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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惑
作者:松本清張

  年輕貌美、風流多情的三沙子,是銀座大廈酒巴間的女老闆。從前,她曾當過某酒巴間的女招待。三年前獨自在銀座開設了一間小酒巴。儘管小,若沒有別人的資助,這間小酒巴她也是開不成的。究竟資助者是誰?傳說她當酒吧女招待時,曾經同時與三、四個相好的客人有密切關係。
  三沙子身體修長、皮膚白皙,開酒巴間時年僅二十多歲。雖不似絕代佳人那樣瑰麗多姿,但她那豐滿的體態,高聳而富有彈性的乳房。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肉感的嘴唇和富於表情的容貌,卻足以使人傾倒。一位上了年紀的客人對三沙子說:「你真像美國的電影明星梅林呀!」三沙子雖不認為自己是位美女,但對自己的魅力卻充滿信心。
  池野最初來到三沙子的酒店,是在她開業後的第三年。某飯店的老闆拜託池野為飯店設計圖案,便請他一起到這裡來了。
  飯店老闆向三沙子介紹說:「這位是著名的建築家池野先生。」她並不認識池野,卻故意裝出吃驚的樣子說:「久仰先生的大名!」池野端著酒杯對三沙子說:「你長得太像美國電影明星梅林了!」她用輕蔑的眼神打量了一下這位門牙脫落、雙鬢斑白、大長臉的客人,只是敷衍地隨聲附和了一陣,便離開了。後來,當她得知池野真是當代著名的建築家並擁有萬貫家財時,便有些後悔自己當初的態度了。
  和風建築設計家池野,在日本當時算是屈指可數的名流。不少人推崇他為日本第一流建築設計家。池野的風格就是給予傳統的日本式建築以現代的感覺,使日本人的生活習慣從坐榻榻米變成坐沙發和椅子。他的設計目標是有效地利用自然空間,這一點在西方建築中是特別顯著的。
  對日本民族來說,絕不可放棄和風建築,但合理地吸取西洋建築中的精妙之處,才能使和風建築有所發展。作為建築家,池野的閱歷是很深的,多年來,他始終保持聲譽,輿論界說他有萬貫家產,但藝術家們則認為,藝術比財產更重要。
  池野年過六十了。人的一生是有限度的,一切生命遲早要完結。無論是多麼有天才的藝術家,都逃脫不了這一自然法則。年輕的藝術家在不斷地提高自己的藝術水準,這方面池野當然是德高望重的啟蒙導師,但他仍在不斷地探索;在巡視京都、奈良古社寺田舍農民住房的同時,又參觀了著名西洋建築設計家新建造的樓房,從中不斷地吸收各種經驗。
  十天後,當池野帶著兩個所員第二次出現在三沙子的酒巴間,她興致勃勃地熱情接待了他們。她依偎在池野的身邊,主動說起她自己象美國電影明星的事,池野笑瞇瞇地點了點頭。三沙子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富於性感的嘴唇,又燃燒起池野已失去的青春的慾火。眼前事業成就越大,他越歎惜那失去的灰色青春。
  池野第三次去她的酒巴時,三沙子10點左右就把酒巴裡的客人托付給店員照顧,硬是邀池野去吃飯,其實不過是以吃飯為名,藉機施展她的迷惑術而已。
  她帶著池野驅車駛向一家豪華的大飯店。池野又激動又興奮。他從前曾和妻子以外的女人來往過,但由於其中一個女人與妻子發生過爭吵,使他深感痛苦。人到中年,隨著收入的增加,自然而然地要物色女人了。不過那些風流艷事都是五十歲前的事了,近十幾年來,和女人漸漸疏遠了。當然,體力衰退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旦是,現在三沙子又激起了他的最後一絲情慾之火,使他身上那些近乎休眠狀態的器官,漸漸又有了活力。
  池野被妙齡女郎的姿色、充滿誘惑力的身體征服了。三沙子不緊不慢地引誘著他。她具有俏麗女郎的那種賣弄風情、獻媚、勾引男人的一切手腕。這些都是她在當酒巴女時練就的本領。
  池野的妻子活到六十歲時,不幸因急性病去逝(幸好她不知道丈夫與三沙子的關係),三沙子便把不怎麼景氣的酒巴轉賣了。自然而然地成了池野夫人。
  婚禮是在東京最豪華的飯店舉行的。來賓足有三百多位,多是實業界、美術界、學術界的知名人士。對新郎六十三歲、新娘三十三歲這一點,來賓的祝詞很謹慎,客人眼裡都閃現出不同意味的好奇的目光。
  兩人婚後的生活,最初還是很正常的,當人們看到年輕的三沙子那豐滿的胸部、楊柳似的細腰和精力旺盛的妖容艷貌,都不禁擔心起池野的健康。但池野的身體看起來比婚前更好,穿著華麗的服裝,動作也恢復了青春活力。男人們都羨慕他找到了一位年輕貌美的老婆。
   

  池野結婚剛過了半年,三沙子對池野事務所的情況就瞭如指掌。她首先與擔任經理主任的通渡忠造交上了朋友。通渡五十八歲,是位細心、可靠的人。三沙子想把握丈夫的全部收入,為此有必要拉攏通渡。但她卻不能靠姿色來勾引他,因為通渡怎麼也不為女色所動。她只好設法背著其他所員偷偷送給他一些東西。
  另一個人便是秋岡辰夫。秋岡是助理建築設計師,年僅二十五歲。他十八歲時成了池野的徒弟。經過幾年的刻苦學習,現在已成為正式所員了。在協助一級建築師作輔助工作中,秋岡的設計構思閃現著才華,池野等人都看到了這一點。
  池野很喜歡秋岡,因為別的所員都是些普通的建築師,秋岡卻具有獨創性,作為池野設計事務所的繼承人,除秋岡之外別無他人了。
  三沙子不懂得設計技術,但從丈夫的言談中得知,秋岡具有高超的設計才能,他是丈夫的繼承人,因此,無論如何也要把他籠絡住。
  三沙子是個聰明的女人。她很快就明白了池野的用意。受僱傭的人浮動性是很大的,曾在酒巴間謀生的三沙子,親眼見過各處不斷地調換女招待。為了留住某些女招待。只好出高價,但其它的酒巴則以更高的工資來引誘她們。這一切三沙子都看夠了。事實上。許多飯店、酒巴,就是因為辭退了某些女招待,顧客稀少而倒閉了。因此,就經營者與僱員之間的關係這一層上說,酒巴和建築設計事務所是一樣的。
  結婚後兩年左右,三沙子對池野漸漸地感到不滿足了。
  池野衰老了許多,每每同床時,三沙子的慾火總是難以撲滅。他們的性生活本來就很勉強,現在就更不諧調了。池野已是六十五歲的人了,性功能便自然而然地減低了。
  三沙子苦苦思索:池野最多能活五、六年,從現在起,自己該怎麼辦呢?只有池野活著,設計所才會繁榮。如果池野一死,所員們便失去了得力的靠山,設計事務所也只好關閉。再說,池野死後,現在的所員們不久也會紛紛辭職,另立門戶,或轉到別的事務所去。況且,池野與所員之間大都是師徒關係,師父一死,徒弟就難保不走了。
  顯然,供三沙子選擇的路只有兩條,一條是把握住池野的遺產與人再婚;另一條是把那部分遺產作為資本重新開設酒巴。但是,再婚幾乎是不可能了,也吃夠了過去開酒巴的苦頭,不想再干了。
  最後,三沙子終於打定主意,即使丈夫死了,仍要繼續發展設計事務所,由她親自擔任所長來經營。那樣一來,她在社會上的聲名就會大震。因為女設計事務所所長是很少見的,所以憑著物以稀為貴這一點,她三沙子可以自由出入各種社交場所,也可能被撰寫成隨筆刊登在婦女雜誌上,或是受到報社記者的採訪,在電視座談會上露面。
  這個毅然的決定使她又激動又興奮。為著這個目的,三沙子為決意把秋岡長期留在設計事務所而絞盡了腦汁。她深信,秋岡才是她唯一的希望,假如池野死了,只有他可以維持設計事務所的聲譽。
  在日本,秋岡這時也堪稱是一流的建築家,就其才能而言,其師父池野也比不上他。
  三沙子一直在心裡考慮此事,但她並不想把自己的想法
  告訴丈夫。主意拿定後。她便開始親近秋岡了。最初。三沙子想請秋岡參加私人宴會,一直給秋岡特殊待遇的池野,沒有反對三沙子的提議。
  三沙子趁其它所員不在,便悄悄對秋岡說:「只請你一個人去吃飯,不要對別人講。」
  秋岡的臉上泛起了紅潤。私下的宴請給了他無比的喜悅和自豪。秋岡辰夫並不是美男子,屬於不受年輕姑娘喜歡的類型。他的個頭很矮,身體又瘦又小,儀表也不莊重。但他從不放棄理想,相反,好像還十分憧憬帶有浪漫色彩的夢境。
  頭兩次是三沙子同丈夫一起宴請秋岡的。秋岡為蒙受所長夫婦的盛情款待,有些受寵若驚起來。
  從那之後,三沙子常用鳳眼向秋岡暗送秋波。她偷偷地贈給他許多與贈給通渡完全不同的東西,領帶、領帶卡、襪子等(都是少女們贈給戀人的信物),並背著別人,在他耳邊親暱地說:「我沒有告訴丈夫,你放心收下好了。」
  秋岡覺得有些陶醉了。比起初次宴會時,三沙子更富於溫情,她給秋岡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一天晚上,她獨自悄悄地邀請他去吃飯,那是比前兩次還要高級的飯店,房間雖然小一些,卻裝飾得非常豪華。三沙子充滿柔情地對他說:「今晚我丈夫和朋友去看戲了,所以我才有了這樣的機會。」她瞟了秋岡一眼,深情地微笑了一下。這是在酒巴生活的那幾年學會的本領。秋岡已有些神魂顛倒了。
  大約十天後的一個晚上,三沙子又邀請他到另外一家同樣豪華的飯店去吃飯。她告訴他這次仍是瞞著丈夫干的。她精心地打扮了一番,顯得格外年輕。秋岡癡呆呆地盯視著這位燈下美人,臉上感到火辣辣地發燒。
  吃過晚飯後,三沙子邀請他去夜總會。他猶豫地說:「我不太會跳舞。」
  她溫情脈脈地看著矮小的秋岡,嬌滴滴地說道:「那沒多大關係。不跳也好,去看看也是很愉快的。」
  兩人並排坐著汽車去赤板。在車上。她伏在秋岡的肩上對他低語道:「你把這個信封拿走吧!」
  他立即就意識到信封裡裝的是錢,便不好意思地說,「夫人幹嗎這樣?」
  「你別客氣,請務必收下才好。近期內要給你長工資,只有你一個人享受特殊待遇。」
  內心裡對自己的低薪水很不滿意的秋岡,這時微微地抬起了頭,遲疑了一會兒,便接過了這個信封。三沙子突然用手握住了他的一隻手。秋岡的內心激起了波瀾。兩人互相對視著,沒有說話,但感情的激流已驚濤駭浪般在他倆的心中起伏衝撞起來。到底還是三沙子採取了主動,一下依偎在秋岡的懷裡……
  在昏暗的夜總會,三沙子喝了幾杯加冰的杜松子酒。酒量很大的她,竟然露出了醉相,周圍的客人和女招待們都注視著這位帶著情人的闊太太。秋岡羞愧地低著頭,不敢正視她那飽含淫慾的目光。她卻笑瞇瞇地凝視著他,並喃喃地說:
  「我醉得這樣,是不能回家了。池野去看望給他做媒的朋友了,今晚不回家。你最好陪我到哪兒去休息一下再回去,好嗎?」
  在出租汽車裡,三沙子象真的喝醉了似的,含糊其詞地把自己要去的旅館告訴了司機。秋岡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但三沙子那滿頭濃密秀髮的腦袋已偎靠在他的肩上。
   

  對秋岡來說,戀愛僅僅是開始,與女人的肉體接觸也算是頭一回。而且這是和師母的秘密戀愛。秋岡跨過了初戀,一下子就沉溺於中年人的肉體欲愛中了。
  他不敢正視老師,每次都要躲過老師的視線,相反,背地裡卻不斷追逐著師娘的姿色和肉體。
  一天晚上,在旅館裡。三沙子擁抱著秋岡,對他說:「你要沉著些。要忍耐。老是心神不定的樣子會被池野和所員們發現的。」
  「我在設計事務所裡,一天看不到你,心就平靜不下來。」
  秋岡對她表白說。
  「我的愛情是忠貞不渝的,這點請你放心。可我們彼此一定要慎重,不然是很危險的。」
  「你說得對,可是我一時看不到你的身影,就覺得煩躁。」
  「你真蠢,戀愛可不能影響情緒,我又不是個小孩子。你有才能,是個天才。這一點連池野也不如你。女人們是愛才的,所以連我也不由地愛上了你,而且永遠愛你,這不會變。」。
  「夫人這麼說真叫人高興。你近來不到事務所來,我能想像出你在家裡和丈夫是怎樣的情形,所以有點心煩。唉,我的醋勁為什麼這麼大呢?」
  「正是這一點,才給了我無限的愛和幸福。」三沙子又熱情地吻了吻秋岡。「你不要那麼想,我對池野並沒有什麼愛,他沒有資格做我的丈夫。你與我,才是真正的夫妻。」
  秋岡不由暗暗得意。心想:她說的是真心話。她是個熱情奔放、很風騷的女人。儘管我對別的女人還沒有體驗,但年老的池野怎麼能滿足她的愛慾呢?
  「若是被池野發現了,那就糟了,近來他一直在注意我的行動。我老是找借口晚上出來,已引起他的不滿。從前是沒有這種事的。你知道,我在夢裡都想和你在一起,懂嗎?但一定要想到萬一可能發生的情況。你也要特別注意,要是一旦真讓池野知道了,你就會被趕出設計事務所,若事情敗露,我們就休想再見面了。」
  秋岡聽到這些話,心裡不安起來,臉上現出難過的神情。
  對已經落入情網中的年輕的秋岡來說,無法再冷靜下來。愛情的火焰已把他燒得頭腦發昏、不能自主了。
  秋岡把三沙子抱到床上,對她喃喃地說:「我真不知道以後該怎麼做。再這樣下去,我會發瘋的。」
  「你這樣可真讓我為難了。你一定要拚命努力工作,這是至關重要的。在池野的設計中因為採納了你的設計方案,才受到了人們的信賴和尊敬,建築雜誌也給予很高的評價。」
  「唉,如果沒有你,以後我恐怕什麼也不會再搞成。」秋岡悲哀地說。
  三沙子擁抱著處於瘋狂狀態的秋岡,臉上泛出了令人莫測的微笑。
  「假如池野突然離開人世。那又會怎麼樣呢?」她突然對他說。「說實話,我和他呆在一起,也真夠難受了。」
  秋岡沒理解這句話的含意,坐起來迷惑不解地盯著三沙子。
  然後他在乾渴的嗓子裡嚥了口唾沫說:「你別誤會,我可不能離開所長。如果離開了,我連生活也沒有保障。我就是和你結了婚,你也不會得到幸福的。」
  「什麼樣的苦我都不在乎。你聽我說。你年輕,又有才能,只是你的才能還沒有得到社會的承認。不過,若和我結了婚,你在建築界中就會遭到圍攻,說你勾引了老師的妻子。社會上也許會譴責你是不道德的。可是,在事業上再也沒有能超過你的對手了。具有聰明才智的你,不久的將來就會嶄露頭角,脫穎而出。這難道不好嗎?」
  秋岡沒有作聲。
  「我們倆的事必須慎重考慮。為了你能有用武之地,現在應該解除我們之間所引起的不必要的麻煩。我想……」
  「你這麼說,你想甩開我了?」秋岡氣憤地問道。
  「這決不是我的本意。不過……」三沙子很慎重地說道。
  「假如池野死了。」
  「死了?」秋岡重複了一句。
  「你用不著大驚小怪。池野已是六十五歲的老人了,比我大三十多歲。按理說,他也應該死在我前頭。」
  秋岡真的慎重起來,但心裡既難受又不安。
  又過了幾天,三沙子告訴秋岡:「池野已經發現我們有來往。」
  秋岡的臉色大變,慌忙問道:「是真的嗎?怎麼辦?」
  她回答道:「肯定察覺了。」三沙子的表情很嚴峻,接著又說:「萬一池野聲張出去,你不僅要被解雇,而且在建築設計舞台上,也將從此銷聲匿跡了。那樣一來……」她在觀察著他變化著的臉色,繼續說:「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就別再想見面了。」
  在池野死前或者死後,牢牢地控制住秋岡,這是三沙子的目標。再過幾年,秋岡的才能肯定會引起社會的重視,到那時,他為了獨立經營,一定會離開池野設計事務所。必須把他的這條道路堵死,在事務所給他扣上門栓,把他封閉在自己的手下。門栓能否關牢,三沙子還覺得沒有把握。單純的戀愛不一定能拴住他,感情是易變的。她比秋岡大十幾歲,年齡這一點必須考慮到,誰能保證當年輕的姑娘出現在他面前時,他的感情不動搖呢?必須用套子牢牢地把他套住,他才不至於從自己身邊溜走。她觀察著秋岡的神情,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在下一次約會中,三沙子對秋岡說:池野已發現了他們倆私通的線索,並責問了她。
  秋岡氣喘吁吁地問道:「那我們該怎麼辦呢?」
  「我拚命否認此事,可是,他固執己見,弄得我沒有信心了。他監視得太嚴了,我不能和你常見面了。」
  「這太殘忍了!」秋岡象小孩子一樣激動地擁抱住了三沙子,「每天我都要見到你,否則我可實在忍受不了。」
  「你真像個淘氣的孩子。但在池野沒死之前,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那我該怎麼辦好呢?」
  「就是你不情願,暫時也得忍耐。我也只能這麼說了,要知道,我也很難忍受。我是這樣地愛著你,所以要避免我們倆身敗名裂。」
  她又說:「幸虧所員們誰也不知道我們倆的事,就連池野也不好說。可是,年歲越大,嫉妒心越強。他一步也不讓我離開他。」
  秋岡茫然無望地看著她。
   

  在一個深秋的夜晚,池野所長在他的寓所裡被強盜殺死了。兇手是在晚9點作的案。l0點多鐘三沙子跑到距家五百米左右的警察所報了案。電話線被切斷了,附近都是高級寓所,一過晚店點各家的大門都關上了。
  池野仰面倒在二褸的起居室裡,有過抵抗的跡象,旁邊滾落一把劍。心臟被一種鋒利、細長的凶器刺中後,當場死亡。起居室和褸下兩個房間的衣櫃全部被打開,衣物散亂著。
  下面是三沙子的口述:
  晚上9點左右,我和丈夫在二樓的起居室裡看電視。看的是A電視台的節目。這時我發覺樓下有什麼聲音,便對丈夫說了。池野的耳朵有些聾,況且電視聲音又大,所以他沒有聽見。過了一會兒,聲音沒有了,我想可能是女傭人起來洗漱時走動的聲音,我的住屋很小,位於正門的側面。但為了安全起見,門一關上自動鎖就鎖上了。l0分鐘過後,我再一次聽到樓下傳來的聲音,我有些擔心,便出去看了一下。
  因為丈夫年歲大了,我是一個人下去的。我打開拉門,來到走廊,打開樓梯的電燈,剛下了三個台階,便看到下面有一個身穿西服、年齡約三十五、六歲、個子很高的男人從左側出現了。左側是和起居室相銜接的會客室。我大吃一驚,給嚇呆了,那個男的也發現了我。為了把令人恐怖的事告訴丈夫。我又上了三級階梯,返回到走廊裡,這時,那個男人也上了樓,我不顧一切地拉開拉門跑進起居室,對著仍坐在電視機旁的丈夫大喊了一聲:「有賊!」丈夫一時驚呆了,睜大了眼睛,站了起來,看著隨我進來的強盜。
  強盜對我們夫婦輕聲說道:「安靜些。」
  我恐怖地靠在丈夫的肩上。強盜走到我身後說:「喂,快把所有的現金都拿出來!」
  臉色蒼白的丈夫對強盜說:「現金沒放在家裡,全存銀行了。」
  強盜氣急敗壞地說:「撒謊!金庫呢?快把金庫打開!」
  我丈夫答道:「家裡沒有金庫,只有事務所才有。」
  強盜便追問:「事務所在哪兒?」
  「事務所在S街,離這裡約2里路。」我看著他們鬥嘴。發現強盜手裡握著凶器,怕他殺我們夫婦,便對他說:「我錢包裡還有二萬元左右,全都給你好了。」
  強盜急不可耐地說:「快拿出來!」
  我拉開門,進到臥室裡面,強盜也跟著進來了。因為關著燈,房間裡很黑。
  當我取出錢包時,強盜一把把錢搶了過去,拿走了裡面的二萬多元錢。這時我才看清強盜戴著一副軍用手套。
  我用顫抖的聲音回答說:「就這麼些了,別處沒放錢。」
  強盜兩眼直盯著我,我發覺強盜想抱住我。
  這時,我丈夫發現強盜在威脅我,便操著一把劍從隔壁房內闖了進來。那把劍是為了防備萬一,在臥室的牆角處預備的。
  強盜轉過身,躲開了丈夫刺來的一劍,並抓住了他。六十五歲的池野被拖到客廳中間,突然傳來了一聲慘叫。隨後便聽到下樓梯的慌亂的腳步聲。我忙來到池野面前,見他一點反應都沒有。這時,鮮血已滲滿了他的胸部……
  解剖池野的屍體時,發現傷口的直徑只有四毫米,呈不規則的圓形。深度八厘米,已穿透了心臟。心臟被刺中的部位很小,從這一點判斷,凶器大體上屬於錐子一類的東西。
  在致命傷口部位附近、還有被錐子尖劃破的擦傷。這一點與三沙子的供詞相符。她說強盜右手好像握著一支小棒似的東西。
  在現場沒有發現凶器。也沒有找到兇手的指紋和任何可疑的東西。兇手是把後門撬開後進來的。據三沙子說,這把門鎖不久前修理過。在後門口、水泥地上和屋裡的塌塌咪上都找到了兇手的腳印,尺碼是4l號的。這也同三沙子的口供(兇手是個高個子)相一致。逃跑的路口同入口相同。
  被盜走的東西只是大約兩萬元的現金。衣物一點也沒動。翻亂了衣櫃或許是打算找到現金或黃金和白銀。開始是行竊。被三沙子發現後就變為強盜了。這強盜因為殺了池野使匆忙逃走了。如果池野不操著劍闖迸來。他也許不會被殺害。熟睡的女傭人連三沙子敲她的房門都不知道。
  作為強盜殺人案件。搜查本部開始立案偵破了。
  被公認為日本第一流的建築設計家池野在他的寓所被害,在社會上引起了震驚。在青山殯儀館舉行了盛大的葬禮,建築界、文藝界和實業界等備界知名人士多人參加了。
  三沙子的喪服緊裹著她那豐滿的身姿,很引人注目。臉色蒼白的秋岡顯得格外矮小、瘦弱。默默地站在送葬的人群中。
  案情的偵破開始就陷入了僵局。在六百多名罪犯中篩選都毫無結果。三沙子看了幾百名在警視廳備有登記卡的罪犯照片,雖然有的很相像。卻沒有一個敢肯定的。搜查本部根據三沙子供述的強盜臉部特徵,臨摹了照片,登在報紙上,仍毫無反應。
   

  池野遇害後。池野設計事務所照常營業。所長由三沙子擔任。多數老所員辭退了職務。三沙子便從別的設計事務所拉過來一些補充空缺。秋岡成了骨幹人物。一年前,他得到了一級建築設汁師職稱。池野死後,三沙子把秋岡置於頂粱柱的地位。
  這個設計事務所的工作並沒有給池野的名聲抹黑。相反,比起池野經營時。有了更大的聲譽。池野的建築設計風格已過時了。秋岡的設計風格進入了全新的時代。他把他的設計與日本古典設計融為一體。嶄新的構思使他不斷地取得技術上的突破,其設計作品大大地滿足了主顧們。使同行業的人為之驚歎。
  老師和老所員己不在了。所以秋岡不受人家的限制。可以自由自在地發揮他的才能。他更受到所長三沙子的信賴和庇護。因此工作上可以放心大膽地按他的想法干。這使得他的設計樣式也達到了很高級的程度。出乎人們的意料。池野設計事務所在池野死後不僅沒有衰落。竟比以前更加繁榮了。
  所長三沙子每天都到所長辦公室。負責涉外事務。女所長很機敏、親切、善於應酬。博得了主顧的好感。她在社會上的影響也越來越大。被稱為當時建築業上的女強人。
  然而。三沙子對秋岡辰夫的態度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丈夫被殺之後。她為了避開大家的眼睛、特別是警察的耳目。不再與秋岡見面了。搜查本部解散之後。她十分謹慎地與秋岡見了一次面。
  她用親切而嚴肅的口吻對秋叼說:「我倆的關係就此為止吧。你不要誤會。我還是愛你的。可是。要顧及目前的情況,如果警察知道你我的關係。就一定會懷疑你是殺害池野的兇手。但是,除我之外沒有別的目擊者。因此。我的證詞是唯一有效的。如果警察知道在池野活著的時候我們就有關係。肯定會認為你我合謀供出的假證詞。」
  根據三沙子供述的證詞。是強盜把池野殺害了。而且編造的強盜外貌特徵、年齡,也完全與秋岡不同。警視廳相信了她的證詞。立案是作為強盜殺人案件來偵破。為此。沒有公開對設計所所員進行調查。也許在暗中調查了內部情況。但一點麻煩都沒發生。因為原先就沒有人知道她與秋岡的姦情。所以。正像對其它所員那樣。對秋岡的調查也末進行。
  秋岡也明白。假如警察目前察覺到他與三沙子的關係。當然要對他在池野被殺時是否在現場一事給予追究。雖然倆人也早已商量過在萬一情況下應付的辦法——就說當時秋岡借了三沙子的私人汽車。一個人去郊外旅行了。但編造出來的證詞總有些不自然。並不是無懈可擊。想保守這一證詞是非常困難的。因此,為了避免發生以外,秋岡也只好同意三沙子的主張,今後完全是所長和所員的關係。
  「我很理解你心裡的痛苦。但你在事業上現在己有了出頭之日。你的才能使大家驚歎。你將來完全可以成為日本最著名的建築設計家。就是在世界建築舞台上。也會得到公認。可是,如果作為殺人犯被送上審判台。就是不死。一生也得被囚禁在黑暗的牢獄裡。你好好想想,到底選擇哪條路好呢?」
  她接著又補充說,「如果讓警察知道我是你的幫兇,被逮捕起來,那我也得進監獄。當然。我這個酒巴女招待本來就無所顧忌的,既無父母和兄弟牽掛,又是隻身一人,所以即便進了監獄,被囚禁起來,也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就是回到過去的境遇,我也心甘情願了。何況作為一個女人的風流時代已經過去了……然而。你就不同了。才智過人。年紀又輕,會有出息的。你什麼樣的幸福都會享受到。可不要因為戀我而誤了你的前程啊!」
  秋岡沉默著,痛苦地點了點頭。雖然三沙子說服了他,但他仍為失去三沙子而感到痛苦。三沙子給了他初戀的幸福。並向他奉獻了她的肉體。現在叫他跟她分別。的確是很痛苦的。
  「若是那樣的話,我就離開設計事務所。每天見到你的身影,我真忍受不了。為了消除這種痛苦,我要轉到別的設計事務所去。」
  「這絕對不行。你與我的事務所是休戚相關的。別說離開。就是獨立經營也不行。雖然與我的關係終結了。但只要我活著。你就必須與我合作。直至終生。」
  「難道是沒有愛情的合作嗎?」秋岡反問道。
  「在心裡彼此相愛不是更好嗎?那也是很有浪漫色彩的。在我這裡,我會把你造就成為日本第一流的、世界聞名的建築設計家。」
  這些話從表面上看,像是伯樂相馬的關係。但實際上是以同謀犯相威脅。秋岡發覺這一點,還是稍後的事情。
  那天晚上的擁抱是最後一次。三沙子把自己特有的溫情全給了秋岡。
  「就此終結我們的關係是件好事。如果再追求我。你就要身敗名裂了。這一點絕對不能忘記。」三沙子象哄小孩子一樣叮囑他。
  兩個月之後。一天傍晚。當其它所員離開後。三沙子把秋岡叫到了所長室。彼此各坐一方。絲毫也看不出曾有過什麼私情。
  「你對我的感情還沒有改變嗎?」三沙子以又嚴肅又親切的口吻問道。
  「夫人。這太過分了。」
  「還是叫我所長合適。」
  「啊……我的感情不會那麼快就消失的。我想你。可所長你卻……」秋岡流露出遺憾的神情。
  「你對我近來的態度不滿意嗎?」
  「我知道你與某個情人消遣到深夜。」
  「啊,我是有意這樣做的。一是為了解除警察的懷疑。所以又重新找了情人。這樣一來。誰也不會回顧我倆過去的關係了……二是為了讓你盡快地忘掉我。這對我倆來說是至關重要的。」她目不轉睛地看著秋岡,微笑了一下。「你沒想過,應該找個姑娘結婚嗎?」
  「結婚?」
  「你不是二十六歲了嗎?不小了。我想告訴你。現在有一個很好的姑娘。家庭也好,女方對你的才能也特別欽佩。性格更沒說的。我想你一定會迷上她的。」
   

  四月初,秋岡和山口菊子小姐結婚了。菊子是位漂亮的姑娘。父親是一家大企業的經理。菊子對文學藝術的興趣很濃。雖然畢業於短期大學。但對只有高中學歷的秋岡來說。也算是很理想的妻子了。事實上,菊子小姐的長處比三沙子對他介紹的還要好。結婚那天。三沙子送給秋岡一些非常貴重的禮物。
  秋岡在岳父的幫助下。在離她家不遠的一個幽靜的地方建了一座新居。這是他親自設汁的。來參觀的人讚不絕口。這一建築樣式。登在了《建築》雜誌上。
  在秋岡這座像藝術模型一樣的寓所中。開始散發出婚後幸福生活的溫馨。純潔的妻子愛著丈夫。他也熱戀著他的妻子。在秋岡的心目中,三沙子的影子漸漸地暗淡了。與年輕、純樸的菊子相比。人屆中年的三沙子已失去姿色、面容蒼老了。看起來是那樣醜陋。眼睛的下面已出現了很多小皺紋。下巴的脂肪也過於肥厚。眼睛的顏色、還有說話的聲音都不那麼動人了。
  「我怎麼會迷上這樣的女人?!」秋岡開始後悔起來。有時甚至覺得不可思議。自己怎麼會突然迷戀於三沙子的肉體而不能自控。最終掉入了情網!那時他太幼稚了。回想起來簡直就像作了一場噩夢!
  秋岡痛悔不己。自己為什麼竟幹了那種蠢事?在三沙子的唆使下把老師殺了。秋岡常常突然從睡夢中驚醒。這並不是由於池野的音容出現在夢境裡。而是心臟頻率加快的緣故。
  他一點都平靜不下來,這是神經衰弱的一種病態表現。
  「你怎麼了?」躺在一旁的妻子關切地問他。
  「啊。沒什麼。」他用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再也不敢睡下去。假如事情真是場夢就好了。
  他為了不讓妻子擔心。便假裝睡著了。但可惜那些罪惡是他想抹也抹不掉的事實。他稍稍喪失了理智便上了三沙子的當。當時為什麼不拒絕她呢?若是回絕了,現在就不會因殺人而受折磨了。他真想把這只殺過人的右手砍悼。
  到了白天。周圍能聽到人們說話的聲音。他也用輕微的聲音參加交談。在緊張工作時。那折磨人的記憶就不會復甦。但到了與人們聲音隔絕的晚上。痛苦和悔恨又向他襲來。
  他的這種悔恨與其說是在向被殺的池野祈求寬恕,倒不如說是對自己的罪行的憎惡和恐懼。這是他永遠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現在才回味到在與菊子相識前。擁抱三沙子作為最後告別時。她所說的「忠告」的價值。假如他繼續迷戀她。就會引起警視廳的懷疑。陷入迷魂陣的警察。就會通過某個情節找到案件的線索。這正如三沙子所說。是非常危險的、在這個世界上知道案情真相的人。只有他和三沙子。她無論如何也不會說出去。因為這是套在她脖子上的絞索。她現在有社會地位。靠著所員的辛勤勞動。生活富裕了。財產也增加了。秋岡相信,她決不會輕率地暴露真情。那樣她會把眼前的舒適生活一下子都丟掉。但她有時候會逞強。說自己是個當過女招待的人,又無牽無掛。無論把她怎樣都沒有關係。這不過是一種十足的謊言。秋岡心裡清楚。她其實最害怕暴露秘密,同時也害怕拋棄這一切、案情真相不會被他人知道。這點秋岡是放心的。雖然,秋岡從那以後再沒有過追求她的輕率行為。今後也不會再那樣做,秋岡在暗暗地告誡自己。
  半年過去了。池野遇害的週年紀念日浙漸臨近了。社會上早已淡忘了這一事伴,警視廳忙於其它案件的偵破,完全放棄了池野被殺案件。
  池野設計事務所的成就越來越大。在很大程度上歸功於秋岡的卓越設計才能。大家都佩服他的技術和才能。因此。甘心服從他的領導。然而秋岡打算眼下辭掉池野事物所的職務,獨自經營。他雖然是池野沒計事務所的骨幹人物,薪水也比池野活著的時候提高了三倍多,但是他已結了婚,有了家,老是在為池野事務所賣命、始終聽命於他人的驅使。秋岡很不甘心。
  他無論創作出多麼優秀的作品,也只能以池野事務所命名。假如獨立了,他的聲譽就會大大地提高。就連收入與現在相比也會是天壤之別。
  秋岡想在三沙子情緒好的時候找她商量商量,便來到了所長家。
  「所長。對不起。我有一事相求……」
  「什麼事啊?」三沙子慢條斯理地笑著問道。
  「啊。這是有關私人的問題、」
  從秋岡那客氣的樣子。三沙子彷彿已看透了他的心底。
  那微笑已變為一種譏笑。眼睛也流露出惡意。
  「好吧。那麼。今晚七點鐘你到我家來好了」
  「所長的家……?」秋岡感到有些不安。
  「不是私事嗎?所以比起事務所。家裡更方便。」
  秋岡只好俯首聽命,他也想在所長家裡把話說明。在事務所裡有其它所員。不大好說話、況且,一過五點鐘。三沙子很快就離開了。
  善於交際的三沙子。除了出席雜誌社的座談會外。還參加什麼招待會、酒會、實業家宴會、與情人一起去夜總會等。
  近來。她對情人的感情很不穩定。經常更換情人。
  三沙子此刻好像對秋岡沒湧起一點舊情。秋岡也一直在愛著妻子。過去熱中於三沙子的那場艷遇,猶如一幅極富色彩的秘密圖畫。已成為歷史留在他的記憶中了。
  晚7點,三沙子家門前亮著燈。套窗也關上了。
  秋岡剛進到門廳就產生出一種恐怖感。他還清楚地記得一年前的那個晚上,他在這裡犯下的罪惡。那時好像比現在這個時候還晚一點。化裝成強盜的秋岡。穿著西服和肥大的4l號鞋,藉著月光潛了進來。這個家裡的一切都記錄著他的罪惡的過去。
  秋岡還是鼓起勇氣,閉上眼睛按了門鈴。隨後。玻璃門開了一條縫,看到了陌生的女傭人的面孔。池野被殺之後,女傭人換了三個。這是三沙子有意換的。
  三沙子特意避開會客廳。把秋岡引到二樓起居室。
   

  「那件事你我彼此相牽連,即使定了罪。我也不是直接殺人犯。決不會像你那樣被判處死刑的。最多也就被判個五、六年。」三沙子獰笑著說。
  房間裡鴉雀無聲,秋岡看到三沙子的面部由醜惡變成猙獰。並且在抽搐著。他身處犯罪現場。犯罪時的情景象惡魔一樣糾纏著他。
  「如果被定了罪,眼前的幸福生活就要被毀滅。不過那也不要緊,眼下的生活對我來說不過是建立在沙堆上的房子,隨時都有倒塌的危險。小過,我這個酒巴女招待即使恢復了老樣子,也沒什麼。另一方面。當然我也期待著繼續過好日子。池野留下了遺產,你又為我掙了大筆錢,本打算建築一所高級別墅過無憂無慮的日子。我想,現在正處在人生的黃金時期,應盡最大努力多與一些男人來往、消遣。」她間接地說出了對愛情的不專一,說到這裡,她變換另一種聲調繼續說道:「與我相比,你有著美好的未來,又有才能。什麼快樂不能享受呢?菊子是位好妻子,她深深地愛著你;你應當感謝我給你介紹菊子的恩情。今後你只能在我這兒工作,盡一切努力幫我做事;你不能不考慮安定生活的可貴。如果你嫌收入少,再往上提也可以,不要想入非非了,你的命運掌握在我的手裡。」
  秋岡失敗了。她把行兇現場作為交談場所,無形中給秋岡的心裡增加了壓力。
  當秋岡從令人恐懼的犯罪現場出來時。看見一個擦肩而過的男人正偷偷走近三沙子家的大門。秋岡認出是三沙子的某位情人,所以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心中充滿著對三沙子的憎惡。
  秋岡回家後。菊子見他臉色蒼白,便不安地問他出了什麼事,他歎了口氣說:「所長不答應我離開池野沒計事務所。」
  他說:「她對我仁至義盡,硬要離開不合情理。」
  純樸的妻子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她說:「所長說得也對。恩情是不能忘的,背叛所長的行為是不對的。再忍耐兩年好嗎?在這期間你好好學習,再準備準備。」
  兩年來沒出什麼事,只要三沙子活著,秋岡的命運只能綁在池野設汁事務所。她說的話並非兒戲,她的本意就是拴住他。
  三沙子眼下的生活是不太安定的。雖然對她來說,女人追求的一切都追求到了,有了名聲和產業,過著奢侈的生活,盡情地享受著。而秋岡卻深受無名痛苦的煎熬。秋岡象奴隸那樣為三沙子賣命,卻眼看著她在無恥地揮霍享樂。
  三沙子說。她即使失去目前的舒適生活也沒關係,這不過是在逞強。她決不想放棄難得的地位,她曾暗示,在她失意時也預示著他的滅亡。
  此後。秋岡又默默地工作了半年,有一次午休時,趁其他所員不在,他氣憤地闖入所長室。
  「所長,你還是不肯放我嗎?」
  「放你?」三沙子的視線離開帳簿。滿不在乎地反問道。
  「我想離開這兒,獨自經營。」
  「這不行。」
  「我想了一個好辦法。」
  三沙子抽著煙。漫不經心地問:「什麼好辦法啊?」
  「即使獨立了,這兒的工作我還是要干的,而且設計費可以少給我一些。」
  吐著煙圈的三沙子吭了一聲,說,「這是一個好辦法,但對不起,這也不行。對你來說,獨立是絕對不允許的。你怎麼說也白費。假使你獨立了,並且還在承擔我的工作,可你重視的只是你的直接定貨,作為新開設的設計事務所,想招攬更多的顧客、把生意做好,這當然是合乎常情的。為什麼要減少我這方面工作的設計費用呢?難道是為了應付嗎?」
  「不。我決不會應付了事。」
  「混蛋!你要獨立了,我的主顧還不都跑到你那邊去了?你要離開我是絕對不行的。」三沙子生氣地說。
  「那我始終都要在這兒了?」秋岡絕望地叫道。
  「我早就說過。只要我活著,你就不能離開。」
  「那麼,是一生了?」
  「用不著一生。你不是比我年輕十歲嗎?我無疑會先死的。」
  然而,三沙子還不滿四十歲。這就是說,秋岡必須把最有才華、最能出成果的時期全部貢獻出來。
  「這太過分了!」秋岡悲憤地抗議道。聲音近乎嗚咽了。
  「唉。你還是平靜一些好。要想到我倆的命運,還是和平共處、攜起手來順順當當地渡過一生吧!那把錐子可是連接我們倆的紐帶呀!」
  秋岡頹然地坐到了椅子上。設計台上鋪著畫圖用的複寫紙,旁邊的盒子裡裝著最新的高級製圖工具。秋岡把兩肘支在設汁台上,胡亂地抓著他的頭髮。就算三沙子今後還能活二十年,他已近五十歲了,事業上的黃金時代一旦被束縛住。就沒有施展的機會了。一到五十歲,即使獨立了,一切也都晚了。目前要能獨立,還能建立產業;眼下卻只能得到微薄的工資,而那些本應屬於他的錢只得用來養活吸乾自己的人,他將名副其實地成為一塊廢料。就是豁出命來幹,三沙子也會把全部的血汗搾乾。他不過是一具活著的殭屍。
   

  所員們誰也沒有想到,三沙子和秋岡之間存在著這樣的糾紛。三沙子經常向人們誇獎秋岡的技術和人品,把他看作是池野設計事務所的中心人物。並給予高度的重視,在經濟方面也盡可能優待他。
  三沙子每月都要在一流的西餐館宴請秋岡夫婦一次。因為她是菊子的好朋友,自然關係要比別人更近一層。私人宴會每次都是在非常和睦的氣氛中進行的,尤其是三沙子和菊子,每次都是談笑風生,好不寫意。
  有一次,三沙子在飯店最高層餐廳的窗戶旁,眺望著東京燈火輝煌的夜景,並暗含深意地說:「人活著是偉大的幸福,最大的愉快啊!」三沙子對菊子說這句話的同時,把視線稍微轉向了秋岡,那眼神的意思只有他一個人能理解。他的心臟彷彿被刺中,一下子變得憂傷起來。
  秋岡懷著仇恨的心情開始注意三沙子情人的行動了。他不能每天都跟蹤三沙子,所以常常晚上到她家門口暗中監視。每當這個時候,他就跟妻子說:「我到朋友家去打麻將。」
  過了一個月左右,秋岡發現晚上去三沙子家相會的男人中竟有會計師通渡忠造。不管怎麼說,他決不會成為三沙子的情侶,這個年近六十歲的通渡沒有男子漢的魅力,只不過是個物慾極強的傢伙罷了。秋岡起初認為,通渡的晚間私訪也許是同三沙子商量會計上的特別事務,如隱匿盈利來掩飾決算和逃稅的真相等。從前秋岡知道,三沙子曾幾次私下吹捧過通渡,親切地照顧過他。
  三沙子讓通渡晚上來她的寓所,不單單是用金錢和物品,而且靠肉體姿色來籠絡他。對她來說,再沒有比給她逃稅、隱瞞盈利的會計師更重要的人物了。必須象誘惑秋岡一樣把他也拴上。這位會計師深知三沙子在收入上的不道德行為,為了保守住這個秘密;她便把通渡也引上了自己的床。
  此後,秋岡在事務所也留心注意通渡。可憐的會計師近來愛打扮了。從前他毫不講究穿戴,平時襯衫皺皺巴巴的。現在不僅穿戴得乾乾淨淨,領帶也換成了新的。從前他的稀疏的頭髮蓬亂且沒有油性,如今也塗上了發蠟,梳理得整整齊齊。通渡大有返老還童之勢,然而他卻很不自然,甚至顯得滑稽可笑。
  秋岡跟蹤通渡三次,發現他每晚大約8點便來三沙子家,每次離開她家的時候都是晚l0點前後,彷彿是個習慣。通渡與三沙子在一起的時間僅兩個小時。對她來說,通渡只是她的賺錢的夥伴,決不是肉體上的相好。她另外有情夫。
  十月中旬的一天。快到池野遇害三週年了。秋岡看到通渡的表情,知道他又要去三沙子家了,所以晚6點便離開了沒汁事務所,打電話通知妻子說:今天他獨自去看電影。不回家吃晚飯了。
  「你大概幾點鐘回來?」
  「1l點鐘回去。」
  l1點鐘是理應回去的,因為通渡離開三沙子家的時間是晚l0點左右。
  9點55分通渡的身影從三沙子家的正門出來了,並消失在昏暗的馬路中。秋岡立即從隱蔽的地方出來,朝剛剛關上的大門走去,隨手按了一下門鈴。他打量了一下周圍的動靜。
  除了前面大道上行駛的-汽車外,四下靜悄悄的,連一個人影都沒有。
  通渡剛走了3分鐘。三沙子以為他忘了什麼東西又返了回來。便問也沒問,就把大門打開丁。穿著一件睡衣的三沙子,看到站在眼前的竟是秋岡,不由得大吃一驚。
  「是你呀!」
  「對不起。我有幾句話要對你說。」秋岡壓低了聲音,對她說道。
  三沙子認為,通渡剛才走時被秋岡看見了,所以他才顯出這樣一個陰沉模樣。她沒作聲便把秋岡讓進了客廳。
  秋岡擔心的是她家的女傭人,如果女傭人還沒有睡覺,那麼,他的計劃就要落空了。晚8點左右通渡要來這裡,為了避人耳目,三沙子一定會讓女傭人早點回房睡覺去。現在已10點多了,女傭人大概已睡熟了。像殺害池野時一樣,無論發生了什麼,她都不會發現的。
  三沙子坐在沙發上有些不高興地問:「都這麼晚了,有什麼急事嗎?」
  他仍舊戴著一副黑手套對她說:「我來是有事相求。」
  十月中旬的晚上,天已很冷了,戴著手套倒也沒什麼不自然的。
  「還是老話嗎?」
  「是的。」
  「我不是說過不行,你還不清楚嗎?」
  「無論如何你都不答應嗎?」
  「你怎麼老是糾纏不休呢?」
  「那麼……」秋岡使勁嚥了口唾液說:「我想和夫人恢復舊情。」
  三沙子疑惑地看了他好一會兒。在她的臉上流露出猶豫的表情,但過了一會兒又變成了複雜的微笑。
  「你看見通渡從這兒走了嗎?」
  「看見了。」秋岡點了點頭。
  三沙子順口解釋說:「所以你也抑制不住了,對嗎?想說獨立的話也難以開口,看到通渡後,你改變了主意。可是,我與通渡關係很正常,不過是商量經營上的事,你可別誤會!」
  三沙子佯裝不知地解釋著,秋岡連一句埋怨的活也沒說。
  最好讓她誤解我這次來訪的真正目的。從她的面部表情中,既含有為她與通渡的私通保守秘密的意味,又含有對舊情人秋岡的愛慾的情趣。
  「對菊子夫人你該怎麼講啊?」為了把秋岡帶到她的臥室,三沙子站起來先走了。秋岡隨後也登上了樓梯。這樓梯一直深深地印記在秋岡的記憶中。
   

  第二天早晨,女傭人在主人臥室裡發現了被人勒死的三沙子的屍體。
  搜查本部因兩年前同一家主人遇害案件至今仍末破案,所以對這次殘暴的殺人案給予了足夠的重視,並期望破案成功。
  這次作案現場整個都被破壞了。與前一案件不同的是:
  沒有兇手進入房間時留下的腳印,後門仍然上著鎖,側門的窗戶也緊關著,因而兇手的進入口和逃跑口只有大門一處。
  正門的鎖是在裡面被打開的,兇手逃跑後,大門仍舊敞著。上次的案件在後門口留下了4l號尺碼的腳印,這次卻沒有留下。
  搜查本部查對比較了這一案件與上一案件的相同點和不同點。
  不同點是池野被殺時,曾有過抵抗的跡象,這次卻沒有。
  三沙子穿著睡衣,裸露著乳房躺在床上。在頸部有兩條勒過的痕跡,卻沒有傷著皮膚,從這一點看,可以肯定作案時兇手使用了絹絲領帶。在枕頭旁的煙灰缸裡,留有七個吸剩的煙蒂,察驗唾液證明其中有三個與三沙子血型相同,另外四個屬於與她的血型不同的A型。
  這一血型與在她的陰道內發現的精液是同一血型。從這一點可以推斷。三沙子是在與男人擁抱時,或是在睡覺時被勒死的。正門開著,沒有其它的進入口,這一點很清楚。
  相同點是房間裡衣櫃和寫字檯的抽屜全部給拉開了,衣物散亂。然而她裝有十二萬餘元的錢包卻原封末動;鑽石、寶石、蛋白石、翡翠和鑲有寶石珍珠的戒指、首飾以及馬蹄型的女式手錶也沒有動過的跡象。因為三沙子本人死了,所以失盜物品的真相還不清楚,也可以推斷為盜走了除錢包裡的餞以外的現金。
  總之,一切跡象表明,三沙子的情夫因愛情問題的糾葛,把她殺了之後,順手牽羊,盜走了錢財,或是兇手有意偽裝了現場。在上述的搜索中沒有發現兇手指紋。女傭人睡得太死了,對當夜發生的兇殺案件一無所知,不過她還是說出了幾個去過主人臥室的男人的姓名,其中之一就是設計事務所的會計師通渡。
  搜查本部經過周密計劃,當夜傳訊了事務所的全體所員。當問到秋岡時,他說:「晚上6點到9點在電影院,1l點左右回家。」沒有必要調查所員們當時是否在現場。
  通渡嚇得魂不附體、臉色蒼白。解釋說:「那天晚上9點到l0點正好在她床上。」
  經解剖屍體驗定。三沙子死亡的時間是晚上10點至ll點。
  通渡的血型是A型,這與三沙子陰道裡的精液和姻缸中吸剩的煙蒂上的分泌物是相同的;而且臥室裡好多地方都留有通渡的指紋。他坦白了與三沙子發生了關係和倆人把吸剩的煙蒂放入煙灰缸等情節。他拚命地否認勒死三沙子的事。並堅持說,弄亂了房間、櫃子等都不是他幹的事。
  他哭述道:「我沒有理由殺死所長,我與所長之間保持這種肉體關係已很幸福了。像這樣殺了所長,無論如何也要暴露的,並給家庭帶來苦惱,在社會上也不光彩。」
  可是,調查的警官們還是不相信他。「你別想矇混過去,假如你僅僅是與女人保持暖味關係的話,就當家庭糾紛解決好了;可是。如果殺了人的話,就要被判處死刑的。若不如實坦白交待,你可知道後果嗎?」
  「我絕對沒有殺人。」
  「那麼,三沙子被殺時,不是只有你一個人跟她在一起嗎?」
  「9點到10點我與所長在一起同床了……可是,除了我之外,她還有其他的情人。對此我沒有說過一句報怨的話。」
  「是你出於嫉妒把三沙子殺了吧?」
  「絕沒有那樣的事,我說的都是真話。我想恐怕是她的其他情夫在我離開之後,馬上來到所長家把她殺了。」
  「有那麼偶然的巧合嗎?」
  審訊的法警嘲笑了一聲,把此事報告了上司。預審官沒有回絕通渡提出的疑問,並就此展開了調查。這一殺人案件有很微妙的地方,核實通渡的口供也沒有發現什麼不自然之處。的確,他沒有殺害三沙子的理由;搜查通渡家的結果表明,沒有查出任何盜得的財物。
  說來也奇怪,通渡的指紋只留在了正門的把手、樓梯的扶手上及二樓的客廳和臥室裡,但被翻亂的櫃子和日用器具上沒有發現一處指紋。從這一點來分析,通渡從正門進來後,直接通過了走廓,上了樓梯,來到了二樓的客廳與三沙子講話,然後進入了隔璧的臥室。回去的經過也是相同的;他沒有進入其它的房間。如果他把樓下房間的傢具弄亂了,一定會留下指紋的。可是,那裡只有三沙子一個人的指紋。兇手是戴著手套垃開抽屜,翻亂傢具的。
  假使兇手是通渡,那麼,殺三沙子時一定會戴上手套,在殺人現場不留指紋,這是毫無疑問的。如果這樣推論,真正的殺人兇手就是另一個人了,那個人戴著手套把三沙子勒死之後,為了偽造現場,弄亂了櫃子、抽屜等。
  預審官認為,通渡的供詞是真實的,便責令下屬調查三沙子與男人的全部關係。在這一點,女傭人的話起了決定作用,兩個中年男子和兩個年輕男子的日常情況被調查出來了。
  三沙子的性生活是相當紊亂的。但是,在案情發生的當晚,這四個男人都有證人證實不在現場;因此警視廳認為,一定還有未查出的人。
  搜查本部的警察對進一步調查很感棘手,便再一次尋問了女傭人,當晚是否遇到過其他的來訪者,不是三沙子的情人也可以。
  女傭人說:「來訪的男人全都說出來了。」她想了一會兒,補充說:「大約一年前,秋岡在晚間7點來訪過,與主人在二樓談完話便告辭了。」當問到秋岡停留的時間時,女傭人回答說:「呆了30分鐘左右便回去了。僅僅這麼一次,以後再沒有來過。」
  搜查本部認為,這構不成問題,30分鐘左右不像是情人關係;況且女傭人說,他們倆當時僅僅是在二樓客廳裡談話。女傭人可以分辨出進過三沙子臥室的男人們的相貌。實際上,警視廳也從未聽說過三沙子與秋岡有任何暖味關係。
  搜查本部為了進一步掌握線索,決定傳訊秋岡。問一些情況。
  在警視廳,秋岡沉著地說:「其實什麼關係也沒有,只是為了工作的事急於找所長商量,7點鐘左右去所長家拜訪了她。呆了30分鐘,談完了話就告辭了。」
  審訊官問他:「那件事不能通過電話商量嗎?」
  此時,秋岡的神色顯得有些不安。
  「不能用電話商量,因為是設計上的問題。」
  審訊官點了點頭,覺得這是合乎情理的。在這一案件的調查階段,警視廳得知秋岡是池野設計事務所的傑出人物,具有卓越的設計才能,聞名於社會和實業界。因此,審訊長想起他本人打算新建一套住房,便指著秋岡帶在身邊的一份設計圖,隨隨便便地問道:「這是給哪兒設計的建築呢?若是你沒計的,一定非常漂亮,有機會讓我欣賞一下這座建築好嗎?」
  秋岡大吃了一驚,為了搜尋記憶,陷入了沉思,好不容易才點出了兩位主顧的姓名。
  讓秋岡回去後,審訓長覺得有點奇怪。秋岡對這麼簡單的問題,為什麼顯得有些慌張?秋岡是設計事務所的權威人物,又具有建築設計上的才能。而三沙子對建築設計是一竅不通的。他們倆有什麼可以商量的呢?
  一般來說,根據主顧的要求來決定建築的預算或設計的樣式。設計預定的變更問題需徵得三沙子同意,秋岡要與三沙子商量。即使那樣,也沒有必要晚間去寓所進行個別交談。第二天所長來辦公室後,還可以充分地進行商量嘛。
  通過對其他所員的調查,都說秋岡沒有為哪件事與三沙子商量過,況且還是一年前的一次訪問。那前後即使沒有那件事,審訊長仍覺得很不自然。假如與所長進行過那次談話,按理說應常常為此事去所長家。
  審訊長按秋岡點出的實業家和飯店老闆的地址去核實了情況。兩人都說一年前的這個時候確實托池野設計事務所設計過建築樣式。
  審訊長一邊回憶著那天秋岡對這一問題的驚慌表情,一邊思索著。他對秋岡做了進一步的調查,但調查的結果都對秋岡有利。秋岡已成了池野設計事務所的頂樑柱了,單憑這二點,他就獲得了優厚於其他所員幾倍的工資。他與池野夫婦相處得非常和睦。三沙子經常在一流飯店宴請秋岡夫婦,他們也很感激三沙子的深情厚意。秋岡與三沙子的關係的確相處得很融洽。
  當問及所員們,像秋岡這樣有才華的人為什麼不獨立經營時,回答是一片讚揚聲:「秋岡對池野先生有感情,池野死後第二天,秋岡就買了新繪圖工具,把原先那套所長送的德國造的圓規收藏起來,留作紀念……」
  總之,對秋岡所說的話,連警察們都很佩服。
  提到繪圖工具,審訓長一下就想起了大小圓規和分規。
  分規與圓規相似,但另一條腿上不附帶鉛筆,如同一條很尖的錐子。刺中池野心臟的凶器就是象錐子一樣的東西;被刺中的傷口稍稍有些不整齊,呈圓形。假如使用的是能扎透多層紙的普通圓規,傷口的形狀應完全是圓形的。但在池野胸都的傷口附近,不是有一個用同樣錐尖劃破的傷痕嗎?是分規的另一條腿尖在胸部輕輕地擦劃了一下吧?就是說兇手竭盡全力把兩條腿的分規朝池野胸部刺去,但突然兩條腿分開了。這樣一來。勢必會擦傷皮膚的。因為第二天清晨馬上新換了一支分規太顯眼,所以秋岡買了一套日本產的繪圖工具。
  審訊長再次傳訊了秋岡,並質問道:「你好像在池野被殺的第二天換了一套新的繪圖工具,邢套舊的耶兒去了呢?」
  這一問使秋岡比上一次更加驚慌,臉色都變了。
  「啊……那是兩年前的事,我記不太清楚了。」
  「事過僅僅兩年,怎麼會忘了呢?繪圖工具不正是建築設計師的靈魂嗎,如同理髮師的剃刀、廚師的菜刀、木匠的鑿子、刨子以及武士的刀、劍一樣重要。像你這樣有名望的人難道不懂嗎?那一套是德國造的,你更應珍愛它才對。你是以銘記池野所長的恩情為理由才換的,那套舊的不管你怎麼收拾、整理,也絕不會忘了呀!喂,你放到哪兒去了呢?」
  「我,記不太清了,或許是送人了。」
  「送人了?送給誰了?」
  秋岡近乎於哭腔回答道:「我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審訊長握出的這一質問,也正是秋岡想要弄清的。那天晚上,在殺害三沙子之前,秋岡曾向她打聽過那套繪圖工具的下落,但她沒有告訴他。其實,秋岡那天晚上並沒有與三沙子發生關係,只不過以此為借口,用事先準備好的領帶把她勒死了。隨後戴上手套,把房間裡的櫃子、抽屜、書箱等三沙子愛藏東西的地方都翻遍了,但始終沒有發現那套繪圖工具。
  審訊長讓下屬徹底地搜查了三沙子的蒙。畢竟是專門從事偵破的,搜查人員很多,不到兩個小時,在庭院中的舊石佛像下面,找到了埋在土裡的盛有繪圖工具的皮盒和一雙4l號尺碼的舊鞋。打開皮盒一看,染著污血的分規,如同貴重物品一樣,用黑天鵝絨包著。
  審訊長一下就明白了,兩年前,把這些殺害池野的犯罪證據埋起來的是三沙子。秋岡為了毀滅證據,曾在她家尋找過。警察們推斷,三沙子和秋岡合謀殺死了池野。然而,關於他害三沙子的動機,只能從他本人的口供中得到了。審訊長把沾滿了污血的分規放到桌子上。
  「這是你的嗎?」
  秋岡恐懼地點了點頭。
  「放在哪兒你不知道嗎?」
  他搖了搖頭。
  「埋在了池野家的院子裡,石佛像下面。喂,這也是你的?」審訊長把一雙4l號半的舊鞋也放到了桌子上。
  「兩年前的某天晚上,你穿著這雙鞋,從池野家的後門進來過吧!」
  秋岡再次搖了搖頭。
  「那麼,那天晚上你在哪兒呢?」
  「我……我……」
  「這次你殺害三沙子,事先也是聲張說你順便要到電影院去看電影。然而,那個證詞已是老黃歷了。這次殺害三沙子的案情留待以後慢慢地細審,兩年前的那天晚上你到哪兒去了?」
  「我借了三沙子的汽車,到郊外去旅遊了。這事三沙子知道。」
  「這是你與三沙子合謀的假證詞。你真愚蠢,三沙子已被你殺了,死去的人還能為你出庭作證嗎?對你這位具有卓越才能的建築設計家來說,這實在是太可借了。」
  審訊長很惋惜地看著秋岡的臉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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