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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1
  1月30日下午3時。
  米爾特·格林參議員的私人宅邸並不像羅新華想像的那樣豪華氣派。這是一幢臨街的乳白色兩層小樓,枝葉形的鐵柵欄院門和凸出的大理石雕花窗台顯示著維多利亞時代的建築風格。院內是座不大的庭院,正中一座裸女石雕的噴泉。兩側的甬道旁栽種著名貴的樹木,從掛在樹身上的小木牌可以認出有蘇格蘭的坎普唐垂葉榆,有黎巴嫩的香柏,還有日本的蜘蛛葉楓樹,中國的銀杏樹。院門和樓門上著鎖,且都連接著報警器的雙保險暗鎖。但泰伯森不知用什麼鑰匙什麼方法,竟然很輕巧地就將門鎖全部打開,而且沒引發一絲聲響。
  羅新華隨臉色陰沉的泰伯森走進小樓,四下裡仔細察看著。
  樓內確實空無一人。一層中央是個寬敞的客廳。沙發、茶几、鋼琴、電器全套著白布罩,上面落了一層淡淡的灰塵。客廳兩側是廚房、餐廳、健身房、彈子房;樓上是臥室、洗澡間和一套裡外相連的書房。隨泰伯森一同來的兩名特工握著吸管,將每間屋子內的空氣吸人一隻手指粗的玻璃管內,準備帶回去用電腦進行氣味分析。
  羅新華跨進健身房,見一旁有扇虛掩的便門,推開一看,竟是一個很大的室內游泳池,便走了進去。貼著藍色瓷磚的水池足有三十英尺,池內的水顯然已許久沒換,泛著瑩瑩的綠色;暖融融的陽光從用幾十塊玻璃鑲接成的屋頂傾洩下來,在水面上映出一個個金色的方塊,令人有些目眩。他微微瞇起雙眼,像一隻嗅覺靈敏的獵犬到處□巡著,細心地捕捉著任何一絲可疑的痕跡。其實,這種可疑的「痕跡」他已發現了很多處,在臥室,在盥洗間,在餐廳,他都察覺到有人剛剛離去的「痕跡」。雖然他不能斷定這個人就是托尼,但至少可以證實歐安娜提供的情報絕非子虛烏有。這正是他堅持要親自來這裡搜查的原因。可當他把這些「可疑的痕跡」—一指給泰伯森時,傲慢的安全局副局長卻流露出一副不屑一顧的神態。「這有什麼驚奇的,可能是格林參議員的僕人和管家,或別的什麼人在這裡住過。」
  當羅新華進入樓後的室內游泳池查看時,泰伯林沒有跟進去。他站在大廳中有些不耐煩地低聲催促手下人趕快離開。就在這時,擺在樓梯旁的電話突然響了。
  所有的人都被這急促的鈴聲驚呆了。
  泰伯森兩眼死死盯著黃銅把手上鑲著藍寶石的老式電話,半晌沒敢動。
  電話鈴固執地一聲接一聲不停地響著。
  泰伯森遲疑著,還是走過去抓起話筒。沒等他開口,耳旁便響起一個暴怒的吼聲:
  「泰伯森!你這個無法無天的傢伙,是誰指使你這樣幹的?卡特?萬斯?還是布熱津斯基?」
  泰伯森用少有的謙恭的口吻解釋道:「參議員先生,是這樣的,我剛剛接到報警,有人要進入您的住宅行竊。」
  「抓小偷是警察局的事,用不著你們安全局來管!這是白宮的一個陰謀!我要向國會指控你們!」
  「參議員先生,這完全是我個人的過失,和白宮沒有任何關係。」
  「不,我不聽你的狡辯,你馬上給我滾出去!快滾!」
  對方忿忿地掛斷電話。
  泰伯森呆呆地愣了一會兒,才慢慢放下話筒。抬頭見羅新華拎著一件米黃色的潛水衣站在身邊,垂下眼皮什麼也沒說。
  羅新華目光坦誠地望著他:「泰伯森先生,對不起。」
  泰伯森勉強笑笑:「沒什麼,希望你不要再使我犯這類錯誤了。」
  羅新華半是寬慰半是反駁地說:「搜捕殺手是你的職責,這怎麼能說是錯誤呢?」
  泰伯森扭轉身,面孔冷硬得像一塊鐵板:「這是美國,不是貴國,這裡講的是法律,不管你什麼動機,什麼職責,誰違反了法律誰就要受到懲罰。」
  羅新華譏諷地笑道:「貴國的法律是不是有欠公正,我們剛剛開始採取秘密行動,竟然就有人向遠在夏威夷的格林議員通風報信,這種人是不是更該受到懲罰呢?」
  「這沒什麼奇怪的,這個老傢伙在華盛頓政界混了幾十年,到處都有他的眼睛和耳朵。」泰伯森拍了拍禿亮的額頭。「這只怪我太輕率了。」
  羅新華又問道:「可在我們到來之前一直有人藏在這幢房子裡,為什麼沒有人向他報告呢?」
  泰伯森疑問道:「你憑什麼認為有人藏在這裡?」
  羅新華抖了抖手中的潛水衣。「很多跡象都證明了這一點,你看這件潛水衣上的水漬還沒幹,顯然在幾小時前還有人使用過它。」
  泰伯森漠然地掃了一眼,挪揄地笑笑:「羅先生,建議你搜查到的這些可疑跡象趕快向華盛頓警察局報告,我的職責不是保護議員的住宅,我也不想被總統解職。」
  說罷,泰伯森大步朝門外走去。
  
   2
  托尼一邊輕輕拍打著方向盤一邊悠然地吹著口哨。拉伯基尼牌越野轎車像一頭發瘋的野牛沿著帕塔克森河畔的九號高速公路風馳電掣般地狂奔著。灰濛濛的山峰已被遠遠地甩在身後,漸漸同天邊濃重的雲層溶為一體。在公路前方也隱隱現出摩天大樓的輪廓,彷彿一幅幅蹩腳的剪影貼在鉛色的天幕上。一百多年前,南方軍司令葛蘭特·約翰斯敦在牛溪戰役大獲全勝後就是沿這條路凱旋而歸的。當然,那時沒有高速公路和越野汽車,勝利的將軍也只能騎在馬屁股上顛回華盛頓。據說得勝的士兵們一邊在這條原是沙石鋪成的大道上行進,一邊用來福槍的通條和刺刀猛力敲打繳獲敵人的頭盔和盾牌,以示歡慶。瘋狂的擊打聲綿延數十里,驚天動地,很是雄壯。這情景恰被一位流浪的藝人看見,他靈感突發,將這嘈雜壯觀的擊打聲標上音符,並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星條旗永不落》。
  此刻,托尼正興致勃勃地吹著這支歡慶而昂奮的曲子,愉快的心情不亞於當年凱旋的葛蘭特將軍,甚至更亢奮,更得意。在他看來,葛蘭特算什麼,牛溪戰役算什麼,比起他的「刺殺迪姆虎計劃」太微不足道了。葛蘭特只不過解決了美國南北兩支軍隊的一場衝突,而他卻要改變世界東西兩個大國的命運。雖然他沒有統帥千軍萬馬,可他卻擁有最先進的殺人武器,那個「卓婭」就靜靜地躺在他身後的皮箱裡。他不知道俄羅斯人是怎麼搞出這種玩意的,也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起這麼一個充滿浪漫色調的名字,但他很喜歡,不論模樣,性能還是名字,他都很滿意。他相信威力無比的「卓婭」一定能成功。想到這他忍不住嘿嘿笑出了聲,他彷彿看見華盛頓大街上燃起一團爆炸的火球。
  汽車駛到鏈橋前的三岔路口,拐上鏈橋便進入華盛頓市區,但他卻沒讓車頭拐彎,而是沿高速公路繼續向東開去,一直穿過冷清的林肯公園和靜靜的阿林頓軍人墓地。
  10分鐘後,拉伯基尼轎車停在了華盛頓國際機場的停車場上。托尼鎖好車門,走進候機大廳,逕直來到供旅客存放貴重物品保的保險櫃前,不慌不忙地打開一扇鐵門上標有KU214字樣的密碼鎖,從櫃子裡取出一隻精巧的棕色密碼箱,隨後又從容不迫地返回轎車內。他把密碼箱拿來放在大腿上,慢慢轉動刻有一圈阿拉伯數字的鎖鈕,接著拇指輕輕一摁,箱蓋「彭」地一聲自動打開。他的雙眼也像彈開的箱蓋猛地睜大了許多,兩隻深陷的眸子迸閃出幽幽的亮光:鑲襯著雪白緞面的箱內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十幾摞嶄新的大面額美鈔,箱蓋的內袋斜插著一本護照和一張機票。他抽出護照看了看,海藍色的封面上印著一面鮮紅的標有月亮和星星的土耳其國旗,在他的照片下蓋著一枚大國民議會的鋼印。飛機票的終點竟是博斯普魯斯海峽西岸的伊斯坦布爾。他不明白「聖誕老人」為什麼要讓他冒充土耳其人,為什麼要讓他躲到遙遠的黑海邊。而他連一句土耳其話也不會講。這一定是個圈套。他早聽說過土耳其軍界首腦同白宮和五角大樓的某些要人關係密切,特別是總參謀長埃夫倫曾多次秘密訪問華盛頓,還將幾十名美國軍官運往他的軍隊中擔任高級顧問。他要逃往土耳其避難無疑等於往陷阱裡跳,埃夫倫和那些美軍高級顧問會像碾死一隻臭蟲一樣將他無聲無息地消滅。
  「他媽的,老子才不會上當呢!」托尼冷笑一聲,將護照和機票撕成碎片扔進保險箱,又「叭」地鎖上箱蓋。其實,他要求「聖誕老人」提供護照和機票只不過是玩了個小小的障眼法。一旦刺殺迪姆虎計劃成功後,怎麼逃走,逃到什麼地方,他早已做了精心安排。他點燃支香煙,躺靠在車座背上慢慢吸著。一架剛剛起飛的飛機從他頭頂掠過,呼嘯著衝向蒼茫的天空。他想:再過一天自己也要乘著飛機飛向那個自由而快樂的遠方,那時候他將把一個震驚世界的謎團留給這座骯髒而可恨的城市。
  當托尼返回華盛頓市區時天已黑了下來,五彩繽紛的燈光照得人眼花繚亂,為了抵擋討厭的噪音,他擰開收音機,一位女播音員正播發著當日新聞:
  「……掌握著中國最高領導權的高級領導人今天上午在白宮對卡特總統說:在任何限制戰略武器條約的問題上蘇聯人都可能進行欺騙,但是他並不反對美國簽署這樣一項條約。據白宮的高級官員透露,中國客人對卡特提出了以下兩點警告:一,對蘇聯人是不能相信的,如果美國堅持條約中關於美國方面的條款,它就會失去戰略優勢,這項條約將限定各方可以擁有的核投擲系統以及戰略導彈和轟炸機的數目;二,美國一定不要期望一項限制戰略武器協議會在同俄國人打交道方面帶來任何其他好處,這就是說,所謂的『限制』概念對莫斯科是行不通的。……」
  托尼知道這是中國人在掄起卡特的手掌打勃列日涅夫的耳光。這傢伙真是一隻兇猛的迪姆虎!托尼明白,蘇聯人對這一切會比自己更清楚。驕橫的北極熊絕不會對此保持沉默,他們一定會採取行動阻止這只迪姆虎的美國之行。這使他不由又想起那個向自己索要「紅衛兵蛋卷」,自稱叫「梅茵霍芙」的女人,那小妞來華盛頓的目的顯然是衝著「迪姆虎」,也顯然是接受了莫斯科的指令……準確地說是接受了一大筆盧布。誰都知道,西蒙·巴德爾是一個狂熱的親蘇分子,對克里姆林宮歷來俯首稱臣,唯命是從。何況蘇聯人出的價碼也一定比美國人高,他們幹這種事總是很大方的。托尼覺得自己向「聖誕老人」討的價錢有點太低了,只要他媽的200萬,真便宜了那個資產階級狗雜種。好在他給自己送來了「卓婭」,而蘇聯人卻沒有想到這一點。那個自稱「梅茵霍芙」的小妞竟然還想用「紅衛兵蛋卷」消滅迪姆虎,真是蠢到家了。他自得地嘿嘿一笑,決定盡快把「紅衛兵蛋卷」給那個小妞送去,免得以「革命領袖」自居的巴德爾責怪自己不講同志情誼。
  「……另據哥倫比亞電台特派記者海倫·托馬斯報道:今天中午,參議院外交委員會在議會大廈設午宴歡迎來訪的中國副總理。一百二十多名參、眾兩院的議員出席了宴會。參議員珀西在午宴上向這位世界著名的共產黨領袖敬酒後,請他談一下中美貿易的前景。他說:『中美兩國關係正常化將會擴大包括發展貿易在內的雙邊關係的機會。我們需要許多東西,而你們有許多、許多好東西。當然,條件必須合適,必須平等。我可以告訴各位,中國打算進口許多東西,包括引進資金在內。這就存在著一個付款問題。我們沒有那麼多美元,因此中國的商品應該能夠在美國市場上出售。現在仍有一些法律方面的障礙,我相信通過你們為排除這些障礙所進行的努力,中美兩國一定能成為很好的貿易夥伴。』這位具有經濟學家頭腦的副總理還坦率地告訴議員們:他這次訪問帶來了許多企業家、科學家和經濟學家,他將同美國政府簽定十幾項貿易、航空、海運關係、文化交流和科技合作方面的協定,其中包括中國將購買一台價值兩億多美元的高能物理實驗用的大型粒子加速器和一套數億美元的衛星通訊系統。此地觀察家普遍認為,中國領導人此次訪美不僅為中國的經濟騰飛尋找新的能量,也為美國衰凋的國民經濟注入了一針強心劑。這對兩國政府和人民無疑都是值得慶賀的壯舉。……」
  
   3
  羅新華離開比爾蒙路的格林住宅後,先返回布萊爾大廈向王楓簡要匯報了一下搜查經過。他剛講完,便接到泰伯森打來的電話,請他馬上到安全指揮中心。
  羅新華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即刻驅車前往。
  一見面,泰伯森便握住他的手坦誠地說:「羅先生,你是對的。」他把羅新華拉到電腦操作台前,指著顯示器上的圖像介紹道:「我們對格林住地的室內氣體采樣進行了電子分析,證實在四小時前的確有兩個人曾藏在那裡,而其中一個的人體氣味分離信息同托尼儲存在電腦中的數據完全一樣。這就是說你的情報是準確的。」
  羅新華輕輕吁了口氣:「你終於相信了。」
  泰伯森憂心忡忡地盯著屏幕:「我真希望這是假的,可科學容不得懷疑。我們必須盡快找到這個『綠色幽靈』。」
  「他不會跑遠。一定還藏在華盛頓。」羅新華提醒道:「你還記得托尼在電話錄音中怎麼說的嗎?『不,我絕不會改變計劃,這個時間和地點是最好的機會,我絕不會讓他離開華盛頓。』這說明,他刺殺的時間和地點已經選好了,就在華盛頓。」
  「也許會在白宮,在總統辦公室。」泰伯森自嘲地笑笑。「既然安全委員會裡有人給他通風報信,為什麼不會有人把他領進白宮,領到貴國領導人面前呢?」
  羅新華知他講的並非戲言,狡詐的托尼隨時都可能像幽靈一樣出現在「1號首長」周圍,施實他的刺殺迪姆虎計劃。歐安娜提供的電話錄音足以證明這一點。頓時,羅新華心頭那種焦慮不安的緊迫感變得更加強烈、沉重。他有些急切地說:「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查清那個給托尼打電話的人。」
  「即使查清了這個人你也弄不清這件事的秘密。」泰伯森卻不以為然地搖搖頭,慢悠悠地說:「你永遠弄不清這起『刺殺迪姆虎計劃』是誰操縱的。是誰僱用的托尼?你也永遠弄不清托尼為什麼要住進比爾蒙路1796號?格林參議員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更何況我不能、也無權懷疑和調查安全委員會的人,它歸總統的國家安全顧問直接領導,其中有好幾位是內閣成員。只要他們隨便講句話,我就會失業。」
  羅新華建議道:「你可以把這個情況直接向安全顧問報告。
  泰伯森冷笑一聲:「你以為他不會打電話嗎?」
  羅新華對他的回答深感震驚:「那你還相信誰?」
  「我只相信我自己。」泰伯森關掉電腦,目光深沉地盯著羅新華。「這件事遠比你想像的要複雜得多,我可不願陷得太深。在美國,有些事情你不能追根問底,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他這種瞻前顧後,圓滑世故的態度令羅新華很不滿,忍不住悻悻地責問道:「閣下身為國家的安全官員總不會對此事袖手旁觀,無動於衷吧?」
  泰伯森苦笑一聲說:「當然不會,總統授予我的職責就是保衛貴國領導人的絕對安全,我將竭盡全力完成這一使命。為了對付託尼的刺殺計劃,我已採取了必要的防範措施,其中包括減少今天晚上出席宴會的人數和請貴國領導人穿上防彈衣,而這兩件事只有請你出面才能完成。」
  羅新華知道,按照訪問日程,1月30日晚7時,全美華人協會和美中友好協會要在希爾頓飯店舉行盛大的酒宴歡迎1號首長和祖國代表團。這次活動的發起和組織者是著名物理學家楊振寧博士和全美華人協會主席龍繩文先生。出於同胞情誼和對這位德高望重的高級領導人的敬仰,他們概慷解囊,自籌資金,希望將歡迎晚宴搞得隆重、熱烈,並早早發出通知,凡在華盛頓的華人只要繳納30美元便可領取一張請柬,應邀出席。中國政府高級代表團尚未抵美,報名參加的人數已超過2000多名。美方安全委員會得知後曾以無法保障安全為由建議「1號首長」不要出席這個非官方的歡迎宴會,卻遭到他的斷然拒絕。在他看來,個人的安危同海外僑胞的一片盛情比起來太微不足道了。後來,美方安全委員會又向招待會籌委會提出要求,出席宴會的人數不得超過800名。但也同樣沒被接受。於是,泰伯森只好請中方代表團先遣小組負責人,中國駐美聯絡處主任柴澤民出面協商,最後總算說服楊振寧和龍繩文同意將參加晚宴的來賓控制在800名,並將應邀出席者的名單提前三天呈報特別執行小組核查備案。
  現在,離歡迎宴會開始只剩三個小時了,泰伯森竟又提出來再減少來賓數額,這顯然有些強人所難。但羅新華也理解他這樣做的良苦用心和迫不得已,便委婉地說:「這個時候再通知宴會主持者減少人數有點太晚了吧,經你們審核批准的請柬昨天已經發出去了。」
  泰伯森作了個不容置辯的手勢:「必須要減。」他指著屏幕上的圖像說:「你看,這是希爾頓飯店的前廳,目前我們只在這裡配備了一道安全檢查門,而且進入的通道也很狹窄,只有5米寬,我還要再增加警力,人多了很可能會發生意外,請您同龍繩文先生好好解釋一下,務必再減些人數,拜託了。」
  羅新華問:「你看減到多少人合適?」
  「最多不能超過500人。」
  羅新華笑道:「既然這樣,那就不用再找龍繩文先生解釋了,他們只發出去500份請柬。」
  泰伯森頗感意外:「哦,怎麼回事?」
  原來,羅新華隨代表團抵達華盛頓的當天,便和王楓由柴澤民陪同一起對「1號首長」將要活動的幾個主要場所進行了一番觀察。在希爾頓飯店,王楓也提出安全檢查門和通道的問題,建議再減少出席宴會的人數,並當即邀請楊振寧和龍繩文面談協商,同時也向他們通報了一些所掌握的危險情況,包括李·喬治被殺前轉寄到國內的「刺殺迪姆虎計劃」。兩位僑胞領袖自然立刻就權衡出此事的利害得失,毫不猶豫地爽口答應一定嚴格控制參加晚宴的賓客,只發500張請柬。
  泰伯森聽後很高興,一再向羅新華表示感謝。
  羅新華端詳著顯示器上希爾頓飯店的平面圖,思忖著詢問道:「能不能不經過這段長廊?我是說,這個飯店還有沒有別的門可以進入宴會廳?」
  泰伯森即刻明白對方的意思:「在飯店左側有一個便門,汽車繞過停車場可以直接開進去,有一條通道一直通向宴會廳。」停了停,他又正色叮囑道:「即使這樣,也一定要請貴國領導人穿上防彈衣。」
  羅新華無奈地搖搖頭:「對不起,你的這項要求我無法答應。」
  三天前,當他以中方代表團安全聯絡員的身份第一次與泰伯森見面時,泰伯森就帶來幾件防彈衣並明確交待這是卡特總統特意送給中國領導人和夫人的。「1號首長」見到這份特殊禮物只笑了笑,便讓衛士拿走了。
  「你是他的特工,你有這個責任。」泰伯森繼續堅持自己的要求,並拉開翻領皮衣的拉鏈,指著套在裡邊的一件棕色背心說:「其實這很簡單,只要往身上一套就行了,誰也看不出來,在美國不僅總統,甚至連總統夫人和家人,還有那些內閣成員都喜歡這玩意。」
  羅新華仍搖搖頭:「我瞭解他,他不會這樣做的。」
  「為什麼?」
  「這是他的性格,也是對你們的信任。」
  泰伯森臉上掠過一種肅穆的神情:「哦,明白了,他曾是個將軍,拿破侖式的將軍。」他突然用力揮了下拳頭:「這裡沒有人能戰勝他,他會征服整個美國,整個歐洲!」
  羅新華自然明白他為什麼會如此衝動,這是一種自豪與羞愧,驕傲與憤恨矛盾心態的宣洩。作為一名肩負著維護國家聲譽和安危的高級特工,當他發現自己不僅要對付凶殘的殺手,還要提防身邊的盟友時,這種複雜的心境是無法用語言向一個異國同事表述的。羅新華很想寬慰他幾句,卻也一時找不到恰當的言詞,何況他自己也被嚴峻的事態攪得心慌意亂,焦慮不安:殺手托尼不知去向,內部有人參與謀殺;而泰伯森又不願將這一情況向安全委員會報告,甚至對國家安全顧問和國務卿都封鎖消息。
  「不,我什麼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泰伯森鐵青著面孔冷冷地說:「我不管白宮裡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也不管誰是托尼的老闆,鷹派、鴿派、民主黨、共和黨,都他媽一樣。我是一個特工,我只管對付狗娘養的殺手,保證中國客人安全離開美國。」
  羅新華無法判斷他這樣做是否正確,也無法判斷他這樣做是否就能阻止托尼的暗殺行動,但他相信泰伯森的結論:這個刺殺迪姆虎計劃遠比他想像和預料的要複雜得多,嚴酷得多。這絕不僅僅是某個激進組織一次簡單的恐怖行動,而是一個龐大的政治陰謀,殺手也絕不僅僅是托尼一個,一定還有第二個、第三個。這使他不由又想起了歐安娜講的那個叫「梅茵霍芙」的女人,想起了電話錄音中托尼和陌生人的對話:
  「沒有卓婭的合作,咱們的生意做不成。」
  「放心,卓婭已經到了華盛頓,你很快就會見到他。」
  羅新華認為王楓的分析是對的:「梅茵霍芙」和「卓婭」顯然是一個人,而且顯然是從境外潛入的殺手。令他不解的是托尼的刺殺迪姆虎計劃為什麼非要有「卓婭」的合作?莫非這個女人有什麼超人的本領?現在,她又藏在什麼地方呢?
  當羅新華向泰伯森提出這個疑問時,泰伯森也有些茫然地搖搖頭。他告訴羅新華根據海因霍武官臨死前提供的情報,總統已指令中央情報局負責全面調查「梅茵霍芙集團」參與謀殺的情況。中情局的特工幾天前已在華盛頓國際機場抓獲了一名攜帶微型炸彈的西德恐怖分子。說完,他又自嘲地冷冷一笑:「誰知道他們講的是真是假,誰知道這個叫『卓婭』的娘們是怎麼混人華盛頓的,也許特納這個老傢伙上當了,也許他一開始就在欺騙總統和安全委員會。」
  羅新華試探地問:「中情局會不會還瞭解其他的線索?」
  泰伯森閃爍其詞地應道:「可能吧,至少他們知道『卓婭』是一個蘇聯人的名字。」
  這時,無線電話裡傳來丹尼爾的報告:「客人」已結束和尼克松的會見,十分鐘後,將乘車抵航天博物館參觀。
  泰伯森熟練地操作著電腦程序,屏幕上即刻顯示出從布萊爾大廈至航天博物館的行進路線。他一邊逐段檢查一邊通知負責各個街區警戒的行動小組做好準備。並命令值勤的直升機立即出動,進行空中巡邏。「走吧,我們先趕到博特館去。」泰伯森招呼著,整好皮外套,又用鷹隼般犀利的目光定定地望著羅新華:「希望你能理解我的用意,也希望你能保持沉默。」
  羅新華鄭重地點點頭。
  「謝謝你的合作。」泰伯森停了停,又若有所思地說:「我不想打聽是誰向你提供的情報,但我必須提醒你:這個人的處境很危險,你要通知他盡快離開托尼。」
  羅新華心頭一沉,眼前驀然又浮現出李·喬治血肉模糊的屍體,自得知托尼從比爾蒙路1796號逃走後,他就意識到歐安娜可能會暴露,已安排劉曉軍趕到「紅色風暴俱樂部」尋找歐安娜,並設法保護她轉移。但不知劉曉軍能不能找到她,她是不是仍和托尼在一起,托尼會不會已對她下毒手。
  羅新華不由為這個大膽的美國姑娘的安危深深憂慮,卻又一籌莫展,毫無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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