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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將軍找到維爾丁,跟他見了面,冷淡地說:
  「有個實業家對你感興趣。我早就認識他——跟他一起在中學讀過書,當時他是個無名小卒,但腦子一向十分機靈。我們一度打算邀他跟我們共事,但他太愛財了。」
  「請原諒,所有正常的人都愛財。」維爾丁更準確地補充了一句。
  「因此你自己考慮決定這個問題。現在你把這個帝國主義剝削者的名片拿去,他等著你的電話。我想,也許你在我們處裡開始感到煩悶,對種種陰謀活動已經厭倦了?」
  這次會面維爾丁沒有給將軍留下好感,然而這位昔日的偵查員已開始覺察到,隨著年齡的增長,討人喜歡的人越來越少,因此應該多關心自己的菜園,少開些電視機。
  希什科夫和維爾丁見面時彼此之間都小心翼翼,就像兩隻野獸在熱帶叢林裡相遇一樣。然而他們很快就確信他們倆是一個窩裡飛出的鳥,儘管年齡相差懸殊,但對周圍世界的看法實際上都一樣。在怎樣達到既定目的方面他們的觀點有些差異,但是完全相同的兩個人在世界上是沒有的。實業家主要看重金錢和讓人賺錢的機會。至於周圍的人對他怎麼看,是怕他、尊敬他還是認為他只不過稱霸一時,他根本就不放在眼裡。對希什科夫而言,重要的是他自己怎樣評價自己,他今天價值幾何。維爾丁則非常看重周圍的人對他的態度,金錢對他來說只不過是成功的途徑,主要的是現實權力,它靠的是威懾。人自古以來就愛財,但對自己的生命則從來都更加珍惜。
  希什科夫靠車臣戰爭撈取錢財。事情幹起來並不複雜,只消以重建被毀工程的名義取得貸款,然後列出建築工程項目。幾天以後,誰也不知道到底完成了多少,什麼時候完成的,哪些工程被戰火燒燬,還有哪些工程從來就不存在。
  維爾丁領導著一支偵查小分隊,隸屬於反貪污和有組織犯罪局。中校心裡明白,貪污是不能碰的,它就像纏繞的籐蔓一樣一直延伸到頂端,誰要是往那裡鑽,跌下來連屍首都無人收殮。必須裝出一副積極的樣子,這在目前局勢混亂和多重領導的情況下不難做到。維爾丁中校認為自己的主要任務是把一些志同道合的專業人員聯合起來,建立一支堅如磐石的隊伍,因此他像布爾什維克那樣精心挑選人員,認為一個人的忠誠比他的職業素養重要得多。然而毫無疑問,中校也不會把笨蛋和不學無術之徒留在自己的分隊裡。
  希什科夫首先要中校對運貨物的人進行核查。必須清除兩面派,一定要讓每個人、直至扳道工心裡明白,他為什麼能得到這筆錢,哪一節車箱或平板車應當到達目的地,哪一些應當炸掉或是在途中丟失。
  「您檢查您手下的人,我的眼睛則盯著您。過一陣咱們再認真談一談要幹的事,」末了希什科夫說,「該花多少錢,請不必縮手縮腳。」
  還沒過一個月,生意人跟反間諜人員又見面了。
  「中校先生,我的同學是個很獨特的人,他迷上了種菜,人各有所好嘛。咱們就原諒他吧,更何況將軍看人一向都看得很準,我感謝他讓我結識了您。」
  維爾丁好不容易才忍住沒有笑出來。這番話講得彬彬有禮,甚至文縐縐的,決不像出自生意人之口,中校明白了,讓你嘗了甜的,也得吃點苦的。
  「總統在競選時曾經許諾在車臣實現和平。」生意人沉默了,彷彿不知道該怎麼講下去。
  「政治,見它的鬼去吧,」維爾丁心中暗想,「可我原先不知怎麼以為希什科夫公民是刑事犯罪出身。」
  「他許諾了很多,但很少兌現。他說的事別的我都不放在心上,可是在車臣實現和平對我們沒有一點好處。我說『我們』並不是因為我自認為是個專橫的獨裁者,中校。絕對不是,我不是頭兒,只不過是一台巨大的金融機構中的一隻小輪子,一旦實現和平,這個機構就要蒙受重大虧損。」
  「可是這件事找我有什麼用?」維爾丁對人極少相見以誠,這次卻誠心誠意問道,「這個問題我無能為力。上層圈子裡有您的人,一把手有病,眼下俄羅斯還有些更為緊迫的問題,要說服他相信這一點並不難。」
  「說服國王是可能的,可是他的安全委員會秘書是個極為固執的人,」希什科夫答道。
  「我沒有這種層次的專門人材。」
  「這可不好,但我指的不是這種直統統的解決辦法。」
  「俄羅斯的反戰情緒很強。」
  「車臣的這種情緒也不弱。但高加索人總是容易上火,而且自尊心過於強烈。」
  「說得具體一點呢?」維爾丁問道。
  「要使和談中斷太難了,可是假如發生一個激怒車臣人的事件,局勢就會變得無法控制。」
  「您能不能指點一下,是什麼樣的事件呢?」
  「中校,我要是能指點,就不會耗費巨資雇您了!」生意人氣沖沖地說。
  維爾丁做了大量艱苦的工作。他乘飛機去了車臣,冒著生命危險會見一些戰地指揮員;他被關在地下室裡,一個星期沒吃一片麵包,聞到的是自己的糞便;他兩次被押出去,說是執行槍決,無數次平白無故挨打,打他的既有車臣人,也有俄羅斯人,但他終於活了下來,回到了莫斯科。他弄清楚了什麼是家庭、什麼是家族,它們怎樣相互影響,哪些人富一些、哪些人窮一些,這些孔武有力、高傲而又粗野的人身上最大的痛處在什麼地方。
  維爾丁成功地誘使鐵木爾·揚季耶夫來到莫斯科,在他周圍佈置了眼線,隨後用矇騙手段利用他在莫斯科市中心爆炸了一輛公共汽車。
  餘下的事盡人皆知。執行死刑的日期無情地一天天迫近,似乎什麼都無法阻止既定方案的實施。沒想到證人身邊卻冒出幾個陌生人,查找並不存在的犯罪團伙。一個完全偶然的機會維爾丁得知,有個鎮裡的管段民警信口開河,說是那個恐怖分子的活動是由反間諜機關的人「引導」的,其實本來有很多機會防止爆炸和死人事件。維爾丁下令火速查明真相。
  前天跟格裡戈利·柯托夫談過話的兩個偵查員坐在維爾丁中校的辦公室裡,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鑲木地板。
  「這麼說,花匠伊夫列夫星期三夜裡離開他的老婆,再也沒有回家?」維爾丁總結了一句,「而在花匠正對面的地裡則有個文弱書生,把整個菜園的地挖了一遍?」
  「一點不錯,我試圖挑逗他出手打鬥,給了他一下,他倒在地上哭了起來,」中尉答道,「沒錯,是個討厭的知識分子」。
  「可是伊夫列夫並未回家,儘管他離開了他老婆。你們兩個笨蛋知不知道,那天早晨有人在離他家最近的鐵道口欄木那兒見過伊夫列夫?」
  「我們就在離那兒十俄裡的地方等他呀,」第二個偵查員嘟囔道。這人是個上尉,中校的話音儘管比較平靜,也沒有瞞過他。
  「而且沒有任何路可以繞過去,」中尉插嘴說。他沒有領悟到這麼說恰恰是火上澆油。
  「那麼連人帶車躲到哪兒去了呢?」維爾丁問道。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只覺得腳底的地板正在往下陷落,而他這位中校竟擔心窗子上的插銷沒有插緊。「這件事是星期四凌晨發生的,可是你們直到星期五才報告。你們怎麼搞的,在火車站工作,竟然不在乎火車是馬上還是過兩晝夜到達?熱心給別人挖菜地的那個人姓什麼?他也不見了,是不是?」
  「是個猶太人,姓名倒像個俄羅斯人,」上尉挨個兒搜著口袋說,「我記下來了,讓我找找……」
  維爾丁從桌子裡取出一個信封,從裡面抖出幾張照片。
  「你們認一認。」
  維爾丁從來不使用「糟透了」這個詞。他總是說「感到不舒服」,要麼就用別的詞。但當下屬從一疊照片裡挑出格裡戈利·柯托夫的照片時,中校的感覺恰恰是糟透了。
  照片上柯托夫坐在謝列梅季耶沃機場小吃部的一張桌旁,他當時正在向見過福金的一位女服務員耐心作調查,後來他愛上了女服務員,跟她結了婚,眼下正盼著孩子出生。當時拍照並沒有具體疑點,只不過有備無患,因為他逛那個小吃部太頻繁了。後來才得知他是古羅夫上校的人。格裡戈利·柯托夫的外表確實不像個好鬥之徒,直到查清了他的有關材料和當民警偵查員的經歷才知道,他是個經驗極為豐富的偵查員和出色的拳擊手。
  維爾丁拿起照片,仔細端詳著這個黑髮頭、大鼻子、身型瘦削的男人,他承認就連自己也可能被這個人瞞過,但他還是忍不住說:
  「你們說他是個討厭的書生,可是只要他想出手,就會繳下你們的槍,打得你們無力還手。他當時覺得不能暴露,因此你們才能回到這裡而不是躺在醫院裡、花匠失蹤了,必須查一查其他幾個人。不過。根據我對古羅夫的瞭解,我們已經遲了。」
  維爾丁對自己已故的上司福金中校和他莫名其妙地死於非命記憶猶新。盡人皆知,福金極為忌憚民警上校古羅夫,但維爾丁怎麼都無法把上司的死跟這位民警偵查員聯繫在一起。然而福金頭腦聰明,早就瞭解古羅夫,因而維爾丁充分考慮了已故上司對這位民警的態度,並採取了一些措施。
  「請原諒,頭兒,」上尉鼓起勇氣說道。「也許我們是疏忽了,可是案子已經判下來,根本不可能赦免。最高當局目前的狀況……」
  「住嘴!」維爾丁吼道。「我們不管最高當局,只干自己的工作,就為這個人家才付錢給我們。把人召集起來,挨個兒去找證人。我相信你們已經找不到他們了,我們晚了一天半。查清他們的社會關係,姘頭、兄弟、所有沾親帶故的人,找到證人並把他們幹掉。動作要快,出手要狠,決不讓證人再到檢察機關露面。」
  兩個偵查員走了。維爾丁往口裡塞了一塊口香糖,靠在安樂椅背上沉思起來。
  很簡單的一次行動,可是某個地方出了差錯。主要的是:怎麼又是古羅夫,難道民警局再沒有別的大案偵查員不成?眼下十分清楚,密探路領導爭吵,離職度假——這一切都是假的,只不過是讓他放開手腳去幹。至於查找恐怖分子的同謀,那不過是一種托詞。不論哪位將軍,甚至部長也無法禁止一個人利用業餘時間去證明自己是正確的。能不能試一試讓他停止休假,把他召回來,派他去出差?愚蠢的想法。得扯上沃洛金將軍,迫使他同巴爾金見面。什麼理由?最高當局中的嚴重鬥爭已日益迫近,誰也顧不上雞毛蒜皮的小事。公共汽車爆炸了,恐怖分子抓到了,判決了。那麼沒有不予赦免的批示能不能槍斃他呢?典獄長不會負這個責。一方面,這是小事一樁,而另一方面,既然有一紙公文,上面就得有批示。
  他想到幾個證人,即令古羅夫抓到他們,讓他們省悟過來,那麼這種舉動也沒有法律效力。發現新的情節以後重新提起上訴?這可不妙!一拖就是好幾個月,維爾丁中校就會威信掃地。
  必須制止古羅夫搗亂,因為眼前發生的一切正是他發動的。維爾丁拿起電話聽筒,撥了號碼。
  「喂?」答話的是個熟悉的聲音。
  「你好,剛巧碰上你,」維爾丁說。「咱們得恢復工作,得開始行動了。」
  古羅夫上校和維爾丁中校都專幹這一行,因此他們的想法實際上都一樣。
  愛德華·伊夫列夫拿了錢就動身去找他那位戒了酒的哥兒們。那人把酒一戒,覺得十分孤獨,便開始幹活。他年輕時幫父親做過木工。老爸鬥不過「該死的伏特加」,一命嗚呼,幹活的工具卻留了下來。兒子伊萬也是巴克科斯1的忠實信徒,卻奇跡般活了下來。他用顫抖的手拖出老爸的工具箱,干的頭一件活便是修理自家的台階。全鎮子有一半人跑來觀看這個酒鬼的傑作。兩個星期以後伊萬已經會修理柵欄乃至大門了,不久人們就請他幫忙蓋屋頂,幹活的男人在這一帶是很珍貴的。
  
  1羅馬神話中的酒神。
  當伊夫列夫來到這裡,說他想在野外大自然環境裡住一陣時,伊萬隻是氣鼓鼓地嘟囔了一句:
  「你住吧,可是我家裡沒有比牛奶更烈性的飲料。」他斷定用不了多久「哥兒們」就會走掉。
  可是伊夫列夫在他的菜地裡轉了一圈,抓起一把泥土用手揉了一揉,又聞了一聞,隨後鄙夷地用皮鞋踢了踢蔫蔫的黃瓜,說道:
  「伊萬,你修幾間溫室,我來種花,準能讓你發財。」
  伊夫列夫這裡總算沒有什麼麻煩,用不著為他擔心,可是其他證人一聽說要他們當天離開莫斯科,都表示反對。只有瓦西裡·加夫裡洛維奇·科諾瓦洛夫不用別人多費口舌,也無需為他操心。就是這個人當時在證人坐的房間裡說過,這件事兒可不妙,必須把嘴巴封緊。看來他後悔自己失言,開庭以後就從跟他同居的女人的住處開了溜。去哪兒了,幹嗎要溜掉——誰也不知道。古羅夫作過一些推測,但當他把兩名證人召到他認識的一位民警分局局長辦公室時,對伊夫列夫和科諾瓦洛夫的事並沒有多說,只說他們兩人很明智,眼下暫時離開了莫斯科。至於第五個證人,即跟「恐怖分子」一起下車的那個人,上校隻字未提,確切地說,只是順便講了一句,說是沒有找到那個人。
  古羅夫並無絕對把握,但他懷疑最後一個證人是個眼線,正是他奉命把嫌疑犯交給「碰巧」近在咫尺的兩個特警隊員。密探指令夥計們盡可能詳盡地搜集有關最後一個證人的情報。此人名叫謝苗·西多羅維奇·捷列霍夫,二十七歲,身強力壯,在一家規模不大的商業銀行工作。假如古羅夫的估計不錯,捷列霍夫正是眼線的話,便可盯住他往上順籐摸瓜。得注意觀察這個人,因為維爾丁很聰明,一旦他得知所有證人中只剩下一個,他決不會保住這個眼線。開槍打死他沒有理由,因為這個人微不足道,可是用磚頭砸爛他的腦袋或是往腋下捅一刀,那就再合適不過。
  星期四這一天,古羅夫把卡西亞諾夫和費季索夫找來做工作。這兩個人自然各不相同,跟他們談話應該分頭進行,可是時間太緊。古羅夫尚不知那兩個克格勃偵查員馬虎懶散,還在等著伊夫列夫回家,因此他認為決不能等到明天,再說還得跟捷列霍夫見面。
  費季索夫是個慢性子,態度不冷不熱,聽古羅夫說要他離開莫斯科,冬天再回來,他只嘟囔了一句:
  「行啊,女人哪個地方都多的是。」隨即厚著臉皮問道:「有差旅費嗎?照我的理解,我離開本地是社會需要。」
  古羅夫還沒來得及回答,卡西亞諾夫就炸開了:
  「不行,長官,我有生意!本來你們的苛捐雜稅就叫人喘不過氣來,在海關也是糾纏不休,現在又要我離開莫斯科。沒有這樣的法律,我們這兒可是個民主國家。」
  古羅夫呆在別人的辦公室裡覺得不自在,再說時間也很緊迫。最正確的辦法是在捷列霍夫從銀行出來時把他截住,否則這傢伙也許上了汽車不回家,不知會去哪兒,比如說去看朋友或是找女人。古羅夫看了看表,隨後望了望斯坦尼斯拉夫·克裡亞奇科。斯坦尼斯拉夫漠不關心地坐在一旁瀏覽雜誌,頭也不抬,似乎看也沒看朋友一眼,這時猛然站起身來,說道:
  「您太專心,把時間都忘了,列夫·伊凡諾維奇,您該走了,」他幾乎把古羅夫從桌子邊上推開,隨後轉身對卡西亞諾夫和費季索夫說:「你們知道吧,兩個密探一起找人談話時,有一種司空見慣的手段。一個誠懇親切,另一個不講情面。那麼,我就是毫不留情的。尤里·尤里耶維奇,我這就給你講清楚,您立即離開莫斯科會得到什麼樣的補償。你呢,阿列克謝·費奧多羅維奇,我來跟你講講生意、納稅、海關,還有你這傻瓜在民主國家享有的權利。」
  「您用這種語氣我可不想跟您談話!我乾脆走得了!」卡西亞諾夫跳了起來。
  「你當然可以走,那麼你藏到哪兒去?在你走出這扇門之前請你注意,即使在最民主的社會裡也只有活人才能做生意。死人則只能下葬,當然囉,假如能找到屍首的話。」
  「您這話什麼意思?」卡西亞諾夫不知所措地問道。
  克裡亞奇科並不答話,挽起古羅夫的手,跟他一起走到門口。
  「你別白費精力,你還要艱難地費一番口舌,」斯坦尼斯拉夫說著把門打開,喊道:「喂,中士,請把這個年輕人帶出去,」他指了指卡西亞諾夫,「跟他切磋一下足球。向他領教一番,看看我們為什麼在世界冠軍賽上踢得那樣差勁。」
  謝苗·西多羅維奇·捷列霍夫除非萬不得已,下班是從不磨蹭的——他從銀行出來是六點過兩分。他中等身材,相貌平平,體格壯實,但衣著精雅,右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閃閃發亮的碩大的寶石戒指。捷列霍夫顯然想模仿中層領導的派頭。他握了握門衛的手,又看了一眼金錶,儘管他十分清楚這會兒是幾點鐘。
  古羅夫把自己的「雷諾」車跟捷列霍夫的「奧迪」車並排停在一起,一面觀察他一面盤算怎樣開始跟他談話,怎麼個談法。密探隨即看出捷列霍夫並未喝醉,只不過略有醉意而已。他臉上掛著毫無顧忌的笑意,舉動也顯得過分誇張。銀行門衛也來到樓梯上,一邊微笑一邊看著捷列霍夫,看來門衛對他這種神態並不感到意外。
  密探本想坐進捷列霍夫的車裡,可是門衛就在現場,讓他看見了毫無好處。古羅夫坐在自己的駕駛室裡,開動汽車,尾隨在銀色「奧迪」車後面。還沒駛上市中心幹線,古羅夫的車就趕上去跟捷列霍夫並排行駛,他簡短地亮了一下信號,從座位底下取出警棍,敲了敲車窗玻璃。捷列霍夫的嘴唇動了一動,看得出他是在罵娘,可是「雷諾」車正把他擠向人行道,未來的銀行家只得順從地把車停住。他沒有從車裡出來,只是掏出錢夾。
  「怎麼回事,長官?」
  「坐下,別衝著我呼氣,我這兒可沒有下酒的菜。」
  「長官,每個人都偶爾喝兩杯,要是所有的人都不喝酒,您就只好乘電車逛大街了。」捷列霍夫在他身邊坐下,打開錢夾,伸手遞過駕駛證、汽車執照和五十美元。「您是哪個檢查站的?順便問問,您的上司是不是列昂尼德·謝苗諾維奇?」
  「謝苗·西多羅維奇,真不湊巧,我的上司跟你說的毫不相干。」古羅夫掏出證件,把他打開,讓他把證件內容全部看完。
  「明白了,明白了,」捷列霍夫收起錢夾。「這麼說,您不是汽車檢查員,咱們都是男子漢,因此您能夠理解我。」
  「那倒未必,」古羅夫繼續審視坐在身旁的這個人,只覺得每過一分鐘這傢伙都令人更加憎惡。
  古羅夫可以對這個花花公子講許多話,但他此時心裡不是在冷靜盤算,而是越來越惱怒,恨不得把捷列霍夫扔出車外,任人把他揍個半死。密探完全想像得出,這個昧著良心讓一個無辜者去送死的傢伙到時候會怎樣在地上翻來滾去、左躲右閃。
  「他們總會給你付幾個小錢吧?」古羅夫問道。「也許您現在到手的都是美元?」
  「您說的什麼呀,上校先生?我想您認錯人了吧?」
  「女兒十二歲了,她該上幾年級啦?妻子有工作嗎?您認為她們離了您會怎麼活下去?」古羅夫口裡說的跟原先想的完全不一樣,這場談話一開始就亂了套。
  他違背了一條神聖的戒律——不對被別人招募的情報人員談及知道他被招募的事。可是古羅夫不需要這個臭狗屎一樣的傢伙,他必須瞭解的恰恰是招募此人的那個軍官,那才是直接參與其事的罪犯。眼下已經遲了,得敲開這個敗類的嘴,衝出迷霧,不能讓他喘氣。
  「民間有個說法:中等機靈勝過高等教育。謝苗·西多羅維奇,你連九九乘法表都不懂。你以為給那小伙子栽個罪名,判處死刑以後,人家還會留你一條活命?你實際上已經是個死人。目前人家沒有碰你,是等著判決執行。你比鐵木爾·揚季耶夫最多能多活一天。」
  「您說的什麼呀?您說的什麼呀?」捷列霍夫嘟囔道,他被這劈頭蓋腦的一大堆話完全搞蒙了。
  「我不管人家抓住什麼招募你,也不管你提供了什麼情報。我只要你講出在緊急情況下你跟他聯繫的那個特工人員的姓名和電話號碼。」
  「什麼特工人員,您說些什——什麼呀,上校先——先生?」捷列霍夫嚇得張口結舌。
  「他們會殺死你的。你想讓你的妻子女兒失去生活來源麼?等我抽完一支煙你就得答覆我,你只有這點時問。」古羅夫放下玻璃,點燃香煙。
  「不管怎麼樣,反正我死定了,」捷列霍夫結結巴巴地說。
  「聽我的話你就能活下來,對法庭聲明你這樣做是被迫的。」古羅夫熄滅了煙頭,關上煙灰缸。「現在開始坦白吧,從頭至尾詳細說。」他打開錄音機。
  捷列霍夫講得結結巴巴,顛三倒四,古羅夫不時間些簡短的問題。原來這個眼線並不知道有炸彈,這一點密探相信了。然而特工人員知道炸藥的事,這一點不容置疑,抓住鐵木爾的特警隊員本來以為這個車臣人身上有武器,但對即將發生爆炸則一無所知。然而兩個自動槍手安置在公共汽車站並非偶然,這也是顯而易見的。
  「就這些,」捷列霍夫歎了一口氣說。
  「給您付了多少錢?」
  「五千美元。」
  「現在真的是講完了。」古羅夫把手伸進口袋,關上錄音機。「現在聽我說,您今天晚上離開莫斯科,把汽車留下。您跟妻子、跟單位怎麼撒謊,這我不管。等您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就給我來個電話,」他慢慢念了個電話號碼,「告訴我您在什麼地方。您要是想徹底溜掉,我會設法以同謀罪起訴您,對您進行通緝。憑您的這點經驗您跑不了多久。家裡的人不用擔心,沒有人會去碰女人,她們對任何人都沒有危險。」
  傍晚瑪麗亞得意洋洋地說:
  「我找到了兩個極好的別墅,那裡很樂意僱用靠得住而又不喝酒的人看房子。」
  「我從不懷疑你是個乖孩子。」古羅夫本想親一親瑪麗亞的臉頰,但心裡想著別的事,因此只是很不自然地用鼻子碰了一下。
  「這樣的臉神祇配繫鞋帶,不配吻心愛的女人!」瑪麗亞氣沖沖地推開古羅夫。
  「唔,對不起,是我的錯。」
  「你今天睡覺到沙發上睡去!」
  「那當然,」古羅夫歎了一口氣。
  他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對的,可是有什麼結果呢?這幾個證人上哪兒去提供證詞?有誰會聽他們的呢?必須重寫一份上訴狀呈交俄羅斯最高法院。古羅夫以為維爾丁已經知道證人都不見了,這一點他估計錯了,中校直到第二天才得知這一切。因案情有了新發現而向上訴法院提出申訴,這件事很快就會傳開。維爾丁下令干的頭一件事準是策劃一次不幸事故對付辯護律師。律師可不能鎖進地下室,因為他必須逐級出庭。派警衛去保護他,那就意味著徹底暴露,報紙和電視就會大聲疾呼……俄羅斯的小伙子們在為祖國流血犧牲,可是民警古羅夫,這個後方機關的芝麻官卻在策劃為殺害兒童的恐怖分子辯護……他們還會把士兵母親聯合會扯進來。到頭來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怎麼回事?你怎麼啦?」瑪麗亞抓住古羅夫的肩膀拚命搖晃。「別撕你身上的海魂衫!你一個人堵不了所有的槍眼!你只有一條命!只有一條!」
  「我跟民間童話裡的火龍一樣,總是很走運1!」古羅夫順手抓住瑪麗亞的兩臂,朝臥室走去。「你這個壞東西,我馬上讓你看看誰該在哪兒睡覺!你打我耳光,我得懲罰你!」
  
  1俄羅斯民間童話中的火龍有三個頭,砍掉一個頭仍然不死。
  第二天,星期五傍晚,維爾丁中校暴跳如雷,因為所有的證人都不見了,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一個眼線,即捷列霍夫那個奴才。維爾丁無法理解,為什麼迄今為止古羅夫沒有碰捷列霍夫,這人最容易出亂子。假如古羅夫能成功的話,那麼他只消再努一把力,便可當眾查明,把已經暴露的恐怖分子交給特警隊員的那個人是個充當眼線的情報員。「是的,上校先生,您在這兒出了一點小小的差錯,」維爾丁心裡盤算道,「您心想要這四個證人招供已經夠難的了,第五個就算了,讓他見鬼去吧。沒想到這一個才是主要的,因為那四個人對具體情況一無所知。」
  跟上校談話以後,捷列霍夫嚇得心裡作嘔,回到家裡時醉意全消,滿身大汗,妻子斷定丈夫生病了。他在沙發床上躺下來,臉朝著牆默不作聲,心裡盤算著眼下該往哪兒去,主要的是怎麼跟妻子說。工作單位倒是簡單一些,很快就可辦好休假。
  他躺在心愛的沙發床上,像安泰1一樣,一接觸大地就恢復了力量。上校的話也許是對的,最好是躲一陣,躲過這場倒霉的事。可是也不能草木皆兵,現在可不是貝利亞2當權的時代,吐一口唾沫就能把人淹死。
  
  1希臘神話中的英雄,他的母親是大地。
  2前蘇聯內務部首腦,五十年代中期被處決。
  他翻身仰面躺著,兩手枕在腦後,伸了個懶腰。
  「你吃晚飯不吃?」妻子疑惑地看著他問道。「回得這麼早,而且沒有喝醉,真是奇跡。」
  「你這是冤枉我。孩子他媽。」他坐起來,稍稍打起一點精神。「我可是一門心思顧家,我跟某些人可不一樣。我明天得外出幾天,碰上了一件賺錢的買賣。說不定能慶祝一件新的裘皮大衣。」
  「鄉巴佬,」妻子的眼神柔和一些了,但仍然顯出不信任的神情。「節日才說慶祝,裘皮大衣得說買。」
  「你文化水平高,比我更有眼光,」謝苗·西多羅維奇顯得百依百順,又使妻子警覺起來。
  「你要去很遠的地方嗎?是出差嗎?」
  「銀行裡我辦個休假手續,事情跟他們不相干,不讓他們知道,」他說話時竭力顯得泰然自若,可是妻子馬上聽出這是假話。
  「那麼,不是出差,在單位裡辦休假,你還要編些什麼話來哄我?我明天就給你那位尼基福羅維奇打電話,問問他:自己這樣掏錢往外地跑是怎麼回事?跟誰一塊兒去?莫不是你們倆打算結伴而去?那麼我再給他那口子打電話,告訴她……」
  「別說了,親愛的!」他嚇得喉嚨都噎住了,嗓音由粗重變得尖細。「我跟頭兒說我乘飛機去斯維爾德洛夫斯克……呸,去葉卡捷琳堡3看望母親。休假期間工資照付,我一個子兒也不留,全交給你,免得你這娘兒們腦子裡胡思亂想。」
  
  3即斯維爾德洛夫斯克,蘇聯解體後恢復舊名。
  第二天他辦好休假手續,領導沒有異議,可是手續也不是一下子辦好的,左一個簽字,有一個批准,得花時間等待。
  到了傍晚,同事們按老規矩要他請客,得喝一杯。可是在俄羅斯,誰也不會計較休假酒宴鬧了多長時間,因此捷列霍夫直到八點多鐘才離開宴席出門。這一下該他走運了,他剛把手舉起來,有個「攬私活」的司機就開始剎車,隨後突然加大油門,飛速衝上人行道,把捷列霍夫撞到樓房牆上,壓得粉身碎骨。
  維爾丁聽了圓滿完成任務的報告,感到心滿意足,但隨即陷入沉思。為什麼那民警藏起四個證人,但對他最重要的一個卻不去加以掩護呢?密探肯定找捷列霍夫談過話,當然是逼他招供,他可以把那個下流東西的口供用磁帶錄下來。捷列霍夫已經死了,對他的聲音無法加以驗證,然而任何疑點都只會對被告有利。萬一辯護律師那個傻瓜達到目的,讓最高法院上訴法庭重新審理這個案件,那麼不論怎樣對那民警進行誹謗,車臣人的死刑都會撤銷,一切都將化為泡影。
  維克多爾·奧列戈維奇·維爾丁雖然年輕,性格卻沉著鎮靜,而且辦事鍥而不捨。他擁有足以對付古羅夫的強有力的手段,但子彈只有一顆,那是最後一顆,不到萬不得已時不能開槍。維爾丁決定眼下先處理證人。把人藏起來是很難的,古羅夫來不及為他們準備長久安身之處,他像限時比賽中的棋手一樣時間緊迫,可見他這一著下得必定不合常規。一個人能想出某種招數,另一個人也就能破解它。
  科諾瓦洛夫的情況很清楚,總的看來是一步和棋。維爾丁手下的偵查員早就在形形色色的罪犯中物色適於招募的人選。大約五個月以前他們碰上了表面看來規規矩矩的公民瓦西裡·加夫裡洛維奇·科諾瓦洛夫。那人剛剛四十出頭,行為規矩,已婚,有兩個孩子,在阿富汗服過役。但當克格勃人員對這個堪稱顧家模範的人深入進行調查時,很快就查明這人並來在阿富汗服役,而是在坐牢,兩個孩子不是他的,而是跟他同居的那個女人的,科諾瓦洛夫並未跟她登記結婚,他在莫斯科也沒有戶口。
  維爾丁開始對這個人進行招募前的培訓。就在這時他開始策劃車臣「恐怖分子」事件,他們一夥人認定科諾瓦洛夫完全合適,便把他塞進來當證人。然而這些昔日專門在知識界獵殺世界各國情報機關幫兇及其他異端分子的人卻未能好好揣度這個刑事犯的心理,工作一開始就對他進行壓服,令他懷恨在心,致使他後來一時衝動走了嘴,說整個案件都是編造的,是徹頭徹尾的虛構。
  瓦西裡·科諾瓦洛夫消失得無影無蹤,但維爾丁毫不懷疑這個刑事犯是藏起來了,他再不會為任何人工作,首先是民警。要找他得上某個犯罪集團去找,多半是在高加索,受人僱用。總之這人已經跟案子脫離關係,該把他忘掉了。
  捷列霍夫已經順利解決了,還剩下三個人。秋天日益臨近,這些人需要有個家,他們是城裡人,嬌生慣養,在鄉下無事可做,再說還少不了電話。給暴發戶看守別墅?有點像。古羅夫跟這些人有些什麼聯繫呢?再說那些「俄羅斯新貴」自己也能找到看守別墅的人。多半是某個像佩列傑爾基諾一類人們住慣了的舒適的家園,財富不多,傳統倒不少。要民警上校自己推薦這樣一個人是不可能的。那麼民警跟這種人有什麼關係呢?
  要是維爾丁更易於動感情的話,他準會拍一拍自己的額頭——他突然想到了女演員,一個密探是決不能娶個女演員的!戲劇!電影!但主要的當然是女演員。噢,警官,你手上既然捧著這麼一件精美的瓷器,就不該捲進一場打鬥。隨便碰一碰不就打得粉碎麼。
  莫斯科刑偵局拒不讓步,不肯洩漏自己的機密,這是多年以來定下的規矩。部裡可以把詳細的案卷要來,沒完沒了地進行檢查,可是情報工作是一件神聖的事業。偵查員要是寸步不讓的話,部長從他那裡也會一無所獲。當然囉,斯坦尼斯拉夫·克裡亞奇科似乎也算自己人,可是熟悉他的偵查員幾乎都已離開了莫斯科刑偵局。一些人不堪疲累退了休,另一些人受金錢引誘投奔了商人,還有幾個人則已不在人世。
  作為特別重大案件偵查員和總局的一名上校,斯坦尼斯拉夫在目前的案件中沒有成功的希望。他需要的不是一個僅僅聽說過他克裡亞奇科、跟他有點頭之交的人,而是一個可以與之坦誠相見的朋友。困難還在於,有個眼線當時對鐵木爾·揚季耶夫作過詳細瞭解、並對這個車臣小伙子小聲講出他的親屬的名字,那麼跟這個眼線聯繫的無疑不是一個一般的偵查員,而是一名長官。這個眼線受到賄買,講得通俗一些,就是被人徹底收買了,再不就是被克格勃人員恐嚇得魂不附體。
  斯坦尼斯拉夫不認識莫斯科刑偵局局長本人,在將軍看來,他不過是部裡來的人,派頭十足,虛有其表,在辦公室之間轉來轉去,妨礙別人工作而已。古羅夫催朋友抓緊一點,一心指望通過查出的叛徒獲取重要的偵查情報,不過他幾乎毫不懷疑,查出的人最多只能到維爾丁這一級,再往上就此路不通了。
  「列夫·伊凡諾維奇,我認輸了,能力不夠,咱們還是去求求將軍。」
  「你在休假,不要打攪朋友的正事兒,」古羅夫答道。
  「今天星期天,彼得興許在家裡,你打個電話,邀他來吃午飯,告訴他我也來。」
  「你以為這是實話麼?」古羅夫執拗地表示反對,但他心裡十分清楚:要是斯坦尼斯拉夫提請幫助,那就是說非幫他一把不可。
  完全出乎意料,彼得·尼古位耶維奇來到古羅夫的寓所時興致勃勃。原來將軍夫人去看一位偶染小恙的女友去了,一整天不在家,將軍無所事事,正感到苦悶不堪。
  「唔,兩個搗蛋鬼,」奧爾洛夫在房間裡來回踱步,一面搓著寬大的手掌,一面得意洋洋地笑著說,「很高興見到你們,你們把自己鎖在茅房裡不知怎麼出來,真是活該。」
  「別那麼刻薄!」斯坦尼斯拉夫衝口說,臉色也紅了。
  將軍呵呵大笑,環視了一下擺好的餐桌,拿起一瓶蒙上一層水汽的酒,看了看外國商標,把它放回原位。
  「我很喜歡受賄,可惜的是除你們兩人以外,誰也不給我半個子兒。列瓦,我想你還沒有變得懵懵懂懂,你不用跟我胡說八道,馬上坦白告訴我,是哪只烤雞啄了你的屁股?」
  「彼得·尼古拉耶維奇,被啄的不是古羅夫,而是我,」斯坦尼斯拉夫說。
  「你得了名家通病,親愛的。」奧爾洛夫從桌上拿起另一瓶酒,也沒有看懂商標。「烤雞不會區分是誰的屁股。好吧,咱們一人喝上一杯,我再聽你們說。」
  將軍聽匯報時跟往常一樣閉著眼睛,等古羅夫住了嘴,說道:
  「我看這都是白忙。莫斯科刑偵局長這人我認識,可是他對我來說是個外人,我不能去找他,要他答應你們的請求。你們的請求說白了就是:『我們掌握了情報,證明您身邊有個人已被聯邦調查委員會招募,請講出他的姓名。』於是那人心想:『好傢伙,你想得倒美!謝謝你提供情報,可是自己家裡的事我們自己會搞清楚。』」
  「那怎麼辦呢?」斯坦尼斯拉夫問道。「要是我手下的夥計,我決不會對任何人講出來。」
  「那麼對我呢?」奧爾洛夫狡黠地瞇起眼睛。
  「唔,瞧您說的,」斯坦尼斯拉夫窘住了。
  「正是這樣。」奧爾洛夫在客廳裡的沙發上坐下來,移過電話機。「必須在我的同事中找一找,看誰是莫斯科刑偵局現任局長的首長或老師。假如他確信情報不會洩漏出去,他會幫忙的。一個機關的聲譽固然不容玷污,可是誰也不願意跟見利忘義的叛徒在一起共事。你們兩個小傢伙到廚房去,把門關緊。我跟誰打電話,談些什麼,可不能讓你們聽。」
  兩個朋友把自己關進廚房,聽見並聯電話丁當響了一陣,沉寂下來,隨後又響了起來。奧爾洛夫將軍在電話裡談了大約兩小時。
  「咱們喝點酒吧,列夫·伊凡諾維奇,今天我反正不工作了,」斯坦尼斯拉夫說。
  「你喝吧,」古羅夫聳了聳肩,「你呼吸短促啊,斯坦尼斯拉夫。」
  克裡亞奇科轉過臉去,突然說道:
  「那麼給我一支煙。」
  「你這個年齡開始抽煙有害無益。」
  「你自己戒了又抽,已經上十次了。」
  「我這人意志薄弱,我可以這樣。」古羅夫答道。就在這時門打開了,奧爾洛夫走進了廚房。
  他不是朝兩個偵探、而是朝桌子看了一眼,估量了一下幾個酒瓶裡酒的高度,隨後滿意地嘿嘿一笑。
  「小伙子們,你們還不錯,跟你們可以共事。」
  「要是我把一瓶酒喝光了,那就不能跟我共事不成?」斯坦尼斯拉夫冒火了。
  「我總得找個話開口呀!我也是個大活人。列瓦,你打不打算請我吃一頓?」
  他們在桌邊坐下來,也不碰杯,每人喝了一杯,隨後開始吃東西,卻是食而無味。奧爾洛夫放下叉子,氣忿地說:
  「見鬼!假如我幫你們幹的事由列瓦來幹,那麼他會漠不關心地看上一眼,聳聳肩說,這一切都微不足道,你們儘管使用,我沒有什麼捨不得的。可是收到古羅夫這件『禮物』的人一輩子會覺得欠他的債,一心想著要為他獻出生命。比如斯坦尼斯拉夫,他會恭恭敬敬低下頭來,說他這個受夠了折騰的偵查員就愛建立赫拉克勒斯1式的功勳,唯獨我不會像列瓦這樣露臉。」
  
  1希臘神話中最有名的英雄,曾建立許多著名功勳,如擊斃巨人安泰、解救普羅米修斯等。
  「正因為如此我們才喜歡你,將軍。」古羅夫對斯坦尼斯拉夫使了個眼色,低下頭來。
  「列夫·伊凡諾維奇,明天十點鐘莫斯科刑偵局長等著你。將軍瞭解你面臨的問題,他答應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予幫助。」
  幾個朋友再也沒談工作。他們在一起從來不談體育和政治,斯坦尼斯拉夫則把所有的趣聞和他愛講的俏皮話一下子忘得一乾二淨。幾個朋友不想吃也不想喝,默默坐在那裡,各想各的心事,也許三個人想的是同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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