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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清晨3 點,警笛聲傳來。很遠的時候,我就聽到了。我起床,把衣服穿上,因為,真要有事發生時,我不喜歡措手不及,毫無準備。但是,我也立即想起在這件事件中我自己的立場,我又脫了衣服,回到床上去。
  但是來的警察要找的不是薄雅泰,他們大聲敲門把薄先生叫了起來。他們要和丁洛白談話。
  我在睡褲外面穿上了一條長褲,我又套上一件上裝,在丁洛白下去到圖書室裡之後,立即踮足來到樓梯頭。警察根本沒準備客套,也不想降低聲音。他們想知道到底他認不認識一位叫金見田的男人。
  「怎麼啦,是的。」丁洛白說:「我們有一位推銷員,叫作金見田。」
  「他住在哪裡,你知道嗎?」
  「不知道。我們辦公室記錄裡有。怎麼啦?他幹了什麼了?」
  「他什麼也沒有干。」警察說:「你最後在什麼時間見過他?」
  「我已經有3、4天沒見到他了。」
  「他負責些什麼事?」
  「他是個推銷股票的人。事實上他是個測候人,他看準哪一個人有希望買股票,用電話報告進來。其他的人去銷給他。」
  「銷什麼股票?」
  「礦。」
  「什麼公司?」
  「沒收農場投資公司。仔細的情況,恐怕要勞你駕去問我們的法律顧問。」他說。在我聽起來這是他背熟的一句搪塞話。「我們的法律顧問是韋來東律師。他事務所在翔實大樓。」
  「你又為什麼不肯自己回答這問題呢?」
  「因為這裡面牽連著不少法律問題,而我是其中職員之一,隨便發言可能會引起相當窘的情況。 」 這顯然是受過訓練的一套說詞,而且言來非常友善。他說:「假如你能告訴我們想要什麼,我可以給你們更多的幫助。但是律師叫我不要談公司的業務,因為我說任何話,都可能是律師認為我不該說的。你知道,這一切都是專業細節……」
  「省了吧,」警察告訴他:「金見田被謀殺了。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謀殺!」
  「是的。」
  「老天,是什麼人謀殺他?」
  「我們不知道。」
  「什麼時候被殺的?」
  「今天晚上7點左右。」
  小洛說:「把我嚇糊塗了。這個人我不是特別熟,他和我只有業務上的聯絡。蘇派克和我才談到過他,算來可能正是他被殺的時候。」
  「誰是蘇派克?」
  「一位我的同事。」
  「你們倆在談他的時候,是在什麼地方?」
  「在我們辦公室裡。蘇派克和我兩個在閒聊,也談一些業務上的問題。」
  「好吧,這個死了的人有什麼冤家沒有。」
  「我實在對他知道得不多。」丁洛白說:「我的工作多半和設計和政策有關。人事是由卡伯納處理的。」
  他們東問西問地混了一陣,都離開了。我看到薄雅秦也自臥房踮足外出。我把她推回去。「沒你的事,」我說:「你回去睡覺。他們來看洛白。」
  「幹什麼?」
  「好像金見田是替小洛工作的。」
  「但是他們為什麼要為這件事見小洛呢?」
  我認為這時候把消息告訴她很合宜,我說:「有人殺掉了金見田。」
  她站在那裡瞪眼看我,什麼也不說,也沒有表情,幾乎不呼吸。她已經卸妝,我看到她嘴唇變白。「你!」她說:「老天,唐諾,不會是你,你不會—一」
  我搖搖頭。
  「一定是你,否則你怎麼會拿到……」
  「閉嘴!」我說。
  她向我走過來,像是在夢遊一樣。她的手指碰到我的手背,我感到她手是冰冷的。「你在想他對我是怎樣的?」她問。
  「我什麼也沒有想。」
  「但是,你為什麼—一為什麼—一」
  我說:「聽著,你這個小呆瓜!我會盡量不使你的名字混進去,懂了嗎?這支票假如被發現在他身上,你會怎麼樣?」
  我可以見到她在想這個問題。
  「回去睡覺。」我說:「—一不行,等一下。你下去,問一下發生什麼事了。問他們為什麼那麼多聲音。他們會告訴你,他們現在相當興奮著。他們不會注意你表情、言行的。明天就不同,他們會警覺一些的……有沒有人曉得你知道我是誰了?」
  「沒有。」
  「有人知道你出去是去看他?」
  「沒有。」
  「萬一有人問你這個問題,」我說:「你避而作答,顧左右而言他,但是千萬別說謊,知道嗎?」
  「但是他們問我,我怎麼能不回答他們呢?」
  「不斷問他們問題,這是你避免回答問題最好的一個辦法。問你的兄弟,為什麼這樣晚他們會來找他。你盡量問每一個人,每一件事,但要聰明點,不要自授羅網了。」
  她點點頭。
  我把她推向樓梯、「下去吧,別告訴任何人你見到過我,我要回床去睡。」
  我回到床上,但是睡不著。我聽到樓下人在熱烘烘地談話,聽到樓梯上的腳步聲,和走道的低聲討論。有人自走道上走到我的房門口,停在門口,留神地聽裡面情況。我不知道外面是什麼人。我沒有鎖門。房裡的光亮僅夠我看得到門,我等著門會不會被打開。
  沒有。過不多久,天亮了。我才感到困意。我想要睡一下。自從走道上回來,我的腳始終是冷著的。現在腳底也溫暖了,一陣倦意,我就睡著了。
  管家敲門把我叫醒,起床替薄先生訓練體能的時間到了。
  在地下室的健身房裡,薄先生甚至連身上穿的羊毛浴施也懶得脫下。「昨晚上熱鬧得很,聽到嗎?」
  「什麼事熱鬧?」
  「有一個替小洛公司做事的人被殺死了。」
  「被人殺死?」
  「是的。」
  「撞車還是什麼?」
  「是『什麼』。」他說:「零點三八口徑轉輪槍,3槍斃命。」
  我一心一意看向他。「小洛一直在哪裡?」我問。
  他的眼睛轉向我,他沒回答這問題,相反地他問我:「你一直在哪裡?」
  「工作。」
  「什麼工作?」
  「我的責任工作。」
  他自他袍子裡拿出一支雪茄。把尾部咬掉,點著煙,開始抽吸。「有成績嗎?」他問。
  「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想像中呢?」
  「我想是有點收穫的。」
  「找到什麼人在勒索她了嗎?」
  「我都還不能確定她有沒有被勒索。」
  「她總不會把支票像彩紙一樣隨便亂拋拋掉吧。」
  「不會。」
  「我要你阻止它發生。」
  「這一點我可以辦成。」
  「你認為她不會再付出錢去了?」
  「我不知道。」
  「要你有點進步可真難呢。」他說;「記住,我出錢是要求有結果的。」
  我等候他自己打斷他的話題,然後我說:「我們的生意都是由柯白莎親自管制的。」
  他笑了。「我這樣說好了,唐諾,你是個小個子,但是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像你這樣有膽量的……我們上樓穿衣服吧。」
  他沒有再提起為什麼他要問我昨晚我在哪裡,也不再問我對他女兒工作的進度。我也不去向他要解釋。我上樓淋浴,下樓用早餐。
  薄太太全身都不舒服。女僕們在她房裡跑進跑出。她的私人醫生來看過她了。薄先生解釋她昨晚沒有睡好。丁洛白像是有人把他自洗衣機裡撈起來的。薄好利沒有太多改變。我站在他的立場研究一下,發現這世界上能有錢,並且能保持有錢的人,一定是懂得欺騙人,伸手要錢的人。
  早餐後,薄先生去他的辦公室,一如從未有事發生過一樣。丁洛白搭乘他的便車一起出去。我等他們走後,叫了一輛計程車。我說要去翔實大樓。
  韋來東律師在29樓上有一個辦公室。一位女秘書想先知道我是誰,又是幹什麼的。我只告訴她我有些錢,想付給韋大律師。這使我有了晉身之階。
  韋律師是位骨瘦如柴的傢伙,臉上只有骨頭。由於鼻子又窄又陡,所以他的眼鏡不斷會滑下來。 他骨架大, 肉少。面頰凹下,更擴大了他嘴大的效果。他問:「請問尊姓?」
  「賴。」
  「你說你有些錢要給我?」
  「是的。」
  「在哪裡?」
  「我還沒有拿到。」
  兩條深溝出現在他前額上,更加深了他鼻子的長度。「什麼人準備給你呢?」
  「大凱子。」我說。
  秘書小姐把辦公室門留一條縫沒全關死。韋律師用他小得不太相稱的黑眼望向我。他站起來,走過辦公室,小心地把房門關上,走回來,坐下來。「說說看。」
  我說:「我是個投資人。」
  「看起來不太像。」
  他咯咯地笑起來。 我看到他牙齒又黃又長。 他似乎很欣賞自己說的這句話。「你說下去,」他說。
  「一個油礦。」我告訴他。
  「什麼樣性質的?」
  「有不少好的油井。」
  他點點頭。
  「這裡面我還沒有弄到控制權。」
  「你準備怎樣去弄到控制權。」
  「用我已經付了錢買到的股票。」
  他看著我道:「你知不知道,在目前情況下,沒有公司委員會同意,你不能隨便出賣股票的?」
  我說:「你以為我為什麼多此一舉地來找你?」
  他又咯咯地笑出聲來,一面坐在辦公椅裡前搖後搖。「你是一個好玩的怪人,賴,你是怪人。」
  「說我是妙人好了。」我建議。
  「你喜歡人家說你妙?」
  「不見得,其實我是很野的。」
  他傾身向前,把雙肘放在桌子上,把兩手的指尖——一對起來,又壓下去,壓得指關節一個個啪啪地響。他動作自然,顯然他經常如此做。「你到底要幹什麼?」他問。
  我說:「我要打破戰爭時期臨時投資條例。不想請求公司委員會的同意,把我有的股票賣掉。」
  「這是不可能的,這裡面一點法律漏洞都沒有。」
  我說:「你是沒收農場投資公司的律師?」
  他著向我,好像他在用顯微鏡研究一件事。「說下去。」他說。
  「沒有了。」
  他把雙手分開,在桌子上用手指尖打鼓。「你有個做法底稿嗎?」
  「我要投資幾個好的推銷員進去。我要使大眾注意到這塊地有出油的機會。」
  「土地所有權不是你的?」
  「不是。」
  「即使我能打破戰時臨時投資條例,給你機會把股票賣了,我也沒有辦法不使你坐牢,因為你偽稱代表這個公司,是欺詐罪。」
  「這一點我自己負責。」
  「怎麼個負責法?」
  「那是我的機密,我只要你幫我對付條例。使我需要錢的時候,付得出來。你只負責那一點。」
  「你一定得有土地所有權才行。」
  「我會弄到一張采油的租約的。」
  他又咯咯地笑了。「算了。」他說:「我不代客處理這一類工作的。」
  「我知道。」
  「你什麼時候想開始工作呢?」
  「三十天之內。」
  他把假面具收起。眼睛冷冷透著貪婪。他說:「我的費用是一成。」
  我想了一下。我說:「百分之七點五。」
  「幹不幹在你,百分之十。」
  「好吧。」
  「你名字叫什麼?」
  「唐諾。」
  他按了一下桌旁的電鈴。秘書進來。她手中有一本速記本。他說:「沙小姐,寫一封信,給賴唐諾先生。親愛的先生:承向本律師陳請,先生準備重組一家已於加州喪失其營業執照的公司。因此,本人須要有更詳細的資料,例如公司名稱及先生準備重組的目的,以便憑辦。本律師辦理上項任務收費五十元,另加一切必需之開支費用。——就如此,沙小姐。」
  她什麼也沒說,站起來就走出去。
  當房門關上後,他說:「我想你是知道我要怎樣做法的。」
  「準備用與沒收農場投資公司相同的方法,是嗎?」
  「我不喜歡在客戶前面討論別的客戶的事。」
  「好吧,你喜歡討論什麼?」
  韋來東律師說:「一切危險由你個人負擔,我會寫公函給你,記清楚我們所談到的一切會話。我要把信交給你簽收。我這裡有一張名單,都是列的過去一大批公司,沒有付加州稅金被吊銷了經營權。我會一個一個小心查封。當然你所需要的一家是沒有什麼營業實績的,債務不多的,法律責任不大的,同時要全部—一或至少絕大部份股票已經上市賣出去了的。」
  「這又是為什麼呢?」我問。
  「你不知道嗎?」他說:「政府的條例就是防止未經公司的同意把資金股票全部出售了。股票一經出售,就變了私人財產,有如私人所有的任何東西一樣。」
  「又如何?」我問。
  他說:「加州的稅務機關只管稅金,一個公司只要不付稅金,就失去了他們在本州的經營權,他們就不能再做生意。不過這一切只要把欠的稅金和罰款補足交付,就可以復權重新開張。」
  「就有漏洞?」我說。
  他笑了,老狐狸式的好笑。「你得知道。」他說:「這些公司只是前任公司的一個死殼。我們付牌照費、以前的欠稅,重組這個公司。我們把以前賣出去的股票買回來——通常只要付一分錢一股……當然,只有極少數的這一類死公司合乎我們的要求。我對這種公司的調查最清楚了。只有我知道哪一個過去公司合乎這條件,沒有別人會知道。」
  「然而,在信裡,你為什麼要由我來告訴你我要哪一個公司呢?」
  「把我自己置身事外呀。」他說:「我要你寫一封信給我,告訴我,你選中的公司的名字。我只是做你的律師,照你指示來辦事……知道了嗎,賴先生。我反正始終是乾乾淨淨的。」
  「你什麼時候給我這公司的名字?」
  「你給我1000元定金後我就告訴你。」
  「你準備給我的信上說50元。」
  他自眼鏡後向我笑笑。「信是如此說的,是嗎?——那樣說好一點。我給你的收據也會是50元。不過你要付我的是1000元。」
  「之後呢?」
  「之後,是你受益的10%。」
  「這樣你不是也沒保障了嗎?」
  「別替我擔心。」他說:「我會保護得好好的。」
  女秘書帶了打好字的信進來。他用右手指尖把眼鏡自鼻樑上推上一點,他貪婪的眼睛仔細看那封女秘書交給他的信。他拿出鋼筆,簽上字,交回給秘書。「把信交給賴先生,」他說:「賴先生,律師費50元你帶在身上嗎?」
  「目前並沒有帶在身—一沒有帶足你要我付的數目。」
  「什麼時候能有呢?」
  「可能是一兩天之內。」
  「隨便什麼時間來都可以。我都會很高興接見你的。」
  他站起來,用冷冷長長的手和我握手。「我想,」他說:「你對這種案例應該進行的方法是十分熟悉的……至少在你一進這辦公室的同時,你看起來是非常熟悉的。」
  「我本來就是,」我告訴他:「但是我一向不願意在大江邊上賣水。我總希望讓律師來告訴我法律。」
  他微笑,點點頭。「倒是很能幹的年輕人。沙小姐,現在請你把梁氏兄弟互訴的檔案拿來,我就可以讓你聽寫一篇答辯狀和反訴狀。下次賴先生帶錢來付費的時候,你帶他進來,順便給他收據。賴先生,再見了。」
  「再見了。」我說。走了出來。
  女秘書看我走出去,然後去找檔案。
  我回到偵探社。柯白莎在社裡。卜愛茜在她自己秘書桌位後面,在打字機上猛敲。
  「老闆房中有客人嗎?」我問。
  她搖搖頭。
  我走向「柯氏——私人辦公室」那扇門。推門進去。
  柯白莎立即把她正在算帳的收支簿收進抽屜去, 砰一下把抽屜推上, 鎖起。「你哪裡去了?」她問道。
  「我跟了她一段路,看她走進一家電影院,我就回來找你。」
  「看電影?」
  我點點頭。
  柯白莎的小豬眼上下地看我。「這件工作如何了。」
  「還在進行。」
  「你有辦法叫她暫時不開口了,是嗎?」她問。
  我點點頭,她問:「你怎樣辦到的?」
  「逗著她而已,」我說:「我想她喜歡有人逗著她。」
  柯白莎歎口氣道:「唐諾,你對女人真他媽有辦法。你到底怎能使她們服你的?」
  「沒有呀!」我說。
  她又看看我,她說:「我知道了。所有在追女人的都在爭著現他們肌肉,男性化。只有你,縮在後面,好像對她們沒有興趣……我懂得,我們女人見了你,就引起了母性的保護欲。」
  我說:「少來了,我們談生意。」
  她用喉嚨擠出了咯咯的乾笑聲。她說:「每次只要你對我這樣凶,我知道你又是為了錢。」
  「每次看你對我那樣溫柔,我就知道你決心打太極拳了。」
  「要多少?」
  「很多。」
  「我沒有呀。」
  「那麼你就只好去想辦法。」
  「唐諾,我一次又一次告訴你,你不可以每次隨便走進來,對我說你要多少多少工作費用。唐諾,你太不在乎,你太浪費,我甚至覺得你會報假帳。至少你對金錢缺乏價值觀念。」
  我不在乎地說:「這件工作還不錯的,我真不願見你眼睜睜失掉了它。」
  「她現在知道你是個偵探了?」
  「是的。」
  「那麼我就不會失掉這工作了。」
  「不會?」我問。
  「你好好做你的工作,就該不會。」
  「我除非有一卷鈔票,否則無法好好做我的工作。」
  「老天,你聽聽你自己口氣。這個偵探社是什麼做的?鈔票呀?」
  我說:「警察昨晚出動了——事實上是今天早上。」
  「警察?」
  「是的。」
  「為什麼?發生什麼了?」
  「我也不知道。」我說:「我一直在睡,看來好像丁洛白——那個拖油瓶——有一個替他工作的人,叫做金見田的,也許你在報上見到了?」
  「金?金見田?」她問。
  「就是他。」
  她盯住我看很久,她說。「唐諾,你又老毛病犯了?」
  「犯什麼?」
  「愛上了漂亮女人。好人,你聽著,總有一天你會身受其害的。你年輕,不懂事,又見一個愛一個。女孩子鬼得很,設好圈套的。你不能相信她們……我也不是說所有女人,我是指想利用你的女人。」
  我說:「沒有女人想利用我呀。」
  她說:「我就知道用前還沒露馬腳而已。」
  「什麼沒露馬腳?」
  「像薄雅泰這個女人,她有太多錢,她又太好看,很多人在追她,她會看上你?那是相反的,你在看上她,她利用你而已,用你來做個掩護……去看場電影,電影個屁!晚上11點鐘?」
  我什麼也沒說。
  她拿起報紙,仔細看報上的地址。她說。」謀殺案地址,距離我們看到停車的地方不到兩條街。你就從那裡開始跟蹤的。警察早上3 點鐘到她家。她知道你是個偵探——而仍舊讓你在家裡工作。」柯白莎把頭甩向後面大笑,擔憂,有點怕的硬笑。
  我說:「我需要300元。」
  「你沒有300元,我不會給你的。」
  我聳聳肩,站起來,走向門口。
  「唐諾,等一下。」
  我站在門口,看向她。
  「你知道嗎?唐諾,白莎不是對你不好。但是——」
  「你要不要我把一切告訴你?」
  她看向我,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說:「當然。」
  「你想想裡面的前因後果,我24小時後告訴你。」
  她的臉在扭曲著。她打開皮包,拿出鑰匙,打開放現鈔抽屜,另外用一支鑰匙打開一隻裡面的匣子,拿出6 張50元鈔票,交給我說「記住,這是開支費,要報帳的,不可以浪費。」
  我懶得回答她,我一面把每張鈔票折疊起來,一面走出門去。卜愛茜自打字機抬頭,看到我手裡的50元鈔票,把嘴嚼起吹了個口哨,但是她的手並沒有慢下打字的速度。
  在去薄家的計程車上,我看晨報。金見田已證實是一個有前科的人,也曾是個賭徒,在死的時候他受雇於一家」有勢力的公司」。公司當局知道了這個人的背景後也是大吃一驚。公司當局對用人十分謹慎,雖然金見田在公司負責的只是有限的小事,但是他顯然是偽造了過去的資料。公司當局現在對這一點正在調查。
  警方對謀殺如何完成,及動機何在,目前一無所知。系發前約15分鐘,有一位相當入時的青年,曾要求要一間單號,選中421。少年上樓,在421房外掛了「請勿打擾」的牌子、顯然他立即工作,把連通到419 室——金見田所住的房間——的門閂打開,打開門閂後,他用一把薄刀把在419 空那一面的門閂撥開。於是他推開這聯絡門,由於419室的浴廁門開著時,419室的人看不到這扇連通門的動靜,事實上連通門和浴廁門之間還形成了一個隱藏的小室。警方假設金見田聽到了這扇門有什麼動靜,開始懷疑而決心查看了。他被射了3 槍。死亡是立即的。兇手既不搶劫被害者,也懶得回自己的房間再出去,他只是跨過屍體,把凶槍藏起,走到走道上,站在門旁,假裝是客人聽到槍聲在查看,並沒有人看到他是如何離開旅社的。
  這件兇案是故意,預謀的。因為這兇手一進入421之後,就在通419的房門上鑽了一個孔,使他在作案之前先看清楚,不致弄錯了要對付的對象。
  旅社大廳香煙攤上的柳依絲小姐告訴警方稱;「這位青年是跟蹤一位神秘的年輕女人進入旅社的。她形容他大概27歲。短小,精幹的身材。很有個性,說話很有技巧。5尺6寸高,125 磅。職員馬華竇先生則形容他眼神不定,神經兮兮的。很瘦,看來像是有毒癮的。
  我付了車資,走進薄府。薄太太半臥地坐在圖書室一張長沙發上。管家說她要見我。
  她用相當欣賞的目光看著我,「賴先生,你先別走開,你聽我說,我要你在這裡保護小洛。」
  「保護他什麼?」我問。
  「我也不知道,我覺得這件事透著一點怪異。我認為洛白有危險了。我是他媽媽。我有做媽媽的責任、你是一個有訓練的技擊手,你肌肉如鋼。他們都說你把一個又大又凶的日本柔道高手隨便一摔,就掉得老遠。請你注意一下保護洛白。」
  我說:「你包在我身上好了。」於是我走出去找雅泰。
  我在日光浴的地方找到她。她坐在一個雙座的斜帆布椅上,她讓出位子,對我坐她邊上。我說:「好吧,把一切告訴我。」
  她把嘴閉上,搖搖頭。
  「金見田抓住了你什麼把柄?」
  「什麼也沒有。」
  「那麼,」我說:「那3張10000元的支票是慈善捐獻。金見田倒著不出是慈善捐款的集資人。」
  我看到她眼中露出的怒光。「3張支票?」
  我點點頭。
  「你怎麼知道的?」
  「我是個偵探。找出事實,是我的責任。」
  「好吧!」她脾氣上來道:「你自己去找出我為什麼付他好了。」
  「我會的,」我告訴她,開始要站起來。
  她抓住我衣袖,把我拖回來。「別走開。」
  「你要回到現實來。」
  她把腿收回來,用兩隻手臂抱住膝蓋,兩隻腳根放在椅上。「唐諾,」她說:「告訴我你做了些什麼?你是怎麼找出來的——你知道我說什麼?」
  我搖搖頭。「你不必知道我的一切。」
  「為什麼?」
  「對健康不太好。」
  「但是你為什麼要知道我的呢?」
  「為的是要幫助你。」
  「你已做得很多了。」
  「我根本還沒開始呢。」
  「唐諾,你幫不上什麼忙的。」
  「金見田有你什麼把柄?」
  「沒什麼我能告訴你的。」
  我把雙目注視著她,她不安地蠕動著。過了一下、我說:「我有個感覺,你不像會說謊這一類的……確感到的是你恨說謊的人。」
  「我是恨說謊的人。」她說。
  我不吭氣。
  「我的事與你無關。」過了一下她說。
  我說:「總有一天,警察要問我問題。假如我知道什麼事我不能說,我就不說,假如我被蒙在鼓裡,我可能講錯了話。之後他們就會來問你話。」
  她坐在那裡幾秒鐘,不說話。然後她說:「我陷入了一個可怕的困難。」
  「把詳情告訴我。」
  「這和你的想像有出入的。」
  「我根本沒有想像。」
  她說:「去年夏天,我乘船去游了一次南海,船上有一個男人,我非常喜歡他——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我說:「很多女人乘船去玩南海,也有很多女人在船上遇到很喜歡的男人,但是她們回家後,很少要付出3萬元出去的。」
  「那個男人是結過婚的。」
  「他太太說些什麼?」
  「我根本不認識她。他寫信給我,這些信是情書。」
  我說:「我不知道我們還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你浪費得越多,我們剩下越少。」
  「我後來知道我不是真的愛他,想來是所渭南海情調的影響,你知道,熱帶氣氛、椰樹、月光、遊艇。」
  「你的初戀?」
  「當然不是。我以前也乘過遊艇。女孩不是為此上遊艇的。有時你可以見到真心愛你的男孩……我是假想有此可能的。有的女孩會。她們結婚,從此過快樂的生活。」
  「但是你沒有?」
  「沒有。」
  「你還是玩著再試?」
  「你首先自己玩得開心。過了兩三天,你可以知道船上有沒有引得起你興趣的男孩子。通常見到的,都是因為環境的影響而像是不錯的男人,其實他們都不是理想的人。只是環境太浪漫而已。」
  「這個男人有太太。」
  「是的。」
  「分居?」
  「沒有,他後來告訴我他是在婚假中,但太太自己一個人在旅行。」
  「她在哪裡旅行?」
  「我也曾懷疑過這個問題。她是一家在中國也有投資的大油廠職員。因為上海的公司要結束,所以她去結帳。」
  「為什麼懷疑?」
  「那大老闆也去上海。他們在一條船上,她對他很好。」
  「之後呢?」
  她說:「老實說、唐諾,對這個人我有一些地方,絕對絕對的不喜歡他。但又有些地方,他很能吸引我。他覺得船上好玩,他是自得其樂的人。」
  「你回來,那個時候你還不知道他有太太了。」
  「是的。」
  「他告訴你他是單身嗎?」
  「有,絕對的。」
  「之後呢?」
  「之後他給我寫信。」
  「你回信了。」
  「沒有,之後我發現他結婚了。」
  「他什麼名字?」
  「我馬上會說到。」
  「為什麼不現在講。」
  「不行,先要讓你知道全貌。」
  「是不是金見田?」
  「喔,老天!」她說:「當然不是。」
  「好吧。」
  「我不回他的信,因為我知道他結婚了。不過,我喜歡收到那種信。這些是情書——我告訴過你——不過它們使我緬懷那次南海之遊。有些追憶是十分可愛的……有一天很晚了我們航進大溪地。那要實地見到,你才會瞭解——土著長頭髮美女圍了一堆堆營火跳舞。在船上我們就可以看到岸上營火堆堆。漸近後,可以看到女人們跳舞的樣子。我們已經聽到鼓聲,那種典型的,塔普——塔普——塔普。塔普,塔普,塔普。然後他們在營火上加上燃料。有人把水銀燈照向碼頭。碼頭上也有一批土女,什麼也沒穿,只有草裙。光了腳在跳舞迎接我們。船越近,他們節奏越緊,跳得也越野、暗號一下,他們又隱入了岸上的營火堆裡……他一再使我回憶這些——還有別的。他信寫得好。我都留著,每次無聊時會拿出來念一下,真是栩栩如生。」
  我說:「聽起來,說不定寫成故事有雜誌肯出稿費。但是我看不出你沒有回信,為什麼要付3萬元。」
  她說:「你先鎮靜一下,我馬上要把驚人的告訴你了。」
  我說:「你的意思是他不能把你怎麼樣,但是信本身使你怎麼樣了?你自己——?」
  「不是,不是,別傻了。」
  「我仍舊想不出來,有什麼會影響到你這樣自由的人,付出3萬元來。」
  「我告訴你,你就明白了。」
  「好吧,告訴我吧。」
  「那個人的名字,是——」她自動停下了。
  我問:「他的名字和這件事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深吸一口氣,然後衝口而出:「他的名字是廖漢通。」
  「這樣一個名字會有意外羅曼史,倒也奇怪,」我說。「你好像暗示他名字有什麼奇埃巧會?他幹什麼的?一個——」突然,我想到了,真的有如被突然在腦袋上打了一拳。我在說到一半停了下來。我看向她眼睛,知道我沒有錯。「老天!」我說:「這個人謀殺了他太太。」
  她點點頭。
  「審判了沒有?」
  「還沒有。只是初審。他們相信他有罪。」
  我抓住她肩頭,把她轉過來面向我,這樣我可以向下看著她眼。「你和那男人沒什麼私情吧?」
  她搖搖頭。
  「船上回來後,兩個人會過面嗎?」
  「沒有。」
  「你從未給他寫過信?」
  「沒有。」
  「那些信現在怎樣了?」
  「那就是我買回來的東西。」她說。
  「怎麼會到金見田手上的?」
  「地檢處有一些偵探,認為對付這件案子,他們缺乏的是動機——使陪審團一看就產生偏見的東西。他們追查廖漢通過去的一切。他們查不出夏天有一段八星期時間他在做什麼。偵探找不出他去哪裡了。之後,在搜查他家對。他們發現一口木箱上有一個洋船的貼紙。他們追查,發現那是南海之遊,於是他們找到了那一次出遊的旅客名單。而—一訪問。以下發生的就變成自然發展了。他們知道了廖漢通那一次旅行,只對我一個人發生興趣。」
  「其實,」我說:「假如你自己沒有什麼心虛,你也沒有什麼他們可以指責的——。只要他緊閉嘴巴不要亂講。」
  「但是你不知道。這件事正好給了地檢處人員一直在找的借口。他們派人當我不在家時破門而人,翻艾翻西找到了那些信。你懂了嗎?我可以對一大堆聖經發誓,因為我知道他是有太太的,所以既沒有回信,也沒有在回來後見過他一面。但是沒有人會相信我的。」
  「為什麼你分了3步來買回這些信?」
  她說。「一共有3 個偵換他們拿到了信,私下自己研究了一下。他們自公家所得薪水有很。假如他們把信件交給地方檢察官,他們連加薪都不見得有份。我在他們心目中是一個有錢女人……當然他們為他們自己著想。他們找到金見田做中間人。我不知道金見田在裡面可以弄到多少?但是安排好的是要我分3 個階段,買回這些信來。」
  我把手插在褲袋裡,把腿伸直,把足踝架在一起,雙目注視自己的腳趾,試著從她想不到的方向,去想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現在她開始開口了,她止不住了,她說:「你看得出來,這件事對像我這種女人會有什麼影響。地方檢察官發瘋一樣想把廖漢通定罪。首先,他們根本不知道到底這是件意外,她自己摔倒,撞到了頭,或是廖漢通用什麼敲打了她的頭。即使地方檢察官能征明廖漢通用東西打她,他的律師可能會提出那次南海之旅,於是會說廖是為感情發了瘋。或是用任何其他方法,讓陪審員發生偏見,覺得那女的死得活該。但是地檢官可以完全避免掉這一切的麻煩,假如他一開始就把我拉過去,使大家相信廖漢通愛我愛得發瘋,一心想把太太處理掉,如此他可以和我結婚.我又有錢,又不難看。他可以把我弄到證人席上去,然後把十字架釘在我身上。假如信在他手上。他可以把廖漢通一片片撕碎,使他根本不敢自己站上證人席上去替他自己辯護,而他不自己上證人席又等於默認,結果一樣的壞。」
  我不斷在想,什麼也不出聲。
  她說:「這些人弄到那些信後,他們認為漢通的律師會出錢買它下來的。但是,漢通沒有錢。我想多半是那律師出的主意,叫他們轉向金見田,從我這裡弄錢出未的。」
  「律師是哪一位?」
  「韋來東律師。」她說:「湊巧的,他也是洛白公司的法律顧問。我真怕他會漏出些口風來,但是我想我們應該信任律師。他們都知道什麼該講,什麼又不該講的。」
  「你能確信韋來東知道信的事嗎?」
  「金見田說他知道的,而我想當然,漢通一定會告訴他的。我在想,當一個人因為謀殺案被捕後,他自然會把一切告訴律師,從小事都會說出來的。」
  我說:「是的,那是應該的。」
  她說:「當然,韋律師絕不希望這些信會到地方檢察官的手裡去的。他自然希望被告會判無罪開釋。這些信是本案的關鍵……從各方面看來,我知道韋來東是個很能幹的律師。」
  我站起來,開始在原地踱方步。突然,我轉身說道:「昨晚他交給你那張信封,你沒有打開來呀。」
  她看問我,眼睛開始變寬,變大。「唐諾,這樣說來,你是在那房間裡羅?」
  「這點你別管,你為什麼沒有打開那張信封來看一看?」
  「因為我親自見到金見田把信放進信封.把它封起來。那些其他的信,他也是如此處理的。他先給我看過,然後——」
  「回家之後,你有沒有打開來看一下?」我問。
  「沒有,我沒有。發生了那麼許多突發事件,我——」
  「你把它燒?」
  「還沒有,我正打算如此做,然後你——」
  「你怎麼能知道,整個事件不是地檢官設計好,讓你來鑽的一個圈套?」我問。
  她注視我道:「怎麼會呢?」
  「地檢官要利用這些信來證明被告的動機。廖漢通寫給你的信裡說了些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麼回他信。但是假如他能征明你肯出3 萬元把這些信贖回來,那就比什麼都有用了。」
  「但是,唐話,你還不瞭解嗎?他不可能有信呀!」
  「你信封放在哪裡?」
  「一個安全所在。」
  「去拿來。」
  「是在一個安全所在,唐諾,現在去拿太危險——」
  「去拿。」
  她看了我一下,然後說:「也許你說得對。」她上樓,5 分鐘之後,她帶了一張封口了的信封回來。「我知道信在裡面。我看著金見田放過去,然後封口的。他對其他信件也是如此處理的——他先給我看,而後當面對了起來——」
  我沒等他講完。我伸過手去,把信封拿到,把它撕開。信封裡有6 張信封。我把每張信封拿出來,張張打開,裡面每一張都裝入了整齊折疊好的信張——都是空白的—一上面都有印著頭銜,那是金見田被謀殺那旅社的空白信紙。
  我抬起眼光看向薄雅泰。假如法院宣判她要進聖昆丁的煤氣室,她也不過是如此蒼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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