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沉思著一動不動地坐了好長時間,有人不擇手段地想要阻止他看到丹尼·梅若的照片,附在照片後面的報道大部分都是完整的,比如「丹尼·梅若初到好萊塢」,還有「隱藏在罪惡中的丹尼·梅若」,但是所有這個演員的照片卻被毀掉了。
這是誰幹的呢?亨特利·范荷恩?可能。但如果是這樣,對於范荷恩這樣文雅的紳士來說,這手段卻有點兒太稚嫩粗野了。光天化日之下來到圖書館,要了報紙,像他自己說的把名字填到卡片上,然後開始對舊報紙大動干戈,這個手法幼稚得讓人難以相信。這麼做肯定會很快被發現的,范荷恩行事當不至如此。
查理沉重地歎了口氣,開始讀附在照片周圍的關於丹尼·梅若的報道。這位演員來好萊塢之前在英國演舞台劇,她很快就獲得了成功。他與一位僕人生活在洛杉磯最好的街道的一座離其他住宅較遠的房子裡。在謀殺發生當夜,僕人在做完通常的工作之後出去了,他八點離開時梅若情緒非常好。
半夜回來時,僕人是從廚房門進來的,看到客廳有燈光,他就走過去想問主人上床前還有什麼事讓他做。在房間的地板上他發現了這位演員,已經死了大約兩個小時了。梅若是在近距離被他自己的左輪槍射殺的,他通常把這把精緻的武器放在他桌子的抽屜裡。當時凶器放在他身旁,上面沒有指紋——既沒有他自己的,也沒有別人的。沒人看見有誰進出過這個坐落在許多大樹下陰暗角落裡的房子。
不幸的是第二天早晨——看到這兒,查理揚起了眉頭——警方允許普通人進出這間房子。男演員、女演員、導演、製片——報道稱死者所有的朋友都擁到了房子裡。如果還有什麼重要的線索留下的話,也被輕易地這麼破壞了。反正,一直沒找到什麼重要線索,警察什麼重要的東西也沒發現。
關於梅若的過去,人們知道得很少。他來自遠方,在調查中他的家人也從未出現過。傳說他有個妻子在英國,但他已經有好幾年沒見她了,也從來不對他的朋友提起她——可能已經離婚了。他在好萊塢的生活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女人們愛慕他,但如果他曾對這種愛慕做出過反應的話,也肯定是極其謹慎的,如果說有誰對他有仇怨的話——
再往下看,一個名字突然引起了查理的興趣,他坐直了身體,快速地讀了下去。在梅若演過的一部影片裡,女主角的名字是麗達·蒙田。蒙田小姐已與一位檀香山的顯赫人物,一個大家族的後裔威爾吉·貝羅訂了婚。有人證實曾聽梅若與貝羅吵過架——起因於梅若帶蒙田小姐去參加了一個晚會,但證人沒有聽到貝羅說過威脅梅若的話。
貝羅受到了詢問,他有充分的不在現場證明。蒙田小姐為他發誓作證,說在梅若死的當晚,從六點開始一直到半夜以後,她一直與貝羅在一起。他們一起乘貝羅的車開出了很遠的距離,在離犯罪現場很遠的一個小客棧裡跳舞。她承認她已與貝羅訂婚並且不久就要結婚。
再往後看就越來越少提到這兩個人的名字了。查理繼續沿著徹底束手無措的警方的漫無目的的調查足跡讀了下去。他一頁一頁地翻著,沒有什麼新的發現,在記者們的一片瘋狂胡亂猜測中,此案的報道逐漸消失了。
貝羅的不在現場的證明可靠嗎?一個即將嫁給他的女人為他作證,她是否也會為他撒謊呢?
陳拿起這卷厚厚的報紙,回到了圖書館的主廳。他把報紙放在服務台上,服務台後面站著一位年輕漂亮的女人。他沒說話,打開報紙,指了指被撕掉的地方。
如果他的目的是想讓這年輕女人難受的話,那他找到了最好的辦法。她馬上痛苦地喊了起來,「這是誰幹的,陳先生?」她問道。
查理笑道:「非常感謝您相信不是我做的,但我不知道是誰幹的。」
「這報紙是范荷恩先生,那個演員取出來的,這種事情是法律禁止的,你知道,你應該馬上逮捕他。」
陳聳聳肩說:「范荷恩先生早上走了之後一直到過了中午,這報紙就放在桌上。我們有什麼證據證明是范荷恩干的呢?我很瞭解他,我不認為他會做這種傻事。」
「但是——但是——」
「如果您允許的話,我想用電話同他談一談,也許他能知道點兒什麼。」
年輕女人把他帶到電話旁。他找到了在旅館裡的范荷恩,並馬上說了報紙的事。
「你對此有何看法?」范荷恩問道。
「天啊!我完全糊塗了,」查理回答說,「你讀的時候,報紙是完好的嗎?」
「當然,完好無缺,大約九點半時我把報紙放在桌上走了出去。」
「你當時在附近看到過你認識的人嗎?」
「一個都沒有。但是,探長,這使我對早上收到的信有了新看法,或許我那不知名的朋友的目的不是想陷害我——而只不過想借我的手把報紙拿出來。他——或許她——可能希望事情剛好像剛才發生的那樣——我把報紙拿了出來,然後又留在桌上,這樣他不用簽名就可以看到報紙,你想過這一點嗎?」
「要思考的太多了,」陳歎氣說,「謝謝你的提醒。」他走回服務台,對小姐說:「范荷恩走時,報紙是完好的,他非常肯定這一點。你看到有別人上午看這份報紙了嗎?」
「我不知道,」年輕的女人回答說,「負責那個房間的管理員出去吃午飯了。我說,陳先生,你一定要查出來這是誰幹的。」
「我現在正忙一樁謀殺案呢。」陳解釋說。
「別管你的謀殺了,」她沉重地說,「這可是件大事。」
陳微微一笑,但那年輕女人可一點兒也沒心情陪他一起笑。陳允諾將盡最大的努力後,就離開了。
他看了看表,知道已經沒有時間像往常一樣吃一頓悠閒的午餐了。他吃了一塊三明治,喝了一杯牛奶就回到了警局。局長正在警探室內來回踱著步。
「你好,查理,」他喊道,「我正在想你去了哪兒了,忙了一上午吧?」
「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陳回答說。
「有什麼發現嗎?」
「發現太多了,我都快承受不住了,」陳對他說,「但還是看不出是誰殺了希拉·芬。」
「而這才是我們想知道的,」局長說,「名字——兇手的名字。上帝呀,我們應盡快弄出點眉目。」
「可能我們會的,」陳回答說。他說「我們」兩個字時語調有一絲極其輕微的變化。他坐了下來。「現在我要講一下這一上午的經過,有你幫我思考我就不必一個人在黑暗中摸索了。」
他從頭開始講起:他去劇院,羅伯特·菲佛的不在現場的鐵證以及他承認他曾花錢買了一幅流浪漢的畫。他講到他去圖書館,在那兒見到亨特利·范荷恩,然後又說到他在旅館平台上見到那一對老人,他們欣然為特納弗羅昨夜的行蹤做證。
「他們可能是在撒謊。」局長說。
查理搖了搖頭,「如果你見到他們你就不會這樣說了,他們的眼睛就像黑夜中的燈塔一樣誠實可信。」
「這我要親自來判斷,」他的上司說,「他們叫什麼名字?麥克馬斯特?我晚點兒要同他們談一談,請繼續講。」
查理繼續說了下去。他講了在避暑屋的窗下發現了只有阿倫·傑伊斯才吸的那種雪茄的煙蒂。
「哦,上帝啊,」局長歎氣說,「他們不可能都和這案子有關,有人在開你的玩笑,查理。」
「現在你又說『你』了,」陳笑著說,「剛才你還說『我們』呢,但我想只有在說成功的事情的時候,你才用『我們』這個詞。」
「好吧,有人在開我們的玩笑,隨你的便吧。你弄到阿倫·傑伊斯的指紋了嗎?」
「我偷偷摸摸地弄到了他的指紋,但我們在窗台上發現的指紋卻不是他的,而是流浪漢史密斯的。」
「嗯!對此我們可以採取點兒行動。我已經命令立即把他找來,他們隨時都有可能把他帶來。在那之後你又做了什麼呢?」
查理重複了傑西普講的關於戒指的事,他指出這可能只不過是因為以前的過節兒引起的。他又把范荷恩解釋去圖書館原因的那封信交給局長看了。最後他講到圖書館的報紙被人破壞的事情並提了一下貝羅夫婦與丹尼·梅若一案的關係。
他講完之後,局長坐著沉默了好長時間,他最後說:「根據你的調查,我猜他們都與此案有關。上帝呀,你就不能根據這些線索做些推理嗎?」
「請您說一下您的推論,」陳稍微有點兒刁難地說。
「我?我不知道,我被搞糊塗了,但是你——作為警局的驕傲——」
「請別忘了——我做事從來不急躁,我一邊磕磕絆絆地調查,一邊努力思考。好戲在後頭,你得給我時間。」
「你現在打算做什麼呢?」
「我打算拜訪一下貝羅夫人。」
「老天啊,查理——你可得小心點兒,貝羅可是這城裡的大人物,而且他對我從來都不友好。」
「我會非常有禮節的。」
「你是應該這樣做的。無論如何,別得罪他。你知道——這些大家族——」
查理聳聳肩說:「我又不是閉著眼睛在檀香山住了這麼多年。別擔心,我會低聲下氣,盡量挑好聽的說。」
卡西莫走了進來,他的腳步拖沓,精神沮喪。
「史密斯那傢伙在哪兒?」局長問
「哪兒也沒有,先生,」卡西莫回答說,「他像冰一樣融化不見了。」
「融化,胡說!你再出去,找不到他就別回來。」
「哪兒都找過了,」卡西莫抱怨說:「所有的角落、閣樓、地窖,搜遍了整個城市,哪兒也沒有史密斯。」
查理走過來用手拍了拍他的後背,「如果你第一遍沒找到,就再找一遍。」他建議道。他從桌上拿起一張紙寫了起來。「我給你寫幾處髒亂窩點的名單,」他解釋說,「可能你漏過了一些地方。可能我比你這個青年佛教徒協會成員更瞭解這個城市的罪惡。」
查理熱情地鼓勵了他一番,日本人接過紙條走了。
「可憐的卡西莫,」陳說,「油燈要常添油。對於他這樣的人,沒有比鼓勵的話更管用的了。現在我要出去讓自己深入更多的謎團之中。」
「我等著聽你的消息。」局長在他身後喊道。
查理向瑪諾山谷中貝羅的住宅駛去。商業區消失在他身後,他行駛的這條街道兩側都是高大的住宅,房子周圍是起伏的草坪,開滿鮮花的樹枝伸到了他的頭上,這些花只能再開一周了。他快速駛過波拿赫學院,駛入山谷深處時,他已經離開了陽光地帶,進入了一個陰暗的地區。黑雲壓在前面的山峰上,突然大風刮來一陣急雨,雨點猛烈地敲打著車項,風擋也被雨水搞模糊了。然而就在查理身後一英里,檀香山的上方還是白日當空。
到了威爾吉·貝羅漂亮的家後,麗達·貝羅在陰暗的會客室接待了他。她解釋說她丈夫正為下午打高爾夫球換衣服。在檀香山,一個真正的高爾夫球手是不會在乎下雨的,這條街上可能下著瓢潑大雨,但另一條街上則可能是陽光明媚。麗達的態度很友好,這使陳振作了起來。
「非常抱歉我這個讓人討厭的人還得來打擾您,」他說道,「我相信您希望再也不要見到我,但——這只是走個形式——我不得不同昨夜在案件現場的每個人都談一談。」
麗達點頭說:「可憐的希拉!案子辦得怎樣,探長?」
「取得了很大進展,」他輕率地說,因為他相信她不會追問。「我們可以談談當你是好萊塢一位明星時的事情嗎?」
麗達用厭倦的目光看著敲打著窗子的雨水說:「當然了。」
「我要補充說,當你離開銀幕時,我的大女兒的心都碎了,她悲傷地說,再不會有人像你那麼優秀了。」
麗達的臉上出現了光彩,「她還記得我嗎?她真是個可愛的姑娘。」
「誰都不會忘記你精湛的演技的。」陳對她說,知道他已經完全贏得了她的好感。
「我能為您做什麼呢?」她問道。
陳想了一下說:「你在好萊塢時認識芬小姐嗎?」
「哦,是的,很熟悉。」
「我本不該說那些已經逝去的人的壞話,但在很多情況下,我們會身不由己做一些無奈的事情。芬小姐的生活中出現過什麼醜聞嗎?」
「哦,不,沒有。她不是那種人,你知道。」
「但她有你們所稱的桃色新聞吧?」
「是的,經常有。她感情豐富又好衝動——她總是陷身於情愛之中,但我相信都是些單純的愛情糾葛。」
「你聽說過她曾愛過一個叫丹尼·梅若的人嗎?」查理仔細地看著麗達的臉,他覺得她有點兒吃驚。
「哦,是的——我相信希拉曾一度瘋狂迷戀丹尼,當他被殺時,她非常傷心,或許這些你都知道?」
「我都知道,」陳慢慢地回答說,但是讓他失望的是,這女人聽到他的話並沒感到不安。「我想,您本人也認識這個丹尼·梅若吧?」
「是的,我在他最後一部影片中有演出。」
陳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或許您收藏有梅若的照片吧?」
她搖搖頭。「不——我以前有一些舊劇照,但是貝羅先生讓我把它們都燒了。他說他不希望我總是回憶已逝去的過去,當我——」她停了下來,眼睛看著門。
查理抬起了頭。威爾吉·貝羅穿著高爾夫球運動服站在門口,他陰沉著臉走了進來。
「這個丹尼·梅若又怎麼啦?」他問道。
「陳先生只是問我是否認識他,」麗達解釋說。
「陳先生應該操心自己的事,」她的丈夫吼道,「丹尼·梅若,」他說,「早就入土為安了。」
陳聳聳肩說:「非常抱歉,但他在地下似乎並不安分。」
「對於我和我妻子來說,他已永遠被埋在地下了。」貝羅說道,他說這話的時候讓人感到一種尊嚴。
陳用惺忪的目光看了一會兒這充滿敵意的百萬富翁的眼睛。「你在梅若被殺那晚的不在現場證明,」他試探說,「似乎非常有效。」
血色湧上貝羅的臉頰,「當然,因為那是真的。」
「所以很自然地它就成功了,」查理朝門口走去,「很抱歉如果我打擾了您——」
「你一點兒都沒打擾我,」貝羅怒氣沖沖地說,「你到底想在我這兒找到什麼?」
「我以為我可能會看到丹尼·梅若的照片。」
「你為什麼想要他的照片?」
「不知是誰一直在阻止我看到他的照片。」
「是嗎?」貝羅說,「你在這兒是不會找到梅若的照片,或者與此有關的任何讓你感興趣的東西的。再見,探長,我必須說請你不要再來了。」
查理聳聳肩說:「職責所在,由不得我決定去哪兒。我倒更喜歡呆在警察局——但你能在地毯上學會游泳嗎?不行——你必須到深水中去。再見,貝羅先生。」
麗達跟著他走進大廳,「恐怕我們幫不上什麼忙。」她說。
「無論怎樣,都非常感謝您。」陳鞠躬說。
「非常抱歉,」女人說,「我希望你能成功,如果我能為你做什麼——」
陳的目光落在了她手上戴著的戒指上。「可能有件事,」他突然說。
「請說。」她回答道。
「昨夜你與希拉·芬小姐是久別重逢,女人的眼睛一瞥就會看到許多男人注意不到的東西。你肯定記得她的穿戴吧?」
「當然了,她穿了一件漂亮的禮眼,乳白色的,它是——」
「我是指首飾,」陳對她說,「哪個女人的眼睛會看不見別的女人的首飾呢?」
麗達笑了,「我是會看見的。她戴著一串珍珠項鏈,還有一個鑽石手鐲——」
「她的戒指呢?」
「只有一個,一個我記得在好萊塢見過的大祖母綠戒指,她戴在右手上。」
「這是在你最後見到她時,你看到的嗎?當時,那幾個年輕人已經到水中游泳了嗎?」
「朱莉和那個小伙子——是的,已經去了。」
查理深深鞠了一躬,「非常感激您。現在我必須繼續我的工作了,再見。」
他走到外面不會停歇的山雨之中,上車朝充滿陽光的海灘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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