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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寶鏈
作者:師承燕

  這一天是10月4日,友誼商店珠寶部總經理走進總經理室時,離上班時間還早。國慶節友誼商店沒有休息,按說今天他可以不來,輪休一天。但他不僅來了,而且比平常提前了整整30分鐘。
  他是專門為沙坪壩分店提前來的。
  友誼商店在重慶算是大店了,但幾乎是一夜之間,解放碑商家突增,也幾乎是一夜之間,友誼商店算不上大店了。為了競爭,實際上就是為了生存,友誼商店率先到沙坪壩開設了分店,國慶節前熱鬧非凡地剪了彩,開了張。珠寶部自然也在分店開設了專櫃,經營珠寶手飾。
  開始營業的頭幾天,珠寶部試探性地陳列了一批價位不高,成色不是很好的貨,但銷售情況很清淡,分店的營業主任說,能不能進些高檔貨試試,理由是沙坪壩是文化區,高校雲集,高級知識分子往往對珠寶手飾的款式,成色很挑剔。總經理昨天下午到商店老總那一講,老總們當即拍板,調五百萬的貨到沙坪壩上櫃,先擺上幾天看看,如果能行的話,就籌劃搞一次大規模的展銷。
  總經理回到辦公室列出了清單,下班前交給了庫房,要求備好貨,總價值大約在三百萬左右,第二天早晨7點來提,總經理準備親自押送。另有一批價值一百多萬的貨,總經理連夜從幾家賓館珠寶櫃寄存代銷的貨品中調了出來,打算與庫房調出的貨彙集一處到分店上櫃。
  7點30分左右,保安主任從庫房提出備好的貨,來到總經理室,總經理讓保安主任關好門,又拿出清單一一對照無誤後,便對保安主任說,你去安排車子,我把貨歸到一個箱子裡。等到他與保安主任一起坐上了開向沙坪壩的車,時間剛好是上午8點整。
  路上挺順利,沒有遇到堵車,所以8點30分左右車子就開到了沙坪壩分店門口,保安主任先提著箱子下了車,但總經理並沒有馬上下,而是坐在車裡往周圍巡視了一番。街上人流稀疏,興許是放完假各單位都開始上班了,他注意到斜對面的步行街口,停著幾輛像是「摩的」的摩托車,讓人不易察覺地噓了一口氣,接著下了車,會同站在路旁等他的保安主任一起進了分店的門。
  分店一樓的保安名叫黃偉,今年才從部隊復員回來,先是在總店當保安,後來調到分店。其實他今天不當值,為了參加明天的戰友聚會,他特意與別人調了班。不知是什麼原因,他昨天晚上就沒有睡好,老是迷迷糊糊地做惡夢,今天早晨一進分店的門右眼皮就開始止不住地跳,跳得他心煩意亂的。聽人講,左跳福,右跳災,今天不會出什麼事吧?不會,也許是昨晚沒有休息好。但也不應該老是跳個不停呀。他煩躁不安地撕下一綹小紙條,沾上些唾液,粘在右眼皮上,倒挺靈,馬上就不跳了。一抬眼,正好看見總經理和保安主任進門,他趕緊迎上去,心想這兩位怎麼來了,還來得這樣早,離開門營業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呢?保安主任一見他,便招呼說,黃偉,你跟我們來。總經理的眼光直盯著他的眼睛,手一抬,指著他的右眼皮說,你這是搞什麼名堂,取下來,像是什麼樣子。
  三個人來到珠寶櫃台,總經理對候在那裡的櫃台主任說:「今天臨時調過來一批高檔貨,你馬上安排人騰出一個櫃台,要快。」
  櫃台主任是一位年約二十六七歲的女子,她一臉驚愕地說:「怎麼事先沒有通知呢,這會兒馬上就要開門營業了。」
  總經理臉一拉,「怕什麼,你這不是好幾個人嗎?」
  隨後,櫃台主任安排兩個營業員開始騰櫃台。黃偉就守在一旁。還差幾分鐘9點的時候,櫃台騰出來了,櫃台主任請示總經理,要不要馬上辦交接上櫃,總經理看了一下表,說,先不急,剛開門亂哄哄的,容易出問題。等到9點半時再辦交接上櫃。珠寶箱就放在櫃台主任的腳下,又特意轉過頭來對黃偉說:「你就在這守著,哪也不要去。上完櫃以後再去巡察。」安排就緒以後,便與保安主任一起到店外找地方吃早餐。
  9點整時店內鈴聲大作,各部門的人也都習慣性地為之精神一振,紛紛挺起了胸,站直了身,準備新的一天的營業。另外兩名保安照例徐徐開啟了玻璃店門,分店的各部門首腦人物也在店內列成兩排,迎候著顧客。但這些只是一種每天都要重複的儀式,實際上並沒有多少顧客,一點都沒有蜂擁而至的場面。看著零零落落的顧客,幾乎所有的人面容上都泛出一種麻木的無奈,確實習以為常了。
  歡迎儀式只用了五分鐘,大家就都各回各的工作崗位上去了。珠寶部的櫃台主任不時地看著表,大概是想嚴格地按照總經理的要求,9點半準時上櫃。黃偉卻有些不以為然,總經理也太有些謹小慎微了,為什麼非要在9點半以後呢?總經理的意思是等頭批顧客進入後即可上櫃,可是人流稀疏,哪裡用得著呢。真是的,櫃台主任也不提醒總經理,分店沒有多少顧客,這些中層職員永運都是做事機械,沒有想像力,自己的大腦就像是一座時鐘,而發條就非得由上司擰好才行。
  黃偉無所事事地盯著大門,抬起手來看了一下表,離9點半還有10分鐘,真要命,他想去廁所,櫃台主任又非要等時間,這可怎麼好呢?一抬頭,看見兩位戴摩托車頭盔的人進了門,走在前面的肯定是一個女的,儘管頭盔沒有摘,長得什麼樣看不清楚,但從走路的姿勢和身材判斷,一定是女的,黃偉突然想起部隊那些穿制服的女兵,精神,幹練,透出許多爽俠氣質。不對,黃偉眉頭一擰,這兩位怎麼進了店還不摘頭盔呢?黃偉笑了,反正沒有事做,看看熱鬧吧。黃偉面露笑容地盯著那兩人看,看著他們越走越近,看著他們離自己身後的櫃台也越來越近,突然黃偉不笑了,但也沒有驚訝,只是那種一時間不明白發生了什麼的表情,那兩個人先後掏出兩枝槍,走在前面的女的槍竟然直對著黃偉,還有就是竟然低聲說:「不要亂動,動一下就打死你。」這是什麼呀?黃偉又笑了起來,是拍電影呢,還是鬧著玩呢?是不是港台片子看多了,走火入魔了?剎那間黃偉不笑了,這是真的打劫,剎那之間他想起他是保安,他就像是條件反射一般地往那槍口撲過去,其實他也不知道他要幹什麼。緊接著砰的一聲,黃偉就同被重錘敲在了腿上一樣,癱軟在地上,右腿離腿根很近的地方像是噴泉一樣噴出了血。先是麻木,逐漸就是灼痛,越來越痛,以至於他情不自禁地痛得哼起來了。
  那女的把一個塑料袋扔給一個營業員,嘶啞地喊:「快裝,要不打死你。」另外一個人持槍背對著櫃台,衝著周圍吼叫著:「都不要動,哪個敢動就打死誰。」
  營業員心驚膽戰地往口袋裡裝著珠寶,手飾,那戴頭盔的女的看見空著一張櫃台,就用槍指著櫃台主任問:「這櫃子貨呢?」
  櫃台主任嚇得說不出話來,下意識地眼光求救般地掠向坐在地上的黃偉,而黃偉的眼光從戴頭盔的女子身上也下意識地掠向了櫃台主任,戴頭盔的女子眼光跟著掠了一個來回,馬上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突然隔著櫃台把槍筒頂到了櫃台主任的額頭上,仍是嘶啞地喊:「快拿出來。」
  櫃台主任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戰戰兢兢地彎下腰提起總經理帶來的箱子,平擺著放在了眼前的櫃台上。戴頭盔的女子動作敏捷地一拎,轉過身來對同伴說:「你拿那邊的袋子。」那同伴衝過去抓起另一隻盛著珠寶的袋子,兩個人便開始朝門口走,那女的用槍頂著黃偉的太陽穴,剛想說什麼,突然不遠處傳來大聲尖叫聲,那女子轉頭一看,原來是剛剛從樓梯上下來的一個清潔女工,看見有人用槍頂著保安的頭,嚇得失聲叫起來,那女子瞄都沒瞄甩手就是一槍,清潔工哼都沒有哼一聲就朝後仰翻了過去。然後那女子又對著黃偉說:「你活著有什麼用。」說罷也是一槍,打得黃偉腦漿迸灑了一地。所有的人都嚇呆了,眼睜睜地看著那兩個人跑出門外,躍上兩輛一直沒有熄火的摩托呼嘯而去。直到不見了蹤影之後,有人這才按響了警鈴。
  價值五百多萬的珠寶,兩條人命。
  警方迅即進入現場展開全面的現場勘查和取證工作。
  女警官文靜的名字沒有列入珠寶搶劫專案組的名單之中,這是由於其時她手頭上正辦理著一件詐騙案,案值達三百萬,市建委楊主任的兒子楊東是主要嫌疑人,並且案件的查證正處於關鍵時刻,但儘管如此,文靜還是被臨時召集到珠寶專案組參加案情分析緊急會議。
  警方已掌握的現場情況不多。
  搶劫案犯所使用的武器,究竟是哪種類型的不明。從死者身上找到的彈頭鑒定:是一種非定制的自製手槍,有可能是仿製國產老制式的手槍,諸如五九式,根據彈道鑒定,這枝槍射程不遠,命中率也不高,但近距離射擊足以置人於死地。從以往民間自製槍支的類型檔案中也沒有發現同類型的槍,可能是特製的。據目擊者陳述,射擊聲音不是很響,但火藥味很濃,可能火藥是土製的,而射擊時後座力不強,聲音也就不會太大,可能槍枝的製造者是專業人員。
  重慶兵工企業眾多,槍枝專業人員如流,依據現場的武器鑒定的線索查找槍枝的製作者,可供追查的東西還是太少了。但不管怎麼樣,這總還算是一條不可輕易放棄的路子。
  警方趕到現場的時候,劫犯已經不知去向了。從現場眾多的目擊者瞭解的情況看,作案的一共有四個人。分工很明確,兩個人守在門外,摩托車不熄火,另外兩個人進入店裡實施搶劫,其中一個肯定是女的,而且是一個殘忍無比的女性,兩條人命都是她一手而為。從搶劫過程看,進入的兩個人也分工明確,男的負責掩護,女的負責搶劫。僅僅從這一點看,這是一起經過嚴密策劃的犯罪。
  當時現場氣氛極為恐怖,在場的人大都只是在電影當中才看到過如此的場面,所以很多細節無從提供。
  進入店內的劫犯許多人倒是都能說出個一二來,綜合起來,一男一女是肯定的,特別是那女的,無論是身材還是話音,女性特徵很突出。兩個人都是一樣的穿著一身牛仔服,白色旅遊鞋,女的身高大致1.55米的樣子,男的稍高,但也差不多是1.7米的樣子。臉上長什麼樣,誰都說不上來,因為都戴著摩托車頭盔。
  案情分析會上,一部分人傾向於認定:槍劫案犯是犯罪老手了,尤其是那開槍的女子,槍法准,手法狠,動作沒有拖泥帶水,進退設計如此周密,初犯是做不到的。文靜想,僅僅從這幾個行為特徵上斷定案犯是慣犯還是不夠的。她列舉了反證,但只是在心裡,而不是會議上,因為她自己也沒有完全確定。至於槍法准就更難讓人信服了。一者搶劫犯射擊距離很近,就是離清潔工也不過是二十米以內,而離那名保安就近得不能再近了,緊緊頂著太陽穴開的槍。近距離開槍,命中率自然很高,不要說還有沒想打准卻偏打得很準的誤打誤撞的因素,文靜記得一位當過兵的朋友講過一件與之相仿的事例。部隊有一個新兵,剛到部隊射擊科目老是拉全連的後腿,怎麼練都不行,一上靶場,不是脫靶就是偏靶,大家都認定他是沒治了。他所在的連隊負責一個勞改農場的警衛。有一天晚上,他上哨位執勤。半夜三更的時候,突然發現犯人區裡有一個黑魖魖的人影,嚇得他端起槍來大聲喝問是哪一個?但那人影不吭氣,反倒衝著他站的地方走來,他一緊張,扣動了扳機,一槍把那人影打沒了。連長聽見槍聲出來查看,才發現是一個想逃跑的勞改犯。連長給弄糊塗了,這一槍之準,就是讓連裡的優秀射手都驚歎,誰也沒有想到這一槍出自一個射擊科目總是過不了關的新戰士。事後問他是怎麼瞄的,他卻說他連瞄都沒瞄就扣動了板機。
  另有一些人傾向於認定是裡應外合。
  持這一傾向的主要依據是:現場的一切都可證明,劫犯顯然是事先經過精心的謀劃,從作案的時間到方式,以及使用的武器和交通工具都是經過周密的準備的。既然是有備而來,那搶劫的對象僅僅是友誼商店沙坪壩分店裡的珠寶櫃嗎?分店珠寶櫃的櫃台主任講,案發前珠寶櫃裡最多也就是不到十萬的貨品,動這麼大的干戈,周密策劃,甚至動用武器,是不是有些不可思議了?絕對是衝著那一箱從總店調來的珠寶而來的。但與此同時也就讓人不解了,案件的策劃不是一兩天就能夠完成的,但總店的五百萬珠寶的調動,只是案發的前一天才由總店老總們臨時決定的,這就使策劃的時間與珠寶調動的時間不相一致。當然也許是策劃雖然在前,但是時刻準備好了,蓄勢待發,只等到珠寶調動成為事實,搶劫就立即實施。像是如此。但真若如此,那搶劫案犯必不可少的就是必須確知珠寶的調動,於是必然要有友誼商店內部的知情人予以配合才行,而且知情人必須也要身臨現場,做進一步的配合,否則就有可能失敗。
  文靜對這一傾向也不盡贊同。
  保安作內應,是不是職位低了一些兒?他能做什麼內應呢?但要真正搞清楚這一點,必須還要做大量的工作,而自己也只是臨時被召來旁聽的,她只想多聽一聽,而不急於發表自己的傾向。
  最後定性分析無法統一起來,再者基於案情重大,所以專案組還是定下來不放過任何線索,多方面地展開偵查。
  重慶警方從案發當日下午開始展開全面的搜捕。
  珠寶搶劫案案發當天晚上,沙坪壩又發生了一件事,只不過事發後沒有人向警方報案,所以很多的人,當然也就包括文靜在內對此一無所知了。
  重慶沙坪壩區合力建築公司的老闆掉到嘉陵江裡淹死了。
  合力建築公司的老闆名叫樂陵,今年四十來歲。10月4日晚上在豆花魚莊請客。豆花魚莊在重慶小有名氣,老闆原先是職工食堂的大師傅,炒起菜來總是缺鹽少油的,偏偏做得一手好魚。改革開放的頭幾年,兩口子承包了職工食堂,專門做起了豆花魚。味道鮮美,獨特,漸漸就遠近聞名起來,最紅火的時候,許多食客專門開著車來品嚐,一時間也成了山城的一大奇聞。後來生意做大了,兩口子就離開了發跡之地的職工食堂,在嘉陵江石門大橋下租了一條躉船,開起了魚莊。聽著嘉陵江的潮流拍岸之聲,品嚐著麻辣鮮香的豆花魚,確也是世間一樂。於是,許多人慕名而至,名聲越炒越熱,以至於請客戶吃飯不到豆花魚莊,那就要差點情意。樂陵請的都是他生意上不可缺的人,當然也就得去豆花魚莊應應時尚了。但他可能沒有想到,他會大難臨頭。
  樂陵酒量低微,碰到這種他只求別人別人卻不用求他的場合,自然是要醉,而且必定是醉得早,醉得快,因為他請來的客人都是久經沙場的海量。席間他好像有什麼事一樣頻頻看表,到晚上8點30分的時候,他又看了一次表,而且還向鄰座的人對了一下時間,確定是8點30分的時候,說是要去方便,確實也醉得差不多了,起身踉踉蹌蹌往外走,隨他同席的會計問,要不要扶著他去,他一揮手,說不用了,都走了誰陪客人呀,我自己能行。會計就讓服務生扶著他去。服務生扶著他走進衛生間,便轉身忙自己去了。也不知道過了有多久,有人喊救人,說是有人落到江裡了,大家一陣忙,才知道落到江裡的是樂陵。當時沒有人肯下江去找,會計急了,說是誰下水,給誰兩千塊錢,這才有兩個泵船上的水手跳下去找。但哪裡找得到呢?第二天在下游撈起了樂陵的屍體。
  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想當然地認為樂陵喝醉了酒,自己不小心掉到江裡了,喝成那樣子了,再好的水性也活不出來,大概是命使之所然,所以,辦了後事,也就逐漸淡忘了。
  文靜正在辦的詐騙案,案情並不是很複雜。
  深圳一家專門生產微機顯示器的廠家,與重慶一家電腦公司合作銷售。在重慶方預付了50萬的貨款後,便調到重慶價值三百萬的貨。誰知貨到重慶的第二天,深圳方的人去驗貨時,卻什麼也沒有看到,而且那家公司竟然也是變戲法一樣變得無影無蹤,情急之下,便向警方報案,說是有人詐騙了他們三百萬。
  據深圳方陳述,事情發生的經過是這樣的:年初的時候,深圳廠家欲到重慶建立銷售網絡,先是派了兩個人做市場調查。方方面面跑了兩個月,就很堅信地得出重慶大有做頭的結論。重慶市場之大,確實讓人興奮,而更讓人興奮的是,重慶的電腦市場就如同一大片廣袤無垠的黑土地,一片未開墾的處女地。那麼誰先進入,誰就佔了先機。但是,它之所以是一片未開墾的處女地,一個主要的原因就是重慶的銷售市場還沒有發育成熟,許多銷售方式,銷售渠道人為制導因素極為顯著,所以採用通常銷售方式就有可能一籌莫展,還是要靠人際關係的渠道才能走得通,走得順。深圳的人明白這樣的特殊形勢後,便仔細地篩選了各行業的市場需求,最後確定把建築行業做為主攻的重點。因為重慶變成直轄市後,最先啟動的必將是建築行業,況且還有三峽大壩的跨世紀的大工程呢。
  深圳的人於是目光瞄準了市建委的主要官員,沒有多久就將注意力聚焦在建委第一把手楊主任的身上。做生意的人對於如何對付政府官員,那真是輕車熟路,但卻沒有想到,這次卻屢屢碰壁撞牆。建委楊主任工作能力很強,有眼光也有魄力,但也就獨斷專行,權力集中。當然這是商家最理想的對象。但楊主任極有內力,隨便商家施展出多少手段,他就是不為所動,甚至是根本就不吃那一套。彷彿他渾身練就了刀槍不入的鐵布衫,水潑不進針扎不透。深圳的人沒有辦法了,正準備打道回府時,卻遇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楊主任的兒子出事了。
  楊主任有兩個孩子,姐姐在一家廣告公司,弟弟在農業銀行。姐弟倆相差十歲,姐姐離了婚,而弟弟沒結婚。姐弟之間的關係一直很好,姐姐很能幹,很有主見,像父親,弟弟卻很貪玩,像母親。貪玩的弟弟在農業銀行信貸處,挪用了公款,與一幫子哥們成天花天酒地。後來事發東窗,原是要送交警方,後來顧及到楊主任的面子,便通融了一下,決定如若能賠出挪用的款,即可內部處理。回家楊東一說,差點讓楊主任背過氣去,當時就發了脾氣,聲稱要打電話,請農行交司法機關處理。楊東的母親攔住了怒不可遏的楊主任,立即打電話告知女兒,女兒問挪用了多少,母親問楊東,說是一百多萬,女兒電話那頭吸了一口涼氣,但又馬上說,先別讓父親動作,給她三天時間,她去想辦法。三天後,姐姐提著不知從哪搞來的一百萬交到了農行,農行便以一紙辭退書了結此事。
  沒了工作的楊東只好呆在家裡,母親又怕他出去鬼混,就狠心地控制了他的錢。所以有時楊東身上摸遍了也摸不出五分錢。他在外面花錢花慣了,現在這種情形真讓他有心去死。恰巧這時深圳的人找到了他。
  深圳的人說是想在重慶設立分公司,請楊東出任副總經理。楊東問,我能做什麼呢?深圳的人說,其實你也不用做什麼。楊東說,那我去當什麼副總經理呀?深圳的人明說,你爸爸不是建委主任嗎?建委系統的計算機配置業務隨便弄一個過來,就夠你忙幾個月的。楊東說那行,不過我得回家說一聲。沒有想到第二天楊東變卦了,說是不想當什麼副總,但是可以作為重慶一方與深圳合作銷售。深圳人一聽,就猜到楊東背後有一位高手給他出了點子。但也沒有別的辦法。於是就同意了。過了幾天,楊東說他自己搞了一家公司,自己出任總經理,主要業務是電腦及電腦配置,如果深圳方願意合作的話,就約個時間談談合作細節。
  深圳的人去了楊東的公司,也查驗了經營執照,雖則是渝興公司下屬的分公司,但竟也是獨立法人公司,註冊資金也有一百萬。深圳人便沒有任何疑慮地與楊東商討合作的細節,楊東拿出一份清單,上面全是建委系統電腦配置的規劃的指標,其中最讓深圳方感興趣的就是重慶建築設計院的訂單。楊東說要是深圳出面去做這筆訂單,十有八九拿不到手,但如果由他的公司出面,那易如反掌,因為這筆訂單的資金來源主要是建委撥款。深圳人心領神會,於是就商定把貨物調到楊東的公司,銷售以後按比例分成。楊東說,如果不放心,他可以馬上預付五十萬,並且可以讓深圳留下一個人監察貨物到後的出入情況。深圳的人拿到五十萬預付款,而且又可派專人看護貨物,既然如此,何樂而不為呢。
  誰也沒有想到會出事。
  深圳發到重慶的貨櫃是8月25日到的重慶東站,楊東偕同深圳常駐的人一起提貨,又一起將貨盤進了楊東的庫房。什麼都弄好了,這時已經下午6點多鐘了。楊東說應該慶祝一下,於是由他作東,請深圳的人實實在在玩了一晚上。第二天下午深圳的人到楊東的公司,卻看到的是人去樓空。問及物業管理部門,說是前幾天楊東的租期就到了,昨天晚上來了一幫子人把所有的東西都搬走了,深圳的人頓感大事不好,迅即到庫房一看,果然也是空空如也,問庫房管理人,人家說不知道,楊東租的庫房,也是昨晚把貨物拉走了。再找到渝興公司,公司的總經理說,楊東是掛靠在渝興的,屬自付盈虧的承包關係,且是獨立法人,債權債務與渝興無關。深圳方找不到楊東,也不知道貨物的下落,只好求助於警方。
  文靜沒有怎麼費力就找到了楊東,但楊東說自己也是受害者。文靜不相信,從已掌握的情況看,這件事從一開始就布好了套子讓深圳人鑽,而如果沒有楊東,深圳人怎麼會那麼容易就上當了呢?楊東卻說你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
  楊東今年二十八歲,個子挺高,長得也有幾分帥氣,但就是臉上老是擺出一副對什麼都無所謂,對什麼都不再乎的神態。文靜說,合同是你簽的,你又是法人,從法律的角度上講,你就應該對這批貨物負責,至於你是不是受害者,當然是另當別論。文靜的話中意思很清楚了,儘管你說你也是受害者,但法律責任還是要由你來負的。楊東也聽明白了這個意思,於是似乎像是初出道的樣子問,那我能做些什麼?文靜感到不可思議,這麼嚴重的事怎麼到了楊東的嘴裡就變成了一件搞糟了的遊戲?他是真不清楚問題的嚴重性呢,還是故意揣著明白裝糊塗?於是又問,你知道你要為此負什麼樣的法律責任嗎?楊東說,知道,知道,我就當是欠了他們貨物行不行,我都承認了,難道還要把我抓起來不成?文靜說,你不是欠了別人的貨,你是騙了別人的貨,是詐騙,懂嗎?而且騙得不是小數目,這是犯罪,犯了詐騙罪,你已經犯了罪,不抓你又要抓誰呀?楊東一聽嚇壞了,好像想都沒有想,便向文靜提了一個古怪的要求,說能不能讓他姐姐來一趟,文靜問,讓你姐姐來做什麼,楊東說,我見了我姐姐我就知道我應該怎麼辦啦。
  文靜一想,看樣子,楊東也是別人利用的工具,如果楊東能積極配合警方的查證,或許結果更好一些。所以就同意讓楊東給他姐姐打電話。文靜在一旁聽著,楊東打電話時幾乎快要哭出聲來了,也不知道電話裡他姐姐說了些什麼,楊東這才又回復到對什麼都無所謂的神態。文靜心想也夠奇的,看來楊東在家裡被寵環了,寵得一無所能,寵得不像個男子漢了。從這一現象分析,楊東可能也是像他自己所說,也是受害者。但為什麼這個時候他不要求見父母,而單單要求見他的姐姐呢?
  楊東的姐姐沒有來,而是深圳的人來了,是來要求撤消對楊東的指控。文靜覺得很奇怪,但深圳的人說他們已經找到那批貨的下落,並且已經追回。完全是一場誤會。誤會?那怎麼解釋楊東的人去樓空呢?又怎麼解釋庫房連夜提走了貨物呢?又怎麼解釋楊東事後避而不見呢?深圳的人說半天也沒有說出個讓人信服的解釋。但事主已然找回了貨物,又明確認定錯不在楊東,文靜也覺得有些騎虎難下。恰在這時,局領導也找到文靜,說是這個案件可以到此為止了,文靜說如此而為,是不是過於草率了?儘管事主提出了撤控,但其中許多隱情並沒有進一步得到澄清,如果就這樣了結了,那會不會有什麼預想不到後果?局領導說,出了問題自有領導承擔責任。
  文靜決定非要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文靜結案之前,又仔細詢問了一次楊東。
  楊東得知深圳的人讓他去任分公司的副總經理,儘管待遇相當優厚,但他還是把不准劃不划算,所以提出回家問問。但他並沒有問家裡的人,而是找到了渝興公司的薛總經理,他與薛很熟,過去就有一些交往,特別是他在農行工作的時候,也幫過薛的不少的忙,到現在還有一筆貸款薛沒有歸還。楊東問到薛總,薛總說,深圳的人狡猾得要命,名義上是讓你去當什麼副總,實際上是想利用你父親的權力,到最後大頭讓他們拿走了,你不過是拿點小錢。與其如此,還不如你自己做,跟他們對半分成,再者說了,你自己做,別的廠家也會自動找上門來。楊東為難地說,我自己怎麼做呢?薛總說,那好辦,聽我的沒有錯。
  其後幾天裡,薛總替楊東辦好了一切,先是將原本就有的分公司的法人改成楊東,然後再替他租了一間寫字間,掛出公司的牌子,又為他的帳上劃去了五十萬的流動資金。這一切做好以後,薛總讓楊東出面約深圳的人到分公司面談。到貨物進入庫房後,薛總又讓楊東出面去應酬深圳的常駐代表。再後來楊東就一無所知了。第二天下午他也是到公司去以後才發現什麼都沒有了。他跑去找薛總,薛總說當時事情緊迫,分公司法人的易名沒有通過工商局,也不知道是誰向工商局舉報了,沒有辦法只好接受工商局的處罰,分公司的執照被註銷了,還罰了一筆款。楊東問那批貨怎麼辦?薛總說你就不用管了,後面的事情他會處理好的。並且強調,這段時間裡楊東最好呆在家裡,不要與任何人聯繫。等事情處理好以後,薛會告訴楊東的。楊東聽後就回家了,果然沒有跟任何人聯繫,也沒有跟家裡講。
  假如楊東所言為真,那薛總經理就是一手設計的這個圈套。但這時候去接觸薛,顯然不會有什麼結果的,尤其是深圳方面撤控的情況下。文靜去找深圳的人,一方面是想核實一下楊東的話有幾分真實,另外也極想弄明白撤控的原因。但出乎文靜預料是,深圳的人是找到了,但卻什麼也不願意說。這讓文靜很失望,但也不能強迫別人說。文靜感覺到深圳人有一種難言之隱,但究竟是什麼,好像無從而知。文靜正準備走的時候,無意中瞥見一份材料,抬頭上赫然印著「重慶市建築設計院」的大字,她心裡一動,原來如此,怪不得深圳的人要撤回對楊東的詐騙指控,也怪不得事後深圳人對此諱莫如深呢,顯然與什麼人做了一筆交易。
  楊東確是充當了薛總經理的工具,但薛總其人為什麼連楊東也騙了進去,目前尚不得知,而確切無疑的是薛利用楊東騙到了深圳廠家的一批貨。深圳方報案後,渝興公司不是合同簽訂方,而獨立法人的楊東當然難逃其責。楊東的家裡人知道後,認定楊東當了一回冤大頭,但又明知無法追究渝興公司的薛總。那麼若要讓楊東免於警方的追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深圳方撤回對楊東的指控,而這樣做的最好的方式就是與深圳做一次交易,楊東家裡,特別是楊東的父親,手裡有交易的籌碼,身為建委主任,把深圳想要的業務拿出來應該是很簡單的事。於是楊主任用某種方式找到了深圳的人,直截了當地提出了交換。在這樣的情形下,深圳方經過權衡,當然會接受楊主任的交換。於是撤控,於是諱莫如深,於是楊東也就沒事了。
  要證實這一推斷,文靜認為很簡單,只需跑一趟建築設計院就清楚了。她果然去了,果然也證實了這一推斷主體思路的正確性。而仍要做的就是落實其中尚不完全清楚的細節。但有一點文靜心裡很自信。那就是可以重新立案偵察渝興公司的詐騙案。但向局領導匯報後,局領導說研究一下再說。二天以後,領導對文靜說,這個詐騙案交給別人去查,你交接後立即到珠寶搶劫專案組報到,說是那邊遇到難題了,局裡決定調一些業務骨幹去充實專案組的力量,以期盡快查出結果出來。文靜心裡興奮不已,她確確實實早就想介入那宗專案了。
  文靜到了專案組,照例是從卷宗開始。
  從卷宗上反映出案件的偵辦進展看,警方並沒有取得實質上的突破。一方面儘管警方投入了很大的力量,做了全面而又細緻的查尋,但沒有獲得令人振奮的線索,文靜還是堅持當初案情分析會上她自己的反證:也許根本就不是慣犯所為。
  其實從文靜自己的辦案經驗看,是不是慣犯所為,大都與殘忍沒有必然的聯繫,在相當多的案例中,許多慣犯作案手段反而不如初犯凶狠,這主要因為慣犯對實施犯罪的結果比較注重,在持槍震攝住現場對自己有所阻礙的人員後,一般情形之下是不願意再去殺人的,慣犯真正絞盡腦汁的是得手不被逮到的結果,假如可以不殺人卻殺了人,那就意味著被逮住的可能增大,越是老謀深算的慣犯越是不願意做這種自己與自己過不去的事情。劫犯殺死保安,純粹是一種另有含義的舉動,好像不單單是殘忍。從現場情況看,劫犯一進店已經向保安開了一槍,打斷了右腿上的動脈,出血不止,他站都站不起來,也就無從談起阻止劫犯了。那為什麼還要開第二槍呢?文靜琢磨著現場目擊者提供的細節。不止一個人說那名女劫犯拿到珠寶箱後,不是馬上離開現場,而是又一次把槍筒頂向了坐在地上的保安的頭部,也正是因為復又頂著頭部,剛從樓梯上下來的清潔工才會嚇得失聲叫起來,至使驚動了劫犯,甩手一槍打死了清潔工。為什麼,為什麼呢?
  文靜怎麼想都想不出個答案出來。
  把槍頂在頭部,是想再威嚇一次,豈不是多餘?況且在那種情勢下,案犯竟然會如此從容不迫?是想說些什麼?對了,後來在打死清潔工後,她不是說了一句「你活著有什麼用」?可不可以說,假如清潔工不出現,案犯就可能先說這句讓人不明所以的話,然後?然後開槍打死保安。那麼也就是說,不管清潔工出不出現,保安是在劫難逃,非死不可的?這到底是為什麼?那為什麼一開始不打死保安,而要在搶劫得逞之後,而且還要說一句周圍的人都聽得見,卻又聽不明白的話?好像是這時保安該死了。可是保安該不該死究竟與案犯有什麼樣的關係呢?
  從案犯的口音上可以斷定,案犯都是重慶本地人,雖然所使用的摩托車牌照都被事先用紙遮住了,沒有人能看見,但使用摩托車本身就證明案犯相當熟悉重慶的狀況。重慶私人開輛摩托車上街拉客是極為普遍的,重慶人戲稱為「麾的」。用這樣的交通工具,一是考慮到走到哪不顯眼,另一個就是可以在事後逃避途中不受堵車之阻。假如是外地流竄人員作案,可能就考慮不到如此的細微。文靜想起前些日子,有一外地來重慶的案犯搶劫了一家儲蓄所,得手後開著輛小麵包一路狂奔,沒想到沒有開出多遠,就遇到了堵車,堵得案犯進也進不得,退也沒法退,眼睜睜地看著警察追趕上來,俯手就擒。審訊的時候,他後悔不迭地反覆叨嘮:沒想到重慶塞車塞得這麼邪乎。
  但也不能就此斷定是慣犯。
  但如果不是慣犯,警方下一步應該根據什麼來確定查尋的方向呢?
  文靜又埋頭卷宗中。
  從搶劫案犯的前後過程分析,顯然是經過了周密的策劃。從摩托車,到頭盔,著裝,再到各自明確的分工,都可以想像案犯把每一步都預先設計好了。但這也就讓人想不通了。不管案犯策劃得多麼周詳,有一點他們是無從策劃的,這就是那箱價值五百萬的珠寶。據調查的情況分析,那箱珠寶出現在搶劫的現場,只是一種巧合,因為出事的前一天下午快要下班時,總店才臨時決定第二天調五百萬的貨到沙坪壩分店。當然也許這之後有人向案犯透露了消息。但為什麼偏偏等貨進入分店後才實施搶劫呢?雖則其它地點,其它方式不確定性因素,或者是不可預見的因素發生率較高,但進入分店搶劫的一個對案犯而言最致命的因素,這就是貨到分店後要麼馬上上櫃,這就無形之中增加了作案的時間,也增加了敗露的風險;要麼就是先入分店的保險櫃,如果真是這樣,那案犯就等於白忙一場。
  實際上案犯不僅要事先知道五百萬的貨將調到分店,而且還要對友誼商店內部運營規律相當的瞭解。假如真是這樣,那不就是裡應外合了嗎?
  文靜查找卷宗,想看一看對那個保安的調查情況。
  保安名叫黃偉,出事那天本不當值,但他前一天與同事調了班,理由是10月5日要去參加戰友聚會。案發後警方專門向他的戰友調查過,沒有一個人知道聚會的事,也沒有人知道是哪一個戰友通知黃偉的。警方立即斷定,黃偉是自己編造的借口調的班。但為什麼呢?
  另一個細節是,案犯進入現場後,發現四個櫃台中有一個是空的,便問櫃台主任,櫃台的貨放在哪裡了。櫃台主任下意識地把目光掠向了坐在地上的黃偉,而黃偉卻又把目光掠向了站在櫃台後面的主任,有人斷定,黃偉的目光不是下意識的,而是在提醒案犯,那箱珠寶就在主任的腳下。於是案犯才用搶頂到了主任的額頭上,逼著主任取出了珠寶箱。進一步推斷:黃偉從某種消息渠道得知了第二天總店要調五百萬的貨到分店,所以用戰友聚會的借口調了班。當案犯進入現場時,黃偉假意衝了上去,事先商定好這時案犯向他開一槍,用這種苦肉計的方式洗刷他的嫌疑。案犯也許是故意裝作不知道那箱珠寶放在哪裡,也許真的不知道箱子的確切位置,所以問櫃台主任,所以黃偉用目光指引案犯。但黃偉沒有想到,案犯早就打算過河拆橋了,一旦拿到了珠寶,就準備殺黃偉滅口,正準備這麼做的時候,清潔工出現了,因此案犯先打死了清潔工,然後說了那句話以後開槍打死了黃偉。
  文靜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暗想不對,假如真是這樣,案犯何必要說什麼呢,何必要讓警方懷疑到黃偉是做內應而一步步查到自己的頭上呢?黃偉用目光指引案犯,案犯又用那麼一句話指引警方,這不顯得不合情理了嗎?
  但儘管如此,文靜還是認定了黃偉身上的確有許多疑點。
  友誼商店調五百萬的珠寶到分店上櫃,案發之前,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詳情。從上往下排,老總們知道,但也只限於知道要調,而具體什麼時候調,具體都調哪些品種的貨,就全然不知了,因為具體的操作都是由總經理去實施。除了總經理以外,還有就是保安部的主任,還有就是庫房的人員。假如黃偉是這起劫案的內應,那麼他必須是在與人調班之前知道這一詳情的。調班的時間是下午6點40分左右的時候,而總經理正式通知庫房備貨是在下午6點20分左右的時候。與此看來,可能是總部有人用諸如電話的方式通知了黃偉。也由此看來,總部也一定有與此案有關的另外的內應。那個另外的人是誰,黃偉一定是知道的,所以搶劫得手後要殺死黃偉滅口?要不就是那另外的人沒有直接通知黃偉,而是通知了劫犯,然後劫犯再通知了黃偉,如果真是這樣,那黃偉就有可能不知道那另外的人是誰,既然不知道,那劫犯還有必要殺人滅口嗎?有必要,因為黃偉認識劫犯。文靜自己也不知道她想得出什麼樣的結論。
  那麼殺死黃偉的原因除了上面二個可能外,會不會有第三種可能呢?
  有沒有第三種可能,呆在辦公室裡想是想不出來的,文靜合上卷宗,想再找有關的人談談。
  文靜首先找到了黃偉調班的那名保安。這個人是個大個子,寬平的臉,名叫齊遠。一進保安部的辦公室,就瞪直了眼睛問:「是不是黃偉的事?」
  文靜站起身來讓他坐下來,和顏悅色地說:「對不起,擔擱你一點時間,我還想再瞭解一些黃偉的情況。」
  齊放問文靜:「聽說你們也懷疑黃偉,是嗎?」
  文靜無法說是,也無法說不是,岔開話題問:「黃偉跟你商量調班的事的時候,他還說了些什麼,你還記得嗎?」
  「說得不多,就是說要參加戰友聚會。」
  「他提沒提到是早就約好的呢,還是臨時接到通知的。」
  「那到沒提,不過我猜是臨時接到通知的。」齊入看見文靜聳了一下眉,便馬上解釋說:「我跟他一起上了一天的班,他都沒有說那件事。後來接了一個傳呼回來就提出來要跟我調班。」
  「那是在什麼時間?大概的時間?」
  「大概是下午6點半以後了。」
  「他說沒說是誰打的呢?」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誰打的。」
  文靜一驚,怎麼會是這樣,急忙問:「他怎麼會不知道呢?」
  「他收到的是留言。」
  「他是這麼說的嗎?」
  「他什麼也沒有說。」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他在我身邊看傳呼,嘴裡說了一句話,兩個零是什麼意思?我說,笨蛋,那是讓你提取留言。」
  「對不起,那為什麼原來你沒有講過這個細節呀?」
  「你們沒有問呀?」
  文靜一楞,剛要說什麼,齊遠又說:「我再說一件事吧,要不你們要懷疑我頭上了。出事前一天晚上黃偉的姐姐來店裡找過黃偉。」
  文靜以為是什麼重要事情呢,原來是這件事,她心不在焉地問:「是嗎?黃偉不是跟你在一起的嗎?」
  「他換班吃飯去了。」
  「是這樣。」
  「我還要說嗎?」
  文靜回過神來,歉意地笑了笑,說:「請講一講吧。」
  「他姐姐一來就問黃偉明天上不上班,我說上,她又問,不是說明天休息嗎?我告訴她調了班了。她就什麼也沒說走了。」
  「什麼也沒說就走了?」文靜想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是呀,我也覺得他姐姐怪怪的,我還跟她講,黃偉一會兒就回來,她說也沒有什麼大事,說完就走了。真是怪怪的。」
  文靜也覺得怪怪的,找黃偉,又不等黃偉回來,突然文靜全身一顫,連忙打起精神問:「你認識黃偉的姐姐?」
  「不認識。」齊遠挺機靈的,沒有再等文靜問,便又接著說。「她自己說她是黃偉的姐姐。」
  「黃偉的姐姐長的什麼樣?」
  「短髮,個子不高,臉上化妝化得很重,幾乎看不出臉的模樣出來了。我聽黃偉說他姐姐挺有錢的,有錢人化妝品隨便用,化得鬼了鬼氣的,難看得要命。」
  齊遠最後說了些什麼,文靜沒有聽清,她已經陷入了深深沉思當中了。
  當務之急,是要弄清楚黃偉姐姐為什麼去找黃偉,而又沒有見到黃偉就走了。
  第二天上午10點多鐘的時候,文靜按圖索冀似地找到了黃偉姐姐的家。
  這是一幢獨門獨戶的三層小數,不十分寬敞的庭院裡亂七八糟地堆放著一些雜物,一道鐵門緊緊地關閉著。文靜敲了幾下,沒有動靜,便又加重敲了幾下,只聽得屋裡有人喊「是哪個?」,卻只聞其聲卻不見其人。文靜也不應聲,仍舊敲著,直到屋裡罵罵咧咧地走出一個中年婦女時,文靜才停住了手。
  那女的三十來歲,好像是剛剛從床上爬起來,披散著頭髮,兩個浮腫的眼泡底下青痕很重,身材不高,短髮,套著一件薄如蟬翼的睡衣,懷裡攏著一隻白色的小狗。她一見站在鐵門柵欄外面的文靜,沒好氣地問:「你找哪個嗎?敲門就跟敲鼓一樣。」
  文靜問:「你是不是黃偉姐姐?」
  那女人一聽黃偉兩個字,渾身一哆嗦,惡聲惡氣地問:「你是幹什麼的?」
  文靜掏出警官證,隔著柵欄出示給那女人看,那女人掠了一眼,嘴角一撇,「哼,警察有啥子了不起的,好大回事嗎,有這麼狠的敲門嗎?」
  文靜有點火了,心想不使勁敲,你聽得見嗎?
  「我是為黃偉的事情來的。」
  「黃偉?找黃偉做啥子嗎?人都死了,還有什麼事情?有事找他們單位去談,找我幹啥子嗎?」
  「聽說出事前一天晚上你到沙坪壩分店找過黃偉?」
  「你是不是搞錯了?」
  「怎麼,你是說你沒有去找過黃偉?」
  「我得去得了呀?那時我還在老家呢。我又不是神仙,說回來就回來了嗎?真是的。」
  文靜呆在了門外,假如黃偉的姐姐沒有去找過黃偉,那事情就是另有隱情了。等她回過神來,那女的已經不知什麼時候進屋去了,文靜心想,這女的怎麼這樣呀?但不管她是怎麼樣,文靜似乎是找到全新的視角。
  文靜在回專案組的途中,仔細地推敲著這一新的發現。
  雖然還沒有對黃偉姐姐的話加以證實,但十有八九是真的。因為姐姐去找弟弟,天經地義的事沒有必要矢口否認。
  齊遠的話也是真的。
  那就有意思了。
  有自稱是黃偉的姐姐找黃偉,但又不是黃偉的姐姐。那會是誰呢?會是誰要找黃偉而又打著其姐姐的旗號呢?而實際上誰都沒有這樣做的必要。假如不想說自己是誰,盡可以不說就是了,何必要假冒黃偉的姐姐呢?既然是假冒,就應當有假冒的理由,最容易猜到理由就是事後別人不知道是誰來找黃偉,換個說法,就是事後別人不知道是她找過黃偉。那麼按此走下去,找黃偉的女人有必要隱瞞自己的身份,隱瞞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呢?文靜又把那女人找黃偉的過程在心裡模擬了幾遍,對了,目的是讓齊遠不在意,人一般認為很平常的事就會不在意,不在意就會迅速地淡忘,姐姐找弟弟那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啦,既然平常,齊遠就會不在意地淡忘,果然如此,齊遠淡忘得連警方調查時都沒有提起,只是後來文靜再一次找到齊遠時,他才被觸動了大腦深層的記憶,才提起了這件平常的往事。在從那女人找黃偉的過程看,她似乎並不在意是不是能見到黃偉,只要,且慢,要不她就沒打算見黃偉。她只是想問問黃偉第二天是不是休息,僅此而已嗎?不像,僅此而已她何不多等幾分鐘直接問黃偉呢?不方便?既然不方便為何又親自來找黃偉呢?要是恰巧黃偉沒有去吃飯,或者吃完飯回轉了,那假冒不就會露餡了嗎?一定是她有遇不到黃偉的把握才這樣去做的。她有什麼樣的把握?看見黃偉出去吃飯後,才進店找到齊遠。如此看來,她不是專門來問什麼,而是專門來證實什麼,對了,她就是來證實一下黃偉第二天是不是休息,不對,是想證實黃偉與齊遠是不是一定調了班。這就合攏上了。那假冒黃偉姐姐的女子根本就不是來找黃偉的,而是來找齊遠的,她就是想親自證實一下齊遠是不是與黃偉調了班,但又無法直接找齊遠來證實,於是等到黃偉吃飯的時間,她說是找黃偉,黃偉不在,她自然而然地就可以直接問齊遠,黃偉明天上不上班。那女子一定是很工於心計的。假冒其姐姐,也許是順口一說,也許是讓齊遠盡快地淡忘。不管怎麼樣,那女子為什麼非要證實黃偉第二天上不上班呢?假如那女子與劫案有關,那這也是整個謀劃中的一環,一個重要而且非那麼做的一環。
  黃偉在這起劫案當中的角色應該重新認定了。
  文靜回到專案組,把這些想法作了匯報。
  幾乎所有的人都把這一新的發現當作是久久未結的懸案的突破性的發現。釋放出一個新的思路。
  劫犯在實施搶劫的同時,會不會也為警方設置了一個圈套?
  警方在案件調查的初期,根據現場目擊人的說法,自然懷疑到黃偉是這起劫案的內應,於是接著自然是對黃偉展開全面的調查,那劫案的策劃者的這一步目的是什麼呢?現在看來,是想讓警方的主要視線都集中在黃偉的身上,如此一來,究竟對劫犯有什麼樣的好處呢?假如僅僅是為了讓警方消耗掉精力與時間,那就不是非黃偉不可,文靜設想,劫犯完全可以針對任一名保安製造內應的假象,但是,案發的前一天晚上有人專門去證實黃偉調沒調班,那麼顯然策劃者的目的不是僅僅而已,一定有另外的目的。
  一定是針對黃偉而來的。
  文靜說當務之急是弄清楚兩個問題:一是針對黃偉,純粹屬於滅口;另一個就是劫犯與黃偉之間存在某種恩怨。有的警員說,這兩個問題目前根本無法弄清楚,文靜卻固執地說,可以試試看。又有人問,弄清楚了又怎麼樣呢?文靜說,那下一步怎麼查就明確了。於是大家都說那就試試吧,反正不管弄不弄得清楚,都得好好查一查黃偉的社會關係。
  文靜開始一步步地做出假設。
  如果屬於滅口,那麼黃偉就有可能參與了劫案的謀劃,至少對劫案的大部分內情是知道的。劫犯的目的,是想讓黃偉在現場充當搶劫行動過程的保護者,表面上是保護珠寶,實際上為劫犯保駕,起一種暗中策應作用。比如指引劫犯珠寶的具體位置,比如使商店的保安措施形同虛設。如果不是黃偉,而是另一名保安,那就有可能節外生枝,有可能發生不可預測的事情。搶劫得手後,按原先的商定,要向黃偉身上不致命的地方開一槍,以消除黃偉的嫌疑,但黃偉沒有想到,搶劫得手後,案犯卻打死了黃偉滅口。
  這與警方先前的推斷基本一致,所以大家都讓文靜再作第二種假設。
  文靜沒有馬上開始,而是列舉出前一種假設的諸多相悖的地方。
  一是黃偉的現場策應作用似乎不能成立。劫犯是武裝搶劫,那也就是說,事先早已準備好了,凡是遇到保安或者任何人的阻攔,必定要開槍,現場打死清潔工就是最好的佐證。劫犯行動前顯然是經過周密策劃的,那麼他們應該能夠肯定商店裡的保安人員是不配備武器的,那麼面對一個甚或幾個幾乎是手無寸鐵的保安人員,劫犯是很容易控制住現場的局勢的,用得著專門要安排一個知情的保安來做策應嗎?何況這樣做,又多了一分敗露的風險。
  二是指引珠寶的具體位置,這一點也是讓人覺得懷疑。黃偉僅僅是樓層的保安,對於珠寶的位置未必就能明確無誤地指引出來。假如劫犯需要靠黃偉的指引才能獲得成功,那劫犯可能要冒的風險太大了,萬一出現黃偉無法指引的情況,那整個策劃都會落空,這起搶劫案的策劃者不會連這點可能都想不到的。再者,搶劫案犯如果是衝著現成的珠寶而來,那就不需要有什麼人指引,假如是衝著那一箱臨時調來的五百萬的珠寶,那黃偉就有可能無法指引。
  三是劫犯現場的舉動有許多可疑之處。假如殺黃偉是為了滅口,那開槍前說的那句話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嗎?從策劃的周詳程度看,劫犯最好的選擇是什麼也不說,既然說了那就有可能根本不在乎警方對黃偉的調查,甚至於希望警方對黃偉展開調查,這不是不合情理了嗎?假如黃偉介入到劫案中,那麼他應該與案犯有某種聯繫,那怕是間接的聯繫,案發之後,警方就有可能循著他們之間的聯繫而追查到案犯。這是案犯在策劃的時候絕對應該考慮到的,犯罪現場不留有任何可循的痕跡,這是策劃的主要內容。
  大家議論了一番,都覺得這三處確是可疑。有人問,那是不是可以推斷,黃偉是無辜了呢?文靜說有可能。
  這就回到了黃偉與案犯的恩怨說了。
  案犯與黃偉存在某種極深的恩怨,所以在策劃搶劫友誼商店沙坪壩分店時,就自然想到了擔任保安的黃偉。於是先是用傳呼台留言的方式欺騙黃偉,說是10月5日戰友聚會。然後再冒其姐姐證實黃偉是否調了班,當然是確定黃偉是珠寶櫃那一層樓的保安。最後在搶劫得手後,開槍殺死了黃偉,甚至故意留下那句話,讓黃偉死時還要背著一個內應的嫌疑。
  文靜一說完,立刻有人反對,甚至有的人說這簡直是在編故事。文靜面露遲疑不定的神色聽著別人反駁,當聽到有人說,恩怨就是最大的,最直接的聯繫,也是最容易查出來的聯繫時,文靜自己也笑了起來,開玩笑地說,那就不是直接的恩怨吧,也許他自己得罪了哪方神聖,他自己都不知道,這說法能成立了吧?沒想到她此句一出,立刻雅鴉雀無聲,連她自己也是神情一頓,彷彿觸了電一般。
  專案組決定對黃偉展開全面的,更深入的調查。
  有關黃偉更詳細情況陸陸續續匯總到了專案組。
  黃偉去年從部隊復員回鄉,在家只呆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到重慶投奔他的姐姐。姐姐是幾年前到重慶打工,後來嫁給了現在的丈夫,天天窩在家裡,也不出去做事了。弟弟來了以後,姐姐極想讓他到姐夫的公司裡做事,但黃偉的姐夫不願意,表面上是嫌棄黃偉什麼都不會做,實際上是不想讓內弟知道得過多。後來姐夫通過熟人把黃偉安排到友誼商店當保安,後又調到沙坪壩分店。
  從他的社會交往看,不像是跟誰結下了很深的仇怨,因為他的交際面很窄,來重慶時間也不長,也沒有查出有什麼惡習。
  經調查,黃偉的姐姐確是國慶節前回老家了,直到黃偉出事後,在重慶的丈夫打電話到老家,他姐姐才知道。可以肯定前一天晚上到分店找黃偉的不是黃偉的姐姐,也可以肯定齊遠的話是真實的,因為當時旁邊還有一位營業員也看到齊遠所說的那個女子。
  從調查的情況來看,似乎對案件偵察的進展沒有任何幫助。
  但當文靜聽到黃偉的姐夫姓薛,是渝興公司的總經理時,彷彿一下子精神起來。她對大家說,她可能找到了關鍵的線索,但是不是得查一下才能肯定。大家問是怎麼一回事,她便把來專案組之前辦的那樁詐騙案簡單講了一下,大家聽後都產生一種朦朧的感覺,好像這兩起案件之間有著某種聯繫,但就是說不出來。於是又都動起來,沿著黃偉姐夫的線展開查證。
  文靜找到當時接手詐騙案的警官,瞭解案件的最後查證結果。
  詐騙案最後也是不了了之,據經辦的警官介紹,當查到渝興公司總經理薛堂仁的時候,薛拿出來一張楊東親筆寫的欠款條,數額高達百萬。再問到楊東,也承認有這麼一回事。薛堂仁說,是在楊東無力清償這筆欠款的情況下,不得已才將楊東的貨物充帳了,這樣一來,薛與楊東是債務關係,而不存在詐騙深圳貨物的性質。再加上深圳方撤回對楊東的指控,所以就草草結案了。
  文靜沒有想到詐騙案搞到最後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
  從結果上看,薛堂仁為了討回楊東的欠款,竟然不擇手段地設計了一個圈套,讓深圳廠家鑽了進來,而且是帶著價值三百萬的貨物鑽了進來,據經辦警官講,薛堂仁拿到貨物後,以最快的速度,用貨物總值的半價出手,拿到手一百六十萬現款,除去他為楊東墊付五十萬給深圳,再除去為楊東開辦分公司支付的費用,他還淨得了一百零幾萬,那麼也就是說,他討回了欠款,且還小有盈餘,吃虧的當然不是薛堂仁。深圳方三百萬的貨物失卻了,但據後來查證表明,除了楊東一次性賠付了一百萬的現款之外,還通過楊東的關係,拿到了重慶建築設計院一筆電腦配置訂單,估測利潤至少也在四十萬到五十萬之間,再算上楊東先期支付的五十萬現款,也算是找了個平手,何況開始在重慶市場站住了腳,也可以算是贏家了。薛堂仁和深圳廠家都是贏家,那輸家自然是楊東了。雖則他欠薛堂仁的錢用深圳的貨物沖掉了,但還是拿出了一百萬的現款賠付給深圳,他所換來的僅僅是深圳撤回對他的詐騙指控。楊東為什麼會欠下薛堂仁那麼多錢,後來又從何處籌措了另外一百萬,薛堂仁何以會肆無忌憚地設局詐騙而又不受到法律的追究,更重要的是楊東又會用什麼樣的方式來償還新的欠款呢?文靜感覺到這裡面隱藏著讓人驚心動魄的東西。她要先會一會薛堂仁。其後再追一追另外一百萬的來源。
  薛堂仁的公司場面很闊綽,在雅興寫字樓包租了第十層的全部寫字間。文靜一進門,就受到接待小姐的攔阻,儘管文靜出示了警官證,還是進不了第二道門。接待小姐翻過來復過去的就是那一條理由,總經理很忙,沒有事先預約,是不見客的。文靜想了想,說,那就這樣吧,我寫幾個字,請你給薛總經理看一下,如果他還是不見,那我就改天再來。小姐點點頭,順手遞出一疊便箋紙,台頭印有渝興公司的徽標,一枝簽字筆。文靜略一沉思,寫上了幾個字:清償債務的方式存在詐騙嫌疑,你想不想講清楚?寫完後遞給了接待小姐。接待小姐用內部電話喊出另一位像是秘書的小姐,簡略地交待了幾句,便把文靜寫的條子交給了秘書。隨即抬手請文靜到會客區的沙發上等候。秘書小姐進去工夫不長,就又走了出來,面露微笑地對文靜說:薛總請你到總經理辦公室談。
  薛堂仁很胖,胖得渾身上下圓鼓鼓的,圓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但就從那條縫中閃爍出狡猾的光,文靜猜到他的內心深處並不像他的外觀那樣腦滿腸肥,而是精明有餘,對付這樣的人,就得開門見山,但文靜沒有想到,開門見山的不是她,卻是薛堂仁。
  「對不起,我不知道您是為楊東的事情來的。說實話,我的作法是有些欠妥當,但沒有辦法呀,您想,楊東他欠了我那麼多錢,他用什麼還呢?」
  「那你借給他的時候,指望他用什麼還呢?」
  「當然是指望他老子還啦。」
  文靜又一次沒有想到,薛堂仁說話根本沒有什麼顧忌。
  「後來又怎麼指望不上了?」
  「那老頭子強得要命,我給他兒子幫了那麼大的忙,他竟然不領情,這位同志,你說說看,要不是我,他兒子至少要判二十年。這算什麼?算是我救了他兒子一條命。那楊東,整個一個花花公子,進了大牢,別說是二十年,就是關他二十天,他就得死在牢裡。可是後來我找到他老子辦事,您猜他怎麼說:他說他是他,兒子是兒子,怎麼著,我那一百萬就算是打水漂啦?那怎麼成呢?我是作房地產生意的,現在生意淡得就像是沒鹽的白菜湯,一百萬不得要了我的命嗎?這位同志,您說我能不急嗎?」
  「所以你設了一個圈套,讓楊東鑽了進去?」
  「別,別,這位同志您先別定論了呀。我也是被逼得無路可走了。」
  「你知道,你用這種隱瞞對方的方式拿貨物沖帳,是不是合法的呢?」
  「我知道是做錯了,假如深圳廠家想要打官司,我願意服從法院的判決。」
  文靜笑了笑,心想薛堂仁不僅精明,而且還會耍賴,他明知深圳已經撤回對楊東的指控,再怎麼打官司也不會與薛堂仁對簿公堂的。文靜清楚自己來的主要目的,便設法繞到她關心的問題上。於是換了一個話題。
  「當初楊東為了什麼事找你借款呢?」
  薛堂仁一聽文靜如此說,便如釋重負般地緩了一口氣。
  「那時楊東還在農業銀行,聽說是挪用了一筆公款,本來銀行要法辦,後來通融了一下,說是只要賠出錢來,就可以開除公職了事。所以就找到我的頭上了。」
  「是楊東的父親親自來找你的?」
  「怎麼會呢?那老頭子堅持要法辦,是楊東的姐姐來找我的。他姐姐是我們下鄉當知青時的戰友,我當時就跟她講,何必呢,就說是後媽,那她也得管呀,把她手裡的珠寶拿出來不就行了,用得著你那麼上心思地跑前跑後的呢?」
  「後媽?」
  「是呀,您不知道?那姐弟倆是楊主任前妻所生,所以楊汶可護著楊東了,我聽楊東說過,楊東五歲的時候,楊汶才十五歲,有一次楊東被幾個上高中的孩子追著揍,一直追到楊東的家門口還不罷休,楊東哭著喊姐姐,楊汶跑出門來一看,雙手一叉腰,心不虛膽不怯地罵了起來,那幾個孩子一看是一個又瘦又矮的小女孩,就故意欺負地對罵起來,楊汶罵急了,轉身回屋裡操起一把菜刀衝了出來,那幫大孩子嚇得往回跑,楊汶拚命地追,追到後來追不上了,便一使勁把手裡的菜刀向前甩了出去,菜刀飛過去砍在了跑在最後面一個男孩子的腳後跟上,差一點把腳脖子都砍斷了,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敢欺負楊東了,也就是從那以後,大家都管楊汶叫假小子。挺神是吧。我知道楊汶為了楊東連命都願意豁出去,楊東一出事,她非要幫楊東的,這也許是楊東的福氣吧。」
  「那楊東的父親不管,楊東的母親也不管嗎?」
  「她母親?別提了,要不是楊東的母親,楊東能花得完一百萬呀?」
  「是嗎,你這是道聽途說的吧?」
  「什麼什麼?道聽途說?您在建委系統打聽一下,楊東的母親貪極了,尤其貪珠寶手飾,好的次的她都要,她一看見那玩藝,連路都走不動了。楊東挪用的公款,大部分都是給他母親買手飾了。」
  「不會吧?」文靜半真半假地問。
  「您不相信?我說一個人,你去問他。有個搞建築的老闆,名字叫樂陵,剛到重慶拿不到活,他打聽到我老婆是他同鄉,於是找到我,有一次我請楊東和楊東的母親吃飯,也把樂陵兩口子拉來了。好傢伙,楊東的母親一見樂陵的老婆戴著一對手鐲子,眼睛都綠了,連菜也顧不得吃了,不顧身份地非要樂陵的老婆拿下來讓她看一看。那對鐲子我見了,沒有什麼稀奇,也就是農村傳了一代再傳下一代的那種帶有土腥味的貨色,您猜怎麼著,楊東的母親非要問是在哪裡買的,竟然還說什麼她買了幾十年了都沒有買到。樂陵那小子夠賊的,當時就說送給楊東母親了,算是紀念品。楊東的母親假腥腥地問多少錢。樂陵能要她的錢?也好,從此樂陵就和楊東的母親混熟了,來來往往得還挺親密,聽說楊東的母親出面替樂陵找了不少的工程。怎麼樣?夠值得吧,一對手鐲換來樂陵今天幾百萬的家產。」猛然之間,薛堂仁才想起坐在對面的是一位女警官,連忙收束住話題。
  「那當時你就借給楊汶了?」
  「是呀,楊汶說如果借不到錢,楊東就死定了,那她父親也要受到牽連,所以我就借給她了。」
  「她一定向你許了什麼願吧?」
  「不,不,」薛堂仁奇怪地臉紅了。「也沒許什麼願,看在過去農村當知青的情份上嗎。」
  「那為什麼不是楊汶打的借條呢,卻是楊東打得借條呢?」
  「這也很簡單,我知道楊東的父親很寵楊東,若是楊汶打的借條,興許到時楊主任不認帳,誰想到就是楊東打的借條,楊主任還是不認帳。」
  「楊東一家人和你妻子熟嗎?」
  「不熟,我那老婆,糟糠之妻,登不了大雅之堂。她一般不介入我的社交圈子裡來,我也不向別人介紹。」
  「那與你的兄弟姐妹也不熟啦?」
  「我的家人都不在重慶,都在成都,也不常來。」
  「那和你妻子的家人也不熟?」
  「那就更談不上熟了。」
  「但我聽說你妻子的弟弟就是你介紹到友誼商店當保安的?」
  「那是不假,但我的朋友連他長得什麼樣都沒有見過。這樣的事,寫張條子就辦妥當了。哼,別提了,老婆的弟弟沒來幾天,碰到個玩命的,一槍給打死了,怨誰呢,只能怨他自己的命不好,老婆找我鬧,我說鬧得沒道理,我怎麼知道會碰上不要命的呢?老婆非要說當初安排在我的公司裡就沒事了。這位同志,那是命呀,命他該死,他就是喝口涼水都要噎死的。那人是算不到的。您不知道,就是友誼商店搶珠寶,打死的那個保安,就是我老婆的弟弟。」
  文靜不置可否地沉思起來。又問了一下樂陵的地址,最後說了幾句平常的話就走了。
  專案組對黃偉展開的全面調查,並沒有取得預期的效果。從各方面掌握的情況來看,似乎越查離搶劫案越遠,越不著邊際。會不會劫犯殺死黃偉是偶然的,隨機性的呢?會不會僅僅是想給警方造成裡應外合的假象呢?文靜最不相信的就是這種僅僅,怎麼會是僅僅呢?若要是僅僅,那劫犯完全可以以任一名保安為對象,有必要前一天去專程證實黃偉的調班事情呢?可若不是僅僅,也的確查不出來黃偉與誰有仇怨,那劫犯為何非要置黃偉於死地,開了一槍還不夠,非要補上一槍,當場非要擊斃?這個時候,文靜憑經驗感覺到,在黃偉身上是不會取得多大的進展的,否則劫犯就不會那麼去做了。
  能不能換一個思路?
  假如黃偉只是劫案當中的一個意外,或者黃偉本身並不牽涉劫案,那麼推斷思路的順序就應有所調整。原先的順序是力圖從黃偉身上牽出劫犯,若要調整,就只有先把黃偉排除開,讓推斷思路重新確定一個切入點。對了,搶劫的得逞,運氣因素不能成立,那就一定是裡應外合,不過做內應的不是黃偉,而是另有其人,黃偉不過是攪混水的可見物罷了。
  專案組的成員也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這一點,於是調查的主要方向集中到友誼商店的內部,尋找做內應的嫌疑人。
  專案組成員進駐友誼商店的第三天,珠寶部的總經理又出事了。
  10月底的一天晚上,友誼商店珠寶部經理到朋友家辦事,從朋友家裡出來,還不到8點,但天色已經暗下來了,他順著十八梯的梯坎往上走,快要到較場口的時候,遇到了搶劫,他奮力與兩個劫犯博鬥,最後劫犯開了槍,是那種自製的火藥槍,近距離開火,把總經理打得渾身都是洞,當時就沒氣了。後來有人說,這位總經理命該如此,似乎是觸了什麼霉頭,要不怎麼他老是遇到持槍的劫犯呢?
  珠寶部總經理的死,文靜得知的那一瞬間,腦海中竟然奇怪地映現出一幅原先從未遇到過的幻象:在一個傍晚時光,文靜獨自倘佯在靜靜的海灘上。淺淺的落日餘輝,淡淡的沙灘,幾顆晶瑩閃爍的珠寶散埋在沙粒之中。略一端詳,不成形狀,也互不牽連,就像是一顆顆落下枝頭的葡萄,就像是剜刻出殼的石榴籽。文靜俯身欲拾起一顆細賞,不料隨之而現出沙的卻是一串比比相依的珠寶璉,文靜大悟,想必是那串連之鏈埋藏沙底而未見,見到的只是顆顆似無關聯的珠寶。
  是不是可以說,珠寶搶劫,樂陵落水,楊東賠款,深圳失貨,還有保安斃命,總經理遇難,都是未見牽連之鏈的珠寶,未見並不等於沒有,會不會牽一而其餘盡現,會不會一條未見之鏈按因果的順序串連所有的這一切?但讓文靜這一幻象漸漸真實起來的是隨後發生的另一件事。
  距總經理死後的第三天,也就是距珠寶搶劫案發生的一個多月的這一天晚上,渝中區外商服務中心的歌廳裡發生了一起兩個流氓團伙為爭座位鬥毆事件。警方聞訊趕到現場,拘捕了雙方肇事人員。在一個外號叫麻子的家裡搜查出幾枝自製的槍械,還有一些管制刀具。一位警員揀出一把外觀與五九式手槍有幾分相像的自製手槍比劃了幾下,無心地說,或許就是用它在沙坪壩搶的珠寶。這句玩笑沒想到引起了治安處一位處長的警覺,便立即通知了專案組。誰也沒有想到,技術人員把珠寶搶劫現場發現的彈頭與這枝槍的彈道一測,竟然嚴絲合縫,不差分毫。再經過技術鑒定,最後認定打死清潔工和保安的就是用的這一枝槍。專案組一片歡騰,順勢突審麻子。他交待說,他早在去年就把這枝槍借了出去,是前一個星期才還回來的。
  借槍的人是楊東。
  拘捕了楊東之後,文靜緊接著又傳訊了楊東的姐姐楊汶。
  文靜與楊汶第一次照面,沒有讓記錄警員臨場,她打算正式訊問之前先同楊汶單獨談談。當她把這一意向告訴了坐在面前的楊汶後,楊汶不置可否地側了側身子。開始前幾分鐘,誰也沒有說話,都是像是似曾相似的彼此打量起來。最後還是楊汶先開口說了一句:「你跟我想像中的不一樣。」
  「哪些地方不一樣?」
  「你比我想像的要文弱多了,像是幼兒園的老師。」
  「那就是說你早就知道我了?」
  楊汶沒有回答文靜的這句問話,而是擺出一副隨你怎麼辦的神態,復又緊緊地閉上了嘴。
  楊汶在文靜的眼裡,也與罪犯的形象格格不入。個子雖然不高,但沒有些許女性那種嬌嫩之氣,屬於那種家裡家外都能拿起放下的一類女人。年紀雖然看得出已到中年,而卻沒有中年婦女的庸懶。嘴唇很薄,薄得很自信,也很聰慧,只是眉間若隱若現一絲剛毅而又殘戾之象。
  「我想正式訊問之前,我們先談談,你看如何?」
  「你想談什麼,就談好了,何必問我呢?」
  「那好,想不想聽聽你也許感興趣的一些事?」
  「恐怕不會有我感興趣的事情吧?」
  「要不要試試看?」
  楊汶垂下了眉,彷彿在說,隨你的便好了。
  文靜沒有再去問她什麼,而是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你的家庭經歷有著與眾不同之處。當你10歲的時候,你的親生母親就病逝了,那時你的弟弟楊東才一歲多一點兒。雖則不久你後母就進入了你的生活,但從此你就像是母親一樣處處呵護楊東,甚至於超出了母親。你從小生活在軍營,加上過早地喪失了母愛,所以你的性格趨向於男孩子。你後母沒有生育過,於是也就處處寵慣楊東,不知是什麼原因,後母越是寵慣楊東,你與後母之間的關係就越微妙,越發難處,就像是你時時刻刻都在與後母爭奪著楊東。好了,這也許確是你不感興趣的事情。那我們跳著往後說吧。
  你的後母有一個嗜好,就是貪戀珠寶。貪戀到極限,就會傷害周圍的人,甚至於會傷害到家裡的人。你先前沒有想到,竟然會傷害到你百般呵護的楊東身上。當你聽說楊東挪用了巨款一事後,我想你一定是震驚之急,而當你又得知挪用的公款當中的一大部分都被你後母用去買了珠寶,你就不僅僅是震驚,而應該是震撼之極了。你清楚這對楊東意味著什麼,從來沒有吃過什麼苦頭的弟弟,哪怕是被關上一天,你都會痛苦得無法忍受。於是你著手要把你弟弟從形同滅頂的災難中拯救出來。你找到了渝興公司的總經理薛仁堂,雖則你與他一同下過鄉的經歷知道他是一個為了利益什麼都可以不要的人,但你還是找到他了,因為你想的不是去乞討,而是去交易。你想用你父親職位的王牌來與薛仁堂交易。果然奏效,薛仁堂拿出錢來了結了楊東的事情。但你對薛仁堂的心術估計不足,也對你父親的鐵面無情估計不足,你沒有想到薛仁堂會迫不及待討取回報,幾乎就是拿出錢出來的第二天,而且也沒有想到他的貪慾如此旺盛,竟然明火執仗地找到你父親,索要整個建委系統的辦公設備訂單。你父親自然是一口回絕,不留餘地,不留情面。這當然就激怒了薛仁堂,於是他藉機設下了圈套,明面上是要討回他借出的錢,實際上是想再一次置楊東於絕境,實際上也是再一次置你於絕境。你做了很多工作,但薛仁堂就是不鬆口,所以你一定對他恨之入骨,但事情的急迫性又容不得你去從容對付薛仁堂。這時你後母向你提到了合江建築公司的樂陵。你對他並不是很瞭解,只是知道他與你後母往來甚密,你報著試探的心理又找到了樂陵,希望再一次籌措出一筆錢與楊東解危難。你沒有想到,樂陵爽快之極,二話不說便支出了你想要的錢。你又找到深圳廠家的人,用錢再加上建築設計院的訂單擱平了楊東的事情。就在你以為可以喘一口氣的時候,樂陵又向你後母發難了,他要渝苑大都會的工程作為回報,但你一聽,就知道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那麼大的工程早就公開宣佈採用公開招標的方式,就是你父親想拿給樂陵做都是力不能及的,何況你父親也不會做。但樂陵並不罷休,最後竟然提出偷出標底給他去做弊,並且以告發楊東詐騙以及你父親受賄相威脅。至此你開始動了除去樂陵的念頭。你後母也深感事態越來越嚴重了,便與擔任友誼商店珠寶部總經理的朋友謀劃了珠寶搶劫,謀劃的動機我猜是用搶劫到的珠寶變賣成錢,平了樂陵的賬,再殺掉樂陵滅口。你後母和她的朋友謀劃好後,便一古腦地告訴了你,他們當然是希望由你來實施謀劃的具體行動,而且他們也確信你不會拒絕,因為你太不願意讓楊東有什麼不測了。你答應了,而且立刻投入其中。你到友誼商店踩點兒時,意外地得知薛仁堂的妻弟恰好在那當保安,你是不會放過這一報復的機會的,所以你也把殺死保安做為搶劫的一個步驟,也就是珠寶鏈上的一顆。搶劫得手後,你便又殺死了樂陵。完成了鏈中的又一顆。」
  「你怎麼能肯定樂陵不是失足落水的呢?」楊汶突然插了一句。
  文靜擺了擺手。
  「你有些低估了警方了。我到那條躉船上看過。從餐廳到衛生間的路線是沿著靠岸的那一側,正常情形下是走不到靠江那一側的。如果說要到靠江那一側,只能從船頭繞過去,其間還要低身穿過三條彎垂的鋼索。試想,假如樂陵真是喝醉了失足落水,他可能清醒地繞船頭,穿鋼索,然後再迷迷糊糊地失足落水?他並沒有喝醉,他是裝成那副樣子,好與什麼人約會,因為他席間不斷地在看表,出去前還特意與別人對過表。我想,一定是你約他到靠江那一側,也許欺騙他說你要親手交給他工程標底,你趁著他看你遞給他的東西時,只需輕輕一撞,他就會掉入江中。」
  楊汶又是緊緊抿起了嘴。
  「但是我還是搞不清楚,你為什麼會支使人殺死珠寶部的總經理,或許他很不滿意你殺死了保安和清潔工,在他的謀劃中可能就沒有殺人這一步,他不願意承擔比他想像的要大得多的風險?」
  楊汶這時點了點頭,幽怨地說:「是有這個意思,但你只知其一,」
  「那麼其二呢?」
  楊汶慘然一笑。
  「你想不到,我搶到的那只珠寶箱裡面什麼都沒有?」
  「空的?為什麼會是空的?」
  楊汶稍稍正了一下身子,對文靜說:「要是你說夠了,就請記錄的人進來吧,事到如今,你就慢慢聽我說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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