩著金谷園,朝陽射進了鳳凰閣,萬丈金芒自窗欞灑入雅致的睡房,鶯啼鳥囀在翠竹綠蔭裡合嗚。
「表姐……」繡兒推開門進來,就看見綠珠獨自一人倚在床帷邊熟睡,納悶為何不見君侯人影?她輕輕拍醒綠珠。
綠珠睜開眼睛。「天亮了嗎?」她微微一動,身上的厚氅滑落下來。
繡兒為她拾起。「君侯昨晚都沒來嗎?」語氣忿忿不平地問。
綠珠眼裡閃過一絲失望,輕搖螓首,但是不介意地道:「他不來也好。」
否則要和他裸裎相見,做那件事,她還挺害怕的,聽說初夜都會很痛!
「他怎麼可以不來?讓你空等了一晚,這算什麼?」繡兒無法諒解地道:「他肯定是在紫荊夫人那兒,若是如此,又何必強娶你呢?」
在紫荊夫人那兒?!她的心一陣揪痛,悵然若失。
「君侯不可能在紫莉夫人那兒過夜。」喜鵲進門道。
「那他為什麼不來鳳凰閣。」繡兒無法理解。
喜鵲語塞,無法回答她的疑問,放下了手上盛滿清水的銅盆,擱在檀木架上,供綠珠梳洗手臉。
綠珠走到屏風後,更換衣裳,喜鵲自五層立櫃中取出一襲鵝黃色軟緞湘裙,侍侯她穿上,合宜的剪裁,展露出綠楊柳般的纖腰。
「君侯為珠夫人準備了各色款式的衣裳,全是京裡有名的師傅做的,由此可見君侯的用心。」喜鵲一邊為綠珠梳髻,一邊刻意道。
綠珠伸手摸著那柔軟貼身的布料,心裡暖烘烘的。
繡兒不以為然地說:「金裝銀裝有什麼用?一個女人要的是丈夫的愛。」
「別再說了,我也不希罕他的愛。」綠珠口是心非地。
既然石崇故意冷淡她,倘若他今天來了,她也不給他好臉色,她梁綠珠可不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人。
繡兒噤了口,注意到自己的直言快語,刺激到表姐,不敢再說下去。
石崇居然沒上鳳凰閣,而且一大早就出門,進宮面聖,稟報出使情況。
紫荊心頭一鬆,女性的私心抬頭。
看來石崇並不是很寵綠珠,也許只是買她來當花瓶,若有筵席,可以命她獻舞吹笛,增加娛樂。
一同用膳時,她看到綠珠一臉黯淡無光的神情,她沾沾自喜,假意問:「妹妹昨晚睡得可好?」
「很好,謝謝姐姐關心。」綠珠頷首道。
「君侯進宮去了,通常他一進宮,都會在東宮太子那兒住上三天。」紫荊告訴她。
「噢。」綠珠不作任何表示,她人都進了金谷園,他若一輩子不肯要她,她也樂得清悠,反正在這兒有吃有住的,別想太多就好。
謹兒少爺飯吃到一半,便溜下餐桌,想和伴讀的元兒一起去庭園玩耍。
「謹兒,你要去哪裡?等會兒教書先生就來了。」紫荊揚高聲音,不准他偷懶。
謹兒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你又不是我娘,管我那麼多?」他不甩紫荊,執意出去遊玩。
紫荊氣漲了臉。「這孩子真是不受教,我看將來是個敗家子。」
「謹兒他還小,難免玩心重。」綠珠輕聲道。
「他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紫荊忍不住抱怨。
「咱們做後娘的,本來就要多一分耐心和愛心。」綠珠安慰她。
「怎麼沒有?全家把他捧得像小祖宗一樣。」紫荊恨不得生個兒子,比謹兒更好看、更聰明,可惜她偏偏肚子不爭氣,不過她難受孕,也不能怪她,而是君侯他碰她的次數太少,十根手指頭都數得出來。
有時她還真懷疑君侯是不是性冷感?她用心計較嫁給石崇,到底是對是錯?
紫荊悶悶地低頭用膳,綠珠自行離桌。
偌大的家園,似乎嗅不出一點溫情,空空蕩蕩的,光是只有華麗的外表。
亭台水榭,百花爭妍,蝶飛蜂嗚。
綠珠閒來無事,沿著石板小徑,綿踢獨行,地下蒼苔滿佈。
謹兒和伴讀的孩子元兒,正橫在狹長的小徑上,擋住了她的去路,她只好先看看他們這兩個孩子在玩些什麼。
一靠近,突然謹兒露出賊賊的笑眼,出其不意地把一團泥土,伸到她面前,想捉弄一下這個新進的姨娘。
「什麼東西?」綠珠仔細一看,原來是蚯蚓,在一團泥土裡鑽進鑽出,那褐色、軟軟的身形,勾起了她家鄉的回憶。「你們抓蚯蚓做什麼?」
「你怎麼不怕?」謹兒感到不可思議,上回紫荊姨娘看見時,嚇白了粉臉,差點暈過去。
看來這位新姨娘膽子比較大。
綠珠微微一笑。「我們家鄉的田畦裡,有很多蚯蚓,蚯蚓無毒,不會咬人,沒什麼好怕的。」
謹兒認同地點點頭,再蹲下身,挖著石徑旁的泥濘,把兩隻手都弄得髒兮兮地,他身旁的元兒身上的衣服更沾滿泥巴,兩人玩得不亦樂乎。
綠珠並不阻止他們,孩子本來就享有童年時光的權利,大人們不該去剝奪。但是為了防止發生危險、意外傷害,她站著看著他們活動,並給予機會教育。
「你們知道蚯蚓如何分辨公的還是母的嗎?」
謹兒和元兒一臉茫然,搖頭反問:「怎麼分辨?」
「蚯蚓其實是雌雄同體,而且身體有再生能力,切掉一半,還是會活下來,長出新的身體。」她慢慢地講解。
「這麼厲害啊?」謹兒睜大眼睛。
「蚯蚓也是一種生命,你們不可以任意殘殺生命,把它們放回去泥土裡,它們是屬於大自然。」綠珠開導他們。
謹兒望著瓶子裡十幾條的蚯蚓,有點捨不得。
「蚯蚓可以幫助土壤鬆軟,讓花草樹木得到良好的吸收,是大自然的功臣喔!」綠珠又告訴他。
「蚯蚓是益蟲!」謹兒瞭解地點點頭,立刻不再眷戀,把它們全放回去。
蚯蚓蠕動著黑褐色的軀體,緩緩沒入泥濘裡。
「蚯蚓回家了。」綠珠笑著摸摸謹兒的頭,謹兒也抬頭對她笑,覺得這位新姨娘好親切。
府裡的嬤嬤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小少爺,先生來了,在書堂等著呢!天啊,你怎麼又弄成這麼髒?」
謹兒一聽又要唸書背千字文,頭就痛了,耍著少爺脾氣。「我不去,我不去。」
「拜託一下,要不然我又要挨紫荊夫人的罵。」嬤嬤哀求。
綠珠想幫嬤嬤的忙,對謹兒說:
「謹兒,唸書是為了你自己,可以識字是一種福氣,在姨娘的家鄉裡,有好多孩子都得打赤腳,走山路、繞水渠,才能到私墊讀書。」
「他們為什麼這麼辛苦?」謹兒眨眨眼睛。
「因為他們的爹娘沒錢請先生到家裡教書啊!你是不是比他們幸福許多?」
謹兒默默不語,還是心不甘情不願。
綠珠牽起他的手。「走,姨娘幫你洗洗手,再陪你讀書。」
謹兒的眼睛發出異樣的光彩。「你肯陪我嗎?」
從小就失去母親的他,其實內心十分渴望母愛。
「嗯。」綠珠像個慈母帶著親生兒子。
「謝謝你,珠夫人。」嬤嬤感激地鞠躬致敬。
這位新進的姨娘不但不端架子,而且待人和藹,處處幫著下人著想,府裡的嬤嬤、丫環都對她很有好感。
東宮
偏殿內,太子司馬昭笑吟吟地對石崇說:「聽說你出使交趾,還帶回一位絕色美人。」
「臣的確是娶了一名小妾。」石崇據實回答。他和太子相知交心,無需隱瞞。
太子司馬昭感到很不可思議,因為石崇的眼光一向很高。
「這名女子一定長得很美,才會令你動心!」
石崇牽牽嘴角,若有似無地笑,腦海浮現出綠珠嬌艷的芙顏……
「她只是一名平凡的村姑。」他違心道。
「蒙塵的珍珠到了你手中,也會變得璀璨的夜明珠。」太子司馬昭很瞭解他,庸脂俗粉他絕看不上。「紫荊郡主不就氣壞了,她很小心眼,容得下你的愛妾嗎?」
紫荊郡主是他的表妹,對石君侯一見傾心,非得嫁給他不可,皇后娘娘是紫荊的親姨娘,便請求皇上作主,所以石崇當年娶紫荊,只是礙於皇命難違,這點太子司馬昭比誰都清楚。
「紫荊也許心裡不舒坦,但是她還不敢表現出來。」石崇道。
「你還是要多加注意,齊人之福沒那麼好享。」太子提醒他。
「臣明白。」
「好了,這是你的家務事,本宮也不多管。」太子司馬昭把話題歸正,表情凝肅起來。「皇上最近體弱多病,有意提前傳位給本宮,可是有許多王爺不服本宮。」
司馬家自從掌政以來,各藩王佔地稱霸,個個野心勃勃,虎視眈眈,他的太子之位坐得極不安穩。
石崇沉吟半晌道:「殿下還是得多拉攏一些有力的將侯,才能保住皇位。」
「這得靠你居中牽線。」司馬昭知道石崇人面極廣,左右逢源,比他這個東宮太子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為石崇的財富太可觀了,誰不想和銀子打交道?
「過幾天是中秋佳節,臣邀請一些朝廷官員到金谷園賞月行酒令,殿下可一同前往。」石崇思索道。
「好,本宮一定去,順便看看你那名如花似玉的愛妾。」
「姨娘,這個字有沒有一撇啊?」
謹兒正伏在書案上舉毫習字,由於年紀小,字體不太工整,綠珠在一旁教導他,站在謹兒背後,細心地用自己的手,包握住謹兒的小手,臨摹字楷。
「要這樣寫才對。」她諄諄善誘。
謹兒很認真地寫字,綠珠不忘適時地給予嘉許。
「寫的不錯喔!你挺聰明的。」
有了鼓勵,謹兒洋洋得意,寫得更起勁。
石崇站在窗欞外,看到這一幕,發出會心的微笑,他才剛回府,僕人告訴他,紫荊夫人去布坊,綠珠夫人和小少爺在書堂裡。
想不到一向活潑好動的謹兒,竟然會乖乖地坐在板凳上習字,看來綠珠功不可沒,遠遠觀之,兩人像極了相處融洽的母子。
他不由得放鬆了臉部剛硬的線條,踏了進去。
「爹。」謹兒抬頭喊了他一聲。
「嗯,你今天很乖,爹有賞。」石崇對這個惟一的兒子,其實很愧疚,因為他經商忙碌,經常不在家,所以對謹兒一向有求必應。
謹兒這會兒卻什麼也不貪求,繼續低頭寫字。
「侯爺。」綠珠盈盈蹲身施禮,一雙美目卻不看他,似乎對他不進鳳凰閣,有所怨慰。
石崇故意用眼神瞅住她,目不轉睛,看得她雙頰漸漸發燙。
「看著我。」他略帶霸氣地命令她。
綠珠身子抖瑟,勉強抬起眼睫,秋波晶瑩流轉,依然攝人心魄。
他忍不住想要她的衝動,沙啞暗沉地說:「和我回鳳凰閣。」
她怔愣在原地,他已大步跨出。
綠珠水眸迷惘,石崇一向是這麼詭異善變嗎?一股很強的壓迫感襲上心頭,她懼怕、矛盾地跟上前。
他的意思是要和她圓房嗎?
那夜空等他一晚,現在他一開口招手要她,她就得毫無怨尤地侍寢嗎?
不,她百般不願。
順從和強烈的自尊心互相拉鋸著,謹兒卻催促她說:
「綠珠姨娘你怎麼還不去?爹在等著你呢!」
綠珠明白自己已嫁進金谷園,沒有選擇的權利,這一刻遲早要來,她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進鳳凰閣。
還是大白天呢!要和他裸裎相見,多難為情。
洞房不都在夜晚挑燈的時刻嗎?
她怯怯地移動蓮步,石崇一派悠哉地反手為枕,躺在床榻上,等待她前來服侍。
他尊貴的鼻樑象徵著他巨大的財富,稜角分明的五宮,暗喻他是個專制的男人,不容女人反抗。
見她杵在床邊不動,他冷蔑揚唇道:「要我教你侍妾該做的事嗎?」
綠珠輕咬下唇,絞著手絹,還是不敢付諸行動。
「脫下我的衣服。」他悶聲道。
「是。」她的一雙柔荑顫抖地伸出,緩慢笨拙地解著他襟上的排扣,那含羞帶怯的模樣,像是未經人事的處子。
「你不是很有經驗嗎?」他譏誚地道,以為她在假裝清純,在他印象裡,總有一團蒼蠅般的男人圍繞著她。
綠珠的手像遭電亟,很快地縮回來,凝眉瞪視。「你是什麼意思?為什麼這麼說我?」她語氣有著忿怒、不解,他的話侮辱了她的清白。
「別告訴我,你仍是完璧。」他壓根兒不相信,眼裡儘是輕蔑。「一個姿色不錯的女人,過了二十,哪還能是含苞的處子?」紫荊跟他的時候也已經不是了,偏偏還騙他,以為能瞞過他的法眼。
「你——」綠珠愕然怒斥。「你憑什麼用容貌和年齡論定我,難道我不能潔身自愛嗎?既然你以為我不是,又為何要娶我?天底下的女子多的是。」連同三天前的怒氣一同並發。
她說得他啞口無言,但那傲岸不羈的王者氣勢依舊強烈地散逸著,他掐捏住她細緻的下顎,眼裡燃燒著熊熊烈火,像要把她吞噬一般。
「你如果真是處子,就證明給我看。」他的唇猛然覆印住她的櫻桃小口,一隻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她絲毫沒有閃躲的餘地,就陷入他狂野的掠奪。
他恣意品嚐她的甜美,靈活的舌竄游在她的檀口,霸氣地尋求和她水乳交融。
她有幾分沉溺在他的攻勢裡,在欲流裡載浮載沉,他引導她感受親吻的美好,微妙的感覺幾乎使她臣服。
但是她一睜眼開美眸,卻迎視他促狹、淘氣的眼神,彷彿在笑她的陶醉,瞬間恢復理智,羞惱地推開他。
「放開我!」她退出一步之遙。
「怎麼樣?滋味不錯吧!」他饒富趣味地盯住她嫣紅的俏臉。
「你……無恥!」她氣叱。
「我親吻我的侍妾,犯法了嗎?」他堂而皇之地再度親近她,強而有力的手腕,摟住她的蠻腰,俯首索吻。
她倔強地別過臉,不讓他親個正著,冷冰冰地說:「我已經不是處子了,你還有興趣碰我嗎?」
嗄!她居然招認了!
他臉罩寒霜,鬆開了她,過往的滄桑如潮水般湧來,他好恨!好恨天底下的臭婊子!
「女人果然沒有一個是好東西。」他鄙夷地啐罵。
綠珠不想辯解,就讓他一直誤會好了,她可以感覺到她惹怒他了,但是她無法在這種情況下,和他結合。
室內一陣陰沉的無言,他神情痛苦地一拳捶向床柱,英俊的臉龐變得殺氣騰騰,她驚懼地跌退了幾步,和他保持距離。
「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可以退婚。」她鼓足勇氣和他交談。
這句話像利刃般插進石崇的心坎,逼他覆上魔鬼的面具。
「別以為我會如此輕易地放過你,你是我用三斛珍珠換來的女人,一輩子都休想離開金谷園。」他粗嗄地道。
綠珠不寒而慄,她真的終生得成為他的禁臠嗎?
她痛恨這個惟我獨尊、獨斷獨裁的男人,他有什麼資格決定她的一生?那三斛珍珠她才不希罕!
「今天先暫時饒了你!」石崇負手於背,步出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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