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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9日晚7時。白宮宴會廳。
黃色的橢圓形大廳燈火輝煌,人頭攢動。樂隊正在演奏悠揚的中國古典樂曲《梅花三弄》。井然有序的餐桌上擺著一叢叢盛開的紅色的山茶花,這是卡特總統特意讓人從自己的家鄉佐治亞州採選的。應邀前來出席這次隆重的歡迎宴會的143名政界要人、社會名流和各國駐美使節已全部到位就坐。預定的晚宴時間也已超過近一個小時,但這次宴會的兩位賓主仍遲遲不肯光臨。白宮總統辦公室主任漢密爾頓·喬丹不得不第二次宣佈:因卡特總統和中國高級領導人的會談尚未結束,請各位耐心等待。坐在餐桌旁的客人們漸漸有些不安,彼此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記者們則擁擠在大廳入口處,舉著照相機或攝像機翹首以待。
差5分鐘7時,樂隊忽然改奏《向元首致敬》,卡特夫婦陪同中國客人並肩步入宴會廳,在他們身後隨著一群美中兩國高級官員。卡特和美國人大都著深色晚禮服;而身材挺拔的中國高級領導人和全體隨員則一律穿黑色中山裝,雖然顯得古板單調,卻也莊重。男女來賓全停止交談,紛紛微笑著起身鼓掌。
羅新華的精神也驟然一振,兩隻眼睛在數台電子顯示器上不停地掃視。在這間十多平米的監控室裡,他可以隨意調整著不同的視角和距離,可以一覽無餘地觀察到宴會廳的每一張席位,每一個角落,甚至每一位客人,此刻,羅新華將視線緊緊盯住宴會廳首端一張圓型餐桌。被稱為「1號首長」的中國高級領導人和夫人由卡特夫婦陪同來到桌旁,與同桌的眾院議長托馬斯·奧尼爾和參院民主黨領袖羅伯特·伯德握手致意。剛剛入座,坐在一側的女演員雪莉·麥克萊恩便將自己的請柬遞給他,請求簽名留念。「1號首長」略一遲疑,含笑應諾,揮筆而就。雪莉·麥克萊恩如獲至寶,興高采烈地將鮮紅的請柬收入皮夾。
羅新華不明白卡特為什麼要把這樣一個女演員放到貴賓席上,卻將中國人的老朋友、前總統尼克松放到了另一桌。美國人辦事真是令人不可思議。
卡特首先站起身致祝酒詞,他講得熱情洋溢,神采飛揚,語調充滿了自豪和喜悅。他稱讚「尊敬的中國副總理的訪問在美利堅合眾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友好關係的發展中是一個重要的里程碑」,並滿懷感情地講到自己的身世和過去:
「像您,副總理先生一樣,我也是一個農民,而且,同您一樣,我過去也是一名軍人,當我長大的時候,在我那個小小的農業村社裡,農業生產法和生活方式同幾個世紀前並沒有多大不同。我走出了那樣一個世界而參加了一艘核潛艇的計劃和安裝工作,當我回到故鄉時,我發現,新的科學知識技術已在短短的幾年內改造了農業。我瞭解到那種變化所帶來的震動,變化所要求的有時是痛苦的調整,以及變化對個人和國家可能帶來好處的巨大潛力。」最後他說:「我知道,中國人民和您,副總理先生,十分理解這些事情。你們雄心勃勃地致力於現代化的工作證實了這一點。美國人民祝願你們的這些努力取得成功,並且盼望同你們進行合作。」
男女賓客都坐在席位上靜靜聆聽,並不時報以禮節性的掌聲。在卡特演講時,大廳中除一些侍者外,只有幾名胸前佩戴著紅色特別採訪證的記者在席間穿行。這些有幸進入宴會廳採訪的記者都經過嚴格的審查,而大部分記者卻被擋在了外面的大廳中。為了預防再次發生歡迎儀式上的「不測事件」,卡特毫不猶豫地批准了泰伯森的建議,對記者的採訪採取了更加嚴厲的限制措施,並在當天就頒發了不同的採訪證。這自然引起多數記者的強烈不滿,全美記者協會也為此提出抗議。但卡特佯裝不知,不予理睬。為了確保中國領導人的安全,他寧可得罪這些無冕之王。當然,他這樣做也是為了保護自己的根本利益。
卡特演講結束。中國高級領導人也發表了簡短的祝酒詞。他首先對東道主的熱情款待表示感謝,對與卡特總統的會談感到滿意,同時又不失時機地扇了勃列日涅夫一記耳光。
「我們都莊嚴地作出承諾,任何一方都不應當謀求霸權,並且堅決反對任何超級大國或集團建立這種霸權的努力。這一承諾既約束了我們自己,也使我們對維護世界和平和穩定,阻止個別超級大國的侵略和擴張增添了責任感。」
羅新華注意到,當「1號首長」講這段話時,坐在第6號餐桌旁的蘇聯大使多勃雷寧臉色陰沉,目光呆滯,他欠了欠身子想離席而去,似覺不妥又坐下來,順手揪了一枝山茶花自嘲地擺弄著,以掩窘態。
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中國高級領導人結束了演講。
卡特擎杯起身,用他那濃濃的佐治亞州人的口音高聲提議:為中國客人和夫人的健康,為美中兩國人民的友誼乾杯。
賓主紛紛起立,一時杯盞交錯,笑語喧嘩,樂隊也奏起歡快的《聖誕老人進城來》。
當神采飛揚的中國高級領導人同卡特夫婦和同桌的眾院議長托馬斯·奧尼爾和參院民主黨領袖羅伯特·伯德一一碰過杯後,竟又斟滿酒杯離開主賓席,逕直走到鄰桌的尼克松面前,微笑著同他碰杯問侯,一飲而盡。
羅新華看見,已明顯蒼老的前總統興奮得滿臉通紅,兩眼泛閃著晶瑩的淚花。幾乎所有的記者都湧過去,搶拍下這一場具有歷史意義和人情味的鏡頭。
在忙碌的記者群中,羅新華又發現了杜立彬。只見他舉著照相機不停地變換角度,摁動快門,忙得連珵亮的額頭上滲出的汗珠也顧不得擦一擦。在擠動中他差點將一個扛攝影機的電視台記者撞倒,他扭頭沖人家歉意地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而整齊的牙齒。他是近兩千名記者中為數不多的獲得紅色特別採訪證的幸運者之一,這不僅因為他是中國代表團的隨團記者,也憑他在新聞界的知名度。他拍攝的有關中國代表團訪問活動的新聞照片,不僅發往國內,就連美國許多報刊的老闆也高價索購。這幾天這傢伙一定發了筆小財。今天上午,羅新華在《華盛頓時報》上看到一組「1號首長」訪美的專題照片,署名均是新華社記者杜立彬。他的攝影技巧確實不錯,每張圖片無論光感、立意,還是選擇角度都無可挑剔,堪稱一流。
羅新華將目光又投向3號顯示器,他看見泰伯森仍站在大廳的左前方,神色冷漠地環視著四周。作為出席宴會的政府高級官員,禮賓司在第7張餐桌旁專門給他安排了座位。但他始終沒去坐,就一直站在那裡。用行家的眼光來看,他站立的位置非常好,既挨近側門便於觀察出入人員又能清楚地掃視整個宴會廳。他不同任何人打招呼,也很少走動,只是有時下意識地摸一下左臂,大概是傷口在隱隱作痛。當侍者們端著托盤上菜時,泰伯森朝側門移動了幾步。這樣每一個侍者和每一道菜都要從他面前經過。宴會的菜餚是羅莎琳夫人精心選定的,相當豐富:有哥倫比亞河鮭魚、龍蝦團花大拼盤、野蘑菇炒小牛裡脊、蜂蜜奶油蛋糕和四色小甜點心。中國高級領導人和卡特很少飲酒,也很少品嚐菜餚,倆人似乎經過四五個小時的會談仍沒談夠,通過坐在一側的譯員冀朝鑄的翻譯繼續不停地交談。彼此時而傾身低語,娓娓而敘;時而眉飛色舞,開懷暢笑。他倆在談些什麼,羅新華自然不得而知。數年後,卡特在自傳中才透露當時與「尊敬的中國副總理」的談話內容:
……
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向他建議次日上午再繼續會談,他表示同意。我們一起參加國宴時已晚了約一個小時,但這是一個愉快夜晚的開始。
在宴會桌上,這個很受歡迎的夥伴談話輕鬆自如,自始至終都滔滔不絕地介紹他國內的生活情況,並談論他認為國內情況如何好轉。我很風趣地談到了我孩提時代就很感興趣的基督教傳教士的傳教計劃,他不無勉強地承認也有一些好的傳教士到過中國。但是他又堅持說有許多傳教士到中國去只是要改變東方的生活方式,使之西方化。我對他提了傳教士在中國創辦的所有醫院和學校,他說許多醫院和學校現在還在。他極力反對恢復外國傳教士的傳教計劃,並說中國的基督徒也同意他的看法。但當我提出他應該允許自由傳教以及讓人民有信仰自由時,他是很專心地傾聽了。他保證要過問此事(後來他採取了有利於這兩點建議的行動)。
副總理似乎對改善同沙特阿拉伯的關係很感興趣,並再次強調這個問題的宗教因素。他說,中國也許有七百萬穆斯林,中國政府並不干預他們的宗教信仰。我問他是否允許這些信徒去麥加朝聖,他說不行,但又說,如果這種朝聖有重大意義,這一政策可以改變,後來我把這一信息通知了沙特的領導人。
關於人權問題,他說中國人對犯罪的懲處沒有一致的標準,因此正在努力改變他們的司法制度。中國的律師很少,他拿不準如果多一點律師是否會對國家好些。他注意到其他國家的法庭上不斷有爭執,拖延以及明顯的等級歧視等,他不知道中國是否應該有這些問題。他顯然決定允許在瞭解爭端和清楚犯罪行為情況的小範圍內解決民事、刑事案件,並且限於只增加同其他國家談判協定和合同時需要的律師。他說中國贊成所有分散的親人團聚,不實行新聞檢查,最近又容許有相當的言論自由。他還說根據中國的制度,必須審慎地對待這些自由。
2
1979年1月29日的整個晚上,羅新華對美中兩國的兩位首腦在餐桌旁談些什麼並不感興趣,他現在所關注的只是身為國家掌舵人的「1號首長」的安全。上午歡迎儀式上的「突發事件」使他這種「關注」更加強烈,更加緊迫。雖然在出國前他已預料到可能會發生的種種不測,並在思想上作了充分的應急準備,但仍沒想到在第一天的歡迎儀式上就有人跳出來行刺,而且兇手竟然那樣輕鬆地就混過了警戒線。這使他對泰伯森吹噓的「立體警戒網」不得不產生懷疑。儘管此後美方在客人的公開活動場所採取了更加嚴密的措施,但他渾身的神經仍如同擰緊弦的鐘表分分秒秒都繃得緊緊的,唯恐稍有不慎再發生什麼意外,而這種「意外」現在幾乎隨時都會發生。這時無線電對講器中傳來泰伯森低沉的聲音:「丹尼爾,命令四、六小組馬上進入A區。」
一直守在監控器前的局長幫辦丹尼爾·約翰輕聲應道:「明白。」他隨即摁動了幾下鍵鈕,對著話筒呼道:「勞倫斯注意,『老狼』命令你們馬上進入A區。」
羅新華知道,所謂A區是指宴會廳便門外的長廊通道,國宴結束後卡特將陪同中國高級領導人到肯尼迪藝術中心觀看文藝演出。原計劃從正門穿過前廳走出白宮,現在泰伯森決定改走便門外的長廊。羅新華很贊成他的這一改動,因為他已在顯示器上看見數百名記者已將前廳擠得水洩不通。他奇怪美國怎麼有這麼多記者,而且都能隨便進入白宮。羅新華又掃了一眼泰伯森,見他仍然站在那個位置上,目光警覺地環視著整座宴會廳。他不太喜歡這個高大、傲慢的美國人,特別是他那飽滿的前額和自負的微笑,總令他想起朝鮮戰場上的仇敵和恥辱,心中總湧起一絲不快,甚至厭惡之感。但作為美方的安全特別執行小組組長,羅新華在短短的接觸中又很佩服他的敬業精神和嚴謹作風。凡「1號首長」經過的路線和停留的場所,他事先總要親自反覆勘察,佈置警戒,細緻得連一個窗口,一棵小樹也不放過,而且總要親臨現場觀察指揮,即使負了傷仍堅持如此。別看泰伯森表面上坦然自信,若無其事,但他這種不辭辛苦、忠於職守的行為已表明他內心的緊張和壓力。儘管在雙方互通情況時他只輕描淡寫,籠而統之地講了幾句應酬話,但羅新華斷定他一定掌握著別的「險情」和「線索」,只是出於某種原因不願講明罷了。對此羅新華雖不甚滿意,卻也理解。
丹尼爾端著兩杯咖啡走過來,遞給羅新華一杯,感激地說:「羅先生,謝謝你的靈丹妙藥。」
羅新華關切地問:「怎麼樣?好點了嗎?」
丹尼爾轉了幾下腦袋:「呶,完全好了。」
今天上午,羅新華見丹尼爾講話時總歪著頭,一問才知他昨夜值班在沙發上睡覺把脖子睡扭了。羅新華患有關節炎,每次外出總愛帶幾塊『虎骨舒筋膏』,於是便給丹尼爾脖梗處貼了一塊,沒想到還真見效了。
丹尼爾高興地豎起大拇指,用生硬的漢語誇獎道:「中國藥,偉大!」
羅新華笑了笑,沒說什麼,兩眼仍緊盯著面前的顯示器。
丹尼爾指了指顯示器上的泰伯森,輕聲寬慰道:「羅先生放心,有泰伯森在,什麼事也不會發生。」
羅新華呷口滾熱醇香的咖啡,隨口讚歎道:「泰伯森的確是一名出色的特工。」
丹尼爾卻鄭重地豎起一根手指:「不,他是一頭老狼,一頭真正的阿拉斯加雪原上的老狼。」
羅新華不明白他這話是褒還是貶,只好隨之一笑,沒再吭聲。
從兩天的接觸中他對這位局長幫辦的印象還算不錯。也許是多年干特工養成的習慣,他很少講話,無論是舉行會談還是私下交談,他總是默默地聽別人講,乾瘦的臉上總是泛著和善的微笑。不像泰伯森那樣鋒芒畢露,盛氣凌人。論年紀他比泰伯森大四五歲,論資歷也比泰伯森長幾年,可論職務卻比泰伯森小一大截。羅新華雖然對丹尼爾不甚瞭解,但看得出此人命運多舛,仕途不順,奔波忙碌幾十年,干到滿頭白髮才於上個局長幫辦。「局長幫辦」算什麼呢?看來和自己一樣最多沾個「處級」的邊。這使羅新華不禁想到自己的坎坷經歷,不免生出一絲同病相憐之感。可丹尼爾似乎對命運已很滿足,或者說表現得很豁達。雖然他年長資深,雖然他即將離任退休,但對泰伯森卻很敬重,甚至有些唯命是從。每當泰伯森指手畫腳下達命令、分配任務時,儘管他是特別執行小組的副組長卻很少提出異議。羅新華出於尊重,曾主動詢問他對泰伯森的安排有什麼不同想法,他很鄭重地搖搖頭:「不,我沒有想法,在特別執行小組必須一切聽泰伯森的指揮。這就像一條船上只能有一個舵手,一個國家只能有一個總統一樣。」他還笑著反問道:「你們不是也主張『一切行動聽指揮』嗎?聽他的沒錯。」
羅新華略顯窘迫地笑笑,覺得自己的「同情」很有些「小人之心」。對丹尼爾這種不計得失,顧全大局的「君子之腹」越發多了幾分敬意。
從幾次簡短的交談中,羅新華得知丹尼爾是路易斯安那州人。二戰時曾在太平洋艦隊的一艘巡洋艦上任中尉雷達員。珍珠港大戰中巡洋艦被日軍的炸彈擊沉,他卻只受了點輕傷死裡逃生。退役後經海軍情報處推薦到財政部秘密勤務局——也就是後來的聯邦安全局任特工,一幹就是三十多年,是安全局為數不多的元老之一。他有一個溫馨美滿的家庭,妻子是聖保羅急救中心的護士,現在已退休。一兒一女也均已成家。他說他們一家人都很喜愛中國,認為那是世界上最古老、最文明,也是最偉大的民族。他還不無自豪的告訴羅新華:目前他正在學習漢語,打算退休後和妻子一同到中國去旅遊,親眼看一看黃河、長城、兵馬俑。有時他還在羅新華面前有意說幾句結結巴巴的漢語,那水平如同學舌的鸚鵡差不多。羅新華雖不敢恭維,但對他的友好之情卻很感動。彼此熟悉一些後,談話也就隨便了。一次閒談中,羅新華問他對中國領導人訪美的看法。丹尼爾不加思索地用漢語連聲讚歎道:「偉大!偉大!」他說你們的領導人敢來美國確實了不起,這不僅是中美兩國的大事,也是全世界的大事,並稱這是跨世紀的訪問。他也直言不諱地問羅新華,他不理解,中國政府為什麼只讓這位了不起的領導人當副總理?「他應該是總理,是國家元首。」他有些忿忿不平地說。
羅新華笑道,這是上頭的事,他不清楚。
丹尼爾遞給羅新華一本剛出版的《時代週刊》,指著封面上中國高級領導人的大幅彩色照片得意地說:「他在世界排第一。」那神態好像我國的高級領導人是他們美國的領導人。
羅新華看過才知道,原來《時代週刊》把「1號首長」評為1978年世界第一位偉大人物。
丹尼爾介紹說,這不是刊物評的,是幾十萬讀者選出來的。他還說,亞洲領導人被評為世界偉人,這在《時代週刊》30多年的歷史中還是第一次。
羅新華倒被他的情緒感染了,凝視著雜誌封面頗有些動情地說:「謝謝你,謝謝美國人民。」
幾分鐘後,丹尼爾便接到報告:被調往A區的兩支行動小組已全部到達指定位置。他立即將這一情況向泰伯森作了報告。從顯示器中可以看出,宴會已進入尾聲。兩名中方貼身警衛也已站到側門邊等候護送中國領導人退席。就在這時,連接外線的電話鈴響了。丹尼爾抓起話筒聽了一下,又遞給羅新華:「找你的。」
羅新華頗感奇怪,接過話筒一聽才知是劉秘書打來的。對方言語很簡單:「『長城』請你立即返回住地。」
「長城」是王楓的代號。
羅新華心頭一緊,不知王楓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找自己,忙應了一聲:「好,我馬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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