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莉和吉米·布拉德肖坐在懷基基的白色沙灘上.看著面前從這蜿蜒的海灘一直延伸到南海的波濤洶湧而毫無生命跡象的大洋。
「我想我最好還是回到城裡去,」小伙子說。他打了一個哈欠,躺了下來,看著頭上湛藍的天空中悠閒飄蕩的雲朵。
「真是一個精力充沛的年輕人形象,」朱莉笑著說。
他笑了起來。「品味太差,我的姑娘,在懷基基海灘用這樣的句子來做對話的開場白。我一定是給了你關於這個地方風土人情的錯誤觀念,在這裡我們整天遊蕩,夢想——」
「但你們會一事無成。」朱莉責備說。
「但我已經別無所求,」他說道,「我為什麼還要讓自己忙碌呢?你一到了夏威夷,就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了——因為你已經到了天堂,任何的改變都不太可能是一種改善,所以你只能坐下來等待永恆的寂滅。」
朱莉聳聳肩說:「是這樣嗎?恐怕我不適合這種生活。作為度假非常好,是的——這個地方就像你說的一樣,但說到永遠地居住——卻——」
他突然坐了起來。「上帝啊,你是說我沒有喚起你對夏威夷的熱愛嗎?我——歷史上最偉大的散文家——在撰寫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章時卻失敗了。詹姆斯·J·布拉德肖觸礁了——面對面遭到了失敗——這似乎令人難以置信。我在哪兒出的錯,朱莉?我沒讓你感受到這個海島的美麗嗎——」
「美麗,確實美麗,」姑娘回答說,「但怎麼看待它對人性格的影響呢?在我看來一個人在生活中是不進則退。」
「是的,」他笑著說,「我在大陸參加過撫輪國際的一次午餐會,記得演講的人說,我們要麼進步,要麼死亡。去年我們生產了一千萬個墊圈,今年我們要生產一千五百萬。相信我——」
「你剛才不是說要回辦公室嗎?」
他搖搖頭。「我本以為你該做這個天堂裡的夏娃,哪知你卻是一條蛇。我們這兒的人沒事可不回辦公室,我們不想把在裡面睡覺的人弄醒。」
「這也就是我心中對你們的看法,吉米。」
「我的大小姐呀,要想取得成就也不用把自己綁在辦公室的桌上啊,躺著也一樣能工作。比如,就在剛才,我又想到了一個吸引遊客的新說辭,你聽:『來吧——讓少女把她的花環戴在你的肩上,試一試你駕馭懷基基海浪的本領,或許你可以逍遙自在地在——』」
「啊,是的——這就是你喜歡的生活。」
「『搖曳的椰子樹下休息,』你不喜歡我們的椰子樹嗎,朱莉?」
「它們挺漂亮,但我想我更喜歡紅木。在紅木林中深深地吸上一口氣,吉米,你就會想馬上到外面的世界去拚搏。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嗎?這地方對於屬於這裡的人可能是適合的——但是你——你在這裡多長時間了?」
「兩年多一點兒。」
「你剛來的時候,打算在這裡呆下去了嗎?」
「好啦——咱們不談這個。」
「你當然沒打算,因為你只是選擇了最輕鬆的職業。你沒想過去大陸成就一番事業嗎?」
「哦——一開始——」他沉默了一會兒,「好吧,我看我是沒能把夏威夷舉薦給你,我失敗了。這會永遠在我心中留下傷痕,但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我要毛遂自薦,我非常喜歡你,朱莉,如果你能對我說——」
她搖搖頭,「咱們別談這個,吉米,我不是你想像中的——我很壞,真的——我——哦,吉米,你不會想娶一個——一個撒謊的人,對吧?」
他聳聳肩說:「你不是慣於撒謊的人,你只是一個笨拙的新手——為什麼你要做這種你看來不願做的事呢?」
她被驚呆了,「你是什麼意思?」
「就是那個戒指,為什麼,以上帝的名義,你要堅持下去呢?我從上午就看出來了,至於陳查理——我欽佩他對你的態度,我不相信你能騙過他一分鐘。」
「哦,天啊——我還以為我幹得不錯。」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朱莉?」小伙子問道。
她眼中湧出了淚花。「這都是為了——可憐的希拉。在我無依無靠窮困潦倒時,她收留了我——她一直對我那麼好,為了她我什麼都可以做——別說一個小小的謊言。」
「我不會逼你說下去的,」布拉德肖說,「因為沒有這個必要。別回頭看,檀香山警局的陳探長正匆匆朝我們走過來,從他走路的神態我看出你的把戲該收場了。打起精神,孩子,我信任你。」
查理走到他們旁邊,和藹地微笑著。「我想我是不太受歡迎,但不管怎樣我還是不得不來。」他面對著姑娘坐了下來。「你對我們的海灘感覺如何,朱莉小姐?你身處一個懶散的地區,到目前為止,你對這閒散的生活有何看法?」
朱莉盯著他,「陳先生,你到這兒來該不是為了同我談海灘的吧?」
「不完全是,」他承認說,「但我想談話應該有個引子,合適的鋪墊會避免許多無禮。假如我跑過來大喊:『朱莉小姐,你為什麼在祖母綠戒指的事上對我說謊?』這樣就顯得唐突無禮了。」
她的臉紅了,「你認為我在——說謊?」
「不只是認為,朱莉小姐,我有證據。昨夜除了傑西普,還有別人看到在你已經跳進懷基基的海水中很長時間以後,芬小姐手上還戴著那枚戒指。」
她沒有說話。「最好你自己坦白,朱莉,」布拉德肖建議說,「這是最好的選擇,那樣查理會把你當朋友的——對吧,查理?」
「我相信那樣會加深我們的友誼,」陳點頭說,「朱莉小姐,昨天芬小姐給你戒指讓你去換現金,這是不是事實?」
「哦,是的,」姑娘堅持說,「這是事實。」
「那麼後來她又把戒指要了回去?」
「是的——在她見過特納弗羅之後,大約在中午。」
「她把戒指拿了回來,並且在她死的時候,手上還是戴著它?」
「是的。」
「慘劇發生後,你又把戒指拿走了?」
「是的。當我和吉米發現她時,我走進去跪在她旁邊,我是那時拿走的戒指。」
「為什麼?」
「我——我不能告訴你。」
「你是說你不想?」
「我不能,也不想。對不起,陳先生。」
「這讓我非常為難,」查理沉默了一會兒,「你拿了戒指是否是因為那裡面刻著丹尼的名字呢?」
「你對丹尼瞭解多少?」
陳突然感興趣地坐直了身體。「我會告訴你,這樣你可能就會坦誠相待了。我知道在丹尼·梅若被殺當晚希拉·芬就在同一個房子裡,這樣,她就知道了兇手的名字。她非常希望能掩蓋她過去生活中的這件醜聞。或許是為了幫她掩蓋,你不希望丹尼·梅若的名字出現在此案中,這種幫助朋友維護名聲的願望是很自然的,但你看出來了,你的幫助沒有用。現在你可以說了,這不會傷害到你親愛的朋友的。」
姑娘輕輕地哭泣著。「是的,我想我還是告訴你吧,你知道了這件事真讓我感到難過。如果能不讓丹尼·梅若的名字捲進來,讓我做什麼都行。」
「那麼你知道芬小姐過去的這樁醜聞嗎?」
「我懷疑發生過什麼非常可怕的事情,但不清楚是什麼事。我那時很年輕——我剛到希拉那兒不久——在丹尼出事的時候。出事的那天晚上,希拉回家的時候有些歇斯底里,我一個人在那兒陪她,我盡最大努力照顧她。好幾個星期她都精神恍惚,我知道她與梅若的被殺有點兒牽連,但直到現在,我都不知是怎麼回事。如我剛才所說,我那時很年輕,但我明白不要問不該問的問題。」
「那麼昨天——」陳催促說。
「如我告訴過你的——昨天早晨她說她必須馬上弄到錢,她把戒指給我讓我去賣。然後她到格蘭特大酒店去見特納弗羅,當她回來時她似乎又有點歇斯底里了。她把我叫到她的房間,她在屋中來回走著,我想像不出發生了什麼事。『他是一個魔鬼,朱莉,』她喊著,『那個特納弗羅是個魔鬼——我希望我沒有讓他來,他對我說出了在塔希提時在船上發生的事——他怎麼能知道——他把我嚇壞了。我做了非常傻的事,朱莉——我一定是瘋了。』她變得有點兒前言不搭後語了。我問她出了什麼事,『把祖母綠拿來,』她對我說,『我們不賣了,朱莉,那裡面有丹尼的名字,我現在再也不想聽人提這個名字了。』」
「你說她歇底斯裡?」
「是的。她經常那樣,但這次更嚴重。『丹尼·梅若還沒死,朱莉,』她說,『他還要回來讓我名聲掃地。』然後她催我去拿戒指,我當然照做了。她對我說我們晚點兒再找點別的東西賣,那時她太難受了,沒法談這事。下午的時候,我看到她對著丹尼·梅若的照片哭泣。」
「啊,」陳喊道,「那鑲綠邊的照片是丹尼·梅若的?」
「是的。」
「請繼續講。」
「昨晚,」朱莉繼續說道,「當吉米和我在避暑屋看到那恐怖的一幕時,我立刻就想到了希拉說的話,丹尼的鬼魂還要回來羞辱她。我不知怎的感覺到他的死與希拉的死有關,如果能不讓他的名字牽涉進來——而且我也不知道有什麼醜聞會被揭發,所以我就把丹尼的戒指從她手指上拿了下來。後來,我聽有人提到那照片,我就跑上樓把它撕碎了,把它藏在一個花盆裡。」
陳的眼睛睜大了。「原來那是你幹的?再後來——當風把碎片吹散時——是你把許多碎片藏起來了嗎?」
「哦,不——你忘了——發生那事時我不在那房間,即使我在的話,我也不會聰明到想出這個主意。有人在關鍵時刻幫了我的忙,是誰呢?我一點兒也想不出,但當我聽說這事時,心中非常感激。」
陳歎氣說:「你把什麼都耽誤了,讓我浪費了許多寶貴的時間。我欣賞你對那已死去的女人的忠誠——」他停了一下說,「嘿,我倒真想能認識一下這個女人。她能讓別人對她如此忠誠。為了保護她死後的名聲,一個天真的姑娘可以去妨礙警察。一個無辜的男人承認是殺她的兇手,很明顯也是為了相同的原因。」
「你認為是羅怕特·菲佛把相片的碎片藏起來了嗎?」布拉德肖問道。
查理搖了搖頭。「不可能,那時他還沒來。天啊!不是那麼簡單,根本不簡單。」他歎了口氣說,「恐怕在我解開這個謎團之前就被累成骨架子了,而你,」他看著姑娘,「你一個人就至少讓我瘦了好幾磅。」
「真對不起。」朱莉說。
「沒什麼,我的女兒們總是說我身體超重,而我又希望能有一個優美的形象。」他站了起來。「好啦,這事就算了。吉米,你可別錯過這個年輕姑娘,她已經證實自己是一個忠實的姑娘,而且她也是我見過的最不會說謊的人。這麼好的一個妻子她會屬於誰呢?」
「希望是我,」布拉德肖咧嘴笑著說。
「我也這麼希望,」查理轉頭對姑娘說,「接受他吧,你我之間一切都已經化解了,我很高興瘦了幾磅。」
她笑了起來。「真謝謝您,陳先生,真高興我們之間不再有隔閡。我內心不願意欺騙你——你是個非常可愛的人。」
他鞠了一躬。「我這顆上了年紀的心聽到這樣的話也會快樂地跳起來,你給了我繼續幹下去的新的勇氣,但繼續做什麼呢?天啊!未來隱藏在黑紗後面——而我又沒有特納弗羅的能耐。」
他慢慢地走向他的小車,留下他們倆站在一顆黃槿樹下。從車道上拐出來,他差點兒和一輛電車撞上,「醒醒!」電車司機憤怒地喊著,認出了他是檀香山的一名警察之後,司機又假裝像什麼都沒說過,查理朝他揮揮手開車走了。
警探迷失在懷疑和困惑的迷宮之中。祖母綠戒指的事總算水落石出了——但他離目的地仍然遠著呢。朱莉說的話中有一點讓他非常注意,昨晚他想拼在一起的原來是丹尼·梅若的照片。
他想,到目前為止,有人一直成功地阻止了他看到那個希拉曾抱著他的照片哭泣的人的模樣。圖書館的報紙被毀壞也是出於相同的動機嗎?很明顯這都是同一個人幹的,這個人下定決心不讓陳探長看到丹尼·梅若的相片,這是為什麼呢?
查理決心回去從頭仔細想一想這個案子,但不一會兒,他又停了下來。這個下午要干的工作大多了。「最好我還是什麼都不要想,」他喃喃地說,「我要停止一切活動,讓疲倦的大腦處於接受信息的狀態,也許不思考的時候我的潛意識會抓住什麼機會也未可知。」
在這種暫停思考的狀態下,他把車開到了格蘭特大酒店的停車場停了下來,自己則悠閒地朝入口走去。從空蕩的門廳裡吹出一陣涼風。
對自己領班身份非常自豪的年輕中國人山姆機靈地朝他微笑著。查理停了下來,有一件小事他想問問山姆。
「怎麼樣,你還喜歡這工作吧?」他說道,說正事之前,查理習慣做這種鋪墊。
「工作不錯,」山姆高興地說,「總有豐厚的小費。」
「你認識叫作特納弗羅大師的那個人嗎?」
「是一個不錯的人,對我挺好。」
查理盯著小伙子問:「今天早晨你向他說廣東話,你為什麼這樣做?」
「他來的那天,他說很久以前他在中國住過,會說中國話,我就用廣東話同他聊了一陣,他說得不太好,但他能聽得懂我說的話。」
「但今天早上他好像不明白你的話。」
山姆聳聳肩。「我也不明白。我每天早上都對他說相同的話,但今天他卻做出滑稽的表情說他聽不懂。」
「這些遊客都很古怪。」陳笑著說。
「挺滑稽的,」山姆承認說,「但小費都給的不錯。」
查理穿過休息室走到了平台上,坐了下來。
他停止思考的休息時間實在是太短了,現在他又陷入了沉思。看來特納弗羅明白廣東話,儘管他好像非常願意幫助查理找到殺害希拉·芬的兇手,但他卻不希望查理知道他會說廣東話,這是為什麼?
查理寬厚的臉上慢慢蕩上一抹笑意,這其實是個簡單的問題。特納弗羅幫助解決這個兇殺案的第一步實際行動是指出表上的時間被調過了,從而大家在八點零二分的不在現場的證明就一錢不值了。
但是如果他一開始沒有聽懂查理和廚子的對話,如果他不知道吳若青在八點十二分見過希拉·芬,從而使表所顯示的時間已經毫無價值了,那麼他還會那樣做嗎?他所顯示的偵探技巧在當時似乎證實了他的誠意,但是如果他懂廣東話的話,那麼他只不過是毫無誠意地賣了個現成的人情。
查理坐了好長時間,心中想著這件事,他的熱心的助手特納弗羅大師,是像他表面上表現的那麼熱心幫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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