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絕境
「辰彌哥,快逃!」
典子突然跳起來大叫一聲,她的聲音喚醒了尚在失神狀態的我。我嚇了一跳,一溜煙往洞窟深處跑。
「辰彌哥,這個給你!」
典子追了上來,把一件東西塞到我手中我看,是手電筒。
「謝謝你,典子!」
我們沒命地跑一會兒,途中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典子,你回去吧!吉藏該不會連你也殺的!」
「不行,辰彌哥!」
典子喘著氣回答。
「你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嗎?吉藏想要殺掉你,當然也不會放過我,因為我太瞭解內情了。」
「典子,對不起,都是我連累你,害你置身在這麼危險的處境中。」
「沒關係,沒關係,我們還是快逃吧!啊!他追上來了。」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唯一比吉藏有利的一點就是,我們曾經走過這段路一次。憑著這一點,我們腳步穩健、滿懷自信地跑著,而吉藏則是屢屢摔跤,腳步踉蹌,因此,吉藏和我們的距離愈拉愈大。
而另一方面對我們不利的一點是,我們不能關掉手電筒。要是關掉手電筒的話,路都看不清楚,根本無法跑。可是不關掉手電筒,那個光源使成了吉藏追蹤的目標。
隨著距離愈拉愈大,吉藏開始在後頭破口大罵。那句句聲聲的叫囂聲像支皮鞭苔我們,讓我們心生畏懼,除了死命奔跑之外,我們別無他法。
循著昨天拉的線,我們一個勁兒地跑著,不一會兒就來到綁著第一卷線的地方。
「得救了,辰彌哥!」
典子一邊喊著,一邊把線卷從鐘乳石上拆下來。
「我們一邊卷線一邊逃,吉藏就認不出路了。這個洞窟那麼複雜,他一定會走岔路的,到時候我們再從『鬼火潭』逃走。」
我也同意這個辦法,心情才能稍微平靜下來,可是現在就安心未免還嫌太早。
大約又走了五十公尺,忽然一道燈光迎面照來,使我無法張開眼睛,我「啊!」一聲的停下腳步。
「啊哈哈…原來你在這裡,我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就在這裡等,果然就是你!跟你在一起的是誰?」
那道光線從我身上移開,轉而照向典子。
「哎呀!這不是裡村家的典子嗎?這麼說來,你們在這裡幽會羅!啊哈哈——正好被我逮著上眼,年輕人!」
光線又移回到我身上。
「你一個人很寂寞是不是?還要找個人陪你一起去地府。」
說話的是西屋的工頭周先生。
周先生在他那頭白髮上纏上頭巾一手拿著十字鎘一手提著燈籠,眼中閃著想將我吞噬下去的殺氣。我幻想著那把十字鎘砍到我腦門的情景,全身不由得一陣麻木。
周先生向我走近一步,但是我卻無法動彈。周先生又向我再走近一步,我還是無法動彈。
然而就在那個時候,典子忽然大叫一聲,機敏地揮舞著右手,瞬間,一把細碎的東西撒在周先生的臉上,然後向四周飛散開來。周先生大叫一聲,手上的十字鎘掉在地上,他伸出一隻手按著臉。
「辰彌哥,趁現在快逃!」
典子抓住我的手腕,這時我才回過神來。我們手牽著手,再度往洞窟深處跑去。
事後典子才告訴我她把什麼東西撒向周先生的眼睛。
「因為我必須偷偷跑來找你,我怕會被人抓住,所以每次都會準備兩、三個裡面裝了灰塵的蛋殼。不過,對付那種可惡的傢伙,光是灰塵還不夠,我應該再裝些辣椒粉的。」
暫且不談這個。我們雖然又回到第四個洞窟和第五個洞窟的交會處,但卻無法進入第五個洞窟,因為吉藏會由那裡跑出來。
「沒辦法了,辰彌哥,我們從這條路逃出去吧!」
「可是我們不知道這裡面到底有什麼,我們連一次也沒進去過呢!」
「可是辰彌哥,進去裡面找路,總比繼續待在這裡,然後眼睜睜地被他們殺掉好吧!啊!他們來了。」
在第五個洞窟中,一明一滅的火焰正慢慢朝我們靠近。同時,第四個洞窟中也傳來周先生充滿憤怒的啊哮聲。
「啊!一片漆黑。」
橫在我們前力的是無窮無盡、充滿未知的黑暗。這個黑暗中會有什麼?蛇群或鬼魅嗎?不,縱有蛇群或鬼魅,我們也沒有時間害怕了。身後現實世界的危險正追趕著我們,將我們逼往絕望的幽暗深處。
在這個洞窟中也有無數的旁支別道,但是對於正被兩個殺人魔追趕的我們而言,根本沒有時間去拉線,也沒有閒工夫去做記號。我們由錯綜交織的迷宮逃到另一個迷宮,滿懷著絕望的恐怖感逃亡。
天啊!事情怎麼變成這樣?就算能夠逃出吉藏和周先生的魔掌,也末必能夠平安逃出這個洞窟呀!
「啊,辰彌哥,那是什麼聲音?」
突然間,典子停下腳步抓住我的手。
「什麼?」
「你聽,那是不是風的聲音了。」
的確,遠方好像有微風低吟的聲音,雖然那個聲音馬上就平息了,但是典子的瞳孔中卻閃著光輝。
「那是風的聲音!出口就在附近,這裡一定有路通往外面的出口!辰彌哥,我們快去!」
而後我們又聽到好幾次風聲,可是我們非但找不到出口,而且過不了多久,驚恐的逃亡之旅就不得不必須暫停了。
典子和我幾乎同時啊的叫了一聲,然後站住不動。我們絕望地看著擋在跟前的那道冰冷的牆壁!我們終於被逼到死胡同了!
「辰彌哥,關燈!」
我急忙關掉手電筒然而為時巳晚,周先生已經提著燈籠在遠處捕捉到我們的蹤影。
在周先生身旁的是吉藏,他們也知道已經把我們逼到絕路,立即站在原地不動,然後,他們用燈籠的火光照著我們。
「啊哈哈哈!」周先生和吉藏相視而笑,那笑容直恐怖到極點,就像在我身上刺一刀一路滴血般,使我又痛苦又絕望。
敵我的距離大約只有十幾公尺,周先生和吉藏緩緩地踏出一步。周先生的手上拿著十字鎘,吉藏的手上握著棍子……
典子和我緊緊握著手,背靠在牆壁,身體一動也不動,互相保護對方,這時,誰也不願開口。恐懼感佔滿我的腦海,讓我神智不清,我覺得自己好像喝醉酒一般輕鬆,甚至還覺得這樣的場囤我已經司見慣了。
周先生和吉藏又往前邁了一步。
那是我最後一次看到他們活著的樣子。當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只記得剛才偶然傳入耳中那陣像風一樣的怪聲,忽然在我們周圍轟然響起,隨後我便被推倒在地上。那個聲音迴響了兩、三次,四周的牆壁劇烈動搖,接著好像有什麼堅固的東西從頭上七零八落地崩塌,而後我便失去知覺,魂魄飄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
黃金雨
我們不知道究竟昏迷了多久,後來回想起來,應該不會太久。
等我回復意識時,只見四週一片漆黑,偶爾還是會聽到風聲,可是那聲音相當微弱。洞窟中一片死寂,我在寂靜中豎起耳朵傾聽,周先生和吉藏不知道怎麼了?不,更重要的是典子,她怎麼了?
「典子!典子!」
我一邊低聲呼喚」邊摸索四周的地面。然後,我的手立即碰觸到一個柔軟的身體,我急忙抱起那個身體。
「典子。典子!」
我一邊搖著她的身體,一邊又喚了她兩、三次。接著,我聽到一個有如哭泣時吸氣的聲音。
「辰彌哥?」
典子緩緩坐起身子。
「剛剛是怎麼一回事?周先生和吉藏呢?」
「我也不知道呀!典子,你知道手電筒在哪裡嗎?」
「手電筒?啊!我這裡有手電簡。」
典子剛才是握著手電筒失去知覺的,藉著那支手電筒的光線,我先照了照身邊,馬上就找到我的手電筒。正當我蹲下要撿手電筒時,身體卻像石像一樣凝住不動。
啊!在這個故事中我曾經好幾次經歷到相當大的驚訝,卻都不像這次這般令我感動。我看見手電筒的旁邊散落著兩、三枚眼熟的大塊金幣。
「辰彌哥,怎麼了?」
聽到典子的聲音我才回過神來,顫抖著手拾起一枚金幣,默默遞到典子面前。我想開口說話,舌根卻僵硬得出不了聲。
典子看到金幣,眼睛也睜得老大,她急忙蹲下身,撿起兩枚金幣,接著我們又拿著手電筒搜尋了一下四周,又拾得六枚金幣。這麼一來,我們手上總共就有九枚了。
典子和我面面相覷。。
「辰彌哥,好奇怪喔!金幣怎麼會散落在這裡?」
我們馬上就得到答案。這個時候,那陣風再度刮起,洞窟又開始劇烈地搖動,我和典子不覺緊緊抱在一起。
只一會兒一枚枚的金幣從洞窟頂上掉下來,打在我們的肩上。我們興奮地相擁著,同時本能地往上看,剎時,典子發狂似地大喊:
「啊!辰彌哥,就是那裡!就是從那裡掉下來的!」
這個鐘乳洞的頂端相當高,大概有九公尺多。沿著牆壁有無數的鐘乳石柱,像蛇一般纏繞而立。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那些鐘乳石拄全都在洞頂下方約一·八公尺左右的地方斷掉。也就是說,現在擋在我們前面的牆壁和洞頂之間,約有一·八公尺左右的空隙,而且我們還看到幾枚金幣似乎隨時都會沿著壁端滑落下來。接著,那幾枚金幣果然就在我們跟前刷啦刷啦地掉下來。我們不禁再度面面相覷。
「辰彌哥,這裡就是『寶山』吧!」
我默默地點點頭。
極度的興奮逐漸褪去,我們兩人都回復了冷靜。我只覺得很疑惑,金幣怎麼會藏在這種懸空的位置呢?
當尼子的大將戰敗逃亡,將金幣藏起來的那個時代,這個洞頂還沒有這麼高,大約在現在的洞頂下方一點八公尺左右,也就是牆壁的上面可能就是當時的地面吧!而那個地面經過長年累月的變動,侵蝕日深,現在才會變成一個洞項這麼高的洞窟。不知道當年倉促逃亡的流亡武十們在藏匿寶藏時,知不知道這個地方的地質。
由於岩層中有一部分較堅硬的岩石並沒有被侵蝕,所以一直到今天寶物才會留在架空的巖棚上。也因此,寶物才能逃過無數探險家的眼睛,沒被挖掘出來。
現實真是何等諷刺的命運啊!在這數百年的漫長歲月中,有許多冒險家為了尋找黃金而賭上生命,然而巧妙地隱藏在暗處的黃金,竟會自動掉落在偶然迷路的我們頭上,這難道不是命運捉弄人嗎?
不,不,命運捉弄人還不只到此結束,命運讓我們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黃金,可是我們想要抱著黃金回家的路卻被阻斷了。
當我們從短暫的黃金夢中醒過來後,馬上又想到了周先生和吉藏。
我們利用手電筒的燈光探照一下四周,然後,我們發現了一件令人毛髮倒豎的恐怖事實。啊!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們剛剛走過的通道,全都被岩石土塊密密實實地堵住了。
剛剛發生過山崩!崩塌的土石埋住了周先生和吉藏,也同時把我們關在這個洞窟中了。
「典子。」
「辰彌哥!」
我們發瘋似地跑到崩落的土石旁拚命用兩手挖土。但是過不了多久,我們馬上覺悟到這是一件多麼愚蠢的舉動,於是又停住手。
「典子!」
「辰彌哥!」
我們緊緊地抱在一起。
「典子,不行了,我們出不去,我們就要在這裡餓死了!」
接著,我邊抽搐邊笑了起來。
「老天爺給了我們黃金,卻斷了我們的歸路。我們就會像邁得斯王一樣,抱著黃金餓死了!」
我又放聲大笑一邊笑一邊覺得命運可悲,眼淚無法制止地落了下來。想不到這時典子竟然比我還要冷靜。
「辰彌哥,振作一點,我們不會死的。我們一定會得救,現在一定有人來救我們了。」
「誰?誰會來救我們?根本沒有人知道我們被困在這裡!」
「不,不會這樣的。」
典子斷然說道:
「全村的人都知道你在『鬼火潭』這邊,而且他們也看到周先生和吉藏越過『鬼火譚』這個禁地來到這裡,只要麻尾寺的住持說服了村民,他們一定會來救你的。周先生和吉藏一定是心有不服,所以才想比村民早一步來殺掉辰彌哥。」
事後我才知道,事實果然就像典子所說的,周先生和吉藏不滿村民態度軟化,於是越過『鬼火潭』繼續追殺我,然後就發生了那個死亡慘劇。
姑且不提這個。典子又繼續說:
「所以,現在一定有人正要來接我們回去,不,或許已經來接我們了。就算村民不敢渡過『鬼火潭』,警方也一定會過來的。
啊!對了!那個叫金田一耕助的人一定會來!要是他發現第四個洞窟和第五個洞窟拉著的線,一定就會曉得那樣代表什麼意義!只要他循著線走,就可以順利找到那兩個洞窟的交會點,交會點距離這裡不太遠,而且那個金田一耕助又知道用線的方法,他一定會一個不漏地搜查每個洞窟。
我們只要沉住氣,豎起耳朵仔細聆聽每個聲音,我猜他們一定會一邊叫辰彌哥的名字,一邊找過來。等我們一聽到他們的聲音就馬上回應,這樣他們就知道我們身在何處了。」
這時典子忽然站起身來撿始落下來的金幣,然後在洞窟的角落掘一個洞,將金幣全數埋進去。
我驚訝地問她為什麼這麼做,只見她嫣然一笑說:「這些金幣是你發現的,當然就是你的東西。等搭救的人來了,我們要是意識清晰還好,萬一喪失意識昏迷了,那些人就會發現這些金幣,所以我把它們藏起來,萬一得救了,我們改天再來拿走。那個牆壁上一定還有很多很多的金幣。」
啊!女人真是一種奇妙的動物!在根本還不知道會不會獲救之時,她已經開始在計劃未來了。但是典子這次慎重的行為,日後果然對我有極大的幫助。典子所說的話一一中的,我們真的就如她所說的被救了出來,這其間我們整整等了三天。
當典子埋好黃金之後,便來到我的身邊,一副大惑不解地望著我的臉。
「金幣的事情已經解決了,接下來的問題就是這次事件的兇手了。關於這點,我有事想問你。」
典子的語氣一本正經,眼神銳利地看著我。
「辰彌哥,你剛才說了好多奇怪的話,你問我小指被咬斷的人是不是我哥哥,這麼說,難道你懷疑我哥哥嗎?這到底是為什麼呢?我哥哥有什麼理由要這麼瘋狂地殺人呢?我哥哥怎麼會去殺害毫無關係的人呢?」
典子說這些語時神態和往常不同,充滿了自信與氣魄。典子雖然愛我,也一樣愛自己的哥哥,所以如果有人誣賴他哥哥,就算那個人是我,她也決不容許。
被典子的氣魄嚇到了,我開始語無倫次起來。但是在典子咄咄逼問之下,我不回答也不行,於是說出自己的推斷。
我說,這一連串殺人事件的真實目的,會不會是為了誅盡田治見家全家的人?
我一說完,典子的身體忽然開始發抖,面色鐵青,然後,她的眼神凝視著遠方,陷入長長的思考之中,好一會兒才轉身面向我。然而,此時她的眼中充滿淚水。
典子溫柔地拉起我的手,一邊顫抖著嘴唇,一邊開始低語:
「我懂了。事情一定就像你所推測的那樣,而且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動機可以解釋這個怪異的殺人事件。但是,辰彌哥,兇手並不是我哥哥,如果你更瞭解我哥哥的為人的話,一定不會這樣杯疑他了。我哥哥是一個很正直、很自命清高的人,就算要餓死,他也絕對不會覬覦別人家的財產。再說,小指被咬斷的人也不是我哥哥。」
「那麼是誰?是誰的指頭被咬斷了。」
「是森美也子!」
頓時我覺得自己的腦袋好像被一件沉重的鈍器重重敲了一下,我大受打擊,全身麻痺,一時之間連話都說不出來。
「森——美也子?」
我喘著氣,呼吸幾乎要停止。
「她本來想要偷偷治療那個被咬傷的傷口,結果沒治好,因為那個傷口遭到細菌感染,她全身發紫腫了起來,突然陷入危急之中,所以新居醫師趕忙跑去看她,才發現她的手指受了重傷。這是今天早上才發生的事,不過,當然沒有任何人知道那個傷口有什麼秘密。」
「美也子……她……可是,怎麼會是她?」
「大概就像你所推測的,她希望我哥哥能繼承田治見家的產業吧!她認為哥哥要是能繼承田治見家龐大的財產,就會有自信,也會向她求婚了。美也子好可伯,也好可憐!」
典子把臉埋在我的胸前,眼淚黯然而下。
案情剖析之一
這個故事說到這裡等於是講完了,因為我們發現了寶物,也找出了兇手。可是有關許多捆節仍有部份疑點還沒解開,各位讀者心中想必多少有些疑問,所以我便在這裡一邊回想那些事情一邊為各位述說。
我們逃出洞窟的始末,正好前面所說,依照典子預料的情節獲救,而且比她原先預料的還要快,這都得感謝吉藏的那支火把。由於吉藏的那支火把曾經冒出猛烈的油煙,油煙的味道殘留在洞窟中,自然而然成了搜索隊的最佳指標。
由於長英住持出面,終於平撫了村民的情緒,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及另外兩、三名警察便組成一隊人馬到『鬼火潭』找我。他們在『鬼火潭』的對岸呼喊我的名字,但是都沒有聽到回應,覺得頗不安心,便渡過『鬼火潭』來找。
然後,他們在第四和第五洞窟發現一條線,金田一耕助馬上知道我做了些什麼事,到此一切還算順利。
但是當他們在第五洞窟發現未曾食用過的便當和水壺被踐踏得亂七八糟,又聞到洞窟中還有強烈的油煙味時,金田一耕助覺得不對勁了。因為我不可能帶火把,而且同情我而帶便當給我的那個人(他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可是查看週遭的情形便猜測到有個同情者來找過我,也不可能點著火把來找我。
他們一行人開始緊張起來,於是決定先沿著線往洞裡走。不一會兒他們便來到交會處,線在那個地方便中斷了,可是他們仍如前面所說的,循著油煙的味道找路。謹慎的金田一耕助為了以防萬一,還不忘拉著線往前走。就這樣,他們終於來到山崩的地方。
幸運的是,山崩的範圍不算太大,他們的叫聲和聲音還能傳到我們耳朵裡,我們一聽到他們的聲音,立刻拚命地敲打牆壁和地面,聲嘶力竭地喊叫著。
當他們知道山崩處還有人存活後,便緊急組織一個救援隊。這是一個困難又危險的救援工作。洞窟既深且窄,而且好像隨時都有可能再崩塌。然而,他們仍舊從附近的N市緊急召集了許多干粗活的工人,漏夜進行搶救的工作。
典子和我在山崩的另一頭,一方面由衷感謝每個為我們出力的人,一方面又為搶救進度遲遲未有進展而焦急不巳,內心憂慮得直發抖。那種希望與不安交雜的情緒,簡直無法以文字來形容,就這樣,我們在極度緊張之中度過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的早上,我們在山崩的牆壁邊等了又等,期盼牆壁能鑿開一個空隙,然後有人會從那裡跳進來。說起來真沒用,就在有人跳進來時,我的意識也險些昏迷了。然後,麻呂尾寺的英泉含著淚不知所措的樣子,也映入我疲憊巳極的眼簾中。最後,有一個似曾相識、但我怎麼想也想不起來他是誰的面孔來到我的身邊。
「寺田,振作一點。是我,你忘記我了嗎?我是神戶的諏訪律師,看來你吃了不少苦呢!」
說著說著,他眼淚撲竅籟地掉下來。我一邊納悶著這個人為什麼會到這裡來,一邊開始恍惚起來,終於陷入昏迷之中。
又過了一個星期,我因發高燒而神智恍惚,一直徘徊在夢境和現實之間。極度的恐怖和亢舊,以及洞窟不理想的空氣,讓我真的生病了。後來聽典子說,為了我的病情,新居醫師好幾度皺著眉頭擔心不巳呢!
至於典子,她的情況就比我好多了。她整整睡了三天,而後就一直陪伴著我。
就這麼過了一星期,我度過了危險期。一旦脫離危險期,我馬上想到美也子的事。但是,我沒有勇氣開口問有關她的事,而四周的人好像也想避開這個話題,沒有任何人提起她的名字。
事後我回想起來,震撼八墓村的那個事件好像在那一周之內就完全解決了。不,應該說,在我從洞窟中被救出來的那時,事情就告完結了。
度過危險期之後,我很快便全愈了。過不了多久,我的身體便回復到以前的狀況。
而後有一天,金田一耕助來找我。
「你已經完全康復了嘛!很好、很好!對了,今天有人托我帶口信給你。」
他還是像以前一樣令人難以捉摸。
「啊。」
「是麻呂尾寺的住持,他說等你身體好一點以後想和你見一面,有些事想告訴你,所以請你到寺裡去一趟。這次事件他也幫了你很大的忙,去跟他打個招呼吧。」
「啊……我先前就一直想去拜訪他,既然他來邀我,那我現在就去。」
「我看這樣,我和你一起去,因為我現在也要回西屋那邊。」
金田一耕助會提議要和我同行,大概是怕我和村裡的人,見了面,彼此都覺得尷尬吧!我十分感謝他的好意,便決定和他同行。
「你還要回西屋嗎?」
「嗯,事情解決得差不多了,也該退出了。」
「警官呢?」
「他剛剛回去岡山,再過兩、三天應該還會再回來。對了,我有一件事想拜託你,順便趁此機會向各位道別。」
因為最近我沒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辦,所以立刻就答應了,然後我們沒有特別再聊什麼話題。
「我就陪你到這裡,代我向住持問好。還有,不要太過驚訝喔!」
他說完這句奇怪的話後,便笑著快步走開了。
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大概又有什麼令人吃驚的事要讓我知道吧!不過,在體驗過那麼多恐怖的經驗後,再大的驚慌我也能夠免疫。
然而,我錯了!在這個事件的最後,我還是大大受到驚嚇。
長英雖然年邁衰老,但是氣色還不錯,長了兩道福和十足的眉毛,體態也是圓圓胖胖的。雖然說他因為中風使得生活起居有些不便,但是說話的腔調並不怪異,舌頭也能靈活運用。
我向他行禮致意這後,他靠在床招呼我,神情看來相當高興。
「呀!太好了,太好了!你能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因為我一直不知情,所以沒有及時採取對策,真對不起你啊!先前聽你生病了,今天看到你能夠來一趟,真是太好了!」
「是的,因為我聽說您有話要以我說。」
「是啊!英泉,你怎麼坐立不安?這成何體統!冷靜一點!」
英泉的外表看來像個德高望重、樂於助人的老僧,但是不知為什麼,他老是定不下心,而且更奇怪的一點是,他好像盡可能不往我這邊看。
「辰彌啊!其實我要說的是英泉的事。雖然過去那些時日裡,英泉和你發生許多奇怪的事情,可是你們總歸要合流的,因為英泉和你有著很深的緣份喲!」
「師父!」
「這有什麼關係?你不是也準備要說出這件事嗎?辰彌啊,英泉曾在滿州修過苦行,所以整個相貌都改變了,除了梅幸之外,沒有人認得出他來。他就是以前曾經在村裡的小學當訓導老師的龜井陽一老師,和你的母親的緣份非比尋常。」
啊!雖然金田一耕助叫我別吃驚,我還真是不得不吃驚,他,就是我的父親!活了二十八個年頭,這是我第一次和親生父親相逢。我的身體一直發抖,這是我第一次和親生父親相逢。我的身體一直發抖,全身像發燒一樣熱了起來。那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激動情緒,遠遠超越所謂的懷念和憎恨。
我默默無語地凝視著父親的側臉,他則不知所措,眼裡含著淚,甚至不敢正視我。我不難想像沒有人認得出他來,因為這是何等巨大的改變啊!我在照片中所看到的那個俊秀的面容,如令已經不見了,就像一座美麗的青山被風雪侵蝕得變成一座怪石磷的醜陋秀山一樣。二十八年的歲月,徹底改變了父親的相貌。
「辰彌,看來你也聽過龜井陽一這個名字。」
長英注視著我,我點點頭。我想,事到如令與其彼此猜測對方的心意,不如坦誠相見。
「前陣子我在屏風中發現有人和母親互相傳遞的信件,我母親到現在都還小心翼翼地保存著,而且我也看到那個人年輕時候的照片。」
長英和英泉都一臉驚訝,面面相覷。
我繼續說:
「那張照片似乎是龜井二十六、七歲時的照片。那張臉孔……和現在的我幾乎一模一樣,所以,我大概可以猜出我和那個人有什麼關係了。」
英泉忽然用兩手蓋住眼睛,失聲哭了出來。長英責備他說:「這成何體統?你也克制一點吧!辰彌啊,我本來不是要告訴你這麼多的,可是你既然已經知道最重要的部份了,那我就全部告訴你也無妨。英泉他,不,龜井在二十八年前出事的那一晚因為住在這裡,所以才逃過一劫。可是他覺得村子裡會發生那種事情,全都是因他而起,於是在萬念俱灰之下,就逃離村子出家了。
他為了修煉最苦的功力,還深入滿州內地過著苦行僧般的生活。戰爭結束後,他被迫送回來,不得巳才住在我這裡,所以,你們的事情我也不能放著不管。不管怎麼說,情況就是這樣,我看你就原諒他吧!」
英泉還在哭泣,我也不禁為之動容,終於點了點頭。
「再來就是這次的事件了。英泉聽說東屋的雙胞胎姐妹找到你並收留了你,非常驚訝。關於你的出生,當時曾有許多的傳聞,這一點小梅、小竹和久彌應該也都知道才對。正因為如此,他不知道以前一直放著不管的事情,現在到底該不該去查出真相,心裡非常不安。正好那時候他有事要去神戶,就順便調查了你的性情、品行。事實上,英泉也不知道你是誰的孩子,一直到親眼看到你,才真的一目瞭然。」
長英微微苦笑著。
我聽了不禁正襟危坐起來。
「原來如此,這麼一來,我大概都知道了。但是我不明白的是,蓮光寺的和尚洪禪先生被殺那時候,為什麼你會認為我是兇手呢?」
英泉一聽,臉上立刻露出十分哀痛的表情。他求救似地看著長英,長英於是向前探向說道:
「這件事我也從英泉那兒聽說了。當你來到這個村子後,英泉看到你的臉,馬上就知道你是他的孩子。可是他也很害怕,眼看著以前自己造下的罪孽,如今就在跟前,他便心生退縮。
還有一點令人苦惱的是,他不知道你的人品。因為你不可能不知道二十八年前那件血案,也就是說,你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不是要藏的孩子。明明知道不是,而你還若無其事地繼承田治見家,這點使英泉感到相當恐懼。你就像是天字第一號大壞蛋,為了侵佔田治見家的財產,不擇手段地殺害外公、哥哥,而且這麼恐怖的怪物竟然是自己的孩子。
正當他覺得以前自己所造的罪孽,此刻現形來懲罰自己的時候,蓮光寺的和尚又在他跟前被毒殺,因此他認定你一定知道他是你的親生父親,你怕突然冒出來的父親會讓你改姓,阻撓你侵佔田治見家的財產,所以想把他殺掉。這是因為英泉那時候完全不瞭解你,在極度的苦悶與懊惱中才會把你想成這樣,你就原諒他吧。」
換個角度想,那時候父親所譴責的其實並不是我,而是他自己過去的罪惡感,這麼一想,我也就能夠原諒他了。
「我知道了。當我知道自己不是田治見家的人以後,不論別人說什麼,我都不該來這裡。可是我還有一個問題,經常從洞穴裡偷偷跑到離館來的是你吧!姐姐撿到你掉落的洞穴地圖。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一點仍是由長英開口說明:
「辰彌啊,人類不管是累積了多深的修行,仍有許多拋不開的煩惱。英泉自以為忘了以前的一切,才回到這個村子裡來。可是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他的心情愈平靜,愈是想起一些事情,你母親的事。你母親將信貼在屏風裡,這是他們兩人的秘密。
當他一知道那個屏風遺在離館中,馬上迫不及待地想穿過地道去找屏風。那時你正好回來,住在那個小屋裡,這更勾起他的懷念之情,使他一直流連在地道中。
對了,有一次他被你和春代及典子在「天狗鼻」撞見了。那次也是一樣,他因為想念你而徘徊在洞窟中,後來聽到一聲恐怖的慘叫,一時膽怯,手腳正想走開,就被你們看見了。這一切舉動都是因為他很想念你,你就不要再懷疑他了。」
我回想起睡在離館時的某一夜落在我臉頰上的熱淚,忽然覺得眼睛又熱了起來。我默默地點了點頭。
「原來這樣,我還以為你是要來尋寶的。」
「啊。不是。」
這是英泉第一次開口,然後他自言自語似地低聲說道:
「我年輕的時候的確曾經很熱中尋寶。那個畫有奇怪地圖和寫著詩歌的紙張傳到寺裡時,我也曾經向師父抄了一份,然後拚命在洞窟裡到虛探尋寶藏。但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以我現在的年齡,也已經不適合再作那種夢了。」
「不,那不是夢,洞窟中的確有寶藏的。」
長英大聲說完後,像是想起什麼似地轉身面向我。
「我想起來了前一陣子辰彌和典子被困住的地方,或許就是『寶山』。……我聽那些要去掘出周先生和吉藏的屍體的人說,那附近以前也曾經山崩過,留很多人骨,人骨旁邊還散落著水晶念珠,他們還猜測那些人骨是不是僧人。把這件事和傳到寺裡的那首歌(那首勸想進入「寶山」的人要知道『龍顎』的可怕的那首歌)聯想在一起的話,山崩的地方說不定就是『龍顎』。這樣看來,你們被困住的地方不就在「寶山」的附近嗎?」
我雖然對長英滿懷歉意,仍然默不作聲地低下頭去。
案情剖析之二
春代姐姐過世後的第三十五天,我們在遠離東屋的獨棟小屋中召開集會為這次事件做出最後的總結。
與會者有金田一耕助、磯川警官、新居醫師、西屋的主人野村莊吉、麻呂寺的英泉、慎太郎和典子兩兄妹,以及剛好又回到八墓村的諏訪律師,再上我,總共是九個人。
因為今天姐姐作五七,我特別預備了一些小酒菜,愛酒的人便喝酒,不愛酒的人使用菜。這是我來到這裡之後,第一次和大家這麼和睦地聚會。
金田一耕助看來和我一樣不能喝酒,一杯啤酒下肚就滿臉通紅,開始胡亂地搔著頭,後來在磯川警官的催促之下,才開始結結巴巴地開口。
「工和警官先生共事不只一、兩次了,但是都沒有遇到過像這次的事件這麼棘手的案子。
不是我謙虛,我敢說這次的事件中我一點忙也沒有幫上,因為最大的理由就是,就算沒有我這個人在,這次的事件也會自然地平息,兇手也一定會自然地受到懲罰。話雖如此,不過我可是一開始就知道兇手是誰了。在辰彌的外公丑松被殺時,我就懷疑兇手是森美也子了。
我這們說,你們或許會以為我自吹自擂,其實不是的。知道這件事的不只我一個人,另外還有一個人也知道,他就是在座的西屋主人野村莊吉先生,也就是美也子的丈夫的哥哥。」
包括我在內,所有人都驚訝地望著西屋主人的臉,而野村莊吉只是悶不作聲。
「至於我為什麼會來到這個村莊,接受西屋主人的照顧呢?只要我從這件事開始說起,你們馬上就能瞭解我剛剛所說的話。
莊吉對自己的弟弟,也就是美也子的先生達雄的死因,抱著很大的疑惑。達雄在太平洋戰爭的第三年死亡,病名是腦溢血,但是莊吉認為這個死因很可疑,他懷疑達雄的死是不是他殺?是不是被毒殺?而那個兇手會不會就是他的妻子美也子?他的心中有著非常強烈的疑問。」
我們全都一臉愕然,再度望向西屋主人。尤其是慎太郎,他的臉上顯現出巨大的訝異與苦惱。
慎太郎先是茫然地望了西屋主人一會兒,然後便頹喪地垂下肩、低下。而西屋主人的表現和慎太郎卻正好相反,他面無表情,眉毛一動也不動。
「西屋主人為什麼會起疑,因為和這次事件沒有直接關係,我就省略不說。總之,西屋主人非常疼愛自己的弟弟,所以無法忍受胸中一直留著這個疑惑!要是可能的話,他想讓真相大白,也想向兇手復仇。
他心裡正這麼盤算時,我正好為了『夜行』案子來到鬼首村。他等我解決完那作案子後,就拜託我調查這件事,因此,我從一開始就是以調查森美也子這個女人為目標才來到這個村莊的。」
磯川警官好像也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他帶著責備的眼神看著金田一耕助。他的心中可能在想,要是早點知道這件事,恐怕這個案件也能早點解決吧!但是金田一耕助完全無視於他的責怪,繼續說:
「來到這個村莊後,我從西屋主人口中聽到很多事,我也問了他懷疑美也子的動機和證據,但是那些理由都太薄弱,就算有證據,事到如今也已經查不到了,所以我根本沒有自信能破這個案子。
然後,就在我打算拒絕的時候,卻傳出醜松在神戶被毒死的驚人消息,而且美也子還自願到神戶去處理善後。依據西屋主人的說尖,他弟弟達雄臨終的模樣和丑松的死狀非常想像,再加上西屋主人希望我無論如何能再觀察一陣子,所以我就留下來,後來又發生久彌被毒殺的事,這下子我就算求也要求西屋主人要我留下來了。」
大家都默默地聽著,沒有任何人開口,也沒有任何人咳一聲,唯有諏訪律師一人獨酌,一小口一小口地飲著酒。
「因為美也子就在跟前,更加燃起西屋主人的復仇心。由於他已經非常憎恨美也子,所以丑松遇害、久彌被毒殺,他都馬上斷言是美也子干的,因為這些案子的作案手法完全一樣。
他的推斷不但有可能,而且事實上美也子也擁有下毒的機會。丑松前往神戶之前,曾請美也子代寫寄給諏訪律師的介紹信,那時她便有機會偷偷調換膠囊,還有,殺害久彌的毒藥,正如各位所知道的,是由久野醫師的藥局開的,美也子經常出入那個藥局,所以也有下毒的機會。但是,難就難在我們不能只因為她有下毒的機會就告發她,因此我們需要她殺人的動機。
但是美也子到底有什麼動機呢?姑且不論她殺夫之事,因為殺掉丑松和久彌,她沒有半點好處啊!雖然在事件結束後再回過頭來看,我們能瞭解殺死久彌有很重要的意義,不過當時我們卻不明白,怎麼想就是不明白久彌為什麼會被殺。
那時候如果只有久彌被殺的話,或許我們就會看透兇手的第一步計劃,所以兇手在殺掉久彌之前先殺掉丑松。丑松被殺,久彌又接著被殺,使我們理所當然地以為兩個案子的殺人動機是相同的,結果反而怎麼也想不通。而且如果再加上達雄的案子,案情就更混淆了。
森達雄、丑松、久彌這三個案子如果都是同一個兇手犯下的話,那我們只能推測那個兇手是完全瘋狂了。可是偏偏我們的女主角森美也子是那麼的才氣煥發,完全不像那種患了早發性癡呆症而犯罪的兇嫌。
一這個事件隨著蓮光寺的洪禪和尚推展到梅幸尼姑,案情一再顯示出:這一連串兇殺案,直到最後一個人被殺之前,我們都無法得知兇手動機。所以,當梅幸尼姑被殺的時候,要是那張紙條沒有掉在枕邊的話,兇手的動機就能隱藏得更完美。
紙條落在梅幸尼姑的枕邊,是兇手第一次露出馬腳,而這件事還有雙重意義……」
這時候,諏訪律師在旁邊為金田一耕助斟啤酒,所以他停下話來。待他潤了潤喉之後,又開始自言自語似地說道:
有什麼連續性的動機?我們幾乎只能推斷這是沒有完整動機的兇殺案。然而藉著那張紙條,兇手第一次露出了疑似動機的東西。
小竹杉樹被雷劈中後,就傳出有人接到神明恐怖的諭旨,凡是並立或對立的兩個人之中,必有一個要死亡,成為八墓神的祭品。這種瘋狂信徒的動機,的確很符合八墓村殺人事件。
可是就算怎麼符合,這畢竟太超乎現實了,因此,兇手初次顯露動機的這張紙條可能是另有玄機的,說不定兇手為了掩飾他真正的動機,才故意顯示出這樣的動機。
當我們這麼一想,這不僅不是個沒有動機的殺人事件,兇手還是個不簡單的傢伙呢!光是布下紙條捏造動機這一招,就不是普通頭腦可以想得出來,再加上這是為了隱藏真正的動機,就更是高級的犯罪手法。在兇殺案中,兇手要是能完美隱藏動機的話,兇手的計劃就可算成功了一半以上。
「老實說,當時我幾乎要死心了,但是那張紙條又讓我突然有了鬥志。總而言之,兇手太早露出馬腳了。」
金田一耕助在此吸了一口氣之後,又繼續說:
「兇手還有一個失敗之處,就是他現出紙條的時機不對。梅幸尼姑是吃了東屋送來的餐食之後死的,我們思考一下事情的前後,下毒的地點一定是在東屋的廚房,所以兇手完全沒有必要接近梅幸尼姑的庵室。那麼,那張紙條為什麼會落在那裡?是不是兇手特意拿到那裡去放的呢?一定是的,除此之外再無理由。
至於放紙條的時機又如何呢?因為這個事件的兇手非常聰明,他知道兇殺早晚會被發現,所以不選在半夜悄悄去放紙條。這麼一來,我們只能推斷放紙條的最佳時機,就是辰彌和美也子兩人前去庵室然後發現屍體的時機。一定就是這個時候,他們兩人之中的某一人悄悄丟下紙條,然後另一人發現了那張紙條。
兇手認為沒有比這個時候更好的時機,所以便照此計劃實行,卻沒料到這正是最壞的時機。原因是,就在他們兩人到達庵室之前,濃茶尼姑已經偷偷潛入,在屍體附近到處亂爬。
兇手最大的疏失就於他不知道這一點。後來他發現時,擔心濃茶尼姑到時候可能會證明說屍體周圍絕對沒有紙條,這麼一來事情可不好了,於是當天晚上,兇手便悄悄跑到濃茶將妙蓮絞死了。」
這時候在座的人當中突然傳出一聲尖銳的叫聲,我們全都嚇一跳,往聲音的來源處望過去,原來出聲的是慎太郎。
慎太郎的身體劇烈地發抖,極端恐懼地睜大眼睛,並且拚命擦拭不斷淌下來的汗。
我平靜地開口道:
「濃茶尼姑被殺的那個晚上,我看到你從庵室那邊的斜坡路上走下來。因為你那時的表情非常可怕,所以我以為濃茶尼姑一定是你殺害。既然不是,莫非你當天晚上曾在庵室附近看到美也子?」
這次換大家驚訝地轉過頭來看著我,警官似乎頗為不滿地用鼻子哼了一聲。慎太郎眼神黯然地點點頭。
「是的,我看到了美也子,但是我不敢斷言那就是美也子,因為她當時扮成男裝,而且我只匆匆瞥到她一眼。當然,那時她並不知道我看到了她。
由於我看到疑似美也子的人從庵室裡走出來,我便好奇地跑過去窺看,然後便發現了那具屍體。但是我怎麼想也想不通美也子有什麼理由要殺那個尼姑,所以只能沉默到現在,一直沒有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原來那一晚辰彌曾經看到我啊!」
慎太郎邊說邊拭去汗水,警官又大聲哼了一下,眼神充滿怒意地看著我們兩人。
金田一耕助像是要勸和似地開口道:
「哎呀!你們沒有把這些事情告訴我們,實在該罵!現在才說這些又有何用呢?不過,話說回來,濃茶尼姑被殺的確是我們的疏忽,我們沒有料到兇手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其實濃茶尼姑說的話會有多少可信度,這點頗值得懷疑,更何況是那麼小一張紙條,濃茶尼姑也有可能根本沒看到呀!但是兇手並不這麼想,所以乾脆下手把這極危險人物殺了。說實在的,兇手雖然心狠,可是想想,這的確是最安全的做法。
由於又發生這次事件,我的腦中馬上想到美也子。第一次毒殺事件發生後,西屋主人懷疑她是兇嫌時,我就發現可以證實西屋主人疑慮的事實。但是麻煩的是,就在當時我忽然也懷疑起久野醫師,而且我對他的懷疑甚至遠超過對美也子的懷疑。」
「久野醫師他到底怎麼了?」
新居醫師第一次開口。
「在這次事件中他到底扮演著什麼角色?那個奇怪的惡作劇手冊,是不是就是久野醫師寫的。」
新居醫師看著金田一耕助問道。
金田一耕助回望著他的瞳孔當中,閃著一種異樣的光輝,並且像個惡作劇的小孩般浮現一抹微笑。
「是的,那的確是久野醫師寫的。」
「可是,久野醫師他……」
「聽我說,新居醫師,這個一連串的兇殺案最初的主謀者,其實就是久野醫師,而久野醫師為什麼會訂下這麼奇妙的計劃,箇中原因就在於你,新居醫師。」
案情剖析之三
「你說什、什麼。」
新居醫師的口中發出一聲尖銳的驚叫,那聲音充滿了驚訝與憤怒。平常個性溫厚的新居醫師,此時竟然臉色發白,雙唇顫抖。我們訝異地看著金田一耕助和新居醫師。
「醫師,讓你受驚了,真是十分抱歉,但是,我所說的絕非謊言,久野先生會想出這麼奇妙的計劃,其實是為了新居醫師你,我這麼說可沒有一點責怪你的意思,因為錯的是久野醫師。
久野醫師是一個心地邪惡的壞傢伙,由於你服務親切,他的許多患者都被你搶去了,因此他對你的恨意非常深,深到連把你碎屍萬段都還不足以洩恨。這種恨意日積月累,久野醫師終於興起殺你的計劃。」
「殺我。」
新居醫師的臉色愈來愈蒼白,在人家的注視下,他拿著杯子的手抖得非常厲害。
「是的,久野醫師想要殺掉你,但是他知道如果只殺掉你一人,自己一走馬上就會被懷疑,因為全村的人都知道他的病人被你搶去了,所以他對你的恨意非常深。因此,他一定要設法想出一個就算把你殺掉,別人也不會懷疑到他頭上的方法。
在左思右想之下,他編出了這次的八墓村傳說殺人事件,造謠說雙胞胎杉樹的其中一株被雷劈中,就代表這是八墓神前來要求祭品。他巧妙地採用了濃茶尼姑的妖言,把這次事件假造成因迷信而犯罪:村子中凡是並立或對立的兩人中一人,一定會被殺掉。」
「怎麼會這樣?」
新居醫師仍用充滿驚訝的聲音說:
「久野醫師為了殺掉我一個人,而把這麼多不相干的人殺了?」
「是的,久野醫師不在乎殺掉多少人,因為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要真的殺人。」
「你說什麼?」
新居醫師睜大了眼睛。
「這是什麼意思?我不太懂你的說的話。」
金田一耕助用天真無邪的眼神看著新居醫師。
「醫師,我這麼說可能太失禮了,不過,你看起來雖然是個溫柔完美的人,難道你從來沒有恨過人嗎?難道從來不曾遇到過要把誰殺掉或碎屍萬段等生氣的事嗎?」
新居醫師默默地看著金田一耕助的臉,終於微微地點頭。
「說完全沒有這種經驗是騙人的,不過,我當然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實踐。」
「我說的沒錯吧!」
金田一耕助看來似乎很高興,搔著他那一頭亂髮。
「像我們這種平凡的人,經常會在精神上殺人。就像在場的警官先生,他說不定已經殺過我好幾次了呢!好了,不開玩笑了,其實,久野醫師的殺人慾望並沒有到那種程度。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執行這個計劃,因此計劃書一定當然是愈出人意外、規模愈大愈好。反正他只是享受這個計劃,並不會真正去殺人。
然而,如果久野醫師只是在腦中排練這些殺人戲碼,倒也不會出什麼問題,不幸的是,他一時興起,把這個計劃化為文字寫了出來,這就是禍害的根源。」
「那記事本怎麼會落在美也子的手中?」
野村莊吉第一次插進話來。
「說起來要怪濃茶尼姑。久野醫師一不小心把寫著這麼重要的大事的秘冊放在出診公事包中帶著去看病。那個東西剛好被濃茶尼姑偷走,她翻了翻裡面,以為是普通的記事本等不重要的東西,隨手一丟,很不幸被美也子撿到了。」
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深深歎了一口氣,金田一耕助的眼神也黯淡下來。
「其實,我也不知道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種地步,就算美也子沒撿到那本記事本,可能也會做出類似的事情。不過,那本記事本的確加深了美也子行動的決心。
美也子讀了記事本中那個奇妙的殺人計劃後,內心不知有多驚訝!因為在那本記事本當中,她的名字和春代並列在犧牲者之中。但是像她那麼聰明的人,大概馬上就猜想到這是久野醫師並不想實行的紙上計劃。同時,這個計劃正好和她自己本身想要殺盡東屋所有人的慾望非常吻合,因為東屋家族的所有人都被列為犧牲者。到這裡,一切命運就決定了。
美也子和久野醫師不同,她是一個很有行動力的人,因此她便一步一步照著計劃實行。於是,這個奇妙的八墓村連續殺人事件就開幕了。」
凝重的氣氛籠罩著靜默的我們,大家的心情都十分黯淡。最後,金田一耕助像是想要解脫這個沉重的束縛似的,用力咳了兩、三聲。
「雖然說久野醫師是自討苦吃,可是這次事件中最可憐的也是他。在久野醫師的計劃中,除了新居醫師之外,並沒有決定要殺死兩人中的哪一個人,可是當他看到自己所寫的人物依序被殺,這種恐怖真是難以形容。一定是有人在實行自己的計劃……他雖然明白這點,卻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也不知道那個人為什麼這麼做。可是,他又不能把這件事告訴別人,於是久野醫師就在恐懼中無奈地靜觀這個事件的發展。
當久野醫師親筆寫的殺人預定表曝光後,他便跌到恐怖的深淵之中,就算他堅持自己不知情,可是別人遲早會知道那是他的筆跡,到時候他要怎麼辯解呢?活了一大把年紀了,只因為妒恨新居醫師,就寫出那種鬧著玩兒、毫無道理的殺人計劃,聊以慰借自己。這種話他怎麼說得出口呢?於是他便開始逃亡。
久野醫師除了躲起來之外,別無他法,可是他卻被兇手騙到洞窟之中,並且漂亮地讓他服下一帖毒藥。我不知道當時兇手是用什麼言語欺騙他,大概是要他到風波平息前暫時躲起來,騙他說事情總會有解決的方法等等,而且因為對方是個女人,所以久野醫師便失去警戒心。」
「這麼說,美也子非常熟悉洞窟的地形羅?」
我開口問道。
「是的。仔細想想,她實在是個很聰明的女人,寶藏的傳說不可能不勾起她的好奇心,所以我猜想她很久以前就曾到洞窟中探險了,而且,我們的確也握有她出入地道的證據。警官先生……」
當我看到磯川警官由皮包中拿出來的東西時,不禁瞪大了眼。那不是一枚黃金嗎?
「根據在座的英泉說過的話,這三枚金幣是最近才在『猿腰掛』以及蠟屍的棺木中找到的。英泉似乎很久以前就知道這件事,可是因為深怕影響祖先安眠,所以一直將它們留在原處。不,應該說,不管是再怎麼無慾的僧侶,看到那金幣,恐怕也會吃驚,畢竟那金幣換算成現在的錢可不得了。這是題外話啦,總之,現在出現了這三枚金幣,表示寶藏傳說並不是神話,我們也去找找看吧。」
我和典子相視微笑,但是隨即又各自移開目光,默默不語。
「對不起,請問那些金幣是在哪裡找到的?」
典子小心翼翼地探問。
「啊!我忘了說了!這是在美也子的文件箱當中找到的。也是由於這點,我們才知道美也子最近曾經進過洞窟之中,她發現這些金幣的時間,可能就是小梅被殺的當天晚上。
美也子剛要前往蠟屍的棺木那兒時,小梅和小竹正好也來了。不知道她們是偶然相遇,還是她早就知道她們會來,所以才在那裡等著。當她們兩人一來後,她就突然從上面跳下來把小梅勒死了。
對美也子來說,殺害小梅或小竹都無所謂,但是因為被雷劈中的是小竹杉樹,所以她當然希望最好是能殺掉小竹,所以在那個殺人名冊上,小竹的名字就被劃掉了。」
「她……」
我低聲地說:
「她總是分不出誰是小竹誰是小梅。」
「原來如此,所以那個時候她才會弄錯。小梅被殺後,以往一直毫無關連的被害者當中,終於出現了擁有共通點的兩個人,也就是久彌和小梅。同時,田治見家的唯一活口(因為辰彌是新來的所以除外)春代,也有資格列在兇手的名冊上。
到此為止,這次殺人事件的動機總算浮現了兇手想要殺盡東屋的全家人。因為到現在為止的所有的兇殺案,全都是為了掩飾這個目的才進行的。
當我發現這一點時,我真是非常吃驚,因為我一開始就知道美也子是兇手,所以便把這個動機和美也子試著結合在一起。東屋一家人都被殺光後,美也子究竟能夠得到什麼利益?答案是沒有直接的利益。但是,如果加進慎太郎這一號人物,重大的意義就突然出現了。
我從西屋主人那兒聽說過,美也子自從前夫過世後,似乎就一直想要和慎太郎結婚,因此,我斷定這次的事件是由兩人共謀的。我這麼推斷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我不可能知道美也子和慎太郎之間那種微妙的心理糾葛以及意氣用事。」
慎太郎眼神黯淡地點點頭。想想看,他要是能拋掉固執與高傲和美也子結婚的話,至少就不會發生這個八墓村事件了。雖然他是跟一個殺掉前夫的女人結婚。
「這麼一來,我知道大概的動機,也知道兇手是誰,可是要採取什麼對策呢?那時我根本沒有任何對策,也沒有可以告發美也子和慎太郎(當時我是這麼認為)的證據。於是我只能等,兇手遲早會向春代下手的,我只要盯緊這一點,應該可以找到證據將兇手繩之以法。
可是,哎!兇手實在是太高明了,我猜測美也子的想法是,她可能認為久野醫師的屍骸不會這麼快被發現,便打算把所有的罪行全推到久野醫師身上,讓人以為久野醫師殺了全部的人之後,自己再消聲匿跡。等到半年、一年過後屍體被發現時,也只剩下一堆白骨,這樣就沒有人知道他和小梅究竟是誰先死去的。
她在殺死小梅之後又殺掉春代,也是想嫁禍給久野醫師,讓人誤以為久野醫師在失蹤後這段期間,隱居在洞窟中,殺了小梅又殺了春代,然而逃入洞窟深處,將那本殺人名冊放在胸前自殺了。
可是沒想到我在小梅的屍體旁邊發現久野醫師的獵帽時,馬上斷定醫師已經死了。
由於我強行進入洞窟內搜查,使美也子不得不臨時改變計劃。因為只要久野醫師一被發現,我們馬上就會知道他比小梅先死,而且她也不能把殺害春代的罪行轉嫁到他身上了,因此,她選擇了新的嫁禍對象,那就是辰彌,你。」
其實我也已經大略察覺到這一點,不過被金田一耕助這麼一點明,我仍然無法抑止地打了一個寒顫。
金田一耕助的眼神黯淡,他繼續說道:
「其實,就算久野醫師的屍體末被發現,美也子遲早也會想辦法做掉你。或許在她到神戶接你回來時,就已經想到不能讓你活下去了。對了,美也子曾經這麼說過,她殺掉春代時,曾經想在春代帶去的便當裡面下毒。如果你吃了便當毒發而死,你就成了服藥自盡。她原本想讓事情這樣發展,但是因為你突然跑來,所以她才會沒有時間下毒。」
我又感到一陣恐怖的戰慄實穿我的背脊。哎!不論我走到那裡,好像都不應該存在似的。我能夠存活到現在,簡直就像是奇跡出現。
金田一耕助的表情愈來愈黯沉。
「在把你逼到絕路之前,美也子想了很多恐怖的策略,而且,她也做得非常好。她向警方密告,又在村公所前張貼佈告……是的,這都是美也子幹的好事。辰彌,最初送出那張絕對不能讓你回村的奇怪密告信的人,也是美也子。可是她卻還親自去迎接你回來,光是這一點,也就難怪你不會懷疑到她。
美也子一方面向警方密告、在村公所前張貼佈告,另一方面又巧妙地煽動單純的農民。美也子絕口不說她懷疑你,可是她的樣子卻表現出她自己也認為你就是兇手,讓周先生和吉藏深信不疑,終於引發了那次的暴動。」
金田一耕助歎了一口氣:
「我剛剛說兇手高明就是指這一點。『暴動』恐怕沒有人預料到會發生這種事吧?其實那時候我並不知道情況已經非常混亂,以致於在陣驚慌失措、人仰馬翻之際,春代又猛然被殺了。所以我說這次事件我一點忙也沒有幫上,就是這麼一回事。」
金田一耕助失望地閉上嘴,可是不會兒,他又歎息似地喃喃自語道:
「真是一個恐怖又厲害的女人。白天既美麗又有才氣,迷倒所有男人,到了夜晚則披上帶刺帶毒的陰暗外衣,變成殺人魔,徘徊在洞窟的深處。她不但是天才型的毒殺魔,同時也是天才型的殺人鬼。這不就是所謂的女妖嗎。」
在場沒有任何人回話,令人窒息的沉默包圍著我們。後來打破沉默的是我:
「案發之後美也子究竟怎麼了?沒有任何人告訴我,在那之後美也子到底怎麼了?」
霎時大家鴉雀無聲,面面相覷。
金田一耕助清了清喉嚨裡的痰,好不容易說了一句話:
「美也子死了。」
「死了。自殺嗎。」
「不,不是自殺,這是一種恐怖的死法。辰彌,春代和美也子扯平了。美也子的死是起源於被春代咬傷的手指。她臨終的模樣實在是淒慘得無法形容,那個美麗的女人全身發紫腫脹,在骨肉被人啃噬的痛苦中翻滾著嚥下最後一口氣。」
聽完這些話,我想到姐姐或許已經知道兇手是誰。她可能不知道美也子的臨終模樣會變成那麼恐怖,可是應該知道想殺自己的人,也就是小指被自己咬斷的那個人是誰。
不管當時再怎麼黑暗,不管對方有有開口,只要身體一有接觸,姐姐的嘴巴被對方摀住,至少應該分別得出對方是男是女,而只要一知道對方是女人,她一定馬上就會知道是誰了。所以當我問她對方是誰時,她才會露出那種謎樣的微笑。
姐姐一定知道,就算她有顧忌不說出那個人的名字,藉著咬斷小指那一舉,也足以達到復仇的目的。這麼想來,美也子會因為那個傷口而慘死,也算是導因於姐姐強烈的復仇心。想到這一點,我又感到戰慄不巳。
而後,金田一耕助雙眼無神地望著遠方,做了以下的結論。
「美也子的死狀很恐怖,令人看了毛骨慄然。然而一旦美也子死了以後,所有的謎底就會隨之入土,因此在她斷氣之前,我一定要設法讓她從實招來。但是,我沒有好的對策,除了臆測之外,就沒有其他方法。
她是那麼聰明,我想她一開始的時候一定在心底嗤笑我。但是,當慎太郎的名字一出現時,她就輸了。於是我就乘勝追擊地告訴她,你要是就這麼默不吭聲地死了,慎太郎就得擔負起這一切的罪過。
被我這麼一恐嚇,美也子便完全投降了。她拚命大叫:「不是他!不是他!」然後她說:「慎太郎什麼都不知道,這都是我一個人做的。他要是知道了,一定會瞧不起我的。我本來想讓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繼承田治見家的財產……」她一邊說著一邊啜泣,終於把一切都供出來了。她雖然是個惡毒的女人,可是一想到她當時絕望的歎息,我現在的胸口仍會作痛。」
美也子供出一切後,便委託金田一耕助打電話到神戶,請諏訪律師前來。諏訪律師於隔天清晨抵達,她向律師托付後事之後便斷氣了。由於那時正好是我被人從洞窟救出來的當天,所以聽說她到臨終前都還在擔心我的安危。
「就這樣,所有事情我都說完了。」
道出所有真相後,大家都感慨萬分。這時,席中突然傳出一聲爽朗的聲音,原來是諏訪律師。
「既然談完了,那我們就痛快地喝酒吧!總不能因為聽到這麼淒慘的故事而灰心喪志吧!有沒有什麼能夠令人心情愉快的事好說?」
諏訪律師眼中泛著白色的淚光,他以前一直很喜歡美也子。
我察覺到他的心事後,為了轉換人家的心情,往前探身說道:
「恕我冒昧,讓我來告訴各位一件事吧!金田一先生。」
「啊?」
「前陣子你曾經提醒我不要太過驚訝,說起來,自從我來到這裡後,的確發生很多令我吃驚的事,所以最後,就讓我來嚇嚇大家。」
大家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全都一臉訝異地望著我。
我和典子相視微笑,此時我的心情亢奮,就連舌尖也興奮起來。我喝下一口啤酒沉下氣後,故弄玄虛似地說:
「金田一先生,你剛剛曾經說過那個寶藏傳說並不是神話。是的,那不是夢,因為我發現寶藏了。」
霎時舉座嘩然,大家面面相覷,懷疑我是不是哪裡有問題。
我再度和典子眼神交會,相視微笑:
「各位不用擔心,我既沒有發瘋,也不是在作白日夢。我今天晚上之所以請諏訪律師前來,就是想拜託他這件事。因為我不知道發現寶藏的那塊地方的所有權是怎麼樣?還有,我要如何用合法的程序取得那些寶藏?所以想拜託他辦這件事。另外,我想順便在這裡公佈,我和典子結婚了,就在那個洞窟之中……典子,把黃金拿出來給大家看。」
典子站起身來,打開櫥櫃的下層,取出無數的金幣。這時,歡叫聲和掌聲驚天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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