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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節

  又是星期一,幾個月來凱茨還是頭、次沒練晨跑就匆匆到了約翰街。平日裡一踏進門,她就會精神一振。今天卻感覺倦怠,沉重得很。她想,這可能是睡眠不好的緣故吧。
  會議室裡冒出許多張新面孔,麥金尼斯第一個走上講台。凱茨明顯感覺到他有多麼緊張,肩膀和脖子顯得很僵硬。
  布萊克賽洪亮的聲音響了起來,屋裡霎時安靜下來。「夥計們,活兒幹得不怎麼樣啊,是不是?」
  到目前為止,還差158戶沒有調查,而且三樁案子都沒有找到證人。至於案發當晚和伯恩利在一起的那個人,也不知是男是女,什麼都不能肯定。惟一可以確定的是,伯恩利和格林卻請阿沃卡多裝修過房子。就連這一點,也是阿沃卡多提供的。況且布萊克賽對這些也沒多大興趣。
  法醫陸續送來了幾份報告。報告裡說,比奇曼床上的精液屬另一男性;另外還從比奇曼那兒發現了兩根淺棕色的頭髮。除此以外,殺人現場就再也沒有什麼可疑之處了。念完法醫報告,布萊克賽向麥金尼斯點點頭。麥金尼斯走上講台。
  「另外還有一條新線索是弗拉德警探提供的。」他往下望了望,試圖從人叢中捕捉到凱茨,「還有一樁命案,是阿沃卡多提供的。他這個人,到目前為止還是清白的。不過,我們還是得調查一下這個人。」
  「我認識那樁案子的驗屍官。死者叫戴維斯,從驗屍報告上看,他是喝了酒,墜下陽台而死。可是死者的姐姐說,戴維斯喝酒從不過量。這樁案子有點兒溪蹺,我已經讓雷德著手調查這個案子。」
  布萊克賽向前邁一步,他的情緒還是那麼壞:「大家記住,我們要的是線索和證據,不是讓你們整天瞎逛。我早說過,我的時間不多,也就是說你們也沒多少時間!」
  大家陸續出門,凱茨比誰都走得慢,她回到機房在電腦前坐下來。廷格爾和莫伊拉·迪本也走了進來。看得出,比利今天有點兒不一樣,可凱茨來不及在這上面多想。還有一大堆材料等著輸入,她打開電腦忙了起來。
  此時,凱茨想的是雷吉·史密斯。上次自己在運通公司見過這個人。那時候,他看上去那麼虛弱,那麼難過,一副眼淚汪汪的樣子。她還記得當得知伯恩利是被人謀殺的消息時,他又表現出如釋重負的樣子。
  現在看來,史密斯肯定撤了謊,或者至少沒有說出全部真相,如果他真的和伯恩利一起在阿曼多吃過飯的話,為什麼要隱瞞這件事呢?莫非兩人之間有不可告人的關係?史密斯會不會是犯罪嫌疑人呢?即使伯恩利是同性戀(凱茨至今不相信這一點),即使們們二人確實有那種關係,那又為什麼要隱瞞呢?她實在想不明白。
  現在想想,還是瓦萊麗的坦白爽快。他為自己準備了那麼多材料,還有電腦檔案,一切都事先安排好了。想到這裡,凱茨心裡咯登一下。她一下子意識到一個從未想過的問題:自己和瓦萊麗一起去過格裡格夏城堡,光顧過阿曼多餐館,更要命的是,自己從沒想過瓦萊麗也是伯恩利和史密斯的熟人。
  凱茨的手在鍵盤上走著,心裡在不停地翻騰。她竭力回憶第一次給運通公司打電話時的情景。顯然,在她去運通公司之前,托馬斯早就準備好了所有關於伯恩利的材料。既有書面的,又有貯存在電腦裡的,一切都那麼高效、迅速。瓦萊麗提供了她想瞭解的材料,一切都來得正好。她想起和瓦萊麗一起去格裡格夏的事,可是實在想不起是誰先提議去那兒的。瓦萊麗簡直有求必應,他真是個那樣的人嗎?
  想到這裡,她有點兒坐立不安,一下子又想起昨天飛行的事。這是不是預先計劃好的呢?傑夫的「閃電二號」是真的壞了嗎?他會不會從中作假呢?
  凱茨感到越來越不適,她衝進洗手間想吐,可是卻怎麼也吐不出來。瓦萊麗和這些案子有沒有牽連暫且不提,這樣一來她倒是暴露在了對手面前。自己在瓦萊麗的身上花的心思太多了,這簡直是拿自己的事業在開玩笑。
  盥洗室裡有一股腐臭的味道,讓她想起了吉姆·格林的慘狀。便池裡有一段泡得不成樣子的煙頭,凱茨心裡湧起一股無名火。她恨自己竟然這麼愚蠢。
  她衝到水池邊,擰開水龍頭,任憑水花飛濺,打濕了衣服。她用涼水洗了把臉,抬起頭來理了理額前的髮絲。她呆呆地望著鏡子,鏡子裡的自己顯得那麼渺小。
  「弗拉德,你真是太傻了,傻透了……」她對著鏡子裡的人喃喃自語。這幢大樓裡有她的夢想,追求,她只想成為一名好警察。可是現在她是那麼虛弱,周圍的世界在塌陷。她實在想不明白,自己竟會如此天真,這麼愚蠢。下一步該怎麼辦?看來只有去找湯姆·麥金尼斯。她對著鏡子解開髮辮,重新梳好頭髮。這才感覺稍好一點兒。她打了自己兩下耳光:弗拉德,堅強點兒!
  電腦房裡比利正在講笑話,莫伊拉在一邊吃吃地笑。凱茨一進屋就對他們吼起來:「你們就不能找點活兒干,比利?難道你想一輩子做個小警察?」比利張大了嘴不知說什麼好,莫伊拉一副受驚的樣子。「你也一樣,莫伊拉?」凱茨只覺得血往上湧,她一把抓過手提包,衝出門外。當下比利和莫伊拉戰戰兢兢地交換著眼色。
  凱茨風風火火直衝麥金尼斯的辦公室。她昂著頭,腳步不停地朝前走去。走到麥金尼斯門口時,她攥緊了拳頭。可到了門口,她卻改了主意一直朝前走去。
  她一直不停地往前走,在大樓裡繞了一圈,心裡也平靜了許多。自從當上警探的第一天,就下決心要好好幹。逮住特雷沃·瓊斯算是首次告捷。聖,格裡夫斯,甚至連穆爾和布萊克賽都不得不承認她幹得不錯。只有麥金尼斯不停地在給她潑涼水。
  看來自己是該好好休息一下了。如果現在就放手,和這些案子脫離關係的話,結果還不會太糟。現在請病假休息一段時間,屬於完全正常,沒有人會為此對她說三道四。只是這樣一來,就沒有親手抓住作案人的機會了。
  凱茨的感覺好多了。她又能聽到身邊的喧鬧聲了,臉上恢復了光彩,目光變得堅定起來。她覺得自己屬於這個地方。
  餐廳裡幾乎沒什麼人,凱茨沖了20杯咖啡,拿起一袋糖放在托盤上。她已經恢復了往日的開朗心境,托著托盤用身體推開會議室的門。屋裡的小伙子們看見凱茨進來,笑鬧著一哄而上。
  電腦房裡,比利和莫伊拉正低著頭,小聲議論著什麼。凱茨進門,朝莫伊拉眨眨眼,指指咖啡,又指指自己。莫伊拉明白了她的意思。
  喝完咖啡,凱茨又坐到「福爾摩斯」程序前忙了起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她不想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她只是在調整自己的狀態,準備和麥金尼斯好好談一談。
  過了些時候,她敲開了麥金尼斯的門。
  「原來是弗拉德警探,進行得怎麼樣?」他拍著手,臉上神采飛揚。
  「長官,週末有點兒新情況?」
  「呆會兒再談情況,怎麼,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他使眼色指了指隔壁的屋子。凱茨微微一笑,領會其中的含義。
  「好吧,」麥金尼斯似乎長出了一口氣,「我能幹些什麼?」
  「長官,我想休息幾天。這幾天狀態不好,睡覺也不踏實。」
  「告訴她喬治·福斯特的事兒,湯姆。」隔壁傳來布萊克賽的聲音,麥金尼斯聳聳肩:「我們對格裡格夏進行了一遍地毯式調查,想調查一下格林和伯恩利在那兒逗留的情況。」聽到這兒,凱茨的臉色有點兒蒼白。
  「那兒惟一有價值的就是格裡格夏城堡,你知道那個地方嗎?」
  「知道,我來就是為了……」
  「上週末你見了喬治·福斯特,是吧?」
  「是的。和我的男朋友,我們不得已才……」
  布萊克賽出現在門口:「不得已?!你知不知道調查還沒有結束?」
  凱茨有點兒心虛,可還是據理力爭:「那是緊急降落,我們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在格裡格夏城堡降落,那是巧合。
  「好吧,弗拉德,要知道你這麼一來,正好給那裡的人在通風報信。你知道城堡是幹什麼的嗎?」
  「知道,長官。那是個婦科診所,是治不孕症。我還見了那裡的負責人和他的女兒。」
  「是雷切爾·海利。」麥金尼斯說。
  「是的,先生。可是——」
  布萊克賽打斷了她想說的話,他的聲音讓人有點兒發怵:「閉嘴,弗拉德,你還是聽我說吧。海利教授身邊有我們的人。你剛才是提到喬治·福斯特嗎?」
  「對。他在那裡開了家修車廠,還在莊園裡干,看來好像是個管家或是管理員什麼的。
  「你有沒有想到過特種部隊?」
  「什麼?!」
  「是,他的確是個管理員,可他還是福斯特警官。他一眼就認出了你,還問我,你是不是也想在那兒干。
  「去那兒干?什麼意思?」
  「去幹伊麗莎白的活兒。」
  「對不起,長官。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貝絲,那兒的女傭。她可不簡單,有犯罪學學位,在喬治手下工作。不過,再過四五個星期她就不在那兒干了。喬治問你是不是對此有興趣。」
  「謝謝您,長官。」
  「不用謝,你知道你給他們帶來什麼了嗎?」
  「不太清楚。他們告訴我去那兒求醫的都是有頭有臉的闊太太。我猜,喬治在那兒只是出於為她們的安全考慮吧。」
  「可能是吧。」麥金尼斯道,「不過據喬治說,他們用直升飛機接送客人,甚至連當地人都不知道在那兒進出的是些什麼人物。喬治說,除非被害人中有人去過那兒,否則就讓我們不要插手。你明白嗎?格裡格夏城堡和這樁案子無關。」
  凱茨含含糊糊地答應了幾句,腦海中又顯現出診所,喬治·福斯特,海利和雷切爾的形象。她也覺得城堡不會有什麼問題,她相信雷切爾和海利告訴她的一切都是真的。
  「好吧,既然這樣就沒事兒了。」麥金尼斯臉上泛出笑容,凱茨到辦公室時,他又一次提醒她別忘了安排療養的事。凱茨抬抬手表示聽見了,大步邁出門去。
  凱茨上樓啟動程序,把自己想要瞭解的信息都打印出來。印著灰色字體的字條源源不斷地滾出打印機,拖到地上。看著這堆材料,凱茨心裡湧起一股自豪感,畢竟這是自己勞動的成果。「咯登」一聲,打印機停了,機身還是滾燙的。
  她看看表,8點50分,於是拿起紙卷和提包去找麥金尼斯。
  凱茨穿著運動鞋大踏步地走著,探長踢踢踏踏地在一旁跟著。
  他們到了上回去過的老地方,要了兩杯威士忌。麥金尼斯咳嗽得很厲害,聽起來比原先更嚴重了。凱茨懷裡揣著電腦輸出的材料,想起了布萊克賽說過的話:「殺人犯總會在現場留下什麼痕跡。」看來,殺人犯就在她懷裡揣著的材料中。
  每次見麥金尼斯,凱茨總覺得他在萎縮。這次,甚至連他的眼睛都看起來比原先小了。對於長著像麥金尼斯這麼一副樣子的人,要是瞧不上他,完全可用「狡猾」,「鬼鬼祟祟」這樣的詞來形容他。可偏偏凱茨覺得他不錯,他和自己一樣敏銳,機警,對罪犯疾惡如仇。他和自己一樣擁有直覺。
  麥金尼斯顯然是病了,他看起來那麼瘦小。「你得去查查你的咳嗽到底是怎麼回事,長官。」凱茨心平氣和地說。
  麥金尼斯卻說,如果想要充當護理小姐,最好稱他「湯姆」。
  「可是,長官,我想我還不配叫你湯姆。
  「也許還不到時候吧。」他說,『不過,會有這麼一天的。」他端起桌上的酒一飲而盡,又起身去要了兩杯。凱茨示意吧台不要再給他酒了,可麥金尼斯卻全不在乎,說自己有的是酒量。
  「這麼說來你打算乖乖地去休假了,凱茨?」
  「是的,先生,我不得不去。」
  「去吧,這對你有好處。」
  「可感覺不好,就好像我有哪些地方不如別人似的。」
  「這是從何說起!」
  「去吧,上面怎麼吩咐,我就怎麼做。不過——」
  「去吧,照我說的做,凱茨。」探長語氣嚴厲。
  凱茨點點頭、啜了口酒。
  「現在打算怎麼辦?」探長又問。
  「我也不清楚,只是想……」
  「是不是想退出這個案子?」
  「不想退出。」
  「為什麼?」
  「因為,這是個私人問題,因為……」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麥金尼斯追問道:「因為什麼?」
  「因為……哦,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想,我瞭解兇手。不,也不是這個意思。我不知道兇手是誰,只是我能感覺到這個人。有時,我想他知道我正在朝他逼近。
  湯姆·麥金尼斯望著她,反覆拈量著她的話。只見不遠處,布萊克賽也進了酒吧,凱茨好像還聽到了穆爾警官那略帶諷刺挖苦的說話聲。麥金尼斯在說著什麼,可她卻什麼也沒聽見。
  「弗拉德?」他略微提了提嗓門,凱茨一驚。
  「長官?」
  「我在問你話。你剛才說,感覺到你正在朝他逼近?」
  「這怎麼了?」
  「也沒準他真的在四處找你。」
  「為什麼?」
  「因為你說,他知道你在朝他逼近。」
  「話是這麼說,可這只是——」
  「誇張的猜測而已?」麥金尼斯試探地問。「不,不是。」
  「那是什麼,弗拉德?你到底想說明什麼?」凱茨抬頭看見總督察一夥人走出了酒吧。
  見她有點兒心不在焉,麥金尼斯厲聲喝了幾句。凱茨扭過頭,心裡湧起一股怒火:「別這麼嚇唬我,我可不是鮑勃·穆爾!」她端起一杯酒,灌進嘴裡:「其實,我想說什麼,你心裡清楚得很。有時候。我就是對事情有預感,所以才會來這兒當偵探。這一點上,咱倆很相像。」話音落下,過了許久她才在後面加上「長官」二字。
  麥金尼斯沉默著,雖然面對著她,眼睛卻彷彿聚焦在很遠的地方。不一會兒他收回目光,漸漸笑了。他的眼神裡透著讚許和關愛,有點兒高深莫測。
  有人把杯子摔在吧台上,酒吧裡激起一片哄笑聲,呼鬧聲。麥金尼斯說話聲音不大,卻極具穿透力。
  「凱茨,」他輕輕說,「出門要小心。
  「我會小心的。」隔壁是個橄欖球俱樂部,歡呼聲不絕於耳。
  麥金尼斯讓凱茨寫下自己的住址和電話號碼。他要每天和她保持聯繫。
  「相信我,凱茨,好好休息幾天對你有好處。早晨跑完步,再好好睡了覺。」
  「你知道我在練晨跑?」
  「我見過你跑步,你總在上班前一個半小時路過我住的地方。」
  「所以說,」麥金尼斯接著道,「我知道你每天早晨都在幹什麼……」
  凱茨感覺他的話沒說完,果然他又接著說:「非但是我,也許還有人在暗中觀察你,是嗎?」
  麥金尼斯喝得不少,凱茨不想讓他送自己回家。她倒寧可一個人去海灘邊走走。兩人握手道別時,感到有什麼火花在心裡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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