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久發把彭羽叫到面前來,面授機宜一番之後,正待到牌九桌邊去看看情況,忽見一位職員匆匆走來,向他輕聲報告說:
「老闆,有個年輕的女人要見您!」
「年輕女人?」陳久發暗自一怔,詫然問:「她要見我幹嘛?」
那職員茫然回答:
「她不肯說,一定要當面跟您談……」
陳久發「哦?」了一聲,遂說:
「好吧,你去把她帶到辦公室裡來!」
「是!」那職員領命而去。
陳久發不禁有些納罕起來,這時候怎麼會突然有個女人堅持要見他?過去也有過這種情形,那就是女賭客輸光了,需要以首飾之類的東西抵押,拿了現款再去翻本。但這種事只需找朱茂才商量就行了,根本不必見他這位不出面的大老闆。
但人家既然說明了非見他不可,他只好來到了辦公室裡等著,萬一那女人真有什麼重要的事,除了他不能解決呢?
剛坐下,點上了支香煙,還沒抽上兩口,那職員已帶了個穿著很時髦,並且非常動人的年輕女郎進來,恭恭敬敬地說:
「老闆,就是這位小姐要見您!」
陳久發把手一揮,示意叫那職員退出,然後才擺出一付大老闆的派頭,大剌剌地問:
「有什麼事嗎?」
那女郎大大方方地走了過去,嫣然一笑說:
「陳老闆,我想跟你談筆交易,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哦?什麼交易?」陳久發怔了怔說:「請坐下來談吧!」
女郎在他對面的沙發上,逕自坐了下來,從容不迫地說:
「陳老闆也許覺得很奇怪,或者認為我太唐突,其實我也知道陳老闆開的是賭場,並不做生意,根本談不上什麼交易。不過,據我所知道,我的這個交易對陳老闆來說,或許會感到興趣,所以我才冒昧地來見你……」
「小姐,」陳久發正色說:「無論你所談的是什麼交易,或者我是否有興趣,只希望你不必兜圈子,乾乾脆脆地說吧,因為我還有別的事情!」
女郎笑笑說:
「陳老闆是貴人多事,我也不願多耽擱你的時間。不過,我倒很清楚陳老闆忙著去幹什麼。其實呀,陳老闆親自在這裡坐鎮,三天都能等,又何必急於這一時呢!」
陳久發不由地一怔,詫然急問: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女郎又笑了笑說:
「老實說吧,陳老闆,大家都很清楚,你一向是不常來賭場的。最近接連三個晚上,你卻每夜都親自在這裡坐鎮,為的是什麼呢?如果我猜的不錯,大概就是為了等著一賭『神秘女賭徒』的風采,甚至查明她的來龍去脈吧?」
「你?……」陳久發大為意外地又是一怔。
女郎卻接口說:
「陳老闆不必驚異,其實不但是你這裡一家,其他的大小賭場,也跟你一樣急於查出那女人的身份,而我就是為這件事來的!」
「哦?」陳久發急問:「那麼你知道她的來龍去脈?」
女郎點點頭說:
「所以我才要求見你,並且認為你一定會發生興趣,否則我就不敢這麼冒昧啦!」
陳久發不愧是個老江湖,立即明白了對方的來意,於是直截了當地說:
「你大概是要獲得相當代價,才願說出她的來龍去脈吧?」
「當然!」女郎也回答得很乾脆。
陳久發遂問:
「那麼你希望是怎樣的代價?」
女郎這才正色說:
「我的要求絕不過分,但也許你會覺得不近情理,那就是把你的賭場借給我三天!」
「這……這是為什麼?」陳久發果然暗覺莫名其妙起來。
但那女郎卻一本正經說:
「這是我提出的要求,接不接受在你,我絕不勉強,也沒有向你說明原因的必要!」
陳久發非常狡猾,因為朱茂才已經派人藏在了那女人的車上,今夜只要跟蹤到目的地,還怕查不出他的下落?
一旦查明了她的行蹤,知道了落腳的地點,再查她的身份和來龍去脈,不等於是舉手之勞?
同時那女人尚在這裡賭牌九,彭羽又奉命去暗中監視她和那青年紳士了,必要時就會採取行動,那又何必再答應這女郎的無理要求!
因此他不置可否地笑笑說:
「小姐,你既不願說明原因,站在我的立場,總得慎重考慮考慮吧!」
女郎猶豫了一下說:
「好吧,我可以等到明天早上,八點鐘以前,我直接打電話到陳老闆的公館去。到時候希望你能做一個決定,否則我就去跟別家賭場談談看了!」
陳久發急於要去看牌九桌上的情況,無暇再跟這女郎蘑菇,當即起身說:
「很抱歉,我還有點事情,不能跟你多談。我們就這麼說,明天早上通電話再決定,恕我不送了!」
女郎又嫣然一笑,說了聲:
「再見!」便逕自走出辦公室去。
陳久發等她一走,就忙不迭跟了出去,急向牌九桌那邊趕去。走近一看,只見那裡人頭攢動,擠了黑壓壓的一大堆人,情況非常的熱鬧。
整個賭桌周圍被賭客包圍,根本無法躋身進去,使陳久發看不見桌上的情形。
就在這時候,突然一聲得意忘形地大叫:
「哈!又是通賠!」
接著人聲沸騰起來,周圍的賭客無不振奮地發出了歡呼,那種興高采烈的場面,簡直熱鬧到了極點!
陳久發一看這情形,心裡不由地往下一沉,因為賭客高呼通賠,無異是莊家又賠了個通,賠出的不是他的錢?
就在他又急又心痛之際,突見彭羽從人堆裡擠了出來,一眼發現陳久發,立即上前輕聲說:
「老闆,那小子確實有點邪門,八成是吃這一行的!」
「那女人呢?」陳久發急問。
彭羽回答說:
「她剛離開這裡,老朱已經跟去了……」
陳久發忙吩咐說:
「小彭,你留在這裡別走開,我馬上回來!」
彭羽急切說:
「老闆,我們已經連賠了好幾個通,再不設法制止那小子,今晚我們就得賠慘啦!」
陳久發忿聲說:
「我們開的是賭場,賭客不歇手,怎麼能收場?讓那小子贏個夠吧,我去去就來,回頭再給他顏色看!」
說完,他便急急走向門口。
眼光一掃,已發現朱茂才站在大門外,陳久發立即上前急問:
「老朱,那女人呢?」
朱茂才向街上一指說:
「喏!剛開車走了……」
陳久發急向他指的方向看去,果見那輛深紅色的豪華轎車,正飛馳而去,不由地怒問:
「你怎麼放她走呢?」
朱茂才卻有恃無恐地笑笑說:
「老闆,她要走,我們怎麼能把她強留下?不過老闆放心吧,她的車上還帶了條『黃魚』呢!哈哈……」
陳久發這才想起,朱茂才早已派人藏在了那輛車後的行李箱裡,於是沉聲說:
「那就別管她了,回頭等有了消息回來再說,現在先去對付那小子,他已經在那裡興風作浪,使我們的莊家連賠幾個通啦!」
朱茂才把頭一點,忽說:
「不過……那小子要不歇手,我們拿他怎麼辦?」
陳久發神色凝重地說:
「換一把手上場,或者……」
朱茂才忽然靈機一動說:
「有了,這小子交給我來收拾吧!」
陳久發急問:
「你有什麼主意?」
朱茂才故意神秘地,向他附耳輕聲嘀咕了幾句,只見陳久發微微點了下頭,表示同意,兩個人便相偕走進了大門。
陳久發忽然想起了剛才那不速而至的女郎,遂說:
「對了,我還忘了告訴你,剛才有個女人見我,說是知道『神秘女賭徒』的來龍去脈,願意告訴我們,不過她的條件是要我答應把賭場借給她三天!」
「把賭場借給她三天?」朱茂才不解地問:「這算怎麼回事?」
陳久發聳聳肩說:
「誰知道,我問了她,可是她不肯說明。最後同意給我時間考慮考慮,約定明天早上八點鐘以前,打電話給我聽回音。」
「這又是什麼門道?」朱茂才詫異地問。
陳久發毫不在乎地說:
「管她是什麼門道,反正我們已盯上那女人了,對她根本可以不必理會。現在我去吩咐樓上準備,你馬上派人去通知那小子吧!」
「是!」朱茂才應了一聲,等陳久發走向樓上去後,他才在門口叫了個保鏢到面前,輕聲交代了一番。
保鏢唯唯應命,立即走向賭牌九的那桌,從人堆裡硬擠了進去。擠近桌前,果見那青年紳士正在賭得起勁,面前的籌碼已堆了一大堆。
「先生,」他躬下了上身,在青年紳士耳邊說:「剛才那位小姐請你去一下!」
青年紳士不禁側過臉來,詫然問:
「哦?什麼事?」
保鏢的表情逼真說:
「她說有點急事,要請你幫個忙……」
「她在哪裡?」青年紳士問。
保鏢的回答說:
「我帶你去見她,請跟我來吧!」
青年紳士信以為真,略一猶豫,便起身將桌面上的籌碼,一把把地抓起,放進上裝口袋裡,然後隨著那保鏢的擠出人群。
保鏢的不動聲色,把他從樓梯一直帶上了樓,才用手在走道盡頭的房門一指說:
「她就在右邊那個房間裡,你請自己進去吧!」說完便逕自匆匆下樓而去。
青年紳士不禁暗覺詫異起來,但他遲疑了一下,終於把肩微微一聳,竟不加猶豫地走了過去。
來到走道盡頭右邊的門口,他便伸手在門上輕敲了兩下。
「進來!」房裡果然是個女人的聲音。
青年紳士這才不疑有他,伸手一轉門鈕,推門走了進去。
但房裡竟不見人影,眼光一掃,發現這是個佈置精緻的套房,而這時連著洗澡間的門,卻是虛掩著的,裡面亮著燈,但不聞水聲。
他不禁懷疑起來,那「午夜情人」既是有急事相商,特地叫人把他請來,為什麼避著不出來呢?
並且更令人不解的,是她怎麼會在這套房裡……
念猶未了,洗澡間的門已推開,匆匆走出個全身赤裸,一絲不掛的女人!
她一抬眼,似乎突然發覺進來的人不對,立即故作猛吃一驚地大聲驚呼起來:
「啊……」
青年紳士未及解釋,房外已闖進來五六名大漢,由為首的一個怒聲喝問:
「媽的,你這小子想幹什麼?」
青年紳士一看這情形,已心知中了圈套,不由地冷笑說:
「哼!你們玩的這套把戲已經過時啦,何必還搬出來丟人!」
那大漢卻不由分說,一聲令下,五六名大漢立即一齊動手,向那青年紳士撲了過去。
可是青年紳士並不在乎,暗發一聲冷笑,突然雙拳齊發,左右開弓,給那些打手來個出其不意的迎頭痛擊。
由於他銳不可擋的凌厲攻勢,攻了他們個措手不及,以致才一交手,已被打得落花流水,潰不成軍。
為首的大漢見狀,不禁驚怒交加,他穿的是一身短衫褲裝,這時一翻上衣,已將別在腰間的手槍拔出。但那青年紳士眼疾手快,跳過來就飛起一腳,正踢在手的手腕間,使他手一鬆,槍便掉在了地板上。
他猶未及躬身去拾,青年紳士已衝到面前,毫不留情地又是一腳,踢在他的胸際,只聽他發出聲怪叫:
「啊!……」人已仰面跌倒,跌了個元寶翻身,正好躺在了房門口。
青年紳士鐵拳連揮,又把兩名撲來的大漢擊得踉蹌跌開。正待趁機奪門而出,不料房門外已站了幾名打手,把他的去路擋住,為首的正是彭羽。
「老兄真有兩手,不含糊嘛!」彭羽挺身擋在了房門口。
青年紳士知道這「小霸王」是個狠角色,對這個傢伙倒不能過於輕敵,於是冷冷地一笑說:
「哪裡,閣下不但身手不凡,而且又是陳老闆面前的大紅人,那才夠神氣,威風的呢!」
彭羽故意分散他的注意說:
「老兄太誇獎了,兄弟不過是混口飯吃,根本談不上……」
就在他話猶未了之際,青年紳士已覺出背後有人撲到,急將身子往下一蹲,身後那大漢已收勢不及,撲了個空,從他的頭上向前撲了過去。
幸虧彭羽的閃身夠快,否則就被這大漢一頭撞在了身上。
青年紳士突地跳起身來,奮不顧身地就向房門口衝去,彭羽欲阻不及,已被他奪門而去。
但是,房外尚有七八名打手,見狀立即一擁而上,向那青年紳士發動了圍攻。
青年紳士早已怒從心起,出手既狠又快,使得那批打手雖仗人多勢眾,竟然把他奈何不得。不過,他們卻個個奮不顧身,把他團團圍住了,一時倒也不易突圍。
彭羽趕出房外,立即加入圍攻,他畢竟比那些打手強多了。一出手就覺出了份量,頓使聲勢大振,穩住了陣腳,不致又被對方打了個落花流水。
青年紳士一看脫身不得,樓下又衝上來一批打手,使他情急之下,突然一回身,揮拳逼開了彭羽,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直衝回了剛才的房間。
他一衝進去,就返身把門關上,迅速推上了門裡的橫閂,剛退了兩步,無意中腳下踢到了什麼,低頭一看,竟是剛才那大漢被他踢掉的手槍。
青年紳士不禁大喜過望,忙不迭躬下身去拾了起來,但卻冷不防門後閃出那赤裸裸的女人,她尚未及穿上衣服,手裡卻已抓起個大型花瓶,出其不意就向他當頭砸下!
說時遲,那時快,青年紳士及時警覺,但已避之不及。只好急對頭一側,花瓶沒有砸中他頭頂,卻砸在他的肩上。
一陣劇痛,頓使他怒從心起,立即一個旋身,低著頭向那女郎疾撲,終將她攔腰一把抱住。
「啊!……」那女郎嚇得魂飛天外,大著嗓門驚呼起來。
緊接著,那又冷又硬的槍口,已抵在了她赤裸裸的腰際。
幾乎就在同時,房外的打手們,已在合力撞門了。
青年紳士以槍抵住女郎,冷聲逼問:
「告訴我,窗口外的下面是哪裡?」
女郎已嚇得魂不附體,忙不迭回答:
「是,是條防水巷,通街上……」
青年紳士不禁暗喜,立即把她放開,拖著她到窗口。急將窗門推開向下一望,果然是條窄小的防火巷,但地面距離窗口卻有一丈四五尺高。
正在猶豫不決之際,「碰!」地一聲,房門已被幾名大漢合力撞開。
情急之下,他再也無暇遲疑,急將那女郎一把推開,翻出窗外就縱身而下。
等到彭羽衝到窗口,向下一看,青年紳士竟未跌傷,早已爬起身來,衝向了巷外。
彭羽不禁又氣又急,趕緊回過身去下令:
「你們快下去追!」
打手們唯唯應命,忙不迭衝出房外,奔下樓去,一直追出大門外。
可是朝街上一看,早已不知那青年紳士的去向!
他們猶不死心,分頭追趕了一程,結果連人影也不見,只好沮然奔回賭場覆命。
陳久發聽說動員了這麼多人手,居然沒有把那青年紳士制住,反而被他跑掉了,頓時勃然大怒,把那批打手們,包括彭羽在內,一個個罵了個狗血淋頭。
彭羽被罵得垂頭喪氣,敢怒不敢言,其他的人就更是噤若寒蟬了。
朱茂才等他大發了一頓雷霆,才敢硬著頭皮挺身而出,作好作歹地勸說:
「老闆,那小子跑已跑了,你生氣也無濟於事。好在我們已派了人藏在那女人的車上,回頭一定會有消息回來。只要查明那女人的落腳處,不怕查不出她的來龍去脈。如果那小子真跟她是一路的,還怕不能找機會對付他?」
陳久發仍然怒不可遏地說:
「這實在氣人不過,那小子居然敢在老子的賭場來興風作浪,還贏了一大筆去!」
朱茂才哈哈一笑說:
「老闆,他贏去的不過是些籌碼,還在他身上,難道他真有膽量敢來兌換?」
陳久發聽他這麼一說,怒氣才消了下去,沉聲說:
「諒他也不敢!不過,場子裡你還是得去招呼著些,以免萬一有他們的同夥混跡在內!」
「是!」朱茂才恭應一聲,先行走出了辦公室。
當他剛走出帳房不久,便有個西裝革履,蓄著兩撇小鬍子的中年紳士,捧著兩把籌碼到帳房來,一下子兌換了二十萬七千多現款,然後從容不迫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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