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朱聽說金勝保撈了一大票,而他身為「黑騎士」的老二,居然一點都不知情,心裡確實不是滋味,認為金老大是撇開了他,存心獨吞那筆巨款。
一路上愈想愈氣,率領了浩浩蕩蕩的機車隊,回到香港就直駛「黑美人」酒吧,因為這裡是他們聚會的大本營,沒事成天都在這裡窮泡。
誰知金勝保不在,一問那位妖冶性感的女經理,才知道金老大今天一整天根本就沒來過。
這一來小朱的疑心就更深了,氣也愈大了,當即留下其餘的人在酒吧,獨自騎著機車去找金勝保。
連撲了幾個空,依然無法找到,小朱幾乎氣得發狂,騎機車在街上橫衝直撞,似乎是在藉此發洩。
終於,他在西營盤發現金勝保的那輛「哈雷」重型機車,而在一艘花艇上找到了他。
金勝保此刻已爛醉如泥,正躺在那半裸的鹼水妹(以小船為香巢出賣肉體的娼妓)懷裡。
小朱用力把他搖醒,他才醉眼惺忪地望望小朱,吃吃地笑了起來。
小朱見他這般得意忘形,更是怒憤交加,惡狠狠地說:
「老大,你好痛快!」
「痛快?哈哈……」金勝保無力地把頭一偏,朝那女人隔著薄衫,呼之欲出的乳頭上咬了一口,痛得那女人怪叫起來,他卻問:「你,你也痛快嗎?哈哈……」
「老大,你不要借酒裝瘋。」小朱一把執住了他的手臂,大聲喝斥:「你太不夠意思了!」
「不夠意思?」金勝保嘿嘿一笑,打個酒噎:「夠意思!居然你們把我的錢統通拿光,你,你們還要什麼……」兩隻眼已經噴出火來,像是要吃了小朱才甘心。
小朱大吃一驚,知道大有蹊蹺,急問:
「老大,你說什麼?」
「說你們太沒有人性!不夠意思!聽懂了吧?」
「哈哈!……」
金勝保狂笑起來,說他是笑,其實比哭還難聽。他笑過一陣,突然鼾聲大作,原來竟已經睡著了。
小朱心知不妙,立即吩附那女人:
「靠岸!」
花艇靠了碼頭,小朱把爛醉如泥的金勝保扛在肩上,上岸找了家小旅館,開個房間,讓金勝保睡上床,然後叫茶房賣來冰塊,用毛巾包著替他冰頭。
經過大半個鐘頭的折騰,金勝保總算酒意清醒過來,眼一睜,就連聲大叫:
「錢!錢!我的錢!」
小朱用力把他按住,振聲說:
「老大,你靜靜!」
到這時候,金勝保才認出面前的是小朱,不禁悲愴地叫道:
「老二,我完了,一切都完了……」
「究竟是怎麼回事?」小朱急問:「不是說你今天撈了大票,難道……」
金勝保的神經好像被針刺了一下,猛然坐起身子,把拳頭朝床上重重一搗,勃然大怒說:
「誰告訴你我撈了一票?」
「老大,」小朱平日懼他三分,這時居然橫了心,把臉一沉:「咱們自己兄弟,有難同當,有福同享,似乎沒有隱瞞的必要吧?」
「刁那媽的,你小子聽說一百萬眼紅了是嗎?」金勝保氣得跳下了床,手指直指到小朱的鼻子上:「告訴你,那是為了我兩個姐姐失蹤,九龍城鄭老二交給我的保證金,三天之內,她們如果沒出事,這些錢要如數歸還給鄭老二的,一個子兒也不能少!」
「這我倒不清楚……」小朱知道上當,這才疑信參半地說。
「你不清楚?聽見錢響你比誰都清楚!」金勝保把所有的氣都向他發洩了:「現在讓我再告訴你,那一百萬人家是當麵點交給我的,我親自寫了字據,把錢包著帶回香港,一路上沒離過手,可是回來一打開紙包,裡面全變了廢紙!」
「老大,你遇上『金光黨』了?」小朱大吃一驚。
金勝保哭喪著臉,垂頭喪氣地說:
「金光黨只有乘人不備做手腳,我的錢一直沒離過手,根本不可能有機會下手……」
「你騎車子的時候,錢放在那裡,」小朱比較細心,他想到金老大騎車的時候,絕不可能仍然把錢拿在手裡。
金勝保果然被他一語提醒,回想了一下當時的情景,忽然若有所悟地大叫起來:
「對了,我騎車時,錢是放在車後的皮包裡,讓我想想……在汽車輪渡上,我們四輛車子停在一併排,我在最右邊……我的旁邊停著一輛奶油色『凱地拉卡』,司機我沒留意,後面坐了個漂亮女人……只有她距離我的車最近……難道……」
「你覺得那女人可疑?」小朱問。
「嗯,只有這臭婊子可能!」金勝保彷彿抓住了線索。
「記得那女人的樣子?」小朱完全是偵探的口吻。
「如果再遇上她,」金勝保肯定地說:「我一定能認得出她!」
「好!那麼現在只好設法找出那個女人來。」小朱獻出主意。
金勝保明知道這個希望極其渺茫,但事已如此,除此一途,還有什麼辦法?於是點了點頭。
小朱忽然記起了約定方天仇在『黑美人』見面,於是向金勝保說:
「老大,你認識一個叫牛約翰的?」
「牛約翰,」金勝保一怔:「是條子?」
小朱聽他這一反問,心知事有蹊蹺,當時也不說明,裝著若無其事地說:
「我們走吧,他在『黑美人』等著我們呢。」
金勝保也沒多問,他們付了房錢,就各自騎了機車,風馳電掣地直趨「黑美人」酒吧。
方天仇來到「黑美人」酒吧,發現除了少數幾個洋水手,和極少數的酒客外,在座的其餘差不多全是黑騎士打扮的飛仔,但唯獨小朱不在。
他選了個靠近酒吧台的卡座,剛剛坐下,那位妖冶性感的女經理,便已過來向他兜售色情了。
「這位先生好像不常光顧我們這裡吧?」她展開了對付寂寞男人的攻勢。
「這還是大姑娘進花轎頭第一遭。」方天仇詼諧地說。
「以後希望你常來,」她笑得前仰後合,足以將她放浪形骸的本性表露無遺,並且繼又獻媚地說:「我們這裡的小姐最熱情,讓我替你介紹一位……」
沒等她說完,方天仇已經說:
「我要白茜。」
「白茜?」她似乎很意外,又很為難地說:「先生,你認識她?為什麼一定要她呢?難道我替你介紹一位比她更年輕,更漂亮……」
方天仇搖了搖頭,堅決地說:
「我只要白茜!」
「她……」女經理的眼光忽向各處一瞟,大概是在看小朱在不在。
方天仇也知道女經理的顧忌,於是笑著說:
「沒關係,小朱跟我是朋友。」
女經理這才笑著站起來說:
「好,我馬上叫白小姐來。」
昏暗的燈光,瘋狂的音樂,男女的打情罵俏,洋水手的醉態,形形色色……
女人、色情、醇酒、繚繞的煙霧——這就是酒吧的特色!
方天仇選的卡座,角度正好可以把整個酒吧一覽無遺,而且是面對著進來的兩扇活頁門,進出酒吧的人都可以看見。
此刻他已覺出,那些飛仔都是含有敵意的眼光在虎視著他,彷彿隨時都有發生衝突的可能。
但他對於目前的處境,卻是處之泰然,使人覺得他的鎮靜,具有一種不可侵犯的威嚴!
倏而,白茜穿著一身袒胸露背的銀灰洋裝,款款地走到他的面前。
當他發現召她坐台子的竟是方天仇,幾乎很意外地大吃一驚。
「是你?……」白茜掩不住內心的驚詫。
「白小姐,你好。」方天仇微笑著向她招呼,彷彿對自己的處境,絲毫不感到可慮。
「牛先生,」白茜在他身旁坐下,惶然地向那些飛仔瞥了一眼,低聲說:「你怎麼可以到這裡來……」
「小朱跟我的好在這裡見面,」方天仇輕描淡寫地說:「我怎麼能不來?」
「你……」
白茜的話還沒說出口,又有個飛仔踱了過來,神氣十足地一站,兩個大拇指掛在黑皮茄克的袋口邊,嘴上刁著半截煙,頭一歪,滿臉邪氣地衝著方天仇說:
「喂,照子放亮點,白小姐是咱們老二的相好,你別老壽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煩!」
「哈哈……」方天仇豪放地笑起來,「我這叫斧頭配大刀——有一點!」
「好小子,有種!」那飛仔不屑地大拇指向門外一指:「咱們到外邊去擺上!」
他這裡擺出了要打架的神氣,女經理一看情形不對,連忙趕了過來,把他往邊上一拉,輕聲說:「別亂來,他跟小朱認識。」
這句話果然有效,那飛仔雖然心有未甘,但聽說方天仇認識小朱,也只好忍了口氣,狠狠地朝方天仇瞪了一眼,冷冷哼了一聲,才悻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白茜一顆緊張的心,這才放了下來,可是她仍然覺得方天仇不該找到這裡來。
「牛先生,我看你還是離開這裡吧。」她憂心忡忡地說:「回頭小朱來了……」
「小朱約我來的,」方天仇說:「我既然已經來了,要是沒見到他就走,豈不被他笑我膽小了?」
「你這人也真是的,」白茜歎了口氣,「就算你膽子大,是英雄,可是跟他們鬧翻得著嗎?」
「我不是來鬧事的。」方天仇說:
「那麼你……」
「我主要的是來找你!」
「找我?為什麼?」
「有件事想請白小姐幫忙,如果白小姐答應……」
他的話還沒說完,白茜已爽快地表示。
「你不必提條件,只要我能幫忙的,我一定答應。」
「好!我先謝謝白小姐了。」方天仇欣然說:「事成之後,我一定……」
「如果你要謝我什麼,」白茜認真地說:「那我只好不答應了,不過,牛先生是否能把要我幫忙的是什麼事,先告訴我一聲?」
方天仇覺得這裡的環境,實在不宜談話,他說:
「這件事說難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明白的。」
「那麼這樣吧。」白茜想了想說:「這裡兩點鐘才打烊,我可以提前回去,你到我住的地方來好了。」
「小朱不會……」
「我有辦法應付……」
正說到這裡,兩扇活頁門「叭」地一聲被撞開了,金勝保和小朱,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這一剎那,整個的酒吧鴉雀無聲。
幾個洋水手似乎也受了這突然靜肅的氣氛感染,停止了向懷裡的女郎打情罵俏,而以詫然的眼光,投在這兩個突如其來的年輕人身上。
小朱的眼光向各處一掃,發現了目標,用臂時輕輕碰了金勝保一下,嘴朝卡座裡的方天仇一呶,說:
「就是他!」
金勝保向白茜身旁的方天仇一看,卻並不認識,於是大刺刺地朝他走了過去。
小朱跟在後面,快到方天仇面前急忙搶前兩步,振聲說:
「姓牛的,咱們老大來了!」
方天仇神態十分泰然,向金勝保一伸手。
「金老大,久仰了。」
金勝保卻不屑跟他握手,冷冷地問:
「你就是牛約翰?」
方天仇尷尬只好把準備握手的姿勢,改成了讓坐位似的那麼一擺,哂然笑著說:
「請坐。」
「老兄不必裝模作樣了!」金勝保氣勢洶洶地說:「咱們最好是灶王爺上天——有一句說一句!兄弟眼拙得很,不知道老兄是那條路上的朋友?」
方天仇故意朝小朱看看,才說:
「這位在這裡,兄弟說話方便嗎?」
金勝保厲聲說:
「咱們兄弟之間,絕沒有秘密!」這話分明是說給小朱聽的。
「姓牛的!」小朱咆哮起來:「當著老大的面,你得把事情說個明白,否則別怪我叫你難看!」
方天仇作出莫名其妙的神情,把肩一聳,依然若無其事地笑著說:
「二位約兄弟在這裡見面,請問是談正事,還是要打架?」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小朱向前一步。
「如果是談事,咱們就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不必橫眉豎眼睛的擺這種架勢,如果要打架嘛……」
「怎樣?」小朱已經準備動手。
方天仇冷冷一笑,不屑地說:
「兄弟沒興趣奉陪!」
小朱氣得咬牙切齒地向他撲去,嚇得白茜驚叫起來。
「小朱!」金勝保一把攔住了他。
方天仇全然無動於衷,連動也沒動一下,只說聲:
「別嚇壞了白小姐!」
小朱幾乎又要衝過金勝保的阻攔,向他撲過去,但卻又硬被金勝保拉扯住了。
「姓牛的,你究竟想幹什麼?」小朱沉聲喝問。
「兄弟剛才已經說過了,」方天仇瞥了怒不可遏的小朱一眼,慢條斯理地說:「今晚上是你老兄約兄弟來的,兄弟只是應邀而來,至於有什麼貴幹,兄弟正想請教你呢。」
他把事情全推在小朱身上,使金勝保大為詫然,不禁朝小朱看看,問道;
「是你約他的?」
小朱急了,鐵青著臉說:
「姓牛的,在九龍城你跟我說的什麼?現在當著老大的面,你再說一遍!」
「哦?」方天仇好像忽然記起來了似的說:「你是說那一百萬塊錢?」
「嗯!」小朱的眼又紅了:「你不是要向老大分一半?」
「向我分一半?」金勝保一怔。
方天仇忽然大笑起來,笑了一陣,才說:
「分與不分,那還得看金老大呢。」
「姓牛的!」金勝保勃然大怒說:「那一百萬是鄭二爺付的保證金,三天之內,如果我兩個姐姐能回藍天,就得如數歸還,你憑的那一門子要向我分一半?」
「我不說了嗎?」方天仇說:「分與不分,兄弟並不敢勉強!」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金勝保已聽出了對方的話,似乎弦外有音。
方天仇笑笑說:
「事情很簡單,三天之內,如果金老大的兩位令姐,不能回到藍天大戲院,請問鄭二爺的一百萬保證金怎麼處置?」
「超過三天,保證金他就放棄。」金勝保回答。
「兄弟可以使她們在三天之內不回藍天!」方天仇極有把握地表示。
「你?……」金勝保更感到十分意外。
方天仇以充滿自信的口吻說:
「同樣的,兄弟也可以在三天之內,隨時使她們回到藍天去登台表演!」
金勝保突然向前一衝,怒不可遏地指著他說:
「好小子!她們原來是讓你給綁架了?」
「金老大,請別血口噴人!」方天仇鄭重地說:「兄弟一向是奉公守法的良民,你要是冤枉兄弟是綁票的,那麼我們的話就無法談下去了。」
「那麼你說,」金勝保怒仍未消,厲聲喝問:「你既不是綁去了她們,又怎能決定她們能不能回藍天?」
「兄弟只是碰巧發現了她們的下落……」
沒等方天仇說完,金勝保已急不待地追問:
「她們在那裡?你帶我去!」
「金老大準備去救她們?」方天仇故意問。
「難道『黑騎士』沒有這個力量?」金勝保自負地說:「只要知道下落,我就……」
方天仇打斷了他的話,不以為然地說:
「我相信金老大有足夠的力量,可以輕而易舉地救出她們,可是兄弟認為,金老大如果這麼做,就是大大的不智了。」
「為什麼?」金勝保不解地著著他。
「金老大願意把到手的一百萬保證金,如數歸還給鄭二爺?」
這句話果然提醒了金勝保,如果出動黑騎士的人力,要救他兩個姐姐,並不是絕對辦不到的。可是這樣一來,誠如方天仇所說的,眼看已經到手的保證金,就得如數歸還給鄭二爺了。
以人之常情來說,金勝保為了兩個姐姐的安全,縱然放棄這筆意外之財,也不是絕對不可能的。然而,那一百萬巨款偏在歸途中不翼而飛,他就是要顧念手足之情,這必須歸還的保證金又從何而來呢?
錢!誰不愛?當然金勝保也不能例外,否則他也不至於讓自己的兩個姐姐,靠出賣色相去掙錢了!
因此,他感到躊躇起來。
方天仇尚不知道金勝保的巨款已失落,看他猶豫不決的神情,以為他是捨不得分一半給他,於是表示讓步說:
「金老大,兄弟不過是禿子跟著月亮走——想借你老大一點光。大家都是在三尺地面上混的,講的是上不上路,只要你金老大讓兄弟弄幾文花花,兄弟就當交個朋友,絕不會獅子大開口。」
金勝保仍然默不作聲,小朱似乎瞭解他的為難,把他扯到一邊去,找個空位子坐下,兩個人密商起來。
等他們離開,白茜不禁詫異地問:
「金勝保的兩個姐姐失蹤了?」
「嗯!」方天仇點了下頭,不便將其中秘密說明。
那邊的金勝保和小朱似乎在爭執,談話的聲浪逐漸高揚起來。
「他媽的,老子絕不認栽!」金勝保怒氣上升,握緊拳頭,猛力朝桌上一捶。
說完,他猛一站起,朝方天仇這邊走了過來。
「你有把握讓她們在三天之內不回藍天?」他問。
「要沒有這點把握,兄弟也不敢來了。」方天仇充滿信心地說:「只要金老大一句話,兄弟完全負責!」
「現在我不能決定,」金勝保有苦說不出,只好用緩兵之計:「是否能容我考慮?」
「不急,」方天仇說:「好在今天才第一天,還有兩天的時間,我想足夠你金老大考慮的了。」
「我們怎麼聯絡?」金勝保想探聽出他的住處。
「呃——」方天仇自然不會透露,笑笑說:「兄弟初來香港,尚沒有個棲身之處,這麼吧,兄弟明天晚上打電話到這裡來,你看如何?」
「好!」金勝保同意說:「我如果不在,會留下話交代這裡的人。」
「一言為定!」
方天仇站了起來,把領帶略微一整說:
「兄弟現在要告辭了,——再見,白小姐,謝謝你的招待,再見。」
他向白茜暗使了一個眼色,丟下一張千元大鈔,逕自從容不迫地向酒吧外走去。
飛仔們在金勝保的眼色阻止下,不敢貿然留難,只得怒目相送,恨得一個個牙癢癢的,卻又無可奈何。
最氣的莫過於小朱,他吃過方天仇的虧,眼睜睜地看人家大搖大擺地離去,他自然不甘心。就在他怒氣沖沖準備追出去的時候,角落的卡座裡,一個麻面禿頭的中年紳士,推開身邊的女郎站了起來,朝金勝保走過來。
小朱只瞟了他一眼,一使眼色,領了幾個飛仔急急離去。
金勝保知道小朱是去追方天仇,正要阻止,那禿頭麻臉的紳士已向他搭起訕來:
「金老大,咱們喝一杯如何?」
「閣下是……」金勝保覺得這人很陌生。
「生意人,」那人打著哈欠:「兄弟初到貴寶地,有意結交像金老大這樣的朋友,哈哈……」
金勝保雖然不認識這人,但覺得他並無惡意,同時他自己正心煩意亂,極需借酒澆愁,因而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坐到酒吧台前的圓高凳上去。
那紳士跟了過去,女經理連忙親自過來巴結。
「二位來點什麼酒?」
「XO好嗎?」紳士徵求金勝保的意見。
金勝保又點下頭,並向女經理加一句:
「給我來雙份的!」看樣子他是真想再醉一次了。
不用女經理招呼,酒吧台裡的女郎已很快地端過來兩杯「XO」白蘭地。
「對不起,」紳士很禮貌地向女經理說:「我要跟金老大說幾句知心話。」
女經理嫣然一笑,跟那女郎一起知趣地走開了。
「來!金老大。」紳士向金勝保舉起酒杯。
金勝保喝了一大口,朝他看看,忽然問:
「閣下有何見教?」
「聽說金老大有點困難?」紳士掏出鍍金煙盒,向他遞了過去。
金勝保從煙盒裡取了支「加立克」牌香煙,「卡喳」煙盒上的打火機冒出了火舌,他湊近些點著了,猛吸兩口,才把眼光逼視著對方問:
「請說吧!」
「交朋友要從患難中相交,」紳士逕自把香煙點著了,笑著說:「兄弟願意助金老大一臂之力,不知道金老大接不接受兄弟這份心意?」
「你不妨有話直說,用不著吞吞吐吐,我這人是最講義氣的了,只要你老兄夠朋友,兄弟敢拿頸上人頭作保,絕不含糊!」金勝保聽出了端倪,所以才這麼爽朗。
「譬如說吧,」紳士一臉熱心快腸的神氣:「剛才兄弟好像聽見金老大跟那位朋友,為了點錢的事在計較,一百萬這數目雖然不小,不過兄弟還倒能幫個小忙。」
「你……」金勝保被這陌生的熱誠,感動得驚詫萬分,一時竟說不出話了。
紳士卻是毫不在意地笑笑,忽然從身上掏出一張名片,又取出一支名貴鋼筆,在名片背後寫下了「國際大飯店三零三號」一行字,然後說:
「這是兄弟的住處,金老大如果有意思,隨時請光臨指教。」
說完,他放下名片,並且丟下兩千元付帳,帶著詭譎的笑容而去。
金勝保目送這位紳士離去,怔了怔,才把酒吧台上的名片拿起來看。
名片上沒有頭銜,赫然印著端正的兩個字——洪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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