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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法眼家的秘密

  奇妙的會面
  那一年的四月十三日正好是星期五。
  金田一耕助原本不是那麼在意日子吉利不吉利的人,但是當他那天下午三點左右走進位於田園調布的法眼家時,心情相當沉重。
  那一天似乎比平常還要冷一些,金田一耕助照例穿著灰色老舊的開襟外套,手中握著一根櫻樹做成的枴杖,頭上依舊戴著那頂幾乎變形的爪皮帽,而帽子下的頭髮依然蓬鬆如鳥巢。
  他按下電鈴後不久,就聽見門上的對講機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請問是哪一位?」
  「我是金田一耕助。因為老夫人有事找我,所以麻煩你通報一聲,就說我已經到了。」
  「哦,請稍等一下。」
  最年輕的女傭——裡子很快出現在大門前,為金田一耕助開門。
  「您這邊請。」
  女傭裡子帶著金田一耕助來到一間非常寬敞的接待室。這裡大概有十坪大,金田一耕助坐在沙發上,若無其事地觀察接待室的內部,卻沒有看見他想要看的東西——法眼家三代的照片。
  接著他又看看窗外,只可惜也沒有他所期待的東西——風鈴。
  (該不會自從昭和二十八年發生那件「人頭風鈴殺人事件」之後,風鈴對他們家來說,便成了忌諱的東西吧?)
  金田一耕助從袖子下方的口袋取出一包希望牌香煙,他叼起一根煙,並用桌上的打火機點燃那根香煙。
  就在這個時候,一位比較年長的女傭端了一杯茶進來。
  「請您稍等一會兒,我們少夫人就要來了。」
  「好的,您忙吧!」
  金田一耕助一邊抽著煙,一邊品嚐手中那杯香味四溢的茶。
  不一會兒,由香利緩緩地走進來,她身穿一件像喪服般的黑色洋裝,臉色非常憔悴,眼神也有些緊張。儘管如此,她的美仍是不容置疑的。
  金田一耕助一看到由香利走進來,立刻把香煙按在煙灰缸裡捻熄,並且從沙發上站起來。
  「你好,我是法眼由香利,很高興能有這個機會認識你。」
  「你實在是太客氣了,若是有什麼叨擾之處,還請你多多包涵。傳說你是位非常能幹的女性,今日一見果然不錯,的確有老夫人當年的丰采。」
  由香利淺淺一笑,不過笑容卻相當勉強,顯得十分不自然。
  「請坐,今天把你找來,實在是不好意思。只是在你跟我奶奶見面之前,有件事想跟你說一聲。」
  「請問是什麼事?」
  金田一耕助緩緩坐回原來的沙發上。
  「嗯,是我奶奶的事……」
  「哦?彌生夫人怎麼了?」
  金田一耕助關懷的語氣讓對方覺得非常窩心。
  「金田一先生,聽說你曾經跟我奶奶見過面?」
  「是的,昭和二十八年的時候,我曾經跟彌生夫人見過兩次面。」
  「當時奶奶還很年輕、漂亮吧?」
  「是啊!一點都看不出是六十幾歲的人呢!當時的彌生夫人看上去就像是四十歲左右的年輕婦人。」
  由香利聞言,不由得輕歎一聲,接著說:
  「唉!這兩、三年來,她的健康情形不理想,氣色也很不好。奶奶是個對自己的容貌相當在意的人,不願意讓別人見到她老態龍鐘的模樣,所以這幾年來,家人都見不著她,除了她的主治醫師、我,還有私人看護遠籐之外。」
  金田一耕助有些失望他說道:
  「這麼說,我今天也見不著彌生夫人了嗎?」
  「不,因為是奶奶請你來的;所以……只不過,我奶奶希望她能看得到你,卻不希望你看見她。
  我知道這種見面方式實在非常奇怪,還請你體諒我奶奶的不便之處,多多包涵。」
  「那麼,我要如何跟她見面?」
  「你將隔著窗簾跟我奶奶會面,並且希望你不要朝窗簾裡面瞧。我為這種不近人情的見面方式,再三向您致歉……」
  這的確是相當奇怪的要求,金田一耕助雖然覺得無可奈何,卻也不想因此而打退堂鼓。
  「我明白。事實上,就算今天彌生夫人沒有打這通電話給我,我也會主動來拜訪她的。」
  「那麼,你這邊請。」
  
   鐵箱的秘密
  法眼彌生的房間位於整棟建築物的最後面,必須通過一條沒有任何窗戶、如狹窄地窖般的走廊才能到達。這條走廊長約五公尺,走廊盡頭的右側有一間三坪大的西式房間,房間的窗口裡面有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女人正默默地編織著毛衣。
  「這位是遠籐多津子女士,我奶奶的私人看護。」
  遠籐多津子從椅子上站起來跟金田一耕助打聲招呼後,隨即又坐了下來,繼續揮動她手中的棒針。
  看來這女人的工作不只充當彌生的私人看護,她還得負責防止別人闖入這裡。
  走廊的盡頭有一扇門,金田一耕助跟在由香利身後進了這扇門,並仔細打量眼前這個房間。
  這個房間大約十坪大,所有的窗子全是雙層結構,由於天花板上裝了一盞十分華麗的吊燈,整個房間顯得非常明亮。
  房間的一角有一張相當豪華的床鋪,床鋪四周有支架,四面的支架上都垂掛著厚重的天鵝絨窗簾。床鋪的正對面牆壁上安了一個書架,上頭的書排列整齊,看得出主人曾刻意整理過。
  此外,房間中央還有一個大型書桌,桌上整理得一塵不染,還擺了一部可以直通外面的電話。
  但是,彌生在哪裡呢?
  只見書桌後面有一個高約兩公尺的簾柱立在那兒。簾柱有一公尺寬,四邊都垂掛著厚厚的紗質窗簾,簾幕下方露出兩個圓形的車輪,看來彌生就坐在輪椅上。
  由香利請金田一耕助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自己則坐在金田一耕助的側面。
  大家都坐定之後,簾幕內便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金田一先生,好久不見,你好像一點都沒變嘛!」
  「哪裡、哪裡,我已經不年輕了,倒是夫人的玉體……」
  「唉!我是個不服輸的人,可是健康方面可由不得我做主。所以最近我什麼人也不見,即使有必須見的客人,也只能在這種情況下見面。無禮之處,還請你見諒。」
  「可是,聽您說話的聲音倒是中氣十足呢!」
  「呵呵呵,你這番話真是說到我心坎兒裡去了,不過,讓我們免去這些客套話,直接切入主題吧!金田一先生,你把那個東西帶來了嗎?」
  「您說的是什麼東西?」
  「金田一先生,請你不要跟我裝糊塗好嗎?我的生命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耗了。我說的東西就是那個鐵箱,本條直吉應該事前就把鐵箱交給你了,他希望你能代他妥善處理。」
  「夫人,您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呢?那件事是本條直吉跟我之間的秘密啊!」
  「哦,本條直吉沒有告訴過你,他寄給我一封信嗎?」
  「我沒聽說有這麼一回事,他什麼時候寄信給您?」
  簾幕內的人好一會兒都不說話,大概是在研讀金田一耕助臉上的表情究竟是真是假,由香利則顯得有些心浮氣躁、沉不住氣。
  「由香利,本條直吉的信就由你來說吧!」
  「是。」
  由香利聲音顫抖地應了一聲,她調整一下坐姿後,雙眼無神、聲音低沉他說道:
  「事情是這個樣子的。本條直吉說,原本他打算下個月把那個鐵箱帶來,可是後來他突然改變心意,決定把鐵箱交給一位叫做金田一耕助的人來保管,還說萬一自己發生不幸的話,金田一耕助就會打開鐵箱做適當的處理。」
  「那麼,你如何處置那封信呢?」
  「我把它燒掉了。」
  「這樣啊……那麼我就不確定本條直吉是否真的寫過那麼一封信給你們了。」
  「金田一先生,你打開那個鐵箱了嗎?」
  法眼彌生的語氣有些著急。
  「是的,我把鐵箱打開了。」
  「你看到裡面的東西了?」
  「當然。」
  一陣沉默之後,彌生沙啞的聲音再度響起。
  「金田一先生,你知道那個東西的意義嗎?」
  「我知道,因為裡面還附了一張說明。」
  接著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金田一先生,你為什麼不把鐵箱帶來?我們早就依約準備好該準備的東西了。」
  「我是想這麼做,只不過那必須在本條直吉的事情解決之後。」
  「本條直吉不是自殺身亡的嗎?他的事情有什麼好解決的?」
  「不,直吉先生好像是後腦遭凶器打傷,暫時失去意識,才從屋頂上倒栽下來的。不過,詳細情形仍必須等警方的檢驗報告出來才能確定。」
  聞言,由香利不由得顫抖著聲音說:
  「金田一先生,聽說當時您也在場?」
  「是的,當時你先生和令郎也都在場。」
  「金田一先生,你為什麼這麼說?」
  這次是法眼彌生的聲音。
  「夫人,這一個月以來,直吉先生的生命處在備受威脅的狀態中,他根本不知道究竟是誰想對他不利,因此才到我那兒商談這件事。而我在短時間內也沒有辦法找出兇手是誰,只能告訴他凡事都得提高警覺。」
  昨天晚上金田一耕助催促等等力回到九樓,但是他們的運氣不佳,所有的電梯全部擠滿了人,就連從警衛室直達九樓甜蜜之屋的電梯也一直停在九樓,任憑他們怎麼按,電梯就是不下來,兩人只好在四樓苦等了五分鐘左右。
  好不容易由電梯小姐操控的電梯來到四樓,然而出電梯的客人相當多,加上每一層樓都有人進出,電梯必須在每一樓層停下來。等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到達九樓時,已經花費十分鐘。
  金田一耕助衝出電梯之後,立刻拉起衣擺急速奔向甜蜜之屋;等等力也緊跟在後。
  兩人一到甜蜜之屋,金田一耕助連房門也沒敲就衝了進去。
  只見兵頭房太郎和鐵也、德彥都在裡面,甚至連剛參加完婚禮的法眼滋也在,但是最重要的本條直吉卻不見人影。
  一股不祥的預感立刻爬上金田一耕助的背脊。
  「德彥,你父親呢?你父親怎麼了?」
  「我爸爸……」
  德彥說完便看看鐵也,鐵也則有些為難地看著金田一耕助。
  「他去隔壁的洗手間了。」
  兵頭房太郎吊兒郎當地回道。
  「洗手間?」
  金田一耕助正準備拉著等等力往外衝的時候,兵頭房太郎卻出聲制止道:
  「啊!,金田一先生,等一下,你現在跑進去的話,那位大爺可是會生氣的唷!」
  「這話怎麼說?」
  「因為他最討厭別人看到他失態的樣子,剛才鐵也和阿德才被他罵出來呢!」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本條先生去洗手間做什麼?」
  「去嘔吐啊!這會兒,他大概正吐得七葷八素呢!他是那麼體面的人,當然不願意讓別人看見他的醜態。如果你有事找他,就在這裡等一下吧!」
  「對了,金田一先生,本條先生是怎麼了?他為什麼需要像你這樣的私家偵探呢?」
  法眼滋站在榻榻米上,一臉好奇地問道。
  「嗯,這個……」
  金田一耕助才準備開口,外面卻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緊接著一個黑黑的影子從甜蜜之屋的玻璃窗外掉下去。
  雖然這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然而室內的六個人全都親眼目睹整個過程。
  「啊!那個……那個不是爸爸嗎?」
  德彥慘叫一聲,立刻衝到窗邊,試圖打開鋁窗。當他知道鋁窗全都釘得牢牢的時候,旋即轉身朝門外跑出去。
  「阿德!阿德!」
  鐵也跟著衝了出去。
  由於這兩個年輕人的快速行動,才使得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恢復原有的戰鬥力,兩人於是跟在德彥和鐵也的身後跑出甜蜜之屋。
  一旁的兵頭房太郎也緊跟在後衝了出來,此時他已臉色發白,和剛才那種吊兒郎當的模樣完全不同。
  當五個人全都擠進甜蜜之屋專屬的電梯時,卻發現電梯故障了!所幸經過德彥緊急的修復,電梯很快就恢復正常運作。
  就在電梯門即將關起來的時候,法眼滋才跑到電梯門外。他先前花了一些時間穿鞋子,不過這並不影響電梯往下降的速度。
  
   引爆炸彈
  「之後的情形就如同報紙上報導的一樣,本條直吉摔落在本條會館四樓『彌生』房間的窗外,而且當場死亡。」
  由於各大媒體都沒有報導這件事,彌生和由香利應該都不知道「發怒的海盜」聚會的事情,所以金田一耕助故意不提。不過如果鐵也說出來,自然就另當別論了。
  「所以我先生和鐵也都目擊到直吉先生從甜蜜之屋的窗外摔下去的慘狀嘍?」
  「是的。當時大家還聽到世界上最淒厲的慘叫聲,這表示直吉先生摔下去的當時並沒有死。如果說這是一樁殺人事件的話,我們在場的六個人就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一陣沉默之後,簾幕後面再度傳來彌生的聲音:
  「金田一先生,這麼說,你懷疑這件事是我動的手腳嘍?」
  「不,我並沒有這個意思,您也不是愚昧之人。」
  「你的意思是……」
  「您和直吉先生之間已經達成協議,只要他把鐵箱還給您,您就把本條會館一半的股份無條件地讓渡給直吉先生。既然你們達成這樣的協議,而且約定好的日子也快到了,您就沒有理由去謀害他。再說,若是直吉先生有個三長兩短,事情反而會弄巧成拙,因此您絕對不會做出這麼危險的事情來。」
  「謝謝你的讚美。那麼,你為什麼不立刻把鐵箱帶來呢?我相信你不會把那個鐵箱據為已有,然而看到你今天沒有把鐵箱帶來,我的確感到非常失望。」
  「夫人,我想您之所以對我的處理方式感到不滿,是因為我們對這件事情有認知上的差距。」
  「你的意思是……」
  「直吉先生曾經,我必須當著由香利小姐的面把鐵箱交給您。」
  「由香利不就在這裡嗎?」
  「不,這一位並不是法眼由香利,而是山內小雪——爵士樂團『發怒的海盜』的女主唱,也就是二十年前在醫院坡慘遭殺害的山內敏男的妹妹。」
  金田一耕助投下的這顆炸彈威力還真不小。
  這一瞬間,簾幕後面的彌生和金田一耕助旁邊的由香利幾乎同時發出哀鳴;自稱是由香利的女人更是立刻站了起來,跑到房門的內側取出一把小型手槍。
  
   綁匪的目的
  金田一耕助目光銳利地盯著站在門前的女人,搖搖頭說:
  「小雪,放下手槍吧!我知道你不是一個會隨便殺人的人。」
  女人的態度似乎有點動搖,只見她臉上充滿絕望的神情,緩緩地把視線從金田一耕助的身上移向空虛的遠方。
  這時,彌生尖銳的聲音從簾幕內傳出。
  「金田一先生!你到底在說什麼?如果她不是由香利的話,我不就被她騙了很長的一段歲月嗎?」
  「話不能這麼說。您是一個聰明人,騙得了別人的把戲未必騙得了您。根據我的推測,應該是您說服小雪替代由香利的。」
  「呵呵,你在說什麼,我一句也聽不懂!」
  彌生盡量表現得若無其事,可是金田一耕助投下的這顆炸彈的威力實在太大,她仍不免有點歇斯底里。
  「不只是我,週遭所有的人全都認為這孩子就是由香利。金田一先生,難道你以為這世上還有另外一個人長得跟由香利一模一樣?」
  「是的,夫人,我在昭和二十八年的命案發生之前,就曾經見過由香利小姐,沒有多久我又見到小雪。在這兩次相遇中,她們兩人都沒有看到我。」
  金田一耕助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悲傷的神色。
  「小雪,你當時還在聖地牙哥酒館的舞台上表演。最初,你從後台走出來的時候,我還以為是由香利小姐站在舞台上,沒想到後來由香利小姐又出現在觀眾席上。當時由香利小姐頭上圍著頭巾、臉上又戴著一副大太陽眼鏡,加上觀眾席的視線非常暗,除了我以外,沒有人注意到站在觀眾席上的這個女人和舞台上的女主唱長得非常相像。
  那天,由香利小姐站在觀眾席,她脫下頭巾、摘下太陽眼鏡,站在小雪的對面,那是一場非常可怕的對峙,當時兩個女人心中的吶喊,我到現在幾乎都還能聽見。由香利小姐一定在心底這麼叫著:『你就是那天在醫院坡上吊之家讓我服下迷藥、害我失去自由,還讓山內敏男趁機玷污我身體的女人!哼!我可不是一個任人玩弄、哭累了就睡著的小女孩,我一定會誘惑你的老公,讓他跪倒在我的膝前。』
  至於小雪,當時你心裡也一定是這麼吶喊著:『不!不!我絕對不會讓你的奸計得逞,你最好忘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就當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我絕對不會把這個男人讓給你,絕對不會!絕對不會!』後來你在阿敏的小喇叭聲鼓勵下繼續唱歌。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你的歌聲,那首歌是『It is only apaper moon』吧!」
  小雪不知何時已經放下手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
  簾幕內傳來彌生呻吟般的歎息聲。
  「金田一先生,你的確是個非常令人害怕的人。不過……」
  頃刻、,彌生說話的聲音又恢復原有的鬥志。
  「你是怎麼知道現在站在這裡的人是小雪呢?」
  「夫人,因為我不但有她的指紋,還有由香利小姐的指紋。」
  彌生驚訝他說:
  「你說你有由香利的指紋?」
  「是的,那是我在一個偶然的地方發現的。」
  於是金田一耕助便把他在醫院坡上吊之家的老鼠洞裡,發現風鈴金屬片的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
  「我想昭和二十八年八月十八口,由香利小姐在輕井澤遭人綁架後,便被監禁在五反田的車庫裡。而在由香利小姐被綁架的前兩天,碑文谷警局管區內的派出所還發生一起手銬被偷的案件,那個小偷非常奇怪,手銬旁邊有一把手槍他不偷,卻只是偷那副手銬。」
  金田一耕助一面提起手銬的事,一面不露痕跡地打探小雪的神情。只見眼神空洞的小雪忍不住抽搐了兩、三下,額頭上還不住地冒著汗。
  「我懷疑盜取那副手銬的人就是阿敏。他知道由香利小姐是個傲慢、主觀意識很強的人,他若要把由香利拘禁在五反田的車庫,一定需要用手銬銬住由香利小姐的雙手,並且拿布條塞住她的嘴巴。
  我想,在舉行那場婚禮之前,由香利小姐應該都被監禁在車庫裡,其間你們只准她打一次電話給她的奶奶。當時由香利小姐大概是這麼說的:『奶奶,有件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您知道我還有一位阿姨嗎?』對了,在此之前……」
  金田一耕助停了一會兒,繼續說道:
  「阿滋曾經提過,當時由香利小姐曾笑著說:『什麼?我有阿姨?哪有這麼可笑的事?』我想由香利小姐口中的阿姨一定是指小雪,從這裡就可以看出,小雪是把由香利小姐綁架到五反田的綁匪之一。」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裡,目光溫柔地看著小雪。
  「發生那件綁架案之後,我受托詳細調查阿敏和小雪的事。根據我所得到的結果,阿敏曾經和許多女人有過性行為,也有吸食迷幻藥的習慣。
  但是他絕不是壞人,而且他非常疼愛小雪這個妹妹。他無法接受小雪必須流落在外,而由香利小姐卻能如此得天獨厚的享有一切;再加上有許多男人都在打小雪的主意,因此阿敏便下定決心送小雪回法眼家,他想讓小雪坐上法眼家繼承人的寶座。」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兒,暗中察看簾幕後面的反應,但是簾幕後面依然毫無動靜。
  
   造化弄人
  金田一耕助見簾幕後面沒啥動靜,只得繼續說下去。
  「那個時候,阿敏的作戰策略錯誤,他應該讓小雪直接來跟夫人您見面的,如果夫人知道小雪和由香利小姐長得如此相像,就會承認小雪是琢也先生的骨肉,並且讓小雪回到法眼家。
  夫人,您知道琢也先生為什麼不讓您跟小雪見一面嗎?唉!就某方面來說,琢也先生相當怕您,他擔心會有橫禍降臨在小雪身上。」
  「他誤會我了,原因當然是在我……嗚嗚、嗚嗚……如果我知道由香利和小雪兩人如此相像的話……我……我無論如何都會救她的。」
  「我明白。」
  金田一耕助難過地點點頭。
  「這個問題我們等一會兒再談,現在還是先把話題拉回到阿敏的部份吧!阿敏應該也是基於同樣的理由才會懼怕您,因此他想,如果通過年輕人應該會比較容易溝通,於是他要小雪打電話到輕井澤,把由香利小姐叫到鹽澤湖去。小雪,結果如何呢?」
  小雪猶豫了一會兒才說:
  「完全行不通。不過這也不能怪由香利……因為在她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我卻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
  「就跟由香利小姐的母親萬里子拒絕你母親是同樣的情形。」
  「或許吧!當時鹽澤湖是個相當荒涼的地方。我們在湖中的島上談了一個鐘頭左右,最後,她說我是大騙子,還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
  「你和由香利小姐長得那麼像,這反而惹得她不高興?」
  「嗯,她認為我只是小老婆生的,竟敢那麼囂張。」
  「於是你便帶著由香利小姐回到東京?」
  「由香利動手打人,敏男知道了很生氣,於是他拿出一副手銬銬在由香利的手上,還拿出一把彈簧刀把她押進後座,然後要我開車。」
  「但是在途中,由香利小姐不是還打電話回山莊嗎?」
  「不,那是我打的。從鹽澤湖到碓冰嶺必須經過輕井澤車站,剛好車站前面有一部電話,敏男便叫我代替由香利打電話回去。」
  「原來如此,接下來你們帶由香利小姐回五反田的車庫,第二天,她就打電話回這裡……對了,那通電話也是你打的嗎?」
  「不,那通電話是由香利本人打的。不過當時敏男用刀子抵住由香利,讓她不敢亂講話。」
  「小雪,從你們綁架由香利小姐到舉行婚禮大約有十天左右,這當中阿敏有沒有侵犯過由香利小姐?」
  「沒有,敏男沒有侵犯她。當時由香利如果聽話一點,敏男也不會出此下策對付她。說到這兒,我必須先跟你說一聲……」
  「什麼事情?」
  「雖然我對法眼這個姓氏一直有份強烈的憧憬,但是另一方面,我又相當敬愛敏男,如果我認祖歸宗的話,就和敏男不再有任何關聯了。
  我跟敏男提過好幾次這一層顧慮,敏男後來也認為,還是把我留在身邊比較好。但若是就這樣放了由香利,他又覺得心有不甘……」
  「因此阿敏便在那場奇怪的婚禮中侵犯由香利,而且你還是幫兇?」
  「是的,對不起……」
  「當時你並不知道那件事在日後會帶來多麼嚴重的後果吧?」
  「嗯,我真傻。」
  「那麼,你們當時拍攝結婚照是……」
  「當然是為了報復法眼家,我們也真的把照片寄給法眼夫人了。」
  金田一耕助傷感地看著小雪說道:
  「是你去本條照相館預約的吧?你為什麼會選擇本條照相館呢?難道你知道本條照相館和法眼家的關係?」
  「不,當時我什麼都不知道,直到現在我還不是很清楚,不過,敏男或許知道吧!因為是他交代我去本條照相館。」
  「那是昭和二十八年八月二十八日的事,那天你們才把由香利小姐帶到醫院坡嗎?」
  「是的。」
  「銬著手銬?」
  「嗯。此外,她嘴裡也塞著布條,因為她不論什麼時候都想反抗。」
  「但是到了醫院坡之後,你們便打開由香利小姐的手銬對不對?」
  「或許吧!因為我去本條照相館之後,剩下的部份就交給敏男處理。」
  金田一耕助對著簾幕的方向說:
  「夫人,他們寄給您的結婚照裡面有風鈴對不對?一般來說,每個風鈴都會掛著金屬片,但是照片中的風鈴卻沒有。那是因為由香利小姐把它拿走了,小雪,當時由香利小姐表面上雖然十分頑強,心裡卻非常惶恐,因此她趁著四下無人的時候,偷偷扯下那塊金屬片,並用隨身攜帶的口紅在金屬片上寫著『救我,由香利』的字樣。
  她想把金屬片丟到圍牆外面,不料在她準備行動的時候,阿敏卻回來了,她只好慌忙把金屬片褶成好幾摺塞進老鼠洞裡。
  問題就出在這兒,當時由香利小姐想必非常緊張,她拔掉回紅蓋子的時候,手指一定顫抖不已,所以她的左手手指便沾到口紅,她用沾到口紅的左手捏住金屬片、用右手寫字,因此金屬片上留有她左手三根指頭的指紋,分別是拇指、食指和中指。但是,小雪……」
  「是。」
  「你在參加宴會的時候,習慣用左手握住酒杯,所以香檳酒杯上都會留有你左手拇指、食指和中指的指紋。我對指紋鑒定非常有自信,這兩個指紋是截然不同的。」
  房裡頓時陷入一片沉默的氣氛中。
  過了一會兒,簾幕後面傳來彌生沙啞的聲音:
  「金田一先生,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這個人不是由香利的?」
  「命案發生之後的半年左右,我拜託一位住在洛杉磯的朋友幫我採集小雪的指紋,那時我就已經確定小雪頂替由香利小姐的事了。」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一直保持沉默?」
  「夫人,我一直不明白昭和二十八年九月十八日晚上,醫院坡的法眼舊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對於不確定的事情我不願多說,再說我也不是警察,更不想拿這件事來威脅您。」
  「那麼,你現在明白昭和二十八年那件命案的真相了嗎?」
  「我明白了,是看過德兵衛先生遺留下來的照片才明白的。」
  金田一耕助說著,便從懷裡取出一本厚厚的筆記簿。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桌上的電話忽然驚天動地的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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