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斯佳·卡敏斯卡婭終究沒能逃脫烏拉爾寒流的魔掌。她一回到莫斯科就立即感到嗓子劇痛起來,鼻子不通氣。然而這絕不意味著她會在家臥床休息、不去上班。因為日常工作還是那麼繁忙,更何況閒居在家養病無論對於娜斯佳,還是對於反嚴重暴力犯罪處的其他任何一位工作人員來說,都是一種不能容忍的奢侈行為。
去接帕維爾·紹利亞克的薩馬拉之行給娜斯佳留下了非常不愉快的印象,儘管任何不幸之事都沒有發生,而且任務完成得十分出色:娜斯佳把帕維爾·紹利亞克帶了出來,幫助他擺脫了追蹤者,最後又親手把他交給了米納耶夫將軍,然而不知為什麼,娜斯佳卻時常感到恐懼,她常常心神不定、坐臥不寧。
在娜斯佳回到莫斯科幾天之後的一次例行業務碰頭會上,處長戈爾傑耶夫上校心情憂鬱地說:
「大家聽著,我的孩子們,競選活動開始了。大人物們的屍體層出不窮。一位來自南部地區的殘酷的黑手黨人在我們的轄區內送了命。有足夠的理由可以認為,是有人幫助他命歸黃泉的。娜斯佳,會後你留下來,我有話要單獨和你談。」
業務碰頭會開完以後,大家分頭去辦自己的案子了。娜斯佳在戈爾傑耶夫的辦公室留了下來。她蜷縮在一個角落裡,手裡握著一塊已揉成一團的手帕。戈爾傑耶夫關切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搖了搖頭說:
「你至少應該去看一下病吧?」
「不,我從來不看病。」
「果真如此?」
「當然。我要讓我的肌體知道,別指望得到我的幫助,否則的話,它就會認為我會在家臥床休息,服藥治病,好讓它對付疾病時省點勁,沒門。讓它自個兒戰勝疾病去吧!沒什麼可以嬌慣它的……」
「真有你的,」戈爾傑耶夫笑著說,「你腦子裡這種奇談怪論是從哪兒來的?」
「不知道,」娜斯佳放聲大笑起來,「你不是總說我頭腦古怪嘛!」
「這倒是真的。我說,姑娘,你知道一個姓尤爾采夫的人嗎?」
「是那個好像服毒自殺的黑手黨人嗎?」
「就是他。」
「我本人根本不瞭解他,但斯塔索夫同他有過接觸。斯塔索夫跟我談起過他。」
「你現在肯定要說你不喜歡嚼舌頭……」戈爾傑耶夫抓住她的話柄說道。
「是不喜歡,」娜斯佳點點頭說,「但我現在不會說這句話的。不過,這些事最好去問地區反有組織犯罪分局的人,或者去問扎托奇內,這屬於他們管轄的範圍。」
「他們那裡我會去問的。現在你先說說你知道的事。」
「其實我知道得並不多。夏天的時候,斯塔索夫和他女兒在南方休假,斯塔索夫的前妻這時正好在這個城市舉辦的電影節上工作。尤爾采夫是本屆電影節的贊助商之一,他為電影節提供贊助,又因電影節的廣告而大發橫財,尤其是,各地來參加電影節的人絡繹不絕,他們都想去那裡消遣一番,而這個城市的飯店和娛樂場所都屬於尤爾采夫。當斯塔索夫礙他的手腳時,尤爾采夫就進行了殘酷的迫害……」
現在是私人偵探的斯塔索夫在當時還是一位民警中校。關於他如何與殘暴的黑手黨人尤爾采夫打交道的情形,娜斯佳足足講了有半個小時。戈爾傑耶夫聽得非常認真,除了有時需要確切瞭解一下情況而提問外,他幾乎沒有打斷過娜斯佳的話。
「換句話說,死者曾是那個沿岸地區權力無限的主宰者囉,」戈爾傑耶夫聽娜斯佳說完之後總結道,「此案當然不歸我們管,讓反有組織犯罪分局的人去處理吧。不過,我有一種預感,分局會成立一個小分隊,還會請我們的人去參加,你去嗎?」
「得了,戈爾傑耶夫。」
娜斯佳開始一個勁兒地揉搓鼻樑,但是這個古老的辦法並不管用,於是她瞇起眼睛,拿手帕摀住鼻子打了個噴嚏。
「為什麼『得了』?為什麼你這麼不喜歡到小分隊去工作呢,娜斯佳?」
「大概是因為我缺乏集體主義觀念吧。我可不是集體農莊的莊員,我是一名個體農民。可別把我派到小分隊去,千萬別。」娜斯佳苦苦哀求道。
「我自己倒也不想派你去,」上校笑呵呵地說,「如果不派你去,那派誰去呢?」
「比如,可以派科利亞·謝盧亞諾夫去。」
「好吧,我考慮考慮。我說,你的那位斯塔索夫……」
「斯塔索夫可不是我的,是我們大家的。請別故意歪曲。」
「那好吧,就算是我們的斯塔索夫。你認為他會原原本本、詳詳細細地給我們講他同尤爾采夫打交道的光輝歷史嗎?」
「為什麼不會呢?他沒什麼可隱瞞的。」
「那就請他到這兒來一趟吧,說定了?」
娜斯佳明白自己上司的意圖。倘若要成立一支小分隊,當然,小分隊肯定會成立的,那麼無論派誰去小分隊工作,只要被派去的這個人能知道得比反有組織犯罪分局的同事們多哪怕一點點,那也是好的。處與處之間,局與局之間,一直存在著那麼一股子競爭意識,由於領導者的個性不同,這種競爭時而變得正當健康、實事求是,時而又變成近乎病態的爭風吃醋,只有背著同行成功地破獲「別人」的案子,這種妒忌心才能得到滿足。戈爾傑耶夫從不爭名奪利、好大喜功,但有時他也會利用自己下屬所取得的成績去故意刁難上司,刁難其他處的人,這已成為機關之間勾心鬥角時的一張王牌。戈爾傑耶夫因為自己所擔任的這個職務而身不由己,他不得不玩這些勾心鬥角的遊戲,儘管天地良心,他是非常樂意擺脫這些遊戲的,哪怕有一絲一毫的可能的話。
斯塔索夫同意到彼得羅夫卡來一趟,但他事先說好了只能下午到。斯塔索夫,他38歲退休,現在是「天狼」電影集團保安部門的負責人。他領取了有權進行私人偵探活動和防衛活動的許可證。他對自己的生活心滿意足,大約5點鐘的時候他興沖沖地走進了娜斯佳的辦公室。斯塔索夫身材高大魁梧,近兩米的個頭,一雙綠色的眼睛,春風得意。他的到來給娜斯佳這個煙霧騰騰的辦公室帶進了一股陽光明媚的冬日的清新和一股強烈的健康氣息。
「尊敬的尤爾采夫·伊萬諾維奇出什麼事啦?」斯塔索夫一邊問,一邊接過娜斯佳遞來的一杯熱咖啡,「這個可憐的人兒,樂極生悲啦?」
「嗯,」娜斯佳點點頭說,「好像是服毒自殺了。」
「這話我愛聽。」斯塔索夫幸災樂禍地說。
「你愛聽什麼?是他服毒自殺的消息嗎?」
「不,我愛聽你那意味深長的『好像』兩個字。你這兩個字的意思是,這些腰纏萬貫、事事如意的生意人怎麼也不會自尋短見的,對嗎?」
「大概是吧,你對此有何高見?」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娜斯佳。不過,在尤爾采夫這件事上你也許是對的。雖然我同他的接觸大概只有兩個小時,但是他給我的印象是熱愛生活、從不氣餒。他是怎麼死的?對了,事情經過是怎樣的?」
「尤爾采夫坐飛機來到莫斯科,他要參加例行的石油商聚會。他甚至還為幾位尊貴的外國客人支付了前來俄羅斯的路費和住宿費,事情發生在『俄羅斯』飯店。尤爾采夫很熱情,他同熟人們寒暄、交談,後來他看上去很不舒服的樣子,因為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刷白,他一邊擦著冷汗一邊走出了大廳。過了一會兒他又回到了大廳,這回他看上去精神飽滿,容光煥發。他又開始在大廳裡走動,同熟人們聊天。突然,他中斷了談話,走到一旁,然後從口袋掏出一些藥片,這時他的樣子非常難看,他把一粒藥片放在舌頭下面之後,一頭就栽到了地上。十分鐘後他就死了。這,就是全部經過。」
「他服的是什麼藥?」
「當然是毒藥囉,還能是什麼藥。他隨身帶了一整包這種毒藥,在現場,這些毒藥在屍體旁撒了一地,這種藥不是藥廠生產的。既然我們這兒有一連串的非法實驗室在生產毒品,那麼生產毒藥是不成問題的。沒準他服的毒藥就是這麼生產出來的。可問題是,為什麼他要隨身帶著這些毒藥,而且帶這麼多。難道他準備像滅地害裡的大老鼠似的去毒死石油大會的所有參加者嗎?」
「裝藥的紙包是什麼樣的?」
「沒什麼特別的,斯塔索夫。是用一小張紙疊成的紙包。這張紙還是從尤爾采夫自己的筆記本上撕下來的呢。你高興了吧,是不是?」
「高興得不得了。」斯塔索夫搖搖頭說,「在這件事情上,你的上司想從我這兒得到些什麼?」
「我猜想他是要同反有組織犯罪分局的人比個高低。聽著,我還沒說完呢。屍體解剖結果表明:尤爾采夫沒有任何大病,他的心臟、血管和其他器官對於他這個年齡來說都是完全合格的,因此問題就來了,尤爾采夫為什麼會不舒服?他得了什麼病會如此突然地發作?解剖結果還表明:大約在死之前的半小時內,他還服用過抗過敏之類的藥,這些制劑既不能止住任何疼痛,也不能治療各種慢性病,那麼他為什麼要服用這種藥呢?」
「為什麼有人服用它呢?」斯塔索夫問道,「這種藥好像有鎮靜作用,能消除恐懼。也許,是因為尤爾采夫當時變得焦灼不安了吧,所以他需要這種藥。」
「也許是的,」娜斯佳表示同意,「那麼他當時為什麼會變得焦灼不安呢?這還是個謎。那些被詢問過的石油商聚會參加者對這個問題都含糊其詞。尤爾采夫在那裡跟任何人都沒有爭吵過,沒有紅過臉,總之那裡的人都是心平氣和的。這裡還有一個疑問:他的這粒藥片是從哪裡來的?沒有發現裝這藥的小瓶子或是包裝盒。是不是他口袋裡只放了這唯一的一粒藥片呢?斯塔索夫,請相信我,沒有這樣的事。如果一個人知道自己身體不好,可能需要用藥,那麼他會隨身帶上足夠的藥,他會把藥盒放進提包或放進公文包,以便隨時隨手拿到藥。一個人每次出門前只拿一粒藥,這樣的事我可不信。」
「你說得對。這就可以得出結論,這粒藥片是某個人送給他的。」
「對,正是如此。尤爾采夫當時感覺到很難受,他走出了大廳,想圖個清靜,想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他向某個人抱怨自己身體不適,然後這個『善意』的人就給了他這粒藥。但是聚會的參加者中誰都沒有說起此事,為什麼?」
「因為,給藥的人與大會沒有任何關係,是個碰巧遇到的人。」
「斯塔索夫,你說話要悠著點,」娜斯佳憤然說道,「別信口開河。你怎麼啦,竟然相信一個局外人會偶然出現在那種每位出席者至少要帶一名保鏢去的地方?出現在那個憑特別請柬才能進入的地方?那兒連老鼠都休想溜進去。那裡聚集的可全都是石油大王,還有金融巨頭和黑手黨。」
「就算是這樣,那你怎麼解釋這一切呢?」
「不知道,」娜斯佳歎了口氣說,「我再想想。也許你會指點迷津的,你很聰明。」
「別吹捧我了,」斯塔索夫眉開眼笑地說,「大會上共有多少人?」
「一百個左右。我知道你問這個問題是什麼意思,斯塔索夫。可你應該明白,這是不現實的。善於做這種工作的人只有多岑科,可多岑科只有一個,而大會參加者卻有一百個,況且還要加上警衛人員,這可是兩個月的工作量啊。」
斯塔索夫啞口無言,他頑皮地眨了眨眼睛。娜斯佳說得很在理。最好讓反組織犯罪分局的工作人員去調查尤爾采夫及其生意上的對手和夥伴之間那錯綜複雜的犯罪關係。而戈爾傑耶夫的人應該去做默默無聞的需要耐心和細緻的傳統詢問工作:調查清楚有誰是否看見局外人進場。儘管這種場合有眾多互不相識的陌生人,但偵探就是吃這碗飯的,尤其是像多岑科這樣的偵探,他善於同證人打交道的特長是出了名的。
兩天後,娜斯佳·卡敏斯卡婭完全戰勝了感冒,她的心情馬上變得好起來,她思路清晰,開始分析已獲取的有關尤爾采夫奇怪之死的情報。小分隊終於成立了。戈爾傑耶夫說話算數,只派了科利亞·謝盧亞諾夫一個人,而沒有去麻煩娜斯佳。然而這種不被人打擾的神仙般的平靜日子卻好景不長。
「請接收第二具尊貴人物的屍體。」戈爾傑耶夫一邊走進娜斯佳的辦公室一邊說著,隨即坐到了一張空桌子前。
「又有誰死了?」
「總檢察院的一位顯赫官員,就發生在今天上午。懶鬼,你別以為他們不會把兇手抓進總局。兇手當場就被抓獲了。」
「那您還找我幹什麼?」娜斯佳奇怪地問,「您遇到麻煩了?」
「根本沒有。現場有成千名目擊者。兇手直接在被害者的家門口向其開槍掃射,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人們都驚呆了。但兇手卻解釋不了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瘋了嗎?或者他裝瘋賣傻?」
「這由醫生們診斷去吧。我想讓你查一下其他沒偵破的案子中有沒有這個人,查明他的武器是從哪裡搞來的。」
「他怎麼說的?是他撿來的還是人家郵寄給他的?」
「問題就在這裡。孩子,他盡說些蠢話,胡說八道,顛三倒四,聽都聽煩了。」
「是嗎?說出來聽聽?」
「譬如,他說,這把槍是從鄰居那兒偷來的。」
「他的鄰居是誰?」
「是一位民警,你看,這事鬧的,這位民警卻說誰都沒偷過他的任何槍支。」
「真的沒被偷過?也許是這位民警在撒謊?」
「可能是他撒了謊。我已派尤拉·科羅特科夫去調查這位鄰居的情況了,你去瞭解一下那個射擊狂的身份。我們莫斯科已發生過幾十起類似的謀殺案。看看吧,或許,這些案子會因此而破獲。如果兇手真的是狂躁症患者的話,那他決非第一次作案,到時候就會明白,為什麼有些案件總是破不了,尋找狂躁症患者比尋找其他精神正常的兇手更難,這一點你自己也知道。」
娜斯佳當然知道這一點。自古以來,偵破任何一樁謀殺案都要從尋找「誰是受益者」這個問題的答案開始。誰會受益呢?俗話說,死者沒有了帽子,偷帽子的人就是兇手。這裡所說的受益,不僅是指獲取物質利益,而且還包括獲得心理上的舒坦、解恨。一旦出於復仇和妒忌心理的謀殺案得逞,那麼這同樣能給兇手帶來某種精神上的滿足:因為對於兇手來說,他的眼中釘肉中刺已從地球上徹底消失了。找到動機就能找到兇手,於是一切都迎刃而解。而如果搞不清受害者的死對誰有益的話,那麼一切就會變得錯綜複雜。兇手和受害者互不相識,受害者是偶然撞到槍口上的,那麼你就白費辛苦地去找這個瘋子吧……
傍晚時分,娜斯佳從保險櫃裡拿出了幾本她個人積累的未偵破案件的分析材料,並把它們攤在了桌上。她決定先把時間限制在最近三年內,以後,如果需要的話,可以再看看三年以前的資料。
娜斯佳積累的未偵破謀殺案是按類別收集的。她通常先列出各種分類方法,然後按各種不同的情況對案件進行分類。有罪犯是否被目擊之分,有行兇手段不同之分,有被害者身份不同之分,還有按照案發地點、年代、星期、日期、晝夜時間等等不同情況進行分類的。另外還有一個類別是按尋常與否來分的,尋常的案子是指最普通的謀殺案,而不尋常案子是指使用所謂「非常暴力」手段來犯罪的案件,即被害者遭到槍支的狂射濫掃,或渾身被狠刺猛戳無數刀這一類的謀殺案。
總檢察院那位官員被殺事件發生在一個非節假日的上午,而且是在人群熙攘的地方。兇手射出的子彈足夠掃射死四個人的。兇手24歲,男,中等個頭,一臉浮腫的病容。娜斯佳心想,這些特徵能給我們什麼啟發呢?
在娜斯佳收集的資料裡,凡有人看見兇手並把兇手描繪成臉面浮腫的中等個青年的案件共有兩起:
第一起發生在1993年春天,兇手也是用手槍直接抵近掃射。被害者是個一眼看上去極為普通的平常人,可在隨後的審查中發現,這名被害者原來是一位狡猾的訛詐者。因此工作重點全部集中在調查被害者生前可能訛詐過哪些人的問題上。但是在被他訛詐過的人中沒能找到兇手。用來打死訛詐者的手槍倒是很快就找到了,可惜上面沒有任何指紋,因為兇手已經小心翼翼地把它擦掉了。
第二起案件比第一起發生得稍晚些,是在1994年底。同樣有人做證說兇手是個臉面浮腫的人。但這一次的凶器卻是一把刀。娜斯佳決定暫時把此案擱置一旁再說,先把謀殺訛詐者一案搞個水落石出。有趣的是,今天上午被抓獲的那名兇手在1993年春季那起謀殺案的案發當天正在何處、幹什麼事?要刨根問底地弄清這個問題當然是不可能的,而且想都別想。但是如果能證明這個人在案發當天不具備在莫斯科作案的可能性,那麼他就不會再有嫌疑了。
當娜斯佳耳邊一陣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時,她不由地打了一個顫慄。
「喂,朋友,你打算回家嗎?」丈夫問道。
「怎麼,」娜斯佳一邊答著腔,一邊仍目不轉睛地看著攤在桌上的資料,「該回家了嗎?」
「我從不強求你,但我希望你已經準備回家了。」
「怎麼,你需要我嗎?」娜斯佳傻里傻氣地問道。
「當然不是,」阿列克賽開懷大笑起來,「我為什麼需要你呢?你只會給我添麻煩。順便說一句,親愛的娜斯佳,我們邀請了你哥哥來做客,再過半小時他就要到了,你看怎麼辦?」
「噢!親愛的,對不起!」娜斯佳不由得「啊呀」了一聲,「我忘得一乾二淨了。好了,我馬上回去,你等著。對了,你怎麼說薩沙過半小時就到,他怎麼啦,是一個人來嗎?達莎怎麼不來?」
「達莎早就在我們家了。如果你和你哥哥再裝模作樣,好像你們忙得不得了的話,那你丈夫和他妻子可就要變心了。」
「怎麼,兩人說變心就變心?」
「不,只有我一個人變心,」阿列克賽「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我可要背叛你了,而達莎對自己的丈夫還是那麼忠心不渝。你是回來還是不回來?」
「我回去,親愛的,我在穿外衣。讓薩沙在地鐵站口接我,好嗎?」
挪斯佳迅速把資料放進了保險櫃,然後開始穿外衣。說實話,真夠狼狽的!邀請了哥哥、嫂嫂來做客,而她自己卻遲到了。當然誰也不會來責怪她,但是總覺得有點……
挪斯佳從曉爾科夫地鐵站一定出來,一眼就看到了哥哥的汽車。
「你好,親愛的薩沙,」娜斯佳一邊說,一邊坐到哥哥旁邊的車座上,「請原諒,我太糊塗了。」
「好吧,」薩沙笑了起來,「還能指望你什麼呢!」
薩沙吻了一下妹妹,然後仰了仰身子,更加仔細地端詳起妹妹來。
「你怎麼……」薩沙訥訥地說,他在尋找合適的詞。
「什麼?哪兒看不順眼嗎?」
「不是……你好像變醜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變得不像自己了。有什麼不愉快的事嗎?」
「沒有啊。」娜斯佳聳聳肩膀說道。
「那你心情好嗎?」
「很好。」
「沒騙我?」
「不騙你。你怎麼了,薩沙,真見鬼!我一切正常。」
「不對吧,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薩沙說著就發動了汽車,「我感覺到了。」
當他們的汽車自地鐵站到娜斯佳家的行程過半時,娜斯佳才冷不丁地開口說話:
「你說對了,薩沙,我是有點不對勁。」
「病了?」哥哥不安地問。
「沒有,是另一回事。前不久我出了趟差……」
「噢,我知道,阿列克賽說過的。出差怎麼啦?」
「我認識了一個非常古怪的人。這使我心神不定。」
「我的老天爺啊!」薩沙叫了起來,「你不會是愛上他吧?!」
娜斯佳忍俊不禁,開懷大笑起來,她覺得這話太荒唐可笑了。
「你笑什麼?你竟敢嚇唬我。」
「你別怕,我沒愛上他,甚至連想都不曾想過。」
「那你在想什麼?」
「我也不明白。正因為這樣,我才感到不安。你知道,這是一種不愉快的感覺,我似乎意識到了某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但卻又捉摸不定。這種感覺折磨著我。」
「偵探們的恐懼感?這有可能,」薩沙寬慰她說,「但願這件事不要折磨阿列克賽就行。」
「當然,」娜斯佳抓住哥哥的話柄說,「你關心他的疾苦勝過於關心我的。」
「男人們團結一致嘛,」哥哥笑嘻嘻地說,「好了,我們到了,快走吧,我餓極了。有一次我一來,你丈夫正在準備美味佳餚,他不讓我到廚房去看,那瀰漫著的香味簡直折磨人。」
香味果真令人垂涎欲滴,而且在樓梯平台上就聞到了。達莎向他們兄妹倆飛奔過來,她一下子摟住了娜斯佳的脖子。
「親愛的娜斯佳,我想死你了!」
「難道她真的想我嗎?」娜斯佳一邊尋思著一邊擁抱達莎,「兩周前我和她剛見過面,是小薩沙滿八個月的時候,我順路去祝賀他們來著。」儘管娜斯佳心裡這麼想了,但她並不懷疑達莎的真誠。這位年輕的少婦骨子裡壓根就不會說違心的話。僅憑著這一點,娜斯佳就非常喜歡她。
「你把我唯一的侄子留給誰照看了?」娜斯佳一邊問一邊脫下外衣,然後把衣服掛在了衣帽鉤上。
「和奶奶在一起。」
「和哪個奶奶?」
達莎朝丈夫點了點頭說:
「和我婆婆在一起。」
「怎麼,我們可愛的爸爸就不管撫養孫子了嗎?」
「你說什麼呀,娜斯佳,」達莎用責怪的口吻說道,「帕維爾·伊萬諾維奇可是個非常體貼入微的好爺爺,他一直在幫助我們。你是不是抱怨他沒幫著你媽媽一起撫養你?」
「就算他不怎麼幫著我媽撫養我,」薩沙插話說,「可他總在出差。俗話說得好,第一個孩子是自己的最後一個洋娃娃,而第一個孫子才是自己的第一個孩子。也許真有這樣的事。你等著瞧吧,親愛的娜斯佳,等到你生了孩子,會是什麼樣,爺爺肯定會日夜守護在你孩子的身邊的。」
「未必吧,」娜斯佳覺得談話明顯走了題,她笑瞇瞇地說,「如果我生了孩子,那麼對帕維爾·伊萬諾維奇來說,這已是第二個孫子了,那就全然不是這麼回事了?」
「怎麼著?」只聽阿列克賽在廚房裡生氣地喊道,「你們打算就這麼站在前廳回味卡敏斯基家族的家庭悲劇?我們什麼時候開飯啊?」
阿列克賽準備的晚飯美味可口,桌上還擺了些上好的飲料,二十分鐘後大家變得輕鬆快活起來。但是娜斯佳卻發現,坐在身旁的達莎非常拘謹,似乎每次都在盤算著能不能把食物盛到自己盤子裡。而酒更是一滴未沾,儘管她也和大家一起舉杯。
「好達莎!」娜斯佳不安地說,「你想什麼呢?你在節食?」
「不,」達莎窘迫地含糊其詞道,而且還不知為什麼避開了娜斯佳的目光。
「那為什麼胃口這麼差?我多次告訴過你,餵奶期間不能圖苗條。」
「我不餵奶了,」達莎悄悄地說,「已經兩個月了。」
「什麼?!你是說……」
達莎點點頭,這時她已經羞得滿臉通紅了。
「你瘋了!」娜斯佳壓低聲音使勁叨叨說:「小薩沙才八個月。你一下子怎麼可能照料得了兩個嬰兒呢?你到底怎麼想的,我想知道知道。」
「照顧得了,」達莎喜笑顏開地說,「請你相信,如果你生孩子的話,我還可以照料你的孩子。你怎麼著也不會放棄你的工作吧,而我反正在家閒著沒事。你可別責怪我,我非常想要個小娜斯佳呢。」
「你會沒完沒了的。以後你還會想要個小阿列克賽,這個你已答應過我了,再以後還會要孩子的。薩沙知道嗎?」
「別提了,還是他首先發現的呢!」
「會有這種事?」娜斯佳被弄糊塗了,「怎麼會是他先發現,他怎麼可能知道得比你還早呢?」
「就是比我早。你想不到吧?有一天早上薩沙醒來後,看了我一眼說:『親愛的達莎,好像我們要有一個小娜斯佳了。』一開始我不相信他的話,我以為他在開玩笑。可是過了幾天之後我就明白了,他是對的。真的,他好眼力吧?」
「好眼力,」娜斯佳贊同道,「真有你的,達莎,我祝賀你,也祝賀薩沙。」
她們一邊繼續輕聲慢語地談論著自己,一邊聽著丈夫們的談話,丈夫們正興致勃勃地討論著各位總統候選人在競選中獲勝的機率。以往每逢達莎到娜斯佳這兒來,娜斯佳總能感受到一種寧靜和幸福。但是,今天卻沒有找到這種感覺。與紹利亞克同行時產生的恐懼感繼續在折磨著她,而她卻對此無能為力。
有生以來,娜斯佳一直被三個影子般的噩夢糾纏著。第一個夢是她夢見自己正在死去。只要挪斯佳在睡夢中心臟或血管不舒暢,她就會做這個夢。第二個夢是她出現在懸崖峭壁的又窄又滑的頂峰上,她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摔死了,因為無法從頂峰上爬下去。隨後她又有了生的希望:既然能攀登到這個頂峰,那麼肯定也能原路返回。結果娜斯佳發現自己已經赤裸裸地站在大街上。緊接著她又有了擺脫困境的念頭:既然她敢一絲不掛地來到大街上,而且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那麼也許就可以平平安安地回去了。在這個夢裡,娜斯佳面臨兩種絕境時,籠罩著她的恐懼是一樣強烈的,而當她知道自己終歸能絕處逢生後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也同樣地強烈。
第三個夢倒不可怕,但卻令人難堪。娜斯佳夢見自己即將中學畢業並面臨畢業考試。有些課程她肯定無論如何也不會考及格,因為她根本就沒有學過這些課程,最可笑的是,和阿列克賽一起中學畢業的她,竟然夢見自己考不及格的正是物理和數學。不知為什麼,從六年級開始(每次做夢肯定都是從六年級開始)她就不再學習了,甚至連教科書都不去翻一翻,所以這兩門課的內容她一概不知,連隻字片言都不知道。怎樣才能把這兩門課考及格,娜斯佳簡直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於是,自我責備的念頭開始在夢中折磨她:太輕佻了,太懶惰了,還要從頭學起,你這個傻瓜,虛度年華、咎由自取。娜斯佳痛心疾首地尋找著出路(要麼找補習老師上課,要麼試圖獲取因健康原因而免試的資格,要麼再找別的辦法),她找不到出路,因而對自己惡劣的表現痛定思痛,悔之莫及。夢中的這種痛苦經常如此強烈,難以忍受,以致娜斯佳經常因為強忍而驚醒。
今天,她做的是第三個惡夢。醒來以後,她就輕手輕腳地鑽出了被窩,為了不吵醒阿列克賽,她踮著腳溜進了廚房。週六清晨,5點剛過,她是多麼想睡覺、睡覺啊!可是,她已經難以入睡了。
廚房裡寒氣逼人,只好點燃煤氣灶來取暖。娜斯佳開始給自己煮咖啡。她知道再上床去睡覺已毫無意義,反正她是睡不著了,如果她在床上輾轉反側,那只會把阿列克賽弄醒。不知為什麼,娜斯佳忽然想吃點東西,她打開冰箱,拿出了一盤冰涼的煎牛排,這是丈夫做的一道拿手菜。娜斯佳切下厚厚的一塊牛排,然後就著熱咖啡開始若有所思地咀嚼起麵包夾肉排來。為什麼紹利亞克總是在她的腦海中徘徊呢?他怎麼了?更準確地問就是:紹利亞克有什麼特別之處呢?
他具有催眠術嗎?催眠師多的是,有成千上萬。任何一位體面的精神病學家都具有這種用於治療的催眠本領。他深沉內向嗎?他肯定能意識到娜斯佳自己可是個坦白直爽的女人。他性情古怪嗎?記得有人說過,她,娜斯佳·卡敏斯卡婭,是最聰明、最具有洞察力的女人,她能明察秋毫,世界上很少有她不明白的事和不理解的人。過去,她從來沒有為此而如此強烈地感到害怕過,可現在,到底是什麼不對勁呢?是什麼?
「你跑不了啦,饞鬼,」娜斯佳身後響起了阿列克賽的聲音,「半夜覓食可不好,是個壞習慣,朋友。你沒生病吧?」
「我做了場噩夢,」娜斯佳面帶愧色地笑著說,「我吵醒你了?對不起,親愛的。」
「沒關係,以後有的是休息日,我可以睡它個夠。你怎麼會做噩夢呢?」
「親愛的,你別笑話我,我夢見自己上十年級的時候要考物理和數學,可我一竅不通。」
「什麼?!」阿列克賽震耳欲聾地放聲大笑起來,笑得娜斯佳不由得縮起了脖子,身子蜷縮成一團,「你,不懂物理?要知道你在中學時,物理學得比我這個當到教授的人還好呢!謝天謝地,你腦子裡的這種怪念頭是從哪兒來的?」
「我也說不清楚,」娜斯佳嚴肅地說,「你這話和兩天前戈爾傑耶夫上校嘲笑我的話如出一轍,難道你們是事先說好的?要不就是我真的精神恍惚、神志不清了?」
「親愛的,你只不過是不夠沉著罷了,」阿列克賽笑了一下說,「我瞭解你,你沒睡好,心神不定,太敏感。如果你做了什麼惡夢的話,你就會強忍著而驚醒,對嗎?可你如果不想醒過來,你的腦子就應該靈活點,想想普通的事你就不會因恐懼而緊張了。在幾年的時間裡老師一次都沒有考問過你,一次都沒有把你叫到黑板前,那是不可能的。再說,我們還定期做過測驗,那些用來檢查的書面測驗我們都考及格了。因此如果你完全一無所知的話,那學校早就開除你了。既然學校沒開除你,你一直念到了十年級,那這說明什麼呢?你要在夢中強迫自己得出這個結論,這樣的話一切就正常了。可你卻像個愚蠢的膽小鬼似的迴避著。」
「好吧,親愛的,讓這些夢見鬼去吧。重要的並不是這個。」娜斯佳歎了口氣說。
「那你認為什麼才是重要的?」
「重要的是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
「這倒挺有意思。」
阿列克賽把椅子拉了過來,然後坐到娜斯佳對面的桌子旁。他伸手拿起娜斯佳的咖啡杯喝了一小口,隨後又把杯子放回了原處。
「那你為什麼會做這個夢?做這個物理和數學的惡夢?」
「因為,在我的潛意識裡有一種做錯事的意識,很深刻。我肯定有什麼事做得不對,我會得到報應的,可我怎麼也弄不明白,我錯在哪兒了!怎麼錯的!」
娜斯佳惱火地用拳頭敲擊著桌子,可又疼得直皺眉頭。
「那你覺得是什麼樣的報應呢?」
「也不知道。」
「這樣的話,也許就是你的幻覺了吧,親愛的?錯在哪兒你不知道,什麼後果你還是不知道。」
「也許是幻覺吧,」娜斯佳表示同意,「但這種感覺不會無中生有,阿列克賽!肯定有什麼事,肯定!可我怎麼也切不中要害,想不到點子上,因此,我像個更年期的歇斯底里症患者一樣,簡直要瘋了。」
「好吧,好吧,歇斯底里症患者,我全明白了。我們是繼續睡覺還是打起精神?」
「幾點了?」
「5點半。」
「我的天哪!那麼早!整個週六白白浪費了!為什麼該上班時我總睜不開眼,可以一覺睡到大中午時,我卻在半夜一躍而起呢?」
「那我們試著再去睡一會兒,儘管你已經喝了咖啡……要不,我們去散步吧。」
「你說什麼?」娜斯佳吃驚地盯著丈夫說,「寒冷的二月?週六的清晨?5點半鐘散步?我是瘋了,但還不至於瘋到這個程度吧。」
「為什麼不去呢?」阿列克賽心平氣和地反問道,「寒風蕭瑟,空氣清新,街道空曠,所有的人都沉浸在夢鄉之中,連條狗都看不見,多麼浪漫!我們散一小時的步,回來,吃早飯時胃口大開,然後工作。我還要寫一份報告,你呢?」
「哦,親愛的,我還能有什麼工作?當然,我這兒各種各樣的死屍倒應有盡有。」
「你用微機嗎?」
「今天我不用,要用也得到明天了。今天我要好好思考一下,翻翻資料,琢磨琢磨複雜的地方。」
「你看著辦吧,不過散步你可一定要去,這樣頭腦才會更加清醒。走吧,親愛的,走,別胡思亂想了。」
「也許,他是對的,」娜斯佳一邊想,一邊不情願地站了起來,然後開始穿戴,「徜徉在新鮮空氣之中,天色迷濛,萬籟俱寂,空曠無人,沒有任何東西會令人分神,令人興奮,親愛的阿列克賽,我的心上人,你終於和我結婚了,這該有多好啊!」
一小時後,阿列克賽和娜斯佳回到了家。娜斯佳的心情明顯好轉。她愉快地吃完了昨晚招待客人剩下的食物。這時,她意識到睡意已向她襲來,因此她非常惱怒。為了不放鬆肉己,她迅速收拾好桌子,然後把辦公室帶回來的一大堆紙攤在桌上。
上午10點之前,家裡靜悄悄的,只有敲擊鍵盤發出的柔和的「劈啪」聲響,這是阿列克賽在用電腦寫自己的報告。娜斯佳聚精會神地比較和分析著各種事實、細節以及目擊者的證詞等等。但到了約摸10點鐘的時候,這種平靜愉快的氛圍就被一陣電話鈴聲打破了。
「娜斯佳,你肯定仍舊不聽新聞吧?」戈爾傑耶夫上校說。
「當然,我不聽。」娜斯佳肯定地說。
「不聽也得聽,又一位政治活動家在彼得堡開槍自殺了。我認為你會對此感興趣的。」
「他是誰?」
「姓姆希塔羅夫,名叫格列布·阿爾梅納科維奇。」
「他是什麼人?」
「親愛的娜斯佳,你政治上的無知已近乎一個可悲的文盲了。這樣不行,我的上帝!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原則,但還不至於到這個份上吧。簡單說一句吧,這個姆希塔羅夫是總統候選人馬利科夫的競選班子中的成員。你聽說過馬利科夫這個姓嗎?」
「聽說過。」
「而那個在大街上被瘋子槍殺的檢察院的活動家也正好是馬利科夫班子裡的成員。你嫌我的話長嗎?」
「還不算長!」娜斯佳吹了聲口哨說,「開始獵殺競選對手啦?」
「像是這麼回事,但並不全都是他殺。根據全部情形來看,姆希塔羅夫的確是開槍自殺的。朋友,情況會更確切。目前還沒有發現任何犯罪跡象。情況就是這樣,親愛的,一小時後,我辦公桌上會有一份馬利科夫最親信的追隨者的名單。在這一小時內你應該來得及趕到辦公室了,全都明白了?」
「明白了。」
娜斯佳放下電話後就急忙穿起外衣來。
車廂內暖洋洋、空蕩蕩的。娜斯佳在一個角落裡坐了下來,此時此刻濃濃的睡意又一次向她襲來。娜斯佳萎靡不振地想,不眠之夜終於顯效了。她費勁地睜著要耷拉下去的眼皮,竭力不讓自己睡著。當娜斯佳走出「契訶夫」地鐵站時,她感到自己渾身乏力,於是她走進了附近的一家自助餐館,喝上一杯咖啡,解了解乏。然後她邁開步子朝著坐落在彼得羅夫卡的內務總局大樓走去,這時,她渾身上下又充滿了活力。
戈爾傑耶夫上校的辦公室鎖著門,看來他有事出去了。娜斯佳打開了自己的辦公室,脫下外衣,頓時,她感覺自己很樂意分析手頭的案子。尤拉·科羅特科夫是對的,他曾斷言:對娜斯佳而言,未偵破的謀殺案比吃最美味的糖果還要甜。
說到科羅特科夫,科羅特科夫就立即出現了。他也和娜斯佳一樣,喜歡週六來上一會兒班。當然他倆喜歡在週六工作的原因是有些差別的,科羅特科夫純粹是因為在家呆不住。
「『小圓麵包』給你打電話了?」科羅特科夫問道,「他不知為什麼事急需你來。他剛才去將軍那兒了,所以讓我等著你,以防你到他辦公室摸個冷門後轉身就跑掉了。娜斯佳,我有個主意要出售。」
「條件是什麼?」
「愛情和友誼,和平時一樣。除此之外還能從你那兒得到什麼呀。」
「說說你的主意。」
「你還記得,我們的朋友斯塔索夫是和誰結婚的嗎?」
「和塔季揚娜結婚的,怎麼啦?」
「你真傻,娜斯佳,我們認識的朋友中誰是塔季揚娜?」
「正是!科羅特科夫,你真聰明!」
斯塔索夫的妻子塔季揚娜住在彼得堡,她是一名刑事偵查人員。娜斯佳立即給斯塔索夫撥打電話。幸好斯塔索夫有手機,因此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不管斯塔索夫身處何方,任何時候都能給他打。
「斯塔索夫,你能給你妻子打個電話嗎?」娜斯佳開門見山地說。
「能,什麼事?」
「彼得堡一位姓姆希塔羅夫的活動家開槍自殺了。方便的話請問一下你的塔季揚娜對此事有什麼看法,行嗎?」
「不知道行不行,」斯塔索夫坦率地承認說,「一般情況下她不喜歡有人插手她的事情。她非常講原則,虔誠地維護著自己偵查員的獨立性。」
「那我簡單把情況向您解釋一下。最近幾天莫斯科有一位俄羅斯總檢察院的官員被殺。兇手雖已被抓獲,但據說是個無責任能力的人。這位官員和彼得堡的姆希塔羅夫都是同一個政治集團的成員,這個集團由一個姓馬利科夫的人領導。也許留神一下姆希塔羅夫之死會有好處,可能他並不是開槍自殺的。情況就是這樣,其實這也是全部要點。」
「明白了,我不傻,」斯塔索夫笑呵呵地說,「你在哪兒?」
「我在辦公室。」
「我會給你去電話的。」斯塔索夫簡短地說了一句就掛斷了電話。
斯塔索夫還沒回電話,戈爾傑耶夫就回到了辦公室。他怒形於色,而且好像還受了點委屈似的。
「你來了?很好,坐下,仔細聽我說,是剛剛得到的消息,馬利科夫也被打死了。當然,不是在莫斯科,而是在他自己的城市裡。」
「真見鬼!」科羅特科夫情不自禁地叫了起來,「兇手是誰?」
「你們想想吧,竟然是他自己的親生女兒,她向自己的父母開槍。她是個放蕩的吸毒者。給,這是提名馬利科夫為總統候選人的那個集團中最活躍的活動家的名單。一小時後,我聽聽你們的想法。科羅特科夫,你也要說。」
戈爾傑耶夫轉過身一言不發地走出了娜斯佳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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