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記者們並不知道警方追逐片岡有木子一事,但她因交通事故而喪命卻正好讓事情曝光。
獲知送片岡有木子赴醫院的人是搜查一課的矢部刑警後,記者們便要求課長提出說明。
因為一課的老練刑警不會毫無緣由地在半夜裡攔計程車追人,何況矢部刑警又擔任殺人案件的偵查工作。
雖然不情不願,但一課課長也只得承認警方已經鎖定了安琪兒。片岡,也就是片岡有木子。
「但是警方並未斷定她是兇手,也未掌握任何足以定罪的證據。」
課長用謹慎的語氣宣佈。但對於出席記者招待會的田島而言,他從課長的話中得到相反的訊息,覺得警方似乎相當有自信的樣子。是否警方掌握了某些證據?其他的記者似乎也和田島有相同的感受,因而質疑道:
「警方既然鎖定了片岡有木子,一定是有什麼理由吧?能否請你說明一下?」
課長聞言,與中村對望了一眼。
「理由是在久松實的房裡找到了她的照片。」中村代替課長回答。
「僅僅如此而已嗎?」
「僅僅如此。」中村答道,課長也沉聲說道:「目前只能透露這麼多。」
記者招待會就此結束,田島覺得課長等人隱瞞了某些內幕。
田島返回辦公室向總編輯報告。
「事有蹊蹺。」總編輯說道。
「只因為被害人的房裡有那女人的照片,就跟蹤那女人嗎?」
「課長和中村皆是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顯然是有其他理由。」
「到底是什麼理由?」
「我現在才注意到——」
「什麼事?」
「片岡有木子是淺草『美人座』的脫衣舞孃,藝名叫做安琪兒·片岡。舞孃都是以藝名在外打響名號。我猜警方鎖定的並非片岡有木子,而是安琪兒·片岡。」
「這不是同一碼事嗎?」
「略有差別。我認為癥結在於安琪兒。安琪兒就是天使之意。」
「是嗎?」
「久松實在臨死之際曾說出『天是——』。這是我親耳聽見,所以錯不了。」
「我明白了。」總編輯大聲叫道。「理由就在於天使。」
「沒錯,所以警方才會鎖定安琪兒·片岡。」
「這樣分析起來就會情合理了。然而,如果兇手是天使,那麼應該還有其他人也符合天使的稱呼,不是嗎?」
總編輯露出為難的神情。
「聽說久松身邊的女人眾多,所以天使或許不只安琪兒·片岡一個人。倘若他跟護土有關係,那也算是天使之一,因為是白衣天使嘛。」
「還有其他各種可能。」
田島也同意總編輯的看法。
「何況我認為天使並不一定就是指女性。打比方來說,假設有一艘名為『天使號』的游輪,那麼也有可能是該船的船員殺了久松,對吧?人在臨死之際,意識應該處於模糊狀態,所以在腦中出現的可能不是人名,而是船名。」
「言之有理。」總編輯微笑說道。
「根據你的想法,說不定還有名為『安琪兒』的酒吧或咖啡館。若調查久松實的背景。整理出與天使有關的人物,或許會很有趣。」
「倘若在我們所找出的天使當中有一名是兇手,那可就成為獨家頭條新聞了。」
「有可能。雖然警方對片岡有木子之事似乎很有自信,但我認為警方尚未掌握確切的證據,因為若已有鐵證,警方應該早就公佈了。」
「我再度調查久松實的背景試試看。」
田島對總編輯說道,然後起身離開。
2
田島先赴左門町的青葉莊造訪。抵達公寓時是三點,或許是因為時間不巧,管理員一副睏倦的模樣。
「想請問你一些有關死者久松先生的事情。」田島劈頭說道。
「又來了?」管理員皺眉道。
「我也向警方說過,我對久松先生的事所知有限。」
「久松先生是否曾在某種情況下說出天使這個字眼?或者是安琪兒也無妨。」
「天使嗎?」管理員歪著腦袋思索。
「沒錯。你聽過嗎?」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是有類似的情況發生過。但說出天使這字眼的並非久松先生,而是我。」
「是你?」
田島露出不解的神情,接著又說:
「能請你詳細說說當時的情況嗎?」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大概是兩星期前左右吧,有一位美麗的女人來拜訪久松先生。」
「是這個女人嗎?」
田島從口袋中取出片岡有本子的劇照讓管理員過目。
「不是。」管理員僅瞄了一眼便答道。
田島瞪大了眼睛。
「真的不是嗎?」
「不是啦,這照片中的女人我也認得,因為報上登出了她意外身亡的消息。」
「那個來訪的女人後來怎麼了?」
「她進入久松先生的房裡,一會兒之後就神色黯然地走出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事後我就跟久松先生提起,說他不該欺負那個像天使般的女人。」
管理員喘了一口氣,拿起身旁喝了一半的牛奶往嘴裡送。
「然後呢?」田島催促道。既然已經出現天使這個字眼,也難怪他緊張兮兮的。
「久松先生當時說了什麼嗎?」
「只是嘿嘿地笑。」
「僅僅如此嗎?」
「不,隨後又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他問我知不知道兩個以上的天使叫做什麼?」
「兩個以上的天使?」
「我回答說不知道,他就說出一個深澀的字眼,好像是『安』或『恩』什麼的——」
「angels嗎?」
「對!就是這字眼。」管理員猛力點頭。
田島面色凝重地交叉著雙臂。似乎讓總編輯說中了,除了片岡有木子之外,還有其他的天使。然而,其他的天使到底在哪裡呢?
田島望著管理員,管理員似乎已經抵抗不了睡意,整個臉貼在桌面,發出輕微的鼾聲。田島拍拍她的肩膀,卻喚不醒她,只好露出苦笑離開公寓。
3
田島接著又去拜訪與久松有關的真實週刊社。他向總編輯橫山知三出示了記者證,對方聳聳肩,露出一副「又來了」的表情。似乎先前已有不少記者來過這裡。
「你也是來問久松實的事情吧?其實我所知道的根本就構不成新聞題材。」
「但久松確實曾向你兜售過新聞,對吧?」
「嗯。」
「警方來過了吧?」
「你也想問同樣的事,是嗎?」
橫山厭煩地皺起眉頭。
「難怪翻開每份報紙,報導的事總是大同小異。」
「但他們的確來過吧?」
「來過。來了兩個人,從垃圾箱裡翻出一張久松丟棄的紙片,僅僅如此而且。」
「那張紙片上寫些什麼呢?」
「我怎麼知道?刑警不肯讓我看,我也不想看。」
「真的?」
「真的。
田島觀察對方的神色,但看不出對方是受到警方的箝口令,抑或是當真不知情。
「換個話題,久松曾說過天使這個字眼嗎?」
「天使?」
「或是安琪兒也成。」
「若說是安琪兒酒吧,那倒是久松常去之處。」
「安琪兒酒吧?」
田島漲紅了臉。由於想找的答案一下子自動跳了出來,因而在剎那間整個人都愣住了。
「你知道這間酒吧嗎?」
「不,我第一次聽到這名字。久松是這家店的熟客嗎?抑或是橫山先生您比較熟?」
「久松比較熟。他常吹噓自己可以在那兒簽帳。」
「能夠簽帳是意味著久松和那裡的媽媽桑很熟嘍?」
「嗯。是相當漂亮的媽媽桑。看到兩人那股親熱勁,有時我還真吃醋呢。」
橫山對田島苦笑道。
4
從新宿三丁目的大馬路拐進窄巷裡,向前走約五公尺便是安琪兒酒吧。
塗成黑色的大門上寫著「安琪兒」幾個字,還用白色顏料繪著一幅拉弓射箭的丘比特畫像。田島歪著脖子暗忖,丘比特也是一名天使嗎?好像不是,但他也沒什麼自信。不過既然背上有雙翼,或許可以算是天使的同類吧。
推開沉重的大門踏入店內,立即有一名身穿緊身中國旗袍的年輕女人迎了上來,慇勤地挽著他的手臂到後頭的座位坐下。或許是因為時間還早,也或許是因為不景氣,整間店裡只有田島一位客人。
年輕的女人共有三名,但未見到媽媽桑模樣的女人。田島點了啤酒,然後問道:
「媽媽桑呢?」
「馬上就來了。」
在一旁坐下的女人答道,那是個肥胖且又臉孔扁平的女人。大概是想要表示親切的服務態度,因此故意蹺高了腿,讓肥胖白嫩的大腿從旗袍的開叉處裸露出來。
「能將媽媽桑的名字告訴我嗎?」
「問這個幹嘛?」
「因為聽說她是個大美人,所以想要認識她。」
「男人只會說同樣的話,什麼是美人啦,所以想要認識她。」
「不行嗎?」
「我坐在你面前,你不問我的名字,反倒惦記著媽媽桑,不覺得有些失禮嗎?」
「原來如此。」
田島苦笑著將手伸進口袋裡。在外國影片中,常出現偵探為了打探消息,而用優雅的手勢將鈔票塞入對方手中的鏡頭,他原想模仿一番,但由於不太習慣,因而掏出來的五百元大鈔被捏得皺巴巴的,他將鈔票對折弄整齊,但動作實在稱不上優雅。然而,女人卻似乎很習慣洋式作風,毫不扭捏地將那張五百元鈔票塞入雙乳間,然後嫣然一笑。
「媽媽桑名叫絹川文代。若還想知道年齡,我也可以告訴你,她自稱二十九歲,其實已經三十二歲了。」
「是個像天使般的美人嗎?」
「美人倒是美人,但卻是個上了年紀的天使。」女人咯咯笑道。
「聽說她是久松實的女人,真的嗎?」
「是那個昨天被殺的久松嗎?」
「嗯。他常來這裡吧。」
「大約一星期來兩次。」
「兩人的交情如何?」
「有個女孩曾撞見兩人走進旅館。另外還有一個傳聞——」女人謹慎地壓低嗓門。「媽媽桑似乎被久松騙了。」
「被騙了?」
「好像是久松以結婚為餌,騙了她一大筆錢。」
「沒想到還有女人遭男人騙錢這種事。」田島笑道,但內心其實相當緊張。若這女人所言屬實,那麼這間店的媽媽桑便不乏殺人的動機。
「被騙之事當真嗎?」
「好像是真的。女人嘛,總是抵抗不了結婚的誘惑,何況媽媽桑又上了年紀,當然會心急。總之可以確定的是,久松這男人在吃奶媽桑的軟飯。」
「是錢嗎?」
「錢當然有給,還替他買西裝等等,真可憐哪,女人到底是不中用。媽媽桑平常雖然很好強,但卻拿那個男人一點辦法也沒有。」
「久松難道無意跟媽媽桑結婚嗎?你憑什麼說媽媽桑被騙了?」
「那個男人哪會想結婚?來到店裡也曾對我灌過迷湯呢。」
「對你嗎?」
「你不相信啊?我又不是沒人要,年紀輕又朝氣蓬勃。」女人拍著裸露的大腿說道。
「還有呢,跟我上床時,他還蠻不在乎地說自己喜歡年輕的女人。若說他有意跟媽媽桑結婚,雖然不是絕對不可能,但至少是令人難以想像。對了,你意下如何?」
「什麼事——?」
「別裝蒜了,還會有什麼事?今晚陪陪你也無妨。」
「多謝盛情,但今晚我有事纏身。」田島苦笑答道。
就在此刻,沉重的大門打開了,一位身穿和服的女人跟著剛到的客人一起走入,身畔的那女人用手指輕戮田島的腰側。
「你久等的媽媽桑來了。」
5
的確是位美人。一身紫色的和服跟她的瓜子臉極其相稱。乍看之下,給人一種神情落寞的印象,或許是因為長相的關係吧。
田島起身走向櫃台,開門見山地向她表明自己是一名記者。一抹陰影閃過她的臉龐。
「你是來探問我跟久松的關係,是嗎?」
「是的。」
「如果我說跟他沒有關係,你會相信嗎?」
「不會。」田島微笑道。「太牽強了。」
「的確是。」
文代也笑了。
「從那女孩那裡,你打聽到不少事了吧?」
文代用眼神指著剛才和田島說話的那個女人。
「她一向很多嘴。」
「似乎曾論及婚嫁,是嗎?」
「對女人而言,不論多大年紀,結婚這個字眼都具有莫大的魅力。」
「久松先生有意要跟你結婚嗎?」
「我從來不想知道久松有什麼想法。」
「是害怕知道嗎?」
田島未得到立即的答覆。文代掏出香煙叼在嘴上,拿起火柴想要點火,但卻一連幾次都沒點著,因為她的手指不住地顫抖。
田島取出打火機替她點著了煙。
「謝謝。」文代說。
「剛才你的意思是——?」
「你愛久松先生嗎?」
「我不知道。這並非說謊,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說不知道,我覺得這是我真正的感受。」
「能問你一件失禮的事嗎?」
「你不是已經在問了嗎?」文代苦笑道。
「你還想知道什麼呢?」
「你是否恨過久松先生?跟你交往的同時,他又跟那個叫做安琪兒·片岡的脫衣舞孃發生關係。如果你恨他,也是理所當然的。」
「你的意思是,我是否會恨到想致他於死地的程度,對吧?」
「我可沒這麼說。」
「其實沒什麼兩樣。我是恨過久松,也想過要殺死他。我這樣說,你滿意嗎?」
「人是你殺的嗎?」
「不是。但是我這麼說,你也不會相信。」
「如果有證據,我就相信。久松先生遇害的時間是昨天上午十一點左右,他死在我的面前,不,是死在我的臂彎中。」
「你?」文代微微張開櫻唇。「你是他最後見到的人?」
「是的。我也聽到他最後的遺言。先別管這些了,剛才我所問的不在場證明呢?」
「不在場證明?」
「你在昨天上午十一點左右的不在場證明。」
「沒有。」
文代沉聲答道,接著倒了一杯威士忌,一飲而盡。
「做這行的人白天通常都是蒙頭大睡,實在不可能提出什麼證明,也就是說沒有不在場證明。如此一來,你更確信我就是兇手了吧。一個遭到騙婚的女人殺死男友,這會成為一篇有趣的報導,對吧?」
「我不會寫無憑無據的報導。」
「是嗎?真遺憾。」
文代突然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對你說實話吧。」
「實話?」
「久松的確是以結婚為餌跟我親近。我一開始就看穿了他的謊言,幹這一行這麼多年,至少還能分辨男人的謊言及真心話。可是我一直擁有一個夢,即使像我這樣的女人,也難免會夢想有一個男人真心愛我而想跟我結婚,所以我給久松錢,又替他做衣服,或許久松自以為將我騙得團團轉,但事實上是我在欺騙自己。」
「我不明白。這樣到頭來不是傷到你自己嗎?受害的只有你,不是嗎?」
「如果你這麼認為,那也無妨。當然,我有時也會恨不得殺死久松,然而,如果久松還活著,那麼我還是會繼續編織這場欺騙自己的夢。久松是個下流男人,他活該被殺,但他卻是我不可或缺的男人。像你這樣順利成長的人大概無法理解這種心情吧,等到你遭到愛人背叛,受到心靈創傷之後,你自然就會明白的。你有愛人嗎?」
「——」
田島默默地凝視著絹川文代的臉龐。
6
沒過多久,田島便離開了安琪兒酒吧。
因為結束了這段奇妙的告白之後,文代就自暴自棄似地開始喝起悶酒,一下子就喝得醉醺醺的,說話時舌頭也大了起來。田島弄不清楚她是真醉抑或是在演戲,也無法分辨文代的告白是否屬實。
她承認了跟久松的關係,又親口說出曾經想要殺死久松,推想起來,或許她認為與其否認,倒不如做某種程度的承認反而有利,畢竟她不是個天真的小姑娘。文代自己也說過,這一行做久了,自然知道該如何明哲保身。
步行在夜晚的街頭,田島憶起青葉莊管理員所說的話。
管理員說過,有一位美麗的女人在兩星期前訪過久松,她還勸久松「不該欺負那個像天使般的女人」。
當時的女人會是絹川文代嗎?
如果真的是她,那麼根據管理員的證詞,說她「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她的涉嫌程度就更濃了,因為這意味著兩人之間有過某種衝突。
田島認為自己該向絹川文代要一張照片,只要將照片讓管理員過目,真相就會大白。然而,以文代此刻的爛醉程度,就算折回去大概也要不到照片,最好是明天再去一趟,討張照片或替她照張相。想清楚之後,田島返回辦公室。
總編輯對田島的報告似乎頗為滿意。
「果然在久松的身邊還有另一位天使。」
「讓管理員看過絹川文代的照片後,如果她說文代不是那個女人,那麼可能還有第三個女人。」
「第三個女人嗎?」
總編輯略微露出羨慕的神情。
「久松這男人似乎艷福不淺啊。」
「不過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田島答道。
他的腦中突然浮現山崎昌子的情影。·想到昌子,他便一點也不羨慕久松這種人了。
「我真想和那位美人媽媽桑見一面。」總編輯半開玩笑地說道。
就在此刻,兩人之間的那具電話響了起來。
總編輯伸手抓起話筒。
在電話中跟對方交談了兩、三句之後,總編輯的神情開始變得緊張。
總編輯掛掉電話後,凝視著田島。
「似乎已經不需要絹川文代的照片了。」
「可是若不讓青葉莊的管理員過目並確認——」
「那個管理員已經死了。」
7
「死了——嗎?」
田島在剎那間露出茫然的表情望著總編輯。幾個小時之前,四島才跟管理員談過話,她怎麼會突然死去呢?
「是自殺嗎?」
「還不清楚。但好像是服用安眠藥致死。」
「安眠藥?」
聽到此話,田島的腦中閃現出某種影像。
那是睡眼惺忪的管理員在回答田島問話時的神態,以及講完話後趴在桌上睡覺的背影。
當時。田島曾經拍管理員的背部,但卻喚不醒她,因而苦笑著離開青葉莊。原先以為是疲勞加上暖和的室溫使管理員昏昏人睡,但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管理員似乎正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一想到這裡,田島突然感到背脊發冷。
田島立即趕往青葉莊。
抵達現場後,他到管理員室探頭瞧看,發現管理員的屍體已經被警方運走。
房間內空蕩蕩的,是一間擺設極少而顯得寂寥的房間。
(好像有些不對勁。)
在窺探之際,田島突然這樣覺得。先前在這裡跟管理員交談時,房裡的東西似乎跟現在有些不同,不是因為管理員不在,而是缺少了某祥物品。
(是牛奶瓶。)
田島想到了,那個牛奶空瓶不見了。
當田島問起有關天使之事時,管理員曾經拿起喝了一半的牛奶往口中倒。田島的眼中烙印著一幅景象,那是牛奶流經管理員喉嚨時那種異常濃稠的乳白顏色。管理員喝下牛奶後便立即睡著了,並未先收拾好牛奶瓶。
那個牛奶空瓶跑到哪裡去了?
田島認為可能是警方基於調查需要帶回去了。這是唯一的可能,在服用安眠藥致死的死者身旁找到的牛奶空瓶,警方當然會攜回局裡調查。
田島找到在事故現場的宮崎刑警,為了慎重起見而向他求證此事。
「牛奶空瓶?」
年輕的宮崎刑警不解地反問,然後答道:
「管理員辦公室裡沒有牛奶空瓶啊,只有一個裝『阿爾多林』安眠藥的空瓶。牛奶空瓶怎麼了?」
「不,沒什麼。」田島慌忙答道。
宮崎刑警不像是在說謊。這麼一來,那個牛奶空瓶到底消失到哪裡去了?
田島注意到管理員辦公室的門邊釘了一個黃色的牛奶箱,箱上貼著一張寫著『田熊金」的紙條。田熊金應該就是管理員的姓名。
田島探頭往牛奶箱裡一瞧,發現裡頭有一個空瓶。
這個空瓶會是田島先前見過的那個嗎?
依常理來推斷,既然是裝在寫有管理員姓名的牛奶箱裡,那麼必定是同一個空瓶無疑。
然而,到底是誰放過去的呢?是管理員自己嗎?可是如果管理員是入睡之後就直接走向黃泉,那麼就不可能是她本人放的。
(假設管理員的死是他殺——)
想到此處,田島不禁感到一陣興奮。或許兇手是為了故佈自殺疑陣,所以才將牛奶瓶擺進箱內。
最後跟管理員談話的人應該就是田島,而知道牛奶瓶一事的人應該也只有田島。各報社的記者當然不會知道,根據宮崎刑警的說法,大概連警方也未注意到此事。
「或許挖到了獨家新聞呢!」
想到此處,田島覺得身體不住顫抖。
田島環視四周,眾刑警及記者皆往管理員辦公室裡鑽,根本沒人注意到牛奶箱。
田島從口袋裡掏出手帕,飛快地將牛奶瓶包起來,當他將牛奶空瓶塞入雨衣口袋時,中村副警部正好從外頭進來。
田島急忙從牛奶箱旁離去。
8
田島返回辦公室向總編輯報告此事,總編輯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
「你是說安眠藥慘在牛奶裡頭嗎?」總編輯問道,田島點點頭。
「喝完牛奶,管理員田能金立即睡著了,這是我親眼目睹的,只是沒有確切的證據。」
「如果你沒猜錯,那麼事情就有趣了。」
總編輯說道,但半信半疑的神情仍未完全消除,他似乎認為此事太過玄妙。
「企圖自殺的人應該不會刻意將安眠藥摻入牛奶中。」田島說。
「所以我認為他殺的可能性很大。」
「這我能理解,但先決條件必須是你的推斷無誤。」總編輯謹慎地說道。「僅憑推斷可無法寫成報導。」
「所以我將牛奶瓶拿了回來。」
田島將視線投向包在手帕裡攜回的牛奶瓶。
「這瓶子裡還殘留著些微牛奶,我想找人幫忙化驗。」
「我有一個朋友在製藥廠的研究室工作,可以拜託他化驗。若能檢驗出安眠藥,那就中獎了。」
總編輯瞇著眼凝視著殘留在瓶底的些微牛奶。在日光燈下,或許是心理作用,總覺得那乳白色的液體似乎散發出微弱的光芒。
「我相信一定會檢驗出安眠藥。」田島用略微興奮的語氣說道。
「我認為這是一樁巧妙的謀殺案。當送牛奶的人將牛奶送到後,兇手便用摻有安眠藥的牛奶加以調包。只要小心行事,在摻入安眠藥後,便可將牛奶瓶的紙蓋及上頭的玻璃紙恢復原狀。何況對一個每天喝牛奶的人來說,就算紙蓋有些歪扭,也不會特別在意。」
「你是說,兇手等管理員喝完牛奶後,便將空藥瓶擺在管理員辦公室裡,同時將牛奶空瓶擺回牛奶箱裡,是嗎?」
「公寓裡有各式各樣的人進出。除了住戶之外,還有許多訪客、推銷員、送報生、瓦斯及自來水收費員等,管理員辦公室前面的走廊就等於是馬路的延伸,所以我認為兇手能夠很輕易地進出。等到明天早上,送牛奶的人會將牛奶箱中的空瓶帶回去洗滌,如此一來,摻有安眠藥的犯罪證據就被清洗得一乾二淨了。」
語畢,田島不自覺地搔搔腦袋,他為自己的振振有詞略感羞赧,總編輯也不禁莞爾。「管理員的死亡也會造成警方的困擾吧。」總編輯說道。「若真如你所想的,這是一樁他殺案件,而且又跟久松命案有關的話,那麼片岡有木子是兇手的說法就站不住腳了。」
「你說得沒錯,中村副警部也到現場去了。或許他就是放心不下才跑過去的。」
中村副警部的出動,顯然意味著警方也懷疑這是一樁他殺命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