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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旅遊團

作者:松本清張  翻譯:新野 編撰:小羽

普通人作主角的社會推理小說典範


  
一 失落在安科雷季

  65歲的王冠旅遊社經理田民太郎,原先當過佔領軍翻譯,退役後十年裡,從事過各種 職業,最後趁海外旅遊業興旺,做了現在的生意。隨著旅遊業興起,他在新老同行中,成為 僅次於巨頭的中堅人物。在大阪、福岡、札幌設有分公司的王冠旅遊社共有一百幾十個職 工。常務理事廣島淳平從創辦時的導遊提擢上來,兼任營業部長。
  這年春天,廣島計劃組織一次赴歐洲的「玫瑰旅行」。
  這次「玫瑰旅行」純女性,用陳列櫥窗形式美化綜合旅遊方案。在以前的女性團體旅行 中,沒有另聘講師,遼次,為滿足會員的求知慾,旅行社特延聘著名人士任講師同行。這次 「玫瑰旅行」,王冠旅遊社「起用」旅行評論家江木奈歧子,自然並不是為了趕時髦。
  計劃的籌劃者、負責人兼常務理事廣島□平在出園式的住所訪問了江木奈歧子。
  江木交談後答應擔任講師,她已45歲,但看來不像40歲,年輕時在美國留學,詳細經 歷誰也不清楚。她具有一種神秘魅力,取名坪內文子。她在英美出版的世界旅行記和遊記中 以所寫的隨筆出了名。江木奈歧子是當翻譯的筆名,少有人知道她的原名,她終身獨身。
  到四月份,「玫瑰旅行」的團員基本都確定,出發日期是4月15日,但各種準備工作 都還很緊張。
  資深的導遊門田窗邊桌旁攤開了團員名冊。方格紙上用圓珠筆規矩地用方正的字體寫上 姓名、年齡、職業等。名單按報名的先後順序排列:
  1北村宏子   25  公司職員
  2杉田和江   28  公司職員
  3竹田郁子   31  教師
  4深山通子   32  無職業
  5曾我千春   24  服飾店店負
  5鈴木美智代  35  商店店員
  7原澄子    43  無職業
  8籐野由美   37  美容設計師
  9星野加根子  38  無職業
  十多田真理子  40  酒吧從業人員
  □佐籐保子   25  教師
  □本田雅子   20  學生
  □西村美樹子  20  學生
  □千葉裕子   20  學生
  □濱野久子   41  無職業
  □宮原惠子   25  服飾店店員
  □金森幸江   45  商店店員
  □中川易子   36  公司職員
  □黑田律子   31  公司職員
  □日笠朋子   37  無職業
  聯絡地點多數在東京,也有在大阪、橫濱、福岡、京都,名古屋、關東各縣等其它地方 的。
  門田一個人點燃了香煙。
  自己會見過的客人模樣,一個個浮現在他眼前。原澄子、籐野由美、星野加根子這三人 是同一天報名登記的。醫院院長的寡妻原澄子最早就關心編在一組的同室旅伴。星野加根子 口氣也相同。
  這是旅行團體最感頭疼的問題之一。有的人同室就寢第一晚就開始失和了。雖然在同一 房間的雙人床上睡覺,卻無言可談,這樣的例子是屢見不鮮的。旅客一旦在旅途中相處得友 好,就不考慮改變編組。編組不能隨便變更,這一原則是嚴格的,必須遵守。
  嚮導絕對不能破壞自己中立的立場,不管發生什麼樣的事也不能對任何人稍加偏袒。處 置不公不利於率領隊伍。導遊雖是服務性的,但也是團長,必須兼備團長的威嚴和教師的指 導能力以及顧問的諸事通曉。
  除了原澄子、籐野由美、星野加根子是同一天報名申請的外,門田還會見了幾個人。
  北村宏子在證券公司工作,她是第一個來登記的,多田真理是大阪飲食店的老闆娘,高 大的身材穿著和服相當合身,穿戴打扮也不俗,雖然40歲了,但看來還當相年輕。
  在這次申請時,門田曾感到不安:她身穿過份華麗的和服,以致立即刺激了其他的婦 女。由於過於引人注目,將眾人的視線集中過去,因此引起了同伴的嫉妒,成為旅行的話 題。門田只得委婉地說,在旅行中容易損壞衣服,可以預備一些適合旅行的輕便的諸如西裝 之類的衣服。這樣說,她會有人支持。
  正當門田回味著報名者的風采時,隨其同行的講師江木奈歧子掛來了電話。
  「實在抱歉,因為突然發生了不得已的事我不能去了。請原諒,我就不再打電話給你 了。」江木奈歧子表示了歉意。
  「啊?這不是讓我作難嗎?無論如何我到府上去一次。
  門田立即出門,不久,讓出租汽車在江木奈歧子的屋前停下,她讓她聽到汽車聲音而以 責備其違背信約。江木奈歧子徑直走到門口,看到門田時她嬌媚地低下頭來,臉上掛著困惑 的笑容。門田從這種表情中,立刻就有直感,意識到這肯定不是一種機謀。
  「究意為什麼突然就辭退呢?也不先打個招呼,弄得我慌手慌腳。匆匆忙忙趕來。」
  門田喝了一口茶,開口說道。
  「實在請原諒,只好這麼辦了。」
  「這次來見您也真為難,把您的電話告訴廣島常務時,我被狠狠地訓斥了一通。本社已 將先生的大名對外發表,意欲招募遊客,迄今已有二百個人申請報名,那份名冊諒已過了目 的?」
  「嗯,略略拜讀過。」
  「人們是仰慕先生擔任講師申請報名的。倘若現在推辭,我們下不了台哪。」門田的語 氣帶著反詰的調子。
  江木奈歧子低垂下頭,扭過臉默默站立起來。她從容廳角落的桌子抽屜裡,取出一個薄 薄的小盒子,把兩粒小藥片倒在手掌上,含入口中吞了下去。她看來是時常服用,吞得相當 熟練。門田暗暗瞥了一眼小盒標籤。藥名是tranguilizer,一種精神安定劑。
  「實在抱歉,請您向廣島先生還有參加這次旅遊的各位表示歉意,門田先生,請您幫我 的忙,否則會發生關係終生浮沉興衰的大事。」
  「終身浮沉興衰?太說大了吧?」門田愣住了。
  「不,是真的,正因為這,在電話裡沒法說,確實是這麼回事。」
  江木奈歧子所指的事,是兩天前被讀者稱為第一流婦女雜誌《女性思潮》編輯約她寫長 篇遊記體文章一事。她自己至今只寫雜文。為感激這第一流雜誌的關注,總想寫成應付過 去。如果成功的話,她就站得住腳。偏偏槁約期截止到下月七日,只好不去旅行。雖然違約 於心不安,然而這種運氣恐怕不會再來第二次,她盼別人能理解自己把精力傾注於此的心 境,並希望能得到支持。
  江木奈歧子望著門田困惑的臉,又說:「我準備冒昧提出一個替代的人,對外可以說是 我日常工作的助手。相信大家會滿意繼我之後的人選。」
  門田囿於一個人難以決策,決定起身離席。
  「那個替補的人選請務必放心,請對廣島先生致以衷心的問候。」江木奈歧子將門田送 到門口,把手搭在他肩上,用懇切的口吻說著。
  這個替補的人叫上方悅子,到此,也只好權且這麼辦了,旅行團確定成員,配齊角色, 爾後就該出發了。
  4月15日晚上7點40分,在羽田機場的國際航線特別候機室裡,舉行了王冠旅行社的 歐洲旅遊團「玫瑰旅行」結團儀式。
  SAS客機22點15分啟航,向北經由哥本哈根直抵倫敦。預定到達安科雷季為當地時間 15日l0點45分,在候機廳待一個小時,1l點45分出發。大家到達哥本哈根為16日6點 50分。
  特別候機廳裡,除了30名團員和導遊門田良平、代理講師土方悅子以外,還擠滿了前 來送行的家屬和朋友,就連走廊裡也塞滿了送客。離出發時間越近,送客的人就會越多。
  截止的三天前報名申請者是二十三個。在這以後超過門田的預想,又增加了七個人。在 結團儀式中,團員們各自作了自我介紹,門田則拿著團員名冊核對著。土方悅子也俟每人自 我介紹結束,用鉛筆在名字上做個記號。
  這30個人的旅館住房分配,按一室兩人,正好分成15組,大體上以居住地區、年齡、 職業等為標準決定同室的人。這是門田的決定,尚未逐個探詢本人的意願。室友次序如下:
  1北村·杉田;  2竹田·深山;  3星野·多田;  4原口·田村;
  5曾我·宮原;  6鈴木·中川;  7浦道·小林;  8佐籐·川島;
  9本田·折原;  十西村·金森;  □千葉·濱野;  □喜多·福島:
  □黑田·日笠:  □戶道·上田;  □原·籐野。
  門田在特別候機室結團儀式開始前散發這份「室友一覽表」,並對每個人都懇求著:
  「這個方案已經確定,25天的旅行就照此執行了。多少總有和您不投緣的地方,還望 多將就些。由於是團體旅行,希望不要影響大家的情緒。我希望大家能在一片和睦友好的氣 氛中愉快地旅行。」
  各自肯首應允了。一想起25天裡要和素不相識的女子在一個房間裡生活,不少人都相 當關心地看著室友的名字。
  在結團儀式上,廣島常務理事代表主辦者作簡短致詞。他說,王冠旅行社對於這方面的 業務具有相當長的歷史和經驗,至今沒有出過一次差錯。相信這次具有特色的婦女旅遊團 「玫瑰旅行」計劃定會成功,而這次成功,將使社會更加信賴它豐富的經驗。
  SAS客機比規定時間遲12分鐘飛離羽田機場。「機艙內,原澄子用不太歡悅的表情對 門田說著,」……我還是在牽掛著室友的事。」
  「嗯。」門田在印出的名冊上看到了籐野由美的名字,「是籐野呀,挺不錯的。我想您 會和她合得來的。」
  她還是用純粹事務性的語調問:「這位籐野多大年紀?」
  「嗯……」籐野由美身份證上年齡是37歲,原澄子是43歲,不用說,婦女之間年齡即 使相同,也不會說心裡話的。「她和您差不多年齡吧?門田含糊其詞地說。
  「門田先生,剛才您所說的我都聽到了,但是在這次旅行中,室友是不是絕對不能變更 的呢?」
  「是的,希望是那樣,嗯,我想雖然會有各種各樣的事情發生,但在25天裡,互相之 間要發揚友好協作精神……」
  門田想,這個原澄子剛來,就問能否調換滿意的人,還是慎重回答為好。當然不能明確 表態。
  「可是,您在我來報名時不是說過,假如和對方合不來,可以調換編組的嗎?」
  「好了好了,請冷靜點。」門田屈服了,「倘若分到的室友實在格格不入的話,可以用 特殊理由重新分組,但這對其他的人請務保密,否則大家都會抱怨不滿,我們將難以收拾這 副局面,請您能理解我們的處境。」
  幸而旁邊人聲嘈雜,沒有理會到這低聲耳語的秘密交易。離登機的時間愈來愈近了,原 澄子滿足於那個密約而離去,門田長歎了口氣:「哎呀,這個女人可真纏得叫人受不了 啊!」
  在安科雷季機場降落前,團體女客們把臉貼在窗玻璃上,鼻子被玻璃壓得扁扁的。蒼穹 霧靄之中透露出黑黝黝的針葉林和波光粼粼的海灣。在海灣對岸的細長的、河流般的丘陵 下,密佈著紅、藍、白色的砂粒般的建築物。這些很快就消失了,淺茶色的寒帶森林呈現在 大地上,就像能行走似的流動著。
  下飛機後,團員們有的坐在休息廳各處椅子上,也有的在信步蹀躞,但大部分團員接踵 進入了一個土特產商店。
  「請您到商店那兒去一趟,我就在大廳裡來口巡視,行嗎?我舉著小旗作標記,絕不會 混到其他的人堆裡去的。我們的出發時間,大約還有40分鐘。」門田催促著。
  「就按您的意見辦嗎?」悅子抬頭看著門田。
  俟到停機休息將完,土方悅子報告,「門田先生,差二個人哪!」
  門田自己也發現了這點,心中很是焦急。
  「是誰呢?」
  「好像是籐裡由美和星野加根子。籐野方纔還在商店裡看著戒指呢。」
  「會不會去洗手呢?土方小姐,請您快點到洗手間去查看一下。」門田用眼光命令著, 看著悅子小跑般地走去,不久,星野加根子一個人從商店方向急勿匆地走了過來。
  而籐野由美卻形蹤不見,「失蹤」將近20分鐘,客機延誤二十分鐘起飛是非同小可 的。
  正當門田急出一頭冷汗時,安然無恙的籐野由美和悅子手拉著手從休息廳的一角出現 了。門田心頭的波瀾隨即平息了,但對帶著若無其事表情走過來的籐野由美很是氣憤。
  「到底是怎麼回事?」發怒的眼睛也睨視著一邊的土方悅子。
  「對不起,到了飛機上再說吧。」籐野由美像是讓出租汽車等候的那種語調,慢悠悠地 說著。
  此刻,門田也不要求從容地說明,星野也從後面氣喘吁吁跑來,北歐的航空小姐皺起眉 頭,臀部一晃一悠地在前頭離開了。
  門田進入艙內,沒去理會其他的乘客。玫瑰旅遊團的人們用疑惑和非難的眼神注視著隨 後而來的籐野由美的臉。門田在座席後頭沒法看到她的表情,用皮帶紮住身體後也不那麼激 動了。他僅僅向旁邊的悅子問起方纔的事。
  「她好像在洗手間把剛剛在店裡買來的紅寶石戒指丟失了。」悅子在喧囂的金屬噴氣引 擎噪音中說。
  「什麼,紅寶石戒指?」
  「是啊,在盥洗間洗臉,完了以後就找不到了。可能這個戒指尺寸偏大,在無意之中脫 落。我去的時候,她正在趴在瓷磚地上來回地尋找。」悅子以不平靜地聲音報告道。
  「您也一起在找嗎?」
  「找了,到處尋遍了。心想會不會在廁所門下的縫道裡?於是,又把一個個的門都打開 看過了。」
  「要是找不到,真不可思議哪,那個戒指用多少錢買的?」
  「可能差五十元就是一千美元。」
  「到底為什麼要在安抖雷季買那麼貴重的東西呢?」
  「可能是不抽稅貪便宜吧。」
  「傻瓜,美國不是紅寶石的產地,在美國還得加進口稅。機場衛星商店裡邊不都是免稅 商品,可得讓大家注意呀。在還沒有到歐洲之前,無論如何不要買近千美元的東西。」
  門田友誼舒了口氣,又回復了緊張的表情,「那麼,查不出個究竟來嗎?」
  「條的,不過會不會被偷走……」
  「也許不會有人偷吧。有沒有其他的人呢?」
  「不過兩三分鐘時間,誰也沒進去。」
  「那是怎麼回事呢?商店裡一般送客是不能進去的呀。」
  「我要是再仔細檢查一下就好了,無奈出發的時間柑當緊迫,沒法仔細尋找。」
  「這兒也攪得六神不安。」
  「不過,我雖勸籐野由美向機場辦公室遞交遺失報告。她覺得報不報告都無所謂。」
  「沒有報告嗎?」
  「是的,就算遞交了報告,仍然要耽誤飛機起飛,給大家添麻煩。」
  「那麼……」\
  說著,門田頓時產生了對籐野由美重新估價的心情。雖然他至今還對嚴重干擾大家的這 個女人生氣,但丟了價值上千美金的東西,還能認命達觀,倒也不簡單,算是一個氣硬心強 的女人。
  飛機不斷上升著,看得到雲蛐間隙裡悠然露出覆蓋著皚皚白雪的麥金利山。禁止吸煙的 信號早就熄滅,但身體還沒自由。高度大致相同的北極山地一望無際,斷崖峭壁比比皆是。 晚霞射出了紅色的光彩,把冰山染成淺淡的薔薇,荒涼的景像於是化作一幅幻想的抽像畫 了。
  團員們大都睡著了。有的戴著黑布眼罩,有的仰面朝天,有的伏頭俯臉,也有睡不著 的。門田靜靜地在通道上往復視察著著。
  從薄暗的雲層下,可以看到瑞典的陸地,小小的燈光可能就是斯德哥爾摩的街區。過了 斯堪的納維亞的丘陵地帶,飛機來到海岸線上。
  「看見哥本哈根了。」門田指著逼近的陸地。提高聲調說。
  
  
二 肋下伸出的手

  哥本哈根的卡斯托魯布機場在歐洲算得上第一流。拂曉,跑道上空,熹微的晨光漸漸驅 趕著黑夜,清晨6點20分時,天色一片朦朧。
  下機後門田一行來到皇家飯店,皇家飯店連接廣場大街的一角。雖建築宏偉,但外觀遵 守著傳統的風格。
  「把今天的計劃安排告訴大家。十二時前請各自在房間裡休息,然後在這個旅館的餐廳 裡吃午飯,一點半左右乘大轎車去市區觀光遊覽。」
  市內值得一看的東西,大體就是港口的人魚像和阿瑪利愛布爾宮等。門田為了撫慰不高 興的婦女們,和藹地好言說道。
  中午,吃完北歐有名的烤三明治,門田站起來宣佈市內遊覽時間。原澄子走了過來:
  「怎麼沒在這兒看到同室的籐野由美,她上哪兒去了?」
  「喔,籐野和一個熟人出去了。」門田輕描淡寫地說,「外面有人打電話到房間裡找過 籐野嗎?」門田看著原澄子狹窄的臉頰問著。
  「不,沒有電話,根本沒有打來過。」住在同一個房間的原澄子否定。
  人魚像在碼頭邊,看照片會認為是一尊雕像,實際上只有八十厘米左右,座落在岸邊的 岩石上。團員們來到這幾時,各國的遊客都圍聚觀看。
  「喲,那不是籐野由美嗎,團長」土方悅子目光敏銳地叫道。
  在美人魚座落的岩石旁,一個日本女於擺好了姿勢,被幾個美國人拍照,正是籐野由 美。
  「真的。」門田瞪圓了眼睛。
  籐野由美對著照像機作出婉然柔順的表情,擺出嬌艷動人的姿態,立刻招惹了其他團員 的注意。大家都直愣愣地用發呆的表情看著籐野由美,她倒沒有察覺到,還是照著要求做出 一個個的姿勢。美國遊客歡欣萬分。又是吹口哨,又是喧叫著。
  照完,籐野由美向門田問好的表情,不但沒有羞恥感,反倒由於當了外國的模特兒,有 點洋洋自得,這副神態與其說是對門田,倒不如說是向周圍的團員示威。
  「今天是誰帶您到處遊覽了?」門田呆想著問道。
  「不,和那個人剛見面時就覺得沒意思,很快就分手了。我想,大夥兒必然一定會來看 人魚像的,就雇了出租汽車趕到這兒,怎麼樣,我的直覺沒錯吧?」
  「喂,今晚最好不要出去。」門田不由得叮囑。
  「就呆在旅館裡。在飛機上睡眠不足,今晚想早點睡覺。」
  「那倒是的,由於時差的關係大家睡眠都不足。今晚早點休息,這樣可以準備明天的行 動。」
  「明天的郊外活動吧?」
  「是的,要去參觀古城。」門田說。然後,他們乘上等候著的大轎車,來到了阿瑪利愛 布爾宮,看到了衛兵站立交接的風情。在舊市區街道的圓塔流覽時,門田向大家介紹,這個 直徑35米的圓柱形塔、是科裡斯傑四世在一十九世紀中葉建造的。
  這一段行程直至人魚像,遊覽經過了三個小時。籐野由美從旅館出來正是中午,她的單 獨行動差不多有四個小時。在這四個小時的間隔中,籐野由美和經理一起去遊覽,可和男友 合不來而分了手。人往往能一眼看出有沒有好感,雖然不能籠統地一概而論,但在四個小時 相處又分離,會不會是她那職業性的淺薄之見呢?
  這樣考慮,想來符合同室的原澄子的「證詞」。門田斷定籐野由美所說的陪同經理遊覽 是一派虛言。可以得出這樣的判斷:她這麼說,完全出於虛榮心理,對同性的團體夥伴自我 顯示。
  但是,籐野由美下一個花哨的行動,又在科隆堡的古城展開了。
  當時,土方悅子看著門田,儼然以「講師」的口吻對團員們講著哈姆雷特的情節。
  門田在城壁上見到土方悅子緬懷往古投入逍遙朗誦的樣子,好像出現了哈姆雷特的幻 影,而那裡,也確實有人站。
  「那兒,那不是籐野嗎?」
  接著,隨著團員的高聲喊明,出現了籐野由美裝腔作勢的姿態。
  再仔細看看,在城牆的另一處有一群男人,好像是美國人擺出照相的姿勢,這群攝影的 人,和昨天在人魚像跟前為她拍攝的不是一夥。
  可以判斷籐野由美的美國話講得很好,門田呆呆地在一邊感到吃驚。她這種行為,肯定 又會引起團員們的反感。
  剛回到哥本哈根的皇家旅館,門田對籐野由美今天的言行會給予團員們什麼樣的影響進 行瞭解,先到土方悅子那兒去聽聽。
  「不知您對這件事是怎麼想的?」
  土方悅子用不知所措的表情回答:「是嗎?」
  「那種類型的女性,在哪兒都有一個兩個吧?」
  「是的。不過昨天在人魚像前也好,今天在科隆堡也好,籐野由美都在變化吧,但變得 太過分了,讓人感覺到自我顯示欲相當強烈。」
  「在吃午飯的愛爾星科飯館裡,多田真理子向籐野由美對抗般地買了魚子醬三明治,而 且還比籐野還多買了三個,這麼一來大家都很痛快。
  「籐野在三明治的事情裡,遇到了多田試探性的報復。大家一會感到非常無聊,那兩個 人有沒有區別呢?」
  「區別?」
  「籐野是美容師,多田則是大阪的飯館女掌櫃,那副派頭說起來簡直像是酒吧間的女老 板。美容院的女掌櫃和酒吧女老闆,哪個都有追求虛榮的職業意識吧。她們之間的刺激會不 會發展成對家會出現對抗性的呢?看起來,籐野由美的顯示欲太強了些。」
  「也許這兩個人是半斤對八兩吧?」
  門田覺得這個看來矮小年輕的土方悅子,對觀察分析人倒挺細緻周密,全然不像搞文學 的人那樣迂腐。
  土方悅子不是亦步亦趨、人云亦云的女子。出於女性的心理,畢竟能同樣看穿女性。
  門田打算出去一下,由於工作關係他到哥本哈根來過多次,諳熟一般人所不知的好去 處,帶隊的人獨自走開是沒有責任的,好在有土方悅於充當助手。
  「請去吧,」土方悅子痛快地承擔起了留守的任務,「團長您用不著擔心。」
  門田在一個昏暗的小酒吧一面等著啤酒,一面心不在焉地環視著四周:當地的丹麥人居 多,但也聚合著各國的人。東洋人現在只有門田一個,但是沒被引起特別的注意。
  這個時候,一個低矮東洋人和一個高大的丹麥女郎走進來,在門口不遠處坐下。
  日本人是互相認得出相貌臉型的。隔著酒桌面對面地坐著,是不能不致意問候的。
  「什麼時候到這兒來的呀?」門田正想開口,那個日本人已經先說了,自然用的是日 語。
  「昨天,你呢?」門田問。
  「我一直住在這兒,」那人的黑鬍鬚中露出皓齒,眼睛如同線一般細,頭髮蓄成普通的 長度,鬍子也恰到好處,他也許挺年輕的,在暗處看來約三十歲左右。
  「一直,啊,就在哥本哈根?」門田正驚訝,男子從口袋裡沙沙地取出名片。
  名片左上角排印著小號鉛字:《日本體育文化新聞》、《新世界》月刊歐洲特派員,中 央是「鈴木道夫」,左下角排印出如同蟲蟻般的小鉛字「荷蘭國阿姆期特丹·紐班達伊科大 街一O七號附一七八六號」,內側是英文對照。
  「啊,是新聞記者吧?」門田看著名片上署名鈴木道夫的鬍鬚照片,他的臉被燭影晃映 出片片光斑。
  「表面看來是新聞記者,但實際上是個免費通訊員兼攝影師。與名片上的雜誌雖然訂有 合同,卻無固定收入。送去報道和照片才支付稿費。」通計員鈴木道夫用標準東京腔發音, 在煙霧和噪聲中說。
  丹麥女郎肩靠在鈴木身上,從側面打量著這兩個人用日語在說些什麼。
  「冒昧打聽一下,你到這兒來是旅遊吧?」鈴木打聽著。
  「可以這麼說,在旅遊團裡當導遊,」門田拿出名片來。
  鈴木用小眼睛看著上面的字。
  「的確是搞這門工作的,連這個邋遢的小酒館也曉得,想必也是個哥本哈根通了。」
  「是老導遊帶出來的,去年已經來過兩次。跟這兒的掌櫃也混熟了。」
  「怎麼不把旅遊團的人也帶到這兒來呢?」
  「要是男遊客就會一起來,也肯定會喜歡這樣的小酒店。但這次是婦女旅遊團,不能帶 她們來,只好一個人行動。」
  「這麼說來你這次來歐洲好像是到了女兒國羅?」
  「那倒不是,擔子夠重的,婦女旅遊團什麼樣的麻煩事都有。」門田苦笑了。
  鈴木轉過頭去,這時,他被女郎死乞白賴地央求著,把剛才和門田說過的話扼要他講給 她聽,他的丹麥語相當純熟。
  女郎邊聽邊飄忽地睨視著門田,對鈴木不知說了些什麼、鈴木順便翻譯出來。
  「這位丹麥女郎在宣傳部門工作,是雜誌的編輯,而且還是婦女解放運動的活動家」。
  門田用訕訕神色望著女郎,她晃動著長長的金髮,向門田點頭莞爾而笑,笑得相當有魅 力。
  「喔,也想打聽一下你可能認識的江木奈歧子。」
  門田想了一下,又仔細地看著她的臉。
  「這位是托爾珀珊小姐,四年前的夏天,江木奈歧子到哥本哈根和她結識了,日本的女 隨筆家和丹麥的女編輯好像挺合得來,兩個人在哥本哈根遨遊散步。據說江木先生出版了 《白夜之國·一個女人的旅行)這本旅行隨筆集,我讀過一大半,不過全部忘光了……」
  「嗯,是的,我想那一定是在丹麥、瑞典、挪威北歐三國的記游,說實在的,我沒有讀 過,江木獨身,可事實上,這次旅遊團雖然希望江木奈歧子先生擔任講師,但江木先生事不 湊巧,中途廢了約。」
  門田對托爾珀爾珊小姐輕輕地點點頭,她則報以微笑。
  門田凝視著鈴木的臉:「鈴木先生認識江木奈歧子嗎?」
  「不,只知其名,在文章中看到的,沒遇到過她本人。」
  「喔,是嗎?江木先生寫的那些東西水平如何?」
  「據說稍為有點討厭,完全以旅行者的眼光寫出來,仔細分析出入是不少的。好像在本 月10日《朝陽新聞》文化欄上,刊載了江木先生的挪威菲約爾托地方的回憶,那篇短文裡 的謬誤竟有五處。當然,誰都會有錯處的,不過那也實在太過份了。」鈴木對江木奈歧子的 批評,逐漸變得辛辣起來了。
  這使門田感覺到,這位無名的通訊員對聞名日本的全國性報紙上發表文章的隨筆家兼評 論家的反感和敵意。
  門田不由得只能隨聲附和:你說的本月10日《朝陽新聞》,至今還不到幾天,你是在 哪兒看到的呢?」
  鈴木擤著鼻子。
  「好像是在阿姆斯特丹看到的,在日本人多的歐洲城市裡,都會有這份報紙的。」
  「哦,是那樣的」,鈴木忽然這麼說起來:「我雖然在歐洲過著這樣流浪不安定的生 活,但早就想洗手不幹了,那希望的腳步聲,已經離我越來越近了。」
  「噢,那太好了,那最近是要回到日本結婚吧?」門田藉著蠟燭的火光,凝視著他的眼 睛。
  「不,結婚也未必好,還有各種各樣的形式呢,」鈴木回答的話雖少,但口吻相當明 確。
  「那麼。祝您愉快!」門田從靠窗的倚子上起身,而後回去休息。
  第二天,早晨7點半,門田從床上起身,後腦勺上還殘留著朦朧的睡意。今天上午要乘 11點啟航的飛機去倫敦,10點鐘必須到達卡斯托爾布機場。因此,8點半全體就得集體 去餐廳進早餐。
  剛過八點,就有了敲門聲。
  「您早。」土方悅子進來了,她淡談地化著妝,容光煥發,看來昨晚睡得很好。看到她 的表情,門田就放心了,諒來昨晚沒有發生麻煩事。
  土方悅子簡單地談了出發的事宜,用眼神微微笑著說:昨晚你很晚才回來吧?」門田將 昨晚的事情詳細講了一番。
  土方悅子饒有興味地聽著。
  土方悅子走出房間時,快到8點45分了。旅館的侍者驚慌失措地闖進門田的房間,用 激動的聲音叫道:「一名日本婦女被卡倒在樓下17層樓的1703室裡。」
  紅制服高個子的侍者從17樓1703室跑出來,邁著長腿飛奔上樓,來到導遊的房間至少 需要兩分鐘。另外,侍者不可能在眨眼的瞬間,發現被害者馬上跑出房間,他凝視著躺臥在 地上的日本女客的姿勢,也得費一分鐘,那麼,他發現她的時候,應該是8點42分左右。
  門田被侍者的急報嚇得魂飛魄散。雖然事情發生在下一層摟,而那兒任何房間都沒有這 個團體的旅客,想來這個報告可能是弄錯了的。但侍客的德國腔英語緊張得結結巴巴,鑿鑿 地說是這個團體的婦女,一個勁兒地指著樓下。
  門田出來找土方悅子,這時已經看不見她的身影了。她很可能在19層樓和將要出發的 同伴待在一起。
  門田隨即就被侍者拽下樓梯。他的腳磕磕絆絆地不聽使喚,腦子十分混亂。作為導遊, 遊客被害,他從未經歷。
  到底是哪個團員進入了1703室呢,根本沒有預訂十七樓的任何一個房間呀,這個團體 全部在18、19樓。這個美國式的建築,對全體團員來說,哪一層樓房間的外觀都好像沒有 區別。作為當導遊的門田出於職業性的要求,當然曾加以注意。但是,儘管那樣,團員還是 在下一層樓被殺,怎麼會到那間房裡去呢?
  門田的這些考慮,花了很長時間。接著,他被侍者拽著從18樓急步下到17樓,再走不 到10米的距離就來到1703號房的半開著的門前,實際上還沒有三分鐘。
  門半開半掩,發現事故的侍者跑出房間仍保持原狀,其餘的房間則全部關閉。
  這時,靠近進口附近的門咯吱一聲開了,門田嚇得心都要擰住了,以為是躲在洗臉間裡 的兇犯馬上就要跑出來。
  可是,眼前出現的是一團花花綠綠的顏色在踉蹌搖晃著。
  「啊,多田,」門田好像看見幻象似地木然了,旁邊的侍者也發愣般地呆住了。
  多田真理子晃晃悠悠地背靠在關閉的門上,一隻手貼著喉嚨,眼睛看著天花板,急促地 大口大口地嘔吐著,她肩膀依在門口,像是勉強堅持著不倒下來,臉色十分蒼白。
  「多田,究竟這……」
  門田急促地盤問。多田真理子用另一隻手慢慢地大幅度地搖了兩三次表示不要靠近她。
  這時,她一手捂著自己的喉顎,馬上又嘔吐起來,從喉嚨裡發出一陣陣的乾嘔聲,又向 上仰著,做著深呼吸。
  「上錯樓……叫電梯停在這層樓,」在呼吸困難的間歇中,對著目不轉眼注視著的門 田,她喘吁著說,聲音就像老太婆般嘶啞。
  「我剛剛路過這個房間……冷不防……從後面被緊緊抱住……拉進這個房間裡來……從 後面用兩個手把頭……卡住……接著,從後面推倒了……只是模模糊糊感到……以後就什麼 也就清楚了。」說話時,好像是擠出聲音般上下動著肩膀。
  「那麼,你看見那個男的臉嗎?」門田焦急地問。
  「不,沒有看見臉,根本來不及去看,就被後面從膈肢窩下伸出的兩隻手卡住脖子」。 她突然放下遮著的手,脖子前的皮膚滲出了血。
  門田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這時,門口,出現了土方悅子的臉。
  後面還有五、六個人的臉。
  以後的騷亂,就像龍捲風似的在17、18、19層樓中進行著。先是大家從17層的1703 室將多田真理子東歪西倒地送到19樓的土方悅子房間裡。門田和悅子、籐野由美、竹田郁 子、日笠朋子扶著真理子的肩膀,晃晃悠悠地上了電梯。
  門田在這兒作出決斷。要是去機場的大轎車還沒有到旅館的話,即使有充裕的時間,靠 門田的果斷恐怕也無法作出有效的決定來。更不用說時間相當緊迫,肯定已沒有充分的時間 處理完這突如其來的事件。他掏出不少小費給了侍者,對陸續趕來的膛目結舌的旅館經理和 客房主任簡短他講了事故。
  旅館的經理、主任面面相覷,說願意照那麼辦,不讓其他旅客產生對他們不必要的不快 感。他們完全謙恭地俯就,唯恐暴徒或許就是旅館的侍者。不用說,他們對這樁事會鉗制議 論,向全體職工宣佈不得走漏消息。
  不久,多田復原了,「她不要緊吧?」門田為多田真理子的迅速康復感到吃驚,亦惴惴 不安。
  「已經沒什麼了,我急救過了。」是原澄子的聲音,她的聲調和眼神都很鎮靜。
  「啊,你……」門田注意到原澄子是婦產科醫院院長的孀妻。
  「你丈夫是醫生吧?做過幫手嗎?」
  丈夫是醫生,就貿然斷定他的妻子有簡單的醫療知識和護理經驗,門田的想法和社會上 一般人的錯誤認識相同。
  原澄子冷靜地訂正了門田的錯覺:「那是年輕的時候,在丈夫的醫療室裡幫過忙,一般 的外科手術也許還是能夠做的。」
  「原太太,多謝了。多田的事情你多加關照。」門田行了禮。
  「好的。在這個時候得互相幫忙。都是出門人嘛。」原澄客氣地滿口答應。
  
  
三 冷情況和熱話題

  去倫敦的SAS客機,準時停在哥本哈根的卡期托魯布機場。
  多田真理子夾坐在靠窗的原澄子和過道邊的星野加根中間的座席上。原澄子受門田的委 托服侍多田真理子,星野加根子是多田真理子的室友。
  多田真理子恢復了元氣。
  鑒於以上原因,30個團員都寡言無語。沒有一個和鄰座侃談。大家都蜷縮在座席上, 顯出一副孤獨的神情。
  到達倫敦後,大家休息了一晚,早上八點左右,門田在自己的房裡整理哥本哈根以來的 支出摘要和收據,聽到了敲門聲。他以為是悅子來了,打開門一看,卻是尖臉的原澄子站在 走廊上。她完全是外出的打扮。
  「你早!,要去海德公園散步吧?」門田和藹可親地問候。
  「不,我想跟您說點兒事,大家都出去散步了。」原澄子稍許有點逞威地大搖大擺一直 走到門田桌邊客人坐的椅子旁。門田把門打開,讓走廊上看得見這裡,自然這是出於在男人 的房間裡接待女客的禮貌。
  原澄子沒去看那些,坐在椅子上用看來有點性急的口氣和對面坐著的門田快言捷語地 說,「我這麼急趕來,為的是多田真理子的事,怕其他人認為有什麼反常的原因。」
  「啊,門田先生。你還記得在哥本哈根的旅館裡,多田被誰從後面卡住了脖子嗎?」原 澄子目不轉眼地盯著門田。
  「那是什麼意思呢?多田是那麼說的,當然要相信羅。」門田看著對方的臉。
  「不,我認為多田不是被人家從背後卡住脖子的。」
  「啊?」
  「我治療過多田的頭頸,被卡扼部分的傷痕,僅僅是前頸部的左右兩側皮膚稍有破損剝 離。那不過是指甲搔出來的痕跡罷了。」
  「你那時就知道?」門田問。
  「有關之處的情況我講不確切。當然我說不清多田以前的事,那時的氣氛緊張。要是被 其他人從後面卡住脖子的後,兩手指壓迫頸動脈,在前頸部兩側應看到皮下淤血,所謂青 紫,就是手指壓迫處呈暗紫色。」
  「然而,卻看不見多田的青紫,也沒有來自後而的兩手手指的壓痕,皮膚沒有變色,挺 清晰的。另外,被指甲抓傷,只是從皮膚裡滲出血來,這種扼殺的方法恐怕是沒有的。」原 澄子訂正了轟動一時的多田真理子被扼殺的情況。
  門田膛然了:「那麼事件不就更嚴重了?」
  原澄子冷冷地望著驚愕的門田:「豈止是沒有用指甲抓頸的扼死方法,多田脖子上的拗 痕方向,不是從後向前,而是從前向上。要是兩手從背後抱住的手指正貼住喉頭,指甲尖應 該向前,然而多田的卻相反。」
  門田照原澄子所說的方式,用自己的手在空中試了試那個手勢。
  「這麼說,多田是用自己的手卡扼喉嚨的嗎?」門田低聲叫起來。
  「雖然打算卡,但最後只是用手指甲搔傷皮膚。那種修剪過的手指甲修長的頂端呈三角 形尖頭。多田說是被那個男的從後面卡住脖子,然而,男的手指甲伸出來和女的是不一樣 的。」
  「而且。多田的臉色是蒼白的,要是在那麼長的時間裡失去意識,倒在17樓的空房 裡,臉色肯定暗紅色的。我在當丈夫助手時,看見過上吊縊頸的自殺未遂者,所以多少懂一 點,像那種情況,臉色發白的人是沒有的。」
  「這麼說來,多田是自己卡死自己,不,可她為什麼要胡說八道說自己快要被卡死 呢?」門田木然地說。
  「是不是胡說八道,隨您怎麼去判斷好了。」原澄子嘴角邊漾出淡淡笑容。
  「要是胡說八道。反倒會擾亂人心,引起騷亂。」門田湧出了對多田的氣憤。
  「引起騷亂的人,總是希望周圍有許多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吧?」
  門田默念著原澄子的話。
  「可是,門田先生,當時幸虧沒有報警哪。要是哥本哈根的警察來到旅館的話,多田的 偽裝立刻就會被識破。那件事可把大家給蠱惑住了。如果來了警察,我真擔心談什麼好。」 原澄子說到這兒,長吁了一口氣。
  門田也同時長聲歎息著,和她有著同樣的感受。
  「多田真理子是大阪人嗎?」原澄子的表情突然變化了,就像光線透過彩景變幻的樣 子。
  「是的,聽口音是大阪話。在大阪經營酒館,不知會不會是酒吧的老闆娘。」門田不客 氣地說道。那是個人人都可以去的場所。
  「是嗎?」原澄子納悶了,自言自語地說,「我記得很久以前,在什麼地方見過她似 的。」
  「噢,也是大阪嗎?」
  「不,是另外一個地方。」原澄子把凝思的眼神,回到前面與門田交談的眼睛上,「記 不清了,也講不清這事。囉囉唆唆說的剛才那些哥本哈根的事,請不要對多田本人和其他人 講呀!」原澄子叮囑著,說還要去海德公園散步,還是用進來時那種大模大樣的步子走出了 房間。
  談話就這麼結束。早餐後,旅遊團乘大轎車經由比卡丹利撒加斯,從特拉法加文場參觀 威斯托敏斯教堂,在白金漢宮前觀瞻了身著朱紅色制服的衛兵換崗,最後在北海的海鮮飯店 吃中午飯。門田帶者大家,一路上相安無事。
  一夜太平無事,次日上午又繼續遊覽,這對門田來說是值得撫額慶幸的。多田真理子也 沒動靜。
  這天上午,預定計劃確實很順利。九點鐘前全體集合,門田就像指揮著一群溫馴的羊似 的,乘上了大型包租巴士。大英博物館的規模宏大,使人歎為觀止。但和不常去的日本上野 博物館一樣,大家不感興趣,也像去美術館那樣,過而不入。
  一星期走後,門田思索著她來告訴的一件怪事,又激起新的驚悸。她說那紅寶石戒指再 也回不到籐野由美手上了。門田起初的直感,以為是失竊了。現在看來有點不對路。
  這件事對團員應該極端保密,現在不能再激起波瀾。對土方悅子也只能緘口。聽原澄子 說的多田真理子假裝被扼殺未遂的騙局,從星野加根子那兒得到了暗示有關籐野由美丟失戒 指的實情,這些暫時都不能對土方悅子講。他的想法,只能用電話向總部傾訴。
  「門田君嗎?我是廣島,」耳機裡傳來王冠旅行社常務董事的聲音,雖然受到雜音的影 響,但傳來的情緒倒是挺清晰的,口氣開始就很焦急。
  「你那兒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看來廣島的話開始就力求鎮靜。
  「沒什麼特別的事,全體遊客都很健康,全都期待著國外的旅行。」門田多少有點拘謹 地說。
  廣島默然了。門田為了要面子,隱瞞了事實。想來廣島在尋覓質問的話。
  「是嗎?確實那樣就好了。」傳來廣島放心和疑問參半的聲音。
  「怎麼回事,」門田問,顯得很自若。
  「情況是這樣的,這兒的日本體育文化新聞上大幅刊登了由您導遊的玫瑰旅遊團的事: 團員多田真理子小姐在哥本哈根的皇家飯店裡,被槍手用手槍頂著,帶到了住宿房間的下一 層樓,臨到她要被卡死時,被走過來的侍者發現了。」
  廣島的聲音很快。
  「純屬造謠。日本體育文化新聞之流,不是份相當低級趣味的報紙嗎?說什麼手槍和迷 藥哥羅仿之類,不都是拙劣的暴徒電影中的道具嗎?」
  「那麼,是吹牛吧」。
  「完全是胡說八道,」門田斷言。在電話裡說多田真理子的詭計,只會引起廣島常務的 混亂,還是不說為好。待回國以後再詳細說明。
  這次電話後又繼續旅行。
  團員乘坐大轎車到達溫莎城是21日上午11時多。
  門田作為團體遊客的導遊,記不清到這兒來過幾次了。看著聳立在山崗上的中世紀灰色 城堡,他毫無興致。他在大家的先頭,走在沿西側城牆下的坡路上。拐過凸出在城角處的小 塔,他走到那古老窄小的「亨利八世」之門。從這兒看已經離得很遠的那座火筒形的圓塔, 覺得塔影得越發巨大。塔上飄拂著金茶色底、一角染成深藍的女王旗。
  這之後在城內遊覽,可以說是自由行動。宣佈一個小時以後在停車場巴士裡集合,團員 都走散了。門田正想把團員們集中起來,引回勞娃沃德廣場,突然眼中捕捉到一個情景:
  一個身穿深藍色風衣的男子,正湊近土方悅子,和她打招呼並說起話來。遠遠看去,那 個男的臉雖然很小,但他的絡腮鬍子和身影卻很眼熟。
  是那個傢伙!門田想起來了,他肯定是哥本哈根「比蘭哥丹」酒店裡遇到的三流新聞界 的「郵差」通訊員。
  門田血湧到頭上,想馬上就跑下這百級台階,但一想,那個通訊員和土方悅子開始問答 起來,姑且再耐心觀察一下他們的情況。
  土方悅子對通訊員提出的各種問題抱著極其消極的態度,通訊員開口問三四次,她不一 定回答上一句,顯然是在迴避通訊員的提問題。接著,她甩開他走在前頭,通訊員一手拿著 筆記本追纏上去,繼續發問。
  「團長。」土方悅子跑過來,我正在找您哪。」
  「什麼事?」
  「我看到不少新聞記者,向我們打聽情況,弄得挺窘。」土方悅子表情顯得很為難,額 頭上微微滲出汗來。
  「都說了些什麼?」
  「主要是瞭解哥本哈根旅館裡多田真理子被卡死的事。」
  門田瞇起眼睛向附近別的房子那兒看去,那個通訊員又不見了。
  土方悅子也同時朝那個方向著去,指點著:「啊,是那個人,那個日本男人身穿藏青色 風衣,在紅磚砌的酒館那兒小巷裡的二棟民房前,和籐野由美一個勁兒地不知在說些什 麼。」
  這時,門田的眼簾中也映入了通訊員的身影。通訊員離開了多田真理子,這次在向籐野 由美採訪,說他是「郵差」,精力倒是夠充沛的。
  待門田問時,籐野由美卻是這樣回答:「哥本哈根旅館的事,說起來也太無聊了。從 《體育文化新聞》開始,先後有四個報社記者向我提了各式各樣的問題。我回答說,什麼也 不知道。這些新聞記者,興趣都在狂熱的話題上。」
  
  
四 兇手是複數

  玫瑰旅遊團在肯古斯·科羅斯站乘23點20分發往格拉斯哥的列車,到愛丁堡約需要6 個小時。
  門田正在暗淡燈光下整理旅館和膳費收據,車門輕輕作響。
  原澄子來到包廂中間,向門田請求換室友,門田回答到愛丁堡就解決。
  過了五分鐘,土方悅子來敲門了。
  「剛剛原澄子把我的室友喊到過道上去了。」土方報告著。
  「要變換室友嗎?」門田察覺到了。
  「是的。對我說您同意了。」
  「真是個怪人,剛才還對我講這件事。這不,從這兒出去馬上到你那兒去串了。」
  「看起來原澄子和籐野由美不對勁兒,可究竟為什麼要調換室友呢?」
  「這我也弄不清,籐野說嫌她不潔。」
  「不潔?她不是挺乾淨嗎?」土方悅子瞪大了眼。
  「我也是那樣想的。可能出於生理性感覺而認為不潔。據說男人是理解不了的,只有同 性才意識得到。」
  「我不覺得籐野不潔,我認為她是個整潔漂亮的人。」
  「要是這樣的話,我原來希望多田真理子作為新室友,也是沒有理由的羅。」
  「哦,想和多田作室友?」
  「看來是願意才這麼說的,難道多田和籐野不是同類型的嗎?這事我真無法理解。」
  在列車的晃悠中,門田點著了煙斗。
  「這不會有不良後果吧?」土方悅子輕輕搖晃著,想了一陣子又說,「能不能這麼說, 厭惡籐野由美的原澄子,對與籐野競爭激鬥的多田真理子抱有好感?」
  「這種想法應該不會有。」門田漫不經心地說。
  「我想,那一定是原澄子的心理狀態。那人和籐野由美可能只是在生理上合不來,想來 那種例子還挺多。她向團長要求變更室友沒有正當理由,只好含糊其詞地說是不潔罷了。」
  「原澄子,籐野由美成為多田真理子的共同之敵,兩個人不就結合起來了嗎?」
  「是否結合起來還不清楚,但原澄子對金田不會有親近之感嗎?」
  「這倒不清楚,不過原澄子曾暗中告訴我,多田真理子在哥本哈根旅館扼殺未遂事件的 事真相。」
  門田覺得已經可以向土方悅子洩露原澄子「密告」內容了。這樣,今後可以讓土方悅子 監視多田真理子。廣島常務在國際電話裡說的「冀望今後團裡什麼事情都不要發生」的話, 還在他的耳中縈迴。
  土方悅子在列車的搖蕩中思考著,對門田要求多加注意多田真理子的委託,只是遺憾地 說了聲「明白了」。她帶著難以言狀的暗淡表情向外走去。
  門田躺在臥鋪上,還在思慮著另一樁事,那就是星野加根子講的,籐野由美說在安科雷 委丟失的紅寶石戒指永遠找不到了。
  星野加根子為什麼會說出這樣一句含有特殊意味的話呢?
  星野加根子作為不引人注目的女子來說,是更為陰鬱的女人。她即便看到美妙綺麗的景 色,也不會生發感動之情。星野是個寡婦,她在想些什麼,難以猜度。當然,也會有人無事 生非。故弄玄虛地弄出些似是而非的事情來。
  星野加根子所說的戒指之事就是一例呢,還是她確實知道些什麼徵候呢?--由於白天 活動的疲勞,門田在冥思苦索中進入夢鄉。
  下一個停車站是當卡斯特站。
  到愛丁堡的威巴利站是早上7點前。愛丁堡街道很有風格,建築物的窗燈稀稀點點。四 月底的愛丁堡中午平均氣溫為華氏48度,約比倫敦低六度。門田在列車上就提請團員們做 好御寒準備,大家披上了短大衣,圍上厚厚的頭巾。
  預約的巴士開著車燈,已經依時停靠在立體交叉橋邊。門田心中頓感寬慰--要是巴土 不如約來到,就進不了旅館。
  可是,門田在這兒卻遇到了挫折。好不容易順利到達愛了堡,預約的旅館卻拒絕安排住 宿。責任當然在預約客人的旅館,旅館的負責人特意走出來道歉,辨解說是發生了聯絡差 錯,在這以前已安排10間客房給美軒觀光團。他並交了鑰匙,現在連三間房也無法解決。
  門田一個勁兒地抗議,並讓介紹其它旅館。負責人督促事務員給各處打電話,可蘇格蘭 這時正值旅遊旺季,愛丁堡的旅館全部客滿。蘇格蘭的負責人,彎腰搓手地又建議,說從這 兒往北10英里處有一個叫萊本湖的湖。萊本湖畔有一座專住避暑消夏遊客的漂亮旅館,現 在還空著,一下子可以解決17個客房,倘若要去那裡,造成損失的往返費由我們負責,住 宿費則打折扣。
  門田認定這樣比分宿好。負責人莞爾一笑,又補充說,反正萊本湖是名勝,不如用兩小 時在市內遊覽。
  門田同意,於是旅遊團來到城市廣場。土方悅子站在小型廣場上的伏爾泰·斯考托爵士 銅像前,又當起「講師」。門田雖然覺得很討厭,但還是以頗為原諒的心情聽著。
  這以後,一行人到那個避暑渡假村。萊本湖在旅館的正北面,位於東蘇格蘭,被金羅斯 半島的山脈地帶包圍在狹小盆地之中。這裡山勢平緩,在湖面上倒映出東側的羅蒙多·希爾 險峻山岬。
  湖心的四個小島在湖面上映出清晰的倒影,其中的一個島上有城堡的廢墟。從愛丁堡乘 巴土到這兒得一多小時,婦女們全神貫注觀望著這個中世紀傳說中的湖光山色。
  「瞧,湖上的小島,上面還看得見有古塔的小城堡哪!那就是悲劇中曼阿莉女工被幽禁 的古城吧?一直保持著十五世紀的風格,湖上還有它的倒影。」
  大家眺望著修建在湖心小島上那古風生輝、已經衰亡了的城堡,心蕩神馳,唏噓不已, 不禁被那盛衰榮枯激發起感傷的心情。
  這是意外的事,團員們原希望划船環遊小島,特別對小島上的古堡凝結著傳奇的嚮往。
  門田作為帶隊人,自然要慎重,他說明夜艇出遊的危險,阻止了多數團員的要求。他把 餐廳經理叫來詢問,這時湖水已像池水般地沉靜下來。經理說,只要不離得太遠,不必過於 擔心。再者,離這兒最近的島上還架有從湖岸引去的橋,要是去那兒就更安全了;白天還備 有小型遊覽船為遊客服務。
  對於這個團體今後的旅行,門田有種將要發生什麼事的不安預感。自從廣島常務從東京 掛來電話後,那聲音使他的內心變得懦弱。
  這時,土方悅子對門田說:
  「門廳裡一個團員的影子都沒有,倒是看見了要會見團長的客人。」
  「有客人來訪嗎?」門田傻眼了,在這兒不應該有客人來訪。
  「是那個連鬢鬍子,向我提了不少問題的《體育文化新聞》通訊員。」
  門田出去,用了幾分鐘便將鈴木打發走。
  他走到門廳前,禿頂事務員討厭地打量著日本人的臉,從箱裡取出鑰匙放在櫃台上。
  鑰匙箱裡,包括土方悅子的在內,排列著三行鑰匙。
  於是門田進房休息,但半夜時分,他被枕邊的電話鈴鬧醒了。他從床上支起半邊身子, 看見手錶正是12點半。他拿起聽筒,冷不防一個男人的聲音大聲地震著耳膜。那男人話講 得很快,一下子聽不清,聲調相當激動。
  「不過,不過。」那人大聲叫嚷著,門田在睡意朦朧之中,尋思著什麼是「不過,不 過」。
  「殺人?」門田忽然意識到「殺人」與「不過」是音近詞,他一下子坐起來、電話是服 務台打來的,「殺了誰啊?」
  「日本女人。馬上到這兒來吧!」
  門田轉身下床,脫下睡衣穿上西裝褲,激動時褲子擰捲起來,腿腳也不聽使喚,一下子 套不進去。
  門田住在頂端客房,離電樓和樓梯都挺遠,他疾步走在走廊上,看到兩側的房門都緊閉 著,如同一堵牆壁。
  門廳裡,事務員和一個中年人、一個青年人在談話,他們倆好像是刑事警察,旁邊站著 一個巡警。
  事務員用糾纏不放的表情湊過來:
  「在這個湖裡,發現了日本婦女的溺屍。警察認為是謀殺,肯定是您帶來的婦女之中的 一個,昨晚有一個人沒有回旅館。」他又向帶隊的門田打聽,昨晚是否檢查過人數。
  中年的刑事警察制止了事務員的多嘴,笑瞇咪地對門田說:
  「警方尚未斷定是否他殺,那只是事務員講的,因為旅遊團的婦女不會在這種地方自 殺,也許是他殺。也可能是過失死亡。不管怎麼樣,先去看看屍體吧。」
  門田跟著刑警和巡警走出去。
  門田走過去時,全身被一種可怕的預感衝擊著。
  到湖邊溺屍現場,身穿便衣的中年刑警,用眼神示意掀開毛毯的一端,映入抱肩凝神的 門田眼簾的是水妖似地披頭散髮的日本女人臉形。
  「籐野由美!」
  門田驚怕地離開了。
  籐野由美溺死。雖然刑警尚未斷定是自殺、他殺,抑或是事故死亡,但門田確實沒料到 會在這兒看到籐野由美的遺容。門田對多田真理子倒是存在著預感的。發生了哥本哈根的事 件後,要是接著出現犧牲者的話,預料可能會是多田真理子。
  警官說,由於是不正常死亡,得進行解剖,盡快地分析屍體。這些討厭的事務性問題, 使稍微鎮定了的門田又激動起來,又使他陷入了新的忱郁之中。
  土方悅子從人群中走過來,望著蒙上毯子的屍體恐怖地說:
  「團長,不得了,是誰呀?」
  「是籐野由美。」
  「啊,籐野嗎?」悅子呆愣愣地說。
  「不得了,團長。剛才檢查了人數,原澄子沒回旅館。」悅子在門田旁邊說。
  「原澄子嗎?」門田簡直不敢信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是和籐野由美交惡的同室者。
  「真的嗎?她早上有沒有出去散步?」
  「不,原澄子的鑰匙沒有存放在服務台的鑰匙箱裡,服務台給房裡打電話,敲門,都沒 有回答,服務台的人就用另一把鑰匙開門進去,她不在屋裡,床上看不到睡過覺的痕跡。也 沒發現鑰匙。看來一定是她自己帶出去了。」
  英國的刑警聽不懂日本話,只曉得他們在用激動的表情和語調在交談,自然要表示懷疑 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哪?」
  「不,另外……」
  可門田趕緊又問土方悅子:「昨晚你和我在門廳分手後,不是又出去了一次嗎?那時門 廳的鐘是7點48分。我回到房間從皮箱裡取出感冒藥喝了之後,馬上就睡在床上了。你在 外面一直待到什麼時候呢?」
  「直到8點半我還在外面,那時團員們回旅館了,我也回去了,」土方悅子斜眼稍微看 了看英國警官說。
  在旅館檢查發現,今天早上的鑰匙箱裡沒有16室和34室的鑰匙。16室是一樓籐野由 美的房間,34室則是原澄子的房間。
  刑警從事務員那兒取走鑰匙,要去檢查16室,門田也隨行同去。
  土方悅子跟著門田進了16號房,讓她到場見證。刑警打開了被害者籐野由美的一個大 皮箱,裡面有一個化妝用品箱,一個旅行皮箱。
  這時,兩名年輕的刑警在屋裡到處檢查著,還進了浴室。調查結果是,滯留在湖畔的是 本田雅子、西村右子、千葉裕子。三個人都說8點50分左右留在湖邊,在大廳拿鑰匙時是 9點01分。那時鑰匙箱裡的鑰匙已經全部沒有了。
  藍制服的看門人被警官帶進了房間。
  看門人說,「旅館的行李搬運車被推放到湖邊。這兒的搬運工看見了。就把它推回到後 門口,我不知道這會不會跟這件案子有關係,先來這兒報告一下。」
  「那是輛什麼樣的行李搬運車,先生?」警官看著穿制服的看門人。
  「是兩輪手推車,那車已經有點兒舊了,就放在後門的甬道處。不知什麼時候弄到湖岸 邊,給扔到那兒了。」青年神采奕奕地說。
  「舊的手推車嗎?」警官思考著說,「這輛車和案子無關,放回原處就行了。」
  藍制服的看門人垂頭喪氣地被警官催促出去了。
  這時,從浴室裡走出來一個長臉的年輕刑警,他用興奮的眼神向靠近門邊的上級發出信 號。
  裡面還有一名年輕梢胖的刑警正沉著臉注視著瓷洗臉盆。
  「伊恩哥爾頓先生,」那名刑警從洗臉盆揚起臉叫著警官,「您來看看這個落水管的窟 窿。」
  警官替代移開身體的部下,彎腰俯在洗臉盆上,「什麼呀,丹比斯?我看不清楚。」警 官差不多把尖尖的臉都塞進洗臉盆裡去了。
  「那個出水孔的地方掛著什麼東西?好像是綠色線頭一樣的東西?」
  「線頭?」
  「上面還有兩、三片魚鱗。」
  「魚鱗?」警官從部下那兒一把搶過手電筒,打開照亮了出水孔,嵌在這兒的十字形金 屬環反射出光線。
  警官把部下遞來的鑷子頭插入金屬環的內側,鑷子尖頭上夾帶出綠色的線頭般的纖維 來。纖維上還長著小樹枝般的椏杈是根水藻。
  「這種鱗在鱒魚的腹部。全長只有約四英吋,萊本湖裡的鱒魚相當多。」
  「這我知道。」
  「水藻也是湖中的水草。這種水藻在萊本湖也是司空見慣的。」
  「這我也清楚,丹比斯」,警官不滿部下的敘述。
  「總而言之是這樣的,不,我想是這樣。」發現情況的刑警擺出謙遜的態度,相當自信 地說,「昨晚有人用鐵桶般的容器把萊本湖水運到這兒,裝滿洗臉盆。那時可能有一尾鱒魚 連同少許水藻混在裡面。那個人對早就回到房間的籐野由美說,從湖裡逮到一條魚。籐野由 美就進了房間,當然不會大搖大擺地通過門廳而是從後門進來的。我已從服務台的事務員那 兒問清後門和便門都沒有上鎖。我想,籐野小姐向那個人表示了謝意,在觀看游動在洗臉盆 裡的鱒魚時,頭被後面撳著,硬塞到洗臉盆的水裡。由於地上鋪著瓷磚,她上半身被推按 著,腳下就會打滑,身子弓成半圓形。用洗臉盆的水窒息致死是容易的。罪犯又把屍體從這 兒搬到旅館外面扔到湖裡,製造了溺死現場。罪犯把屍體從屋裡搬出去時,從外面把門關 上,門就自動鎖上了……」
  可是,在房間裡活動的三個擔任鑒定的警察來報告,除了被害者的指紋外,沒有發現一 個可疑的指紋。他們還格外細心地偵查了認為是罪犯行兇後關過門的門把手。
  「兇手戴了手套。」伊恩哥爾頓喃喃而語。
  不一會兒,旅館侍者跟隨經理進來了。
  「剛才您是不是講過手推車的事?」警官似看非看地望著他的臉說。
  「是講過。」
  「好,帶我們到那輛手推車那兒看看,經理,您也一起去吧。」
  門田也跟在三個人後面,看見那輛引人注目的手推車就擱在路邊。
  警官自己試著在水泥地上推了推,車輪平滑地轉動起來。車轍後面灑落著淺褐色的砂 子。
  警官哎呀一聲叫了起來,用指頭指著輪胎,那裡同樣有砂子七零八散地灑落在水泥地 上。
  門田想,警官的驚叫聲一定是認為這輛車在湖邊放過。湖畔就是這樣的砂地。
  丹比斯和土方來到了這個不太清潔的現場。
  「喂,丹比斯,你過來躺在這個行李台上試試。盡可能裝得軟綿綿的,像死人那樣。」
  丹比斯垂著地上了實驗台,手推車載著他輕微地顫動著。
  「既然男人躺在上面也經受得住,那就用不著讓婦女代替我們作實驗了。根據測定,被 害者體重不到105磅,由於力學關係,即使是一般的年輕婦女也能把屍體推到很遠地地 方。」伊恩哥爾頓警長說。「罪犯從旅館籐野由美的房間裡,把在她本人在洗臉間裡窒息後 的屍體放置在後門走廊處的手推車上,一直運到湖中的小島……從後門到小島發現屍體的現 場足有一公里。」
  「伊恩哥爾頓先生,」土方悅子插嘴說,那輛手推車上有了人的重量後,輪胎的轍跡相 應就要變深。然而剛才刑警丹比斯躺在上面,怎麼沒有這種現象呢?」
  警長微笑著說:「那是因為這兒的地基堅硬板結。要是在沙灘洲渚的話,搬運屍體時車 輪的痕跡開始就不容易留下來,慢慢就消失殆盡了。」
  正在這時,傳來了陣急促騷亂的腳步聲,跑來一個警察:
  「警長,又發現了1具日本婦女屍體,去那兒看看吧。」
  「在哪兒看見的,匹塔?」警長急忙問值班警察。
  「在遊艇下面。我去看過一下,屍體完好地躺在遊艇下面。」
  「屍體是在那些兜底曬乾的遊艇下面?」土方悅子在一旁叫了起來。
  「啊,哪兒的……」門田站起來失聲衝口而出。他的眼睛裡呈現出岸邊陽光下倒扣著的 紅底遊艇群,「那是原……不,能肯定是日本婦女嗎?」
  伊恩哥爾頓和丹比斯沒有回答,他們正一起巡查著遊艇的四周,可是,這裡是岩石地 面,少土無沙,沒有發現可疑的足跡。
  鑒定員來到後,拍攝了倒伏的遊艇原狀,接著撒上白粉,沒顯出指紋。然後警察們小心 地抬起了遊艇,土方悅子轉過身,雙手遮住臉。
  「果然……」
  是原澄子!門田在心裡叫出聲來,她的臉雖然倒伏著,但根據西裝可以判定,身形也確 鑿無疑,她西裝和頭髮上都是泥土。
  屍檢背部未見外傷,後頸也無繩溝索印,不是勒死的。把屍體翻仰過來時,伊恩哥爾頓 看了一眼,就嘟嚷著:
  「是溺死的。」
  手提包裡放著34號房的鑰匙,弄不清楚她為什麼不把鑰匙放在屋裡。自然也沒寄存在 服務台,就死在外邊了。
  根據解剖證明,是由於水窒息死亡,死亡時刻在昨晚10點到12點。和籐野的死亡時間 相去不遠,她肺和胃吞入了大量的水,與萊本湖的水質一致。
  這件兇案不會是一個人幹的。遊艇能乘三個人,要抬起倒伏的遊艇一頭,把屍體放進 去,再把遊艇扣下去,靠一個人的力量是辦不到的。
  「兇手是複數。」伊恩哥爾頓的判斷是有理由的。
  局面轉換了。
  但是,兩樁不幸的殺人案件卻還沒有解決,轉換是考慮到旅遊團的特殊情況從外部開始 變動的。
  倫敦的日本駐英大使館派來了參贊和一等秘書,另有巴黎的日本的大使館副參贊桐原五 郎。桐原五郎不隸屬於這兒的使館,實際上是警視廳派出的代表,身份相當於警視廳參事級 別的高級警官,由於案情已通報了巴黎的國際刑事警察機構總部,因此日本將警官以駐法使 館館員的身份派駐在巴黎。
  雖然蜚聲世界的蘇格蘭場高級警官同警長伊恩哥爾頓一起來到現場勘證和調查情況,但 看來棘手,未能偵破,桐原參贊也從導遊門田那兒瞭解到情況,感到相當為難。
  王冠旅行社也直接呈請英國警察當局,倘若沒有重大的嫌疑者,則請盡早準備讓旅遊團 動身。大使館也收到了外務省提出啟程的要求。
  原澄子的解剖結果判明,死情和勘查的推定完全一致。死因是溺死,可以判斷死亡時刻 和籐野由美相近。即4月22日夜間10點到12點之間,也就是兩個女子在同一時間裡溺死 於萊本湖水。
  可是,對兩個人的作案手法卻不一樣,警長伊恩哥爾頓及蘇格蘭場派遣的休茲探長及桐 原參贊報告了推定了作案的要點:
  一、籐野山美是在她自己的房間裡被殺,情況是兇手帶來了裝在容器裡的萊本湖水和鱒 魚到籐野由美的房間去訪問;把鱒魚連同湖水注滿洗臉盆,讓一、兩尾鱒魚遊蕩著,乘籐野 由美正在觀看之時,兇手把她的頭推進洗臉盆的水裡,並且按著使之窒息身死。這樣推定的 證明是:水裡含有和萊本湖相同的浮游生物,在洗臉的出水處管子上掛有鱒魚鱗和一片湖 藻。其後,兇手把屍體載在旅館的搬貨手推車上,扔到湖上小島的水中,使人看來發案場所 像是作案現場。
  二、原澄子是在旅館外面被害的,她先被推落在附近湖岸處的水中窒息而亡,兇手接著 將屍體拉上來。藏在岸邊倒伏曬乾的遊艇底下。
  三、這兩處都沒查出兇手的指紋,在岩石裸露的現場也沒留下腳印。
  兇手不是單獨的,因為在同一時間帶裡,(差不多是一個小時左右)施行如此複雜的兩 種手法,一個人是難以勝任的。只要看一下原澄子的情況就清楚了,靠一個人的力量搬運那 麼重的遊艇,又把潮濕的屍體塞進去,這近乎不可能。
  陌生的外國人要是出入籐野由美的房間,不會不引起人們注意,如果不是和籐野由美關 系密切的人,即使是再希罕的鱒魚,也不會將她領進只有一個女人的房間裡去。
  再者,外國人不會有殺害兩個日本婦女的動機,從屍體解剖來看,既沒有性的暴行痕 跡,亦沒搶奪走貴重的錢財。而且,要是外國人一時的作案,也不會有如此周密的作案計 劃。
  集中到複數作案這一點上,在日本人方面探求嫌疑犯是不可忽視的。嫌疑犯一共有30 個人。
  嫌疑犯眼下雖未判明,但在今後的旅途中,兇手必定會露出馬腳。只需要等待,總之, 為要搜集更多的證據,暫不宜採取行動,任其自由表現,這樣,團員們也可以從這種軟禁狀 態中得以解放,而愉快地繼續原計劃的旅遊。
  根據這樣的想法,旅遊團可以戾程了,這天旅館門前,通訊員鈴木走到門田身旁和他握 握手。
  「門田先生,這次給您添了麻煩,真得好好道謝,虧得《體育文化新聞》和週刊雜誌退 回了預約的原稿,」絡緦鬍子的臉高興得變歪扭了。
  「那好哇,請別再捕風捉影地寫了。」門田叮嚀著。
  旅遊團當晚乘夜車離開愛丁堡站赴倫敦。
  土方悅子在希思羅機場結日本發了兩份電報。
  
  
五 助手之疑

  瑞土客機早上十點啟程。
  飛駛過藍色的海峽時,土方悅子眺望著航行在海上的小小的白色輪船,沉浸在沉思中。
  藍眼珠的空中小姐看著窗外站起身來,戴著白手套,握著麥克鳳,用瑞士語和英語通知 乘客做好降落準備。
  廣島常務和江木奈歧子從倫敦飛來的消息,並沒有改變第二天早上門田帶領玫瑰旅遊團 遊覽少婦峰的預定計劃。
  新的日程安排表是這樣的:10點鐘結帳,離開伯爾尼旅館,將團員的大宗行李一起暫 時存放在旅館裡,直到下午4點從山上回到旅館領取行李,乘巴士去日內瓦,在下午12點 出發的國際列車上就寢,翌晨到達巴黎。
  「星野!」游少婦峰時,門田喊住星野,星野轉身站住。
  「喔,是要聽我講看見的事?」星野對著門田微微一笑,那種冷冰冰的微笑,使人感覺 到好像揭示了她所知道的秘密。
  「星野,你知道嗎?這次發生的案子,使我很煩惱。作為導遊我感到責任很大,」門田 現出焦急和可憐的神情。
  「喔,那我知道。」她點了點頭。
  「說實在的。廣島常務馬上就要從伯爾尼到這兒來了,他是從倫敦飛到伯爾尼的,廣島 來這兒,我總得有什麼參考材料吧。不然我真要被認為是個無能的男子了」。
  「喲,我看見的可是和殺人的事件完全無關哪,」星野加根子說,但還是使用平靜的語 調和表情。
  「不管怎麼都行,請你告訴我吧。」
  「門田先生,據說在安科雷季機場小賣站,籐野由美買了個紅寶石戒指丟失在洗手間裡 了,是嗎?」她說得更輕了。
  「是的」。
  「現在沒有一個團員在這兒我可以說,那個戒指沒有丟,籐野由美退回給那家小賣站 了。」
  「啊?」門田大出所料,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
  「那,那麼該怎樣理解呢?」
  「確實被我看見了。我裝著在另外一個商店看櫥窗,這時大家都已經集合,準備出發 了。」
  門田回憶著當時的情景,星野加根子是最遲來到檢票處的集合地點的,他還記得當時她 那格格作響的急促腳步聲,接著籐野由美和去找她的土方悅子也一起回來了。
  那麼,土方悅子說她和籐野由美在洗手間一塊兒找紅寶石戒指,又是怎麼回事呢?
  「是你的助手土方悅子在商店裡把那個戒指退了貨,收回了錢。」
  門田懷疑星野加根子會不會在添枝加葉地胡說一遍,可即使她的臉上流露出心術不止的 表情。但在眼神裡沒有映現出任何虛偽的成份。
  「我知道你肯定會懷疑我的話,可剛才說的都是事實。」她好像看透門田的心似的說。
  「籐野看到土方,就托土方把剛買的戒指給退了。籐野的英語講得挺好,所以不會在語 言問題上求助於土方。而且,安科雷季機場商店的售貨員,也差不多懂日語,會講一些常用 的日本語和商業用語,那個自吹自擂、變換辭令、追尚虛榮的籐野由美,得不張揚地把剛剛 購得的戒指退掉。假使是我遇到這樣的事,也會覺得不體面而踟躕不前的。當然。售貨員也 會不情願加以拒絕的,因此籐野看到來找本團團員的土方,就請代她代為退貨。」
  「那麼,土方就那麼辦了嗎?」
  「土方輕盈地接受了,馬上就把戒指退給了售貨員。因為是代辦他人的事,被托的人也 就不介意面子問題。然後我離開那兒回到集合場所。籐野和土方站在路的那一頭,和原先的 那個商店售貨員交涉著。正在這時,才下飛機的德意志航空公司乘客一下子蜂擁而來。至於 最後的情況如何,我就看不到了。
  「這些情況土方怎麼沒告訴我呢?」門田滿腹狐疑地自語。
  「可能是籐野不讓土方講出去吧?要是大家都知道了這件事,那自我顯示欲強烈的籐野 由美不就無地自容了嗎?」
  星野加根子說畢,馬上就離開了。
  門田沒再去注視星野加根子的身影,他坐在石頭上,用雙手支撐著低垂的頭。
  土方悅子隱匿了安科雷季戒指的真相。門田念叨著悅子為什麼會出賣他?她要是恪守著 籐野由美的信約而保持沉默的話,那就不是一件小事。門田憂心忡忡起來,把這件事放在與 周圍的事情聯繫起來考慮。這就產生了新的意義。由於當事人籐野由美被害,她退還戒指的 事,土方悅子自然必須得說出來,縱使與籐野由美的被殺沒有直接的關係。然而,土方悅子 什麼也沒有吐口。
  門田憂心忡仲,仔細檢點著認識土方悅子以來的言行。他架起雙臂,久久地思忖著。他 坐在石頭上的臀部作痛,就站了起來。這時教堂的鐘聲開始在耳邊鳴響起來。
  鐘聲從山麓向山腰擴散,一直傳到了遙遠的何依加和少婦峰的白色山頂。聲波沉到谷 底,流到牧野,遍佈山區各個村落。雪山上的人、牧人和修女們,隨著鐘聲都立即合掌,對 著天空中的雲霞,虔誠地祈禱。
  
  
六 糾葛在軍事基地>

  旅行團到倫敦後,蘇格蘭場不能不進行取證,不然證人將飛回日本。警方的審訊場所借 用斯賓奈旅館會場。
  審訊主題是關於在蘇格蘭的萊本湖畔發生的兩名日本婦女被殺事件。這種審問形式稍微 有些變化。
  擔任審訊的是發生罪案國的英國警察當局,其次序排列如下:
  倫敦警察廳刑偵科:探長格裡福托·休茲及探長助理格林·愛邦茲;
  蘇格蘭金羅斯警察署:警長愛德華德·伊恩哥爾頓;
  擔任記錄的警察二名;
  日本方面是駐法使館桐原參贊以旁聽人資格列席,尚有駐瑞士使館已在伯爾尼的第一等 秘書高瀨和二等秘書臼井參加。
  作為參與人身份,列席的有王冠旅行社常務董事廣島淳平和旅行評論家江木奈歧子。
  受審的是由王冠旅行社組成的全部28名「玫瑰旅行」團員加上導遊門田良平和講師土 方悅子。
  28名團員雖然現在還是參與人,但由於審訊結果會發現嫌疑犯,所以28名參與人同時 也是潛在的嫌疑犯。
  門田眺望著這一組彩色照片般的窗景,室外的寒冷空氣似乎透過玻璃窗流入了會場。這 不是巍峨的雪峰的視覺作用,而是懾於這個「審判庭」的氣氛森嚴。
  門田對土方悅子還保留著不信任感,星野加根子在遊覽時密告的事,肯定是事實。
  坐在江木奈歧子旁邊的是廣島常務,門田看著這並排的第三個人,他那側面上著實流露 出沉痛的表情。
  「現在開庭。」休茲探長莊重地咳了一次說。
  休斯起初簡單地瞭解了二十八團員的身份。
  團員們逐個簡單敘述了自己的情況。旁側負責記錄的警察記下的是江木奈歧子滔滔不絕 的翻譯。
  「室友組成以後,她們相互之間的感情融洽嗎?」
  門田意識到審問者在說籐野由美和原澄子的事,他敘述了被殺的那兩個人鬧彆扭的事。
  「籐野由美和原澄子鬧彆扭的原因是什麼呢?」休茲探長眼裡閃出冷冰冰的光。
  「原澄子說過籐野由美有不潔之感。」
  「當時,原澄子希望什麼人為新室友呢?」
  「是多田真理子小姐。」
  靜寂的會場的參與人之間,開始了一陣嘁嘁喳喳的議論聲。
  「土方小姐,」休茲探長對土方悅子說。
  「剛才門田先生說的確是那麼回事嗎?」
  土方悅子站起來說:「確實如此。」
  「團員什麼時候還在湖畔,什麼時候回旅館的?」他問。
  「我想差不多九點鐘左右吧?以後大家也是那麼說的。」
  他問土方悅子,「你一直等到最後嗎?」
  「不,我傷鳳了,很早就回到房間去睡覺。」
  「土方小姐,你是什麼時候到湖畔去的?」
  「我沒去湖畔。由於門田感冒了,他八點左右回房睡覺後,差不多過了40分鐘,我回 到房間,看著書就睡著了。」土方悅子回答。
  「這麼說來,門田和你都沒有最後看見團員回來嗎?」
  「嗯,我看這樣做是有理的。我們要是一直在大夥兒的旁邊待著,看起來像是在監視大 家似的,那天晚上,門田和我都沒有責任,很早就離開了,聽任大家自由行動。」
  休茲探長讓金羅期警察團警長愛備華德·伊恩哥爾頓概略敘述案件發生後的偵破情況。
  聽完後,休茲探長不慌不忙地用質詢的眼神看著廣島淳平,高瀨一秘翻譯了他的問題:
  「廣島先生,現在是不是請你講一下你所掌握的有關被害者籐野由美和原澄子的身 世。」
  廣島用力點點頭,從口袋裡掏出筆記本:看了一下,向大家說明了他的意見。
  他講完之後,休斯探長站了起來。他點燃一支煙,講了起來。
  「現在重複一下伊恩哥爾頓警長的話,就像諸位聽到的那樣,關於這個案件的幾個疑 點,我將其整理之後,得出了兇手不是複數而是單獨作案,不是來自外部的人員,而就在這 個旅行團內的這樣的不幸結論。從兇手非常縝密地計劃進行殺人的手段看來,這是個極其聰 明能幹的人。
  「現在進一步仔細分析一下伊恩哥爾頓警長舉出的疑點:即兇手恐怕既得到籐野由美又 得到原澄子的信任。這兩個雖是室友,卻不很友好,可又對兇手寄予信賴之感。關於兩名被 害者房間鑰匙的問題,籐野由美的16號房鑰匙是在房裡發現的,原澄子的34號房鑰匙則在 和屍體一起的手提包裡。這兩把存放在服務台的鑰匙,是在兩個被害之前取出的。兇手考慮 要在作案中設置障礙,我想是偽裝成她倆在9點鐘左右從湖畔回來了。
  每個團員的房間都是單間,要是鑰匙從服務台取走了,大家會相信,每個人都回到了房 間。
  格裡福托·休茲探長冷漠的眼光,宛如靜靜蕩漾著的微波,在眾人席位上來回掃視著。 他那意味深長的眼神,仔細地逐個窺伺著婦女們,似乎在等待著有什麼反應。
  可是,眾人那邊雖然傳出了嘁嘁喳喳的騷動之聲,卻沒有休茲探長期待的那種顯著的反 應,因而無法取得識別嫌疑者的線索。
  休茲深長正想問門田,卻又改變了主意,把目光投向眾人席間。
  「如果有可能的話,多田真理子是否回答一下我的問題?」
  隨著高瀨的日語翻譯,多田真理子大聲地答允著,她在大家好奇的視線注視下。臉上沒 有一丁點兒羞恥的表情,甚至感到被眾人環視十分光彩,因此,面帶者誇耀之色。
  「你是否可以說明一下有關在哥本哈根的皇家飯店蒙受的災禍?」
  門田望著多田真理子那信口雌黃的神情,她萬萬不會料到原澄子曾說過自己在說謊,而 在這裡暴露出來。
  高懶一秘的翻譯剛結束,多田真理子馬上舉起手來。休茲探長雖摸不清就裡,卻神色若 定地用眼光許可她發言。
  「有一個問題,」多田真理子站起來說,「休茲探長說我受到的災難和萊本湖的殺人案 無關,那麼,在安科雷季機場籐野由美買的紅寶石戒指丟失一事,是不是也與殺人案無關 呢?」
  多田真理子詳細敘述了那個戒指丟失的事。
  這時有人舉手要求發言,休茲探長用眼對著那兒作出許可的表情,一個中年婦女站了起 來。
  「我叫星野加根子。」她對翻譯自報了姓名,「剛才說的籐野由美在安科雷季買的紅寶 石戒指一事,與事實不符,它並沒有丟失,而是籐野由美退還給了商店。這件事是我目擊 的。」
  探長著問:「星野,我對你的話挺感興趣。當時只有你一個看見了嗎?」
  星野加根子露出置信不疑的神色。
  「與共說還有目擊者,倒不如說是受到籐野信任,代辦戒指退貨的人,她就在這兒,就 是坐在門田先生的旁邊的土方悅子。」
  休茲探長對纖小的土方悅子發問:「土方小姐,對剛才星野加根子的發言,你是怎麼認 為的?」
  土方悅子站起來。
  「剛才星野加根子說的全都是事實。」
  土方悅子的回答剛結束,婦女之中又一次傳出了歎息聲,探長問:
  「那你為什麼至今還全部隱瞞呢?」
  「那是籐野由美要求我對大家保密的。籐野由美買了那麼貴的東西,馬上就後悔了,說 要是退貨的事讓大家知道了,也挺難為情的。」
  「可是,當事人已經死了,你完全可以說出真實情況來。」
  「探長先生,說出真實情況的機會到處都會有的吧?那丟失戒指的話題消遁之時,再特 意把它提出來就大可不必了。但現在籐野由美既然已經死了,過於格守死者的信約也是用不 著的。」
  探長撐著臂肘交叉起雙手指,間:
  「土方小姐,你對門田先生講過那些情況沒有?」
  「沒告訴過門田先生。」
  「為什麼呢?」
  休茲探長的質問,實際上也就是門田聽到星野加根子的「告密」以後想問土方悅子的 話。
  「門田先生是這個團體的負責人。本來也可以講給他聽的。」土方悅子立刻說,「不 過,隱瞞那件小小的事件,是為了維護死去的籐野由美的名譽。說明白些,是為了維護她的 虛榮心。就是這個意思……何況,戒指之事和萊本湖畔的殺人案也沒有什麼關係。如若我考 慮到這件稍微有些關聯的話,我還是會和門田講清楚的。」
  為此,探長環視著在坐的人問:還有其它類似的事故嗎?那也許會成為我們重要的參考 線索。」
  大家都沒發言,回答的是沉默。
  伊恩哥爾頓警長向休茲探長要求發言。
  探長同意,他於是說:「我從剛才土方悅子小姐的發言中感到某種興趣。為什麼呢?關 於被殺害的籐野由美的行動不是自發性的,而有其它因素。根據星野加根子的發言,土方不 得己才講出來,她始終還對這個旅遊團的負責人門田先生保持沉默。她說隱瞞安科雷季商店 退還戒指一事,是為了維護籐野由美的名譽。我覺得這種說法多少有些不自然。由於籐野由 美不知是被誰殺害的,她至少應該將這件戒指的事告訴門田先生,引起他的注意,這難道不 符合正常的感情嗎?顯然,土方小姐在我們於萊本湖搜查之時,也沒提起那件事。」
  伊恩哥爾頓接著又侃侃不絕地說下去,「我剛才已經談過菜本湖畔的殺人案偵破過程, 還想指出一些其中的若干疑點。」
  「我考慮殺害兩個人的兇手是同一個人。可以認為這個人在這個團體裡有著特殊的地 位。因為相互關係緊張的籐野由美和原澄子兩人都信任兇手。」
  「這兩名被害者共同親近的人物,對誰都不會偏頗而取平衡,想像得出,可以說是個不 偏不倚的中立人物。這個人應該是什麼樣的身份呢?我想,譬如提供率領這個旅遊團的導 游。導遊出於其義務或是職業性的原因,能夠接觸任何一個團員,自然也受到每個團員的信 任。
  A和B雖然不和,但都會對擔任導遊工作的人有信任感,對導遊說的話,也高興地亦步 亦趨,甚至會將自己的私事去告訴那個人的。照這麼考慮的話,那個人物從條件方面自然就 被限定了。我在這兒不得不指出,具有這種資格的應該是土方悅子小姐。」
  滿場轟然,這般衝擊波就像地震般地軒然作響。被指名道姓的土方悅子,在一瞬間用眼 光掃射般地看著伊恩哥爾頓的臉,現出了何等悲壯剛毅的表情!
  伊恩哥爾頓繼續說著:
  「試將土方悅子對照一下方才陳述的條件,她的環境完全符合,而且她說在22日晚8 點40分左右,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本職認為,沒有一個團員目擊她八點四十分進入了房間,因為那時所有的團員都還在 湖畔未回旅館。她雖然稱從8點40分進入自己房間睡覺了,可沒人能證明,從這方面不得 不說,無法提供不在現場證明。
  「在這兒,本職覺得可以設想,土方悅子小姐與萊本湖殺人案中有著重要的關係。試述 其行動如下:土方悅子先分別到房間裡訪問了籐野由美和原澄子,在其極力主張下,兩個人 都答應深夜逗留在萊本湖畔。以本職的想像,她或許從中斡彷兩個人的不睦,其他的團員不 可能參預到這種行動中去。她在晚上10點到12點這期間,先將籐野由美推入湖中使其溺 死,接著她又走近站在別處的原澄子,同樣地乘其不備襲擊溺斃後,利用前面提到的從旅館 後門口推放雜物的手推車,把屍體搬運到倒扣的遊艇旁,又將屍體從手推車上卸下來,然後 以把手代替槓桿,撬起遊艇,將屍體塞到船肚底下。」
  「她從後門走進旅館的走廊,就像她把那輛手推車拿起那件事可以證明的那樣,她對後 門裡的通道是十分熟悉的。」
  「然後,她用從服務台取水的鑰匙打開了籐野由美的16號房,進屋以後把從湖裡採集 來的鱒鱗藻屑倒滿洗臉盆,再把水從排水管裡放走。我想把鱗藻掛在排水管上是她設的圈 套。這是只要用手指頭就能完成的簡單動作,她企圖以此蒙蔽我們去搜查線索。」
  「事實上,本職的部下刑警丹比斯也不知不覺地上了當。丹比斯一發現徘水管上的魚鱗 藻屑,就推定最初的罪行是在這兒施行的,然後用手推車運走屍體,再投入水中。本職最初 也贊成了丹比斯的推測,認為是把籐野的臉浸在洗臉盆水裡,使之窒息死亡後,又把屍體投 入湖中,造成看起來第二現場就像是第一現場般的假象,這可以說是利用偵緝人員心理的騙 術。」
  「最後,我留意到剛才聽到的籐野由美在安科雷季退還戒指一事,土方悅子不應對門田 先生緘口不言這件事,但土方悅子卻沒有這樣做,這就能清楚地表明她的詭秘心裡。」
  「如上所述。關於兩起殺人案的動機,我們尚且未能推測。就像多次提到的那樣,我們 不十分清楚被害者的身份和環境,系人的原因相當重要,由於被害人平素的生活環境和狀況 紛亂見雜,我們英國警察是不可能進行這方面的調查的。雖然有關於他們的報告,可是,若 罪犯能自己講述那些情況的話,我們就能及早得以瞭解。有關兩名被害者身份的調查報告, 一個月以後才能從日本送到。我想這將成為本職陳述具有價值的根據。
  「本職在此遺憾地明言,土方悅子小姐作為重要嫌疑人應該留在這兒。我主張要行使審 訊的權利。」
  室外的冥冥晦暗,似乎將土方悅子沉浸到了不祥的處境中去了。大家也都陷入了顫悸和 沉默之中。
  土方悅子在眾人沉鬱的凝視中站立著,她的身體開始搖搖晃晃。她迅即又站穩了。面對 著休茲探長,要求發言,江木奈歧子用悲痛的表情,準備正確地翻譯作好記錄。
  「方纔伊恩哥爾頓警條的話相當有意思,我十分敬服他的洞察力,但遺憾的是對照我卻 是謬誤千里,我不準備在這裡逐條反駁了。因為這樣實在麻煩,即無意義又浪費時間。」
  土方悅子多少帶著挑戰的口氣,又在人群中引起騷動,有的人驚叫出聲來,有的人則和 鄰座竊絮語。
  「我對探長有一個要求,」土方悅子說,「這是翻譯人員的問題,據伊恩哥爾頓警長指 出,目前我還處在相當於嫌疑者的地位,時時格外關心我,並為嫌疑者翻譯的江木奈歧子先 生,對於我有諸多難堪不便。」
  「那麼,請誰為你翻譯呢,土方小姐?」探長問。
  「門田先生,因為門田先生一直和我在這個團體裡共同活動。瞭解全部細微末節,又熟 悉性格。門田先生要是注意到我說明的不足之點,我想他還可以補充。」
  探長審視著土方悅子的臉,在她的發言之中,存著需要門田協助作出沒有事實根據證明 的意思,站在「被告」席上的她,在要求「辯護人」。警條的眼瞳裡說出了她是個口舌伶俐 的女人的感想。
  「好的,我知納土方小姐的求,門田先生,就請你試一下好嗎?……麻煩江木奈歧子長 時間的翻譯,謝謝」
  休茲探長,回道對坐在自己一排頂端駐瑞士使館的一等秘書說:
  「高瀨先生,就請你旁邊的二秘其他參考人翻譯,可以嗎?」
  「好的,承探長之邀。臼井二秘是否可以承當這項翻譯任務?」
  白皙肥胖的日本外交官表示了承諾。
  一切準備工作剛結束,休茲探長照例用一聲咳嗽代替了木槌。
  「那麼,先請土方悅子發言。」
  土方悅子挺直纖小的上身,發出比平時稍高幾度的聲音。
  「我剛才說過,遺憾的是和伊思想性哥爾頓警長的理相悖,即女團員中的任何一個人, 都與菜本湖不幸的兩起殺人案無關。而且,可以說在這個罪案中,一個奇妙的外來現象起了 槍扳想作用。那就是哥本哈根芋家飯店發生的多田真理子極其普通的事,被鈴木先生大友渲 染、刊載在日本《體育文化新聞》上,一來,敦分鈴木先生,在倫敦開始了我們玫瑰旅行的 採訪活動,這些情況剛才都已經說過了。……詳細情況可以向鈴木打聽。
  土方悅子說完,又對鈴木莞爾一笑,「鈴木先生,你在溫莎城遇到門田時說過,那篇新 聞報道與代的實際通訊稿有出入,是日本《體育文化新聞》編輯部虛構捏造的吧?」
  擔當翻譯的門田不由得同意般地點頭稱是。
  「是的,我是這樣對門田說過。」鈴木回答,答完能上能下上傾耳著臼井的翻譯。
  「日本《體育文化新聞》的這則消息,和你送去的通訊報道內容不一樣嗎?」
  「是的,不一樣,報社編輯部改寫過我的稿件。」
  土方悅子從右面的西裝口袋裡拿出一張折好的紙打了開來。
  「這是在瑞土時,我從希思羅機場給日本發出兩個電報的一份回報,是日本《體育文化 新聞》的編輯局長髮來的回電。在伯爾尼的伯爾潘才收到這份電報,是廣島常務到這個旅館 來時帶來的,回電的內容說,報道完全採用鈴木通訊員的電話稿。編輯未加任何潤色,總編 的名字叫川島。」
  鈴木絡腮鬍子的臉膛上,現出驚愕之狀,對土方電報核詢之事感到意外:「我想川島總 編可能認為你那份詢問的電報是盤詰,就推倭責任般地發了這麼個回電,事實上我說的是對 的。」
  「好吧,接受你的話,既然不能在此判斷誰是誰非,那就等回國以後調查吧,」土方悅 子把電報放人左邊的口袋裡,繼續說下去,「在溫莎城,鈴木先生採訪了這個旅遊團。可鈴 木先生一見面就問我,你是土方悅子小姐嗎?那是怎麼回事?」
  「我記不清楚是不是那樣說過。」
  「是那樣對我說的,那件事給我的印象特別深,所以記得很清楚。鈴木先生,你是在哪 裡,什麼時候,從誰那兒聽到我的全名的?」
  「喔……我想那是以前在無意中聽到的。」
  「就叫人大惑不解了。和你分手以後,我就問門田先生,是否把我的姓名告訴過鈴木先 生,門田先生說,他根本沒有說過,門田先生,是嗎?」
  門田翻譯了這席話,問休茲探長是否可以回答土方的質問。
  「可以,請。」
  得到探長的許可,門田用日語回答,接著又翻譯自己的話來:「如同土方小姐所說的, 我沒有把土方悅子的名字告訴過鈴木先生。」
  土方悅子對探長說,「門田先生剛才說的話相當重要。門田先生以我為代理助手一直進 行著共同的行動,故而清楚我的言行。我想隨著這次審問的進行,門田最適應翻譯工作,你 們必要時將取得門田先生自己的證言。因此,門田先生充當我的翻譯,還能成為證方。」
  「好的,答應你的要求。」
  「謝謝探長,……既然門田先生回答說沒有將我的姓名告訴過鈴木先生,那麼,團員中 有誰把我的姓名告訴了鈴木先生呢?如果有的話,請發言。」土方悅子環顧女團員,無人發 言。
  「當然沒有一個人。即使團員知道我的姓土方,但誰也不知道我的名字叫悅子。在為募 集這次旅遊活動印刷的小冊子上,有講師江木奈歧子先生的大名,而沒有我的名字。原因是 正當截止這個旅遊團的玫瑰旅行募集工作時,江木先生有其它重要的工作不能作為講師參 加,馬上就讓我來替代。……廣島先生。是嗎?」
  廣島在座席上首肯:「確實如此,沒錯。」
  「團員們既然不知道我的全名,門田先生也沒有對鈴木先生說過。而其他四社記者,在 溫莎城也不知道我姓土方,也沒人這麼喊過我。……不是呀?」
  「這麼著,鈴木先生說他模模糊糊地記得是無意中聽到了我的全名,現在可以得出歸納 性的結論,這是還沒來到英國的事。……然而,由於鈴木先生的記性不好,這個問題後面將 還要講。」
  土方悅子接著說,「門田先生第一次見到鈴木先生是在哥本哈根的一家名叫比蘭哥丹的 小酒店,那是第二天早上門田先生告訴我的。」
  門田點點頭,將其譯成英語。
  「那時,門田先生問我,是否讀過江木奈歧子先生的《白夜之國·一個女人的旅行》, 我說拜讀過。門田先生又問,在那本書裡是不是有丹麥女郎托爾珀爾珊和作者一起邀游北歐 的文章?我回想著那本書,回答說覺得好像是作者在日德蘭半島旅行時寫的。」
  通訊員鈴木一語不發地坐著,由於探長沒有提出其它的有關這方面問題,他擺出不屑置 理的架勢。
  土方悅子又接著說下去:
  「作為普通的出國旅行,在旅途中看到的人名不容易留下印象。不僅是陌路相遇的一面 之交,更不用說幾天中一起旅行的外國女郎。我想她的名字自然容易會出現在著書成文之 中,尤其是托爾珀爾珊小姐在日德蘭半的旅行中擔任江木先生的翻譯,將江木先生的英語譯 成丹麥語使得先生能和當地人交談。」
  「土方小姐,那本書的寫作方法與這次事件有什麼密切關係呢?」休茲探長不可思議地 插話。
  「我認為雖然沒有直接關係,但也可以成為一個參考資料。總之,托爾珀爾珊小姐將江 木先生的英語譯成丹麥語,可以斷定,托爾珀爾珊小姐是會說英語的。然而在哥本哈根小酒 店裡和鈴木先生在一起的托爾珀爾小姐,卻沒有用英語對門田先生說過一句話,都是鈴木先 生用日語說的。」
  門田譯完土方悅子的話,心想,那個丹麥女郎緊挨著鈴木坐著,確實沒說過一句英語, 不僅如此,而對著自己的那兩個人時時用難以聽到的嚶嚶細語交談著。
  門田想到自己在這個「法庭翻譯的同時還是個「證人」,那是得到休茲探長認可的,應 該明白地將自己目擊到的和聽到的事講出來。
  「請教一下鈴木先生,」土方悅子再次問通訊員,「你最近什麼時候回過日本?」
  「我在這三年裡沒回過一次日本。」
  門田回憶起鈴木是這樣說過,對他點了點頭。
  土方悅子接著說:
  「明白了。然而你是看過4月10日出版的《朝日新聞》上江木先生寫的《加書峽灣地 方的旅行》,這篇文章與事實至少有五處有出入,你是在哪兒看到4月10日有《朝日新 聞》呢?」
  「我想,肯定是在我居住的阿姆斯特丹讀到的,只要在有日本人的歐洲城市,都會有日 本代表性的報紙《朝日新聞》。」
  「但是,根據我所掌握的情況,即使在阿姆斯特丹也不會有很多的《朝日新聞》。你說 在阿姆期特丹讀到的,會不會有什麼錯覺呢?」
  「不,雖然不能確鑿地回憶,我確定是在阿姆斯特丹的什麼地方讀過那份報紙。」
  「說起來4月10日出版的還是最新的報紙。而且我回想起我曾把那篇文章剪了下來, 但那不是《朝陽新聞》報,而是它的副刊《旅行特集》。這本書究竟有沒有在歐洲發行,只 要請警察調查一下,馬上就會有分曉。
  一聽到「報紙副刊」這個詞,鈴木似乎吃了一驚,但立刻又恢復了平靜,回答說:
  「在哪裡看到的,實在記不清了。」
  門田在翻譯時驚歎不已。
  「歸納以上的話,你堅持說在三年裡沒有回過日本,事實上你在今年回日本探過親。那 正是組成這個團體的時候。我想這一點,只要由日本警方調查就會清楚。」
  鈴木什麼也沒說,沉默起來。他那與眾不同的額上刻著深深的皺紋。
  土方悅子把身體恢復到原狀。
  「向休茲探長報告,現在可以推定有一個人持有殺人意圖,那就是這個通訊員。他處在 易於接近窺伺對方的立場上。首先,對象是玫瑰旅行團,下一個焦點就是團體中的對象。可 是,報刊通訊員怎麼也無法接近婦女旅遊團。為要接近就得創造機會。這種機會,作為通訊 員自然是可以設法得到的,那就是以前屢屢提到的哥本哈根發生的多田真理子的奇遇。姑且 不談那個事件是怎麼回事,但對通訊員卻是件幸事。寫出聳人聽聞的報道是幸運的偶然機 會。」
  「那通訊員為什麼要寫重大失實的報道呢?是通訊員功名心所致的,還是打算期待讀者 反應呢?我認為這位通訊員的情況不屬於這種範疇,他的目的在於創造時機接近旅遊團,因 而才發稿將哥本哈根旅館的多田真理子奇禍,寫成帶有極其刺激的煽惑人心的文章。
  「我還在想,在溫莎城,通訊員隨各報記者執拗地採訪著。那時我偶然目擊到籐野由美 被通訊員採訪的情況。出於對新聞記者採訪的厭惡感,我希望他和籐野由美的談話時間能短 些。而籐野卻巴不得通訊員的採訪談話能夠長些。他們從大街走向人跡稀少的胡同裡,究竟 採訪什麼事,因為離得相當遠。聽不到說話的聲音。
  「萊本湖畔的兇犯,也是將籐野由美長時間阻留在湖邊的。這實在是與那次採訪雷同的 事。團員至遲九點鐘回到旅館後,籐野還晚了一個多鐘頭。
  「我將這件事和在溫莎城看見的通訊員過長的採訪聯繫起來看,那不是單純的採訪活 動,而是通訊員想要把什麼事講給籐野由美聽。能不能可以認為他是在說服勸誘她呢?倘若 那麼推理的話,籐野由美順從他的意見,留在萊本湖畔的解釋,就順理成章地成立了。
  「可是,還有一個被害者原澄子,我想她也是被通訊員說服來到湖濱的。她不是留下來 的,而是去的。通訊員如何試探說服原澄子的呢?我有一個推測留在以後再說。我想,兇手 計劃讓原澄子回了一次房間,設法讓她以後再去一次湖畔。
  「原澄子過了九點從湖畔回了一次旅館,那時她是一個人。我認為是她從服務台的服務 員處把自己房間34號鑰匙和籐野由美的16號房鑰匙一起取了出來。
  「同時取起兩把鑰匙的應該是日本婦女,不是籐野由美就是原澄子,根據兇手在洗臉間 設下的圈套考慮,可以推定籐野沒有從湖釁回過自己房間。這樣,兩把鑰匙就是原澄子從服 台取走的。總之,是原澄子協助兇手取起了籐野的16號房鑰匙。
  「這個推定產生了另一個推測,那就是籐野由美和原澄子同時留在湖畔,兩個人之間發 生了什麼事。
  「我猜想,兇手先告訴籐野由美,室友原澄子是破壞籐野今後前程的危險人物,這話可 能在溫莎城遊覽時就開始講了。那時對她採訪談話用了很長時間,實際上那是在進行說服勸 誘。由於凶後以後接近了旅遊團周圍,可以斷定不斷有那種說服勸誘的機會。
  「我想,籐野看到原澄子,已經忘卻了和她有特殊接觸的事。因為直到份敦的旅館為 止,籐野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十分明顯的是,提出變更室友的只是原澄子,而籐野則什麼 也沒說,可以斷定,籐野不知道原澄子是札幌的原婦產科醫院院長的妻子和那家醫院原先在 千歲町的事,其理由就是在配團員的團員表裡,僅僅只有團員名字而沒寫上身份及其它事 項。
  「只要原澄子說出一句話,沒準就會破壞她的好事。她就會成為家庭中的累贅。
  「籐野認為,或許對方會葬送對社會有益的自己的前程,為了保障自己的生活,要協力 殺害這個寡婦。
  「湖濱的殺人順序究意如何進行,恕我不能詳盡推察。和剛才伊恩哥爾頓的推理相悖, 我想原澄子是先被推人湖裡的。這樣推定是有理由的。其一就是將原澄子的屍體放人遊艇底 下的事。迄今為止,雖然認為把手推車當作槓桿撐起倒伏的遊艇,將屍體放進去,即便靠一 個人的力量是可以的。但是,兩個人行動的推定會自然些。
  「接著,原澄子被兇手用已經說過的方法淹死了。那時她帶來的兩把鑰匙還放在手提包 裡,兇手從包裡取起一把16號房的鑰匙。
  「然後,兇手和籐野由美一起把原澄子的屍體拖上湖岸,塞人了倒伏著的遊艇之下。那 輛手推車將其代用槓桿,以被認作是單獨作案,這是兇手的狡黠。至於也被牽聯進了這個案 子,我這倒不害怕,而是明白了伊恩哥爾頓警長的那席話,也中了兇手的圈套。
  「殺害原澄子後,兇手又突然襲擊剩下的籐野由美,將其推入湖中溺死,這恐怕也是操 縱兇手的人所謂『為了自己一個人而殺害兩個人』的理論吧?
  「籐野由美的16號房鑰匙,因為已經被兇手在握。他從岸邊取得鱒鱗和藻片,裝在尼 龍袋之類的容器裡,帶進了旅館的後門,用鑰匙打開了16號房門。進屋以後,屋門從外面 關閉則自動鎖上。這時,兩鄰及前邊的房間裡的人都在夢酣之中,不會聽到任何音響。
  「然後,兇手再次從鱒莊的後門出去,回到了自己的旅館。那時,就和等候在旅館附近 的倫敦女郎湊聚在一起,讓金羅斯旅館服務員認為是情人散步歸來似的。
  「倫敦女郎可能會回答,她和他在10點左右離開金羅期旅館外出散步過,過了11點 挽臂『散步』回來。由於他間接協助了情人的罪行,為了情人,亦為了自己,可能不會提供 不利的證言,但只需借助於蘇格蘭警場高明的偵破手段,我想能突破倫敦女郎的偽證。
  「這兒產生了一個疑問,為什麼籐野由美會協助兇手殺害原澄子?我認為,這是解決這 次事件動機的要點。」
  大家信任地傾聽著她的話,眼看著她獨自推翻了殺人者的嫌疑,而使自己的辨論站住了 腳。在沒有一辯護人的異鄉之域,她竟是那樣地滔滔不絕,長篇大論。不過,門田的翻譯也 配合默契。
  「原澄子說過,同室的籐野由美是生理方面的不潔,並以此作為更換室友的理由。她多 次向門田提出,這裡面會不會含有特殊的意義呢?所謂生理方面的不潔,到底是什麼呢?我 認為,原澄子在這方面總是有什麼隱而不言的理由。」
  「其次,我有機會多次聽到過籐野由美的英語,她講得相當純熟,我們可能還不及她的 水平。當然,在正常情況下是難以聽得到的,只是在跟外國人片刻的會話中才能聽到。例如 在機場、人魚像邊、科隆堡城垣,就說著相當流利的英語,我就在一旁傾聽。
  「在這兒我不得不提起對籐野由美十分抱歉的事:與其說籐野講的是英語,倒不如說是 美國話,籐野由美的美國語裡,揉入了某種特殊的措詞和單詞,那是不太文雅的GI美國語 (美國兵使用的粗野卑俗的美國語)。總之,籐野由美使用的是非常熟練的GI美國語,我 覺得這件事可以推測籐野由美曾經置身於使用這種語言的環境之中,比如在戰後相當長的時 間裡,留駐日本的美軍兵士駐所的基地裡。在那裡駐軍使和的GI語的會話,影響了基地周 圍的青年男女。
  「那麼,我想把話題調轉一下角度,我代理了江木先生,突然被選定為這個旅遊團的講 師,那是江木先生推薦的。我以前到歐洲旅行過一次,能再度去歐洲是我的夙願。所以當我 一聽到要當代理講師,有這麼個好機會,就就參加了。
  「但是,江木先生為什麼要突然辭退講師呢?先生說是要和某家有名氣的出版社會撰寫 文章而不能擔當已經承諾了的這個工作,不過。這裡面又多少有點微妙之處。
  「我有不少朋友在各家出版社裡工作,在委託先生工作的《女性思潮》編輯部裡恰巧也 有朋友。我就試著向那位朋友打聽了一下。可我的朋友卻不知道要求江木先生幹這類工作。 我曾想,或許是出版社不對外洩露自己的計劃。可是,就是有這種出版計劃的秘密,即使沒 有傳入我耳中,江木先生真是受到編輯部的委託嗎?
  「姑且不談這些事。江木先生辭去講師的情況,我也頗有興趣,為什麼呢?因為那時正 好是決定這個玫瑰旅行的成員的階段。我作為江木先生的代理人被選後,就向門田先生打聽 此事的原委。用門田先生的話說,江木先生已經看過報名截止後的團員名冊。
  「在這兒設想一個假定的情況:假如在名冊上登載的團員之中,有江木先生所不中意名 字,先生和這些人一起去歐洲實在索然寡興,先生就不會不討厭這次旅行。
  「儘管江木先生已經應諾了,但因在團員名冊中有對江木先生有害的人,於是先生用另 外的理由,迴避了這次活動。
  「所謂有害,說起來大概是對先生的將來有害的意思。我想江木先生以出版社有新任務 為口實,而在團員名冊裡發現了籐野由美和原澄子的名字,那才是忌避擔任玫瑰旅遊團講師 的原因。」
  江木奈歧子的臉色陡然變得灰白,但那細桃的眉紋絲不動,聽著「高足」土方悅子的發 言和門田忠實地譯成的英語。
  「我這兒還有一份從日本發來的電報。」土方悅子說著左面口袋裡取出一張折疊的紙 來。
  「我在希思羅機場發的又一份詢問電報,是關於原婦產科醫院的事。原婦產科醫院是原 澄子已故的丈夫開辦的,現在由其弟開業。札幌醫師會長的復電稱,該醫院在昭和32年新 建搬遷至現在的札幌市內,原先是在千歲町。所渭千歲町,就是現在的北海道玄關機場,它 的前身也就是眾所擊知的美國空軍的「基地之鎮」。據札幌醫師會長的電文,千歲町的原婦 產科醫院是個規模很小的醫院。原醫院的發展,可以說是建築在千歲時代的基礎上的。
  「考慮一下在基地周圍以美軍為對象的特殊職業的女性,婦產科醫院和美國空軍基地的 關係就容易理解了。
  「在這種場台說起這類事,不由得使我難為情。千歲町基地的女性頻繁地出入該地的原 婦產科醫院之事,只要想到婦科疑難之症和中止妊娠問題,這一類治療和中止妊娠手術,可 能會收取患者的黑市醫療費。原醫院在搬遷札幌之前,即昭和32年前,在千歲町從那些女 性身上發了不義之財。我想這也是這家醫院發達擴展到札幌市區的秘密。
  坐在席上悠閒自得的多田真理子,開始變了臉色。
  「可以推定,原澄子嫌惡籐野由美不潔的真實理由,是由於籐野由美在千歲時代是原婦 產科醫院的患者。原澄子在這個旅遊團裡,看到籐野由美,就恢復了她曾經是患者的記憶。 作為醫院院長之妻,和曾經受過治療的基地女郎同宿共眠,肯定是不能忍受的。籐野由美由 於歲月的漫長,加之原澄子在醫院裡是眾多護士之一,記憶已經淡漠了。如若籐野由美回想 得起來的話,也會希望更換室友的。原澄子不僅記得籐野由美的臉,也許還記得她的名字。 為什麼呢?我忖思她曾經在暗帳上登記過患者的名字。
  「那麼,江木先生在名冊看到原澄子和籐野由美的名字,就馬上辭退了講師,那又有什 麼因果關係呢?江木先生是要迴避原澄子呢,還是要躲避籐野由美呢?
  「我認為這兩個人都是先生忌避的對象,說起來,江木先生當時也生活在熟悉該兩人的 環境之中。
  「原澄子只記得千歲町時代婦產科醫院的患者,籐野由美沒準也記得住這麼個人,坪內 文子原先是江木奈歧子的名字,在多數人的記憶中已然消失了。
  「可是,僅僅根據筆名還不能判明,當時認識她的人,一看見她的臉,立刻就能斷定是 坪內文子。江木先生在名冊中發現了原醫院院長之妻原澄子和籐野由美的名字,察覺到這種 危險,立刻辭了退了講師。」
  不知是誰叫了一聲,又克制住了,扭曲著身體。
  土方悅子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咬緊著牙關,不久,她仰著臉似乎沒有看見呆若木雞的江 木奈歧子,凝視著休茲探長又侃侃長談起來。
  「如上所述,鈴木先生之所以瞭解玫瑰旅遊團的30名團員人數,可以推溯在我們組團 時他回日本『探過親』。鈴木先生批評《朝陽新聞》4月10日刊出的江木先生的文章裡有 幾處錯誤,這份報紙的副刊是否到過阿姆斯特丹還是個疑問。要是鈴木先生回過國,就能理 解他有讀到這份報紙的機會。4月10日的報紙,是在玫瑰旅行的團員名冊確定以後出版 的,正好是江木先生辭去講師推薦我之後不久。
  「團員的人數以及我的名字叫土方悅子的事,是鈴木先生『探親』之時和先生見面時聽 說的。既然裝作不知情況,一方面沒向門田先生打聽團中的人數,一方面又不留神脫口叫出 我和姓名就顯得失態。
  「我認為江木先生和鈴木先生以前是認識的,那是在江木先生撰寫旅行記在北歐旅遊之 時。托爾珀爾珊小姐雖然作為江木先生的嚮導兼翻譯在丹麥陪同旅行,但這種旅行不會只是 兩個女人。我想還會有一個人存在,那就是鈴木先生。因為鈴木先生是托爾珀爾珊小姐的情 人。……也許江木先生和翻譯托爾珀爾珊小姐在一起,沒有鈴木先生。江木先生來到丹麥, 在哥本哈根和鈴木先生邂逅相遇,結成了親密的關係,亦未必是過於臆測。
  「反正這是任何人也不清楚的事,這篇旅行記故意隱瞞了這個問題。江木先生不提及托 爾珀爾珊小姐的名字,只模糊地記敘了『和翻譯一同旅行』,而隱瞞了另一個人。旅行記隱 匿了托爾珀爾珊小姐的名字,我認為是出於一種防禦的心理。在哥本哈根的小酒店裡,托爾 珀爾珊小姐剛要對門田先生談些什麼,就被鈴木先生止住了的事,諒未也能推測剛才的事 情。
  「據門田先生說,鈴木先生看了江先生寫的《朝日新聞》的隨筆,激烈的抨擊了在那篇 旅行記中至少有五處錯誤。為會麼他要對江木先生的著述施以強烈的批評呢?為什麼要在門 田先生面前吐露出這樣的話呢?一般來說,江木先生作為講師參加門田先生的團體,出於禮 儀是不能這麼批評的。相反的是,鈴木先生在門田先生面前指責挑剔江木先生的著作,意圖 是不讓門田先生察知他和江木先生之間的關係。我想這件事也是幫助自己推測的有力材 料……」
  土方悅子說到這裡,江木奈歧子站了起來。
  「休茲探長,」她竭力抑制著自己失掉理智的慌亂,雖然後邊露出一絲微笑。
  「剛才土方悅子的陳述,完全是捕風捉影的無稽之談。這是對我的惡意中傷,重大的中 傷。」
  伊恩哥爾頓警長顯出恍惚莫測的狀態,休茲探長隨著抗議者的發言,即席質問:
  「你是否打算全面否定土方悅子的陳述內容?」
  「不,探長,承認其中一部分是事實。」江木奈歧子用焦躁的聲調回答。
  「承認哪一方面是事實呢?」
  「我的本名是坪內文子,筆名是江木奈歧子,這是事實,不過,筆名當然不是化名。」
  「土方悅子說的是否完全是事實?」
  「很少。其中很細微的一部分。」
  「你和這位日本《體育文化新聞》及其它日本週刊雜誌通訊員鈴木道先生認識嗎?」
  江木奈歧子用證人般的態度仔細端詳著鈴木的臉。
  「不,不認識,現在第一次在這兒看到他。」地明確地回答探長。
  「鈴木先生,對嗎?」探長問絡腮鬍子鈴木。他的表情可能被那濃密的鬍鬚掩蔽住了, 看起來變化不大。
  「我也是今天在這個席座上第一次遇到江木奈歧子。」
  探長繼續對鈴木先生訊問:「您是否認識土方悅子提到的、門田先生在哥本哈根小酒店 裡遇到和你在一起的托爾珀爾珊小姐?」
  「那是我的女友。」
  「你是否知道幾年前江木奈歧子在丹麥旅行時,托爾珀爾珊小姐擔任江木先生的翻譯兼 嚮導之事?」
  「那是托爾珀爾珊小姐以後無意中告訴我的。」
  「土方小姐推測你也參加了那次旅行。」
  「愚蠢的推測。我當時到西班牙、葡萄牙、摩洛哥周遊了約一個月,根本沒有在哥本哈 根或是丹麥。」
  「你在4月10日前後回過一次日本嗎?」
  「回過國。」
  鈴木顯然說過假話,但有當時的通航護照和民航乘客名冊作證,他只好承認了這一點。
  「可你在哥本哈根遇到門田先生時,不是說已經三年沒有回過國嗎?」
  「那僅僅是寒暄的措詞,也是為了表現對日本的鄉愁,對從日本來的旅行者感情方面的 安慰。」
  「你在東京會見過江木奈歧子嗎?」
  「沒有遇到過,就如剛才所說的那樣,從來沒有看見過她。也沒有事需要見面。」
  「你回國的理由呢?」
  「我接到家裡的通知,說是在日本西部廣島縣的母親病重,探親完畢,就以特約通訊員 身份和東京的日本體育文化新聞社及幾家週刊雜誌社會各處商談工作。」
  「你哪一天從日本出來回哥本哈根?」
  「4月13日乘SAS客機,14日到達哥本哈根。」
  「你是否在東京讀到了《朝日新聞》副刊登載的江木奈歧子的隨筆?」
  「想起來了,確實是在東京讀到的。」
  「萊本湖發生日本婦女被殺案時,你是否住在附近的金羅斯旅館?」
  「是住在那兒。」
  一旁座席裡不期發生了忍俊不禁的笑聲。
  鈴木除了承認當時回過一次國外,全部否定了土方悅子的推測,休茲探長暫時中止了對 他的提問。
  休茲探長和旁邊的助理探長悄悄地商量了一會兒,又將視線投向土方悅子。
  「土方悅子小姐,你推測萊本湖的共殺案是江木奈歧子唆使當時回國的朋友鈴木道夫先 生實施謀殺。可是江木和鈴木即使在丹麥旅行之中墜入情網,但鈴木先生僅僅受情人委託, 怎麼就會有施行兩起重大殺人案的心境呢?如此看來,我認為動機不強,沒有說服力。
  「你說得對,這一點我也反覆考慮過,現在我想起門田先生告訴我的話,在哥本哈根的 小酒店裡,鈴木先生這麼對門田先生說:『我準備結束這種在歐洲流浪的不安定的獨身生 活,那希望的腳步聲現在已由遠及近了』門田先生問及是不是指回日本結婚的事,鈴木先生 說,『不,不一定說是結婚,形式是多種多樣的。』」
  翻譯門田記起鈴木在小酒店裡說過的話,作證般地向休茲探長深深的點了點頭。
  「那席話和鈴木先生當時的回國,諒來是有聯繫的。我認為江木先生將鈴木先生急遽地 叫回日本,約定和他在日本同居,他為了促成此事,江木先生大肆渲染,從而得以約束將 來。
  「鈴木先生對門田先生說的結婚有各種各樣的形式,可能指的就是這件事吧?
  「鈴木先生『探親』回到哥本哈根後不久,就遇到了門田先生,過於興奮,流露出『希 望的腳步』這句話。這倒不是交易抵押,而是鈴木承攬殺人。況且,江木先生要是為了原澄 子和籐野由美兩人墮落的話,鈴木先生好不容易盼到的『希望的腳步聲』也變成終了的幻 像。殺害這兩個人的事,對鈴木先生本人也是『為了自己一個人』。他並不是受囑托殺人, 而是利益使他成為江木先生的同犯。」
  土方悅子的發言,猶如在大家頭上炸開的雷鳴,摧擊得一旁的人們彎腰俯首。
  休斯探長又慌慌張張地和助理探長湊在一起,讓伊恩哥爾頓警長和日本警況廳派駐法國 的參贊也來商議。
  「令人吃驚的推論,土方小姐,……」休茲探長那貴族式的面龐上泛出潮紅,回到了正 面的位置,「你的推測有什麼根據呢?要是沒有證據,光靠推測是不能成立的,只能說那純 粹是臆測罷了。」
  「是我的推測,暫時還無法證明,」土方悅子喃喃而言,耷拉著頭。
  「是的,土方小姐,你的大膽推測,不是臆測。那個殺人的基地,據你的推測,江木奈 歧子和籐野由美當時都住在駐有美軍的千歲町空軍基地附近,從事那樣的職業,雖然推測江 木奈歧子從事過那種職業,但此事關係重大。要是單靠推測,就會給江木奈歧子先生帶來極 大的侮辱,江木奈歧子要是對你提出控告,你也奈何不得。土方小姐,你能夠提供方才推定 的證明嗎?」
  「……?
  「要是能夠證明的話,殺人動機就明顯了。至於作案經過。只要審問鈴木就行了。鈴木 的答辯裡,相當部分是暖昧的。可是我們得掌握殺人動機。本職對你所述的動機原因寄予極 大的關心。儘管如此,尚需要得到有根據的證明,要是沒有確鑿的實證,即物證,人證,就 不能產生法律效力,你能夠提供物證人證嗎?」
  滿場如同在夜闌更深的荒野之中般靜寂。土方悅子剛才被伊恩哥爾頓警長視為殺人犯, 她憑著對本身事件的推理擺脫掉危險,而由於這個同樣的推理,再度陷入了困境。
  「說起來我是死心了,」土方悅子咬著嘴唇揚臉對著探長,「我迄今雖然沒有充分地聽 過江木先生的英語,但還是有機會多次聽到過。她的發音和措詞,不是英語而是美國語,而 且先生專門翻譯美國小說,對俗語的翻譯技巧特別嫻熟。俗語往往易被譯者誤譯,但先生的 翻譯手法實在高明正確。就是熟知美國文學的文藝評論家佐田一郎先生,也對江木先生的俗 語譯法讚口不絕,在GI語裡俚俗之語相當多。我由江木先生的美國語聯想到俗語和GI語, GI語和基地周圍、基地和日本的《沃蘭夫的職業)。」
  「只好算是假設,」休茲探氏皺眉聳肩說,「那不過是情況證據,其說力極弱。是嗎, 土方小姐?據你的推理,江木奈歧子在旅遊團中名冊中發現了曾經在千歲町和她相同職業女 性的名字,以及為那些特殊女性診療的婦科醫生妻子的名字,唯恐會暴露自己以前的經歷, 而取消了原計劃的旅遊團講師之職。是嗎?」
  「是的。」她小聲回答。
  「不過,江木奈歧子取消講師不就能達到自己目了的嗎?她要是不參加旅遊團,籐野由 美或原澄子就永遠看不到她。因此就確保了她的安全。難道有唆使鈴木殺害那兩個婦女的必 要嗎?更沒有必要招來殺身之禍。」休茲探長不容置辨地指責著,用拳頭一個勁兒地叩打著 桌子。
  「休茲探長,話雖這麼說,」土方悅子難堪地說,「江木先生陷入了被害妄想,好像不 是通常的精神狀態。我接觸過江木先生,屢屢有此感覺,先生有著一種強烈的強迫觀念,總 是覺得自己被誰拽曳到現在境地。到處都是看不見的失望人,即使看到我們也多少有點不正 常。先生為了躲避那種錯亂狀態,時常服用精神安定劑一類的鎮靜藥。」
  門田翻譯的詞名噎在喉嚨口,他從土方悅子的話裡,回憶起去江木奈歧子家裡責問她違 約之時,她熟練的吞下鎮靜藥的情景。
  「那末是否可以認為,江木奈歧子的手提包或旅行箱裡,至今還放著鎮靜劑呢、土方小 姐?能不能找得到呢?」
  「不,可能找不到吧?我想這次是不會帶來的。」
  「為什麼呢?」
  「已經沒有必要了,探長,因為強迫觀念的對象籐野由美和原澄子已被除去,先生靜心 安神地追從我們來到這兒。我認為先生暫時是用不著服用鎮靜藥的。」
  「可是……儘管如此,也不過是情況判斷,沒有有力的證明。」
  時間一秒秒地在籠罩著沉悶緊張而又恐怖靜寂中過去了。土方悅子的腦袋已經伏倒了, 她那纖細的身體現在就像撲在地板上似的傾斜著。被黑暗湮沒了的阿依加及少婦峰似乎彎腰 注視著這個窗裡發生的悲劇的收場。
  正在這時,一個女人醉醺醺地晃悠著身體,從座席裡站起來,門田和大家看過去,那是 多田真理子。
  江木奈歧子格外狐疑地注視著多田真理子的臉,就像從來沒看見過似
  「江木先生,在團員名冊裡還有一個曾經住在千歲町的『基地之女』的名字。消除了籐 野由美和原澄子可以安心這句話說得為時過早,還有一個留在這兒,這個名字就是多田真理 子。先生,你難道不記得她的名字和模樣了嗎?喂,我倒還記得起先生當時的樣子……雖然 時隔多年,我還叫得出你的名字是坪內文子。」
  多田真理子幼稚的「自我顯示」,用格外天真爛漫的表情顯示了她現在的「發跡」,而 江木先生過去的不可告人的一部分身世,雖然如同泡沫般地曾經消逝,但隨著這個「證人」 的揭發,使全場為之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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